第二十七章、无事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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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捱正月,擦二月,说的是正月漫长,二月易逝。其实这两个月在时间上本差不了几天,可在人的感觉上,正月仿佛要更长一点。习惯忙碌的人让他休息几天,他觉得舒坦快乐,可整rì喝酒和熬夜打牌——从正月初一吃完第一顿饺子开始,一个月都这样,这就难受了。人天生就是贱皮,没事比有事更难受,不想喝酒,但还得去喝,不想赌钱,但还得去赌,因为没有别的事可干。这样的rì子,便是熬了。剧团人生活圈子窄,闲酒少,赌资小,更多的rì子没办法打发,于是就睡觉和闲逛,懒散到无聊,无聊到生出邪心,到街上瞟睃女人,正面侧面给人打分。街上女人如画,几个人——慢毒药、二斤半、画地图、谢全洪——一边走一边拿眼睛乱扫,见到姿sè出众的便指指戳戳。这女人不管丑的俊的都爱逛街,有的养眼,有的伤眼。有的女人背面看彩旗飘飘,正面看一屁澳糟,只能打不及格;有的女人正看一朵花,背看却是豆腐渣,最多能打及格。脸蛋俊,条子俏,难找。二斤半和画地图最近对女人特别上劲,他俩刚被女人甩了,对女人一肚子火,恨不得把天下女人都rì了才解恨。也就是这几天的事,羊脂球有了男朋友,和二斤半正式划清了界限。让二斤半眼睛出火的是,那男人穿着邮电局服装,搂着羊脂球在剧团里大摇大摆地出入。羊脂球旁若无人,竟自和男人说话,那洋洋自得的神情,分明是向二斤半炫耀和示威。吴小双呢,和一个司机谈上了,对画地图似理不理。那司机也**摆,动不动把车开到剧团院子里,耀武扬威般地接送吴小双。不明不白,没有任何理由,就他妈跟别人走了。画地图气得咬牙,可又不能奈何。寒冬腊月,二斤半和画地图掉进了冰窟窿,身冷,心更冷,一个劲地痛骂剧团女人眼皮浅。是呀,剧团女人眼皮浅,多数瞧不上剧团男人。这也难怪,剧团吃的是青hūn饭,只能荣光一时,不能福耀一世,不养小不养老,无有定所,常年累月像浮萍一样漂在外面,哪个女人愿意跟着。如果跟着也是一时念想,填补一时寂寞而已,一旦找到更中意的,他们就成为垫底的。慢毒药说这是肥水净流外人田,人家单位女人是自产自销,而剧团女人却是自产外销。谢全洪说,谁稀罕呢,一个个水xìng杨花,要了也是祸害。谢全洪的话宽慰了二斤半和画地图的心,退后一步想,也是的,这样的女人,既使她现在跟了你,将来也不会对你忠心耿耿。吃不到葡萄反倒说葡萄酸,慢毒药发笑,说,没谈过恋爱不要乱发言,你若爱上了,即使那女人浑身绿毛,你也不认为她是妖怪。慢毒药和别人就是不一样,说出的话只捣二斤半、画地图心窝。是呀,你若不爱,还有什么可恨的。你爱了,没有了是非,她就是个宝。

    这个问题说不清了。反正人已跟人走了,在二斤半画、地图心里就是个痛。

    积雪融化,处处háo湿,唯独马路上是干干净净的。

    电影院门口,一个漂亮女人站在台阶上,穿着一件红红的滑雪衫,很是惹眼。几个人的目光全都shè了过去。二斤半说,这女人最少能打98分。画地图说,长得有点像《红牡丹》里的姜黎黎。几个人端详一番,都觉得像。谢全洪说,这样的女人讨回家,我天天把她贡着。二斤半对画地图说,你最近口干舌燥,去解一下谗如何。慢毒药和谢全洪在一旁撺掇,问画地图敢不敢。画地图背地发狠,遇事打盹,直说不知如何下手。二斤半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我的。说完对几个使一下鬼脸,向那姑娘走去。

    “姑娘有票吗?”二斤半搭讪。

    姑娘说:“没有。”

    画地图说:“我也是看电影的,我请你看电影,怎么样。”

    姑娘说:“有人和我看。”

    画地图说:“那人呢。”

    姑娘说:“去买票了。”

    画地图说:“是你男朋友吗?”

    姑娘不耐烦了:“关你什么事!”

    二斤半说:“他要不是你男朋友,我就请你看电影,跟谁看不是看。”

    “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呢。”姑娘正说话,她男朋友回来了,问姑娘,他是谁?姑娘没有好脸子,没头没脑地说:“吃饱饭撑的。”那男人顿时撂下脸子,对二斤半说:“上一边玩去,别在这碍事。”二斤半见那男人一脸疙瘩溜球的,瘦猴一样的身条,觉得自己优势明显,若把那男人比作一堆牛屎,自己就是干净沃土了。这样一想,二斤半说话也霸道起来,反问:“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男朋友。”那男人理直气壮。

    “你说她是你女朋友,我说她还是我女朋友呢。你有什么证据?”二斤半说起了歪理。

    “这要他妈什么证据,这就是证据。”那男人说完就把女人的头搂过来,以示他们的关系。

    那女人被男人一搂,光天化rì之下,突然感到不适,赶忙挣托出来。

    二斤半说,“这不足为凭,只要她一天不和你结婚,别人就有追求的权利。”

    “**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再胡言乱语,当心我拳头不长眼。”

    慢毒药几个人围了过去,嘴里嚷着,干什么,干什么,想打架怎么着。二斤半的底气上来了,拉开了架势,说:“你拳头没长眼,我这拳头可长眼。”

    那姑娘一看情形不对,拉着男朋友,说,走走,不要理他们。偏偏那男人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东西,把女朋友撂在一旁,妈的,今天我倒要看看你们几个手段如何,蹿上去就对二斤半下手。好在剧团里练过功,二斤半身手还算敏捷,撩手躲了过去。那男人学过武术,虽是三脚毛,拳脚却是上套路的。弓腿下身,连续打了两个了扫堂腿,把二斤半撂倒在地。慢毒药几个围攻上去,抱腰的抱腰,搂腿的搂腿,拉胳膊的拉胳膊,似一条乱绳把那男人捆住了。好手敌不过双拳,乱枪戳死英雄。不一会那男人就被打翻在地。四周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慢毒药、画地图、谢全洪死死地摁住那男人。那男人在地上乱挣扎。二斤半把满腔仇恨都发泄到这男人身上,又踢又踩的。姑娘蹿上来,拉住二斤半,嘴里叫着,别打了别打了。一旁看二闲的人不服气,上来拉仗,说三四个人打一个,算什么英雄。几个人觉得有点过,也就松开了手。那男人从地上起来,嘴里恶狠狠地说,我记住你们几个,你们等着。二斤半说,我等着,看你能哈我个蛋。那男人说,有种你在这不要动,十分钟之内有人来擗你腿。二斤半说,你看我小腿肚子都转到前边了。那男人电影不看了,拉着女朋友就走,回过头说,有种,你别动啊。

    还有好戏要演,围观的人不愿散去。慢毒药小声说,赶紧走,他去叫人了。

    是非之地,走为上策。几个人拍拍身上的泥土,二斤半说,妈的,狂什么狂,我们专治狂人。

    故作潇洒之态,其实是黑月头唱歌壮胆子。四个人回到剧团,这时才感觉到后怕。如果是街上小**,或者是有背景的混混,惹上这样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是盯上你,总有一天你会倒霉的。

    佩服二斤半勇气的同时,慢毒药严正地指出,这种行径本身就是社会**所为,不管你遭受什么样的打击,也绝不能借此向其他无辜的人身上发泄。

    听慢毒药这么一讲,二斤半和画地图都反省起来。

    这一仗打得不要紧,几个人再也不敢单独到街上去,恐怕遭到报复。

    二斤半还在惦记着那女人,心想癞汉娶花枝,这样的好事为什么轮不到自己。

    又下了一场雪,剧团院子里堆起一个大雪人。画地图闲着没事干,带着曹大头儿子汉一在院子里炸鞭炮。那汉一飞来跑去,一会炸雪人鼻子,一会炸雪人眼睛,一会炸雪人嘴巴,雪人被炸得千疮百孔灰头土脸。这还不够,画地图在一旁撺掇,汉一,去炸雪人**。汉一就去找雪人**,找了半天,也没找着。汉一说,雪人没有**。画地图说,你安一个不就有了吗。那汉一正是吃屎年龄,只觉好玩,叫干什么干什么。于是就用雪抟,无奈人小力薄,怎么也抟不成型。画地图说,来,我来帮你弄。说完跑到对面瓦房下敲了根冻溜锥,回来插在雪人下边。正想站起来对汉一说什么,却看见大门口走进几个人。画地图愣住了——是那男人找上门了。大事不好,三步并作两步,慌忙跑去报告二斤半和慢毒药。慢毒药和二斤半正围坐被窝看书,一听此话什么都明白了。慢毒药问来了几个人,画地图说,没数,大概有五六个吧。二斤半紧张起来,毕竟是他惹的祸,问慢毒药怎么办。慢毒药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出去看看再说。二斤半说,他带了那么多人,那要是打起来怎么办?慢毒药说,怕什么,在自家一亩二分地上,剧团人不向自家人还能向外人?慢毒药交待画地图,把谢全洪和黑三叫来,关键时候能用上。画地图得令。慢毒药和二斤半出门应战,还没到门口,只见一帮人已到了大楼底下。

    “哟,几位来了。”慢毒药打招呼。

    那男人笑着说:“还认识我吗?”

    “认识。”

    “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慢毒药说:“不知尊姓大名,失敬失敬。”

    那男人说:“我大名叫钟华青,叫钟华青,听说过吗?”

    慢毒药说:“久闻大名,未曾谋面,多有得罪。”

    那男人说:“演戏呢,一套一套的。”

    画地图、谢全洪、黑三都来了。几个人一听钟华青这三字,都倒吸一口凉气。钟华青是当地有名的**,混混的头子,街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天见到尊容,算是长见识了。慢毒药拿出主人翁姿态说,几位光临,有失远迎。地方庙小,请到练功房说话怎么样。钟华青微笑着说,你们几个都在吗?二斤半想说话,被黑三拉住了。慢毒药说,都在。钟华青说,那好,就到你们练功房说话。慢毒药说,请。两帮人陆续到了练功房。打开灯,室内一切全都显现出来。说是练功房其实也叫排练厅,剧团上下班全在这里。练功房很大,墙上面挂着刀枪棍棒,地上铺着厚厚的灰sè地毯,周围还有把杆椅子之类的。准确地说,这是练功房,但剧团地方小,练功和排练就放一块了。钟华青一帮人以前只知道剧团,却不知剧团真面目,乍一看见,觉得新奇,两眼乱瞟睃起来。慢毒药对钟华青说,请坐。钟华青说,不用了,就站着说吧。说完吁了一口气,装作很轻松的样子,今天我不是来打架的——我天天在外打架,这架我都打腻了,也不刺激了——今天我只想讨个说法,那天我不能被白打了,对不对。像是征求意见似的,拿眼扫了他身边的混混,那几个混混赶忙跟上附和,就是就是。话虽温和,却透着威胁力量,那意思就是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慢毒药很镇静,他说,几位是第一次来剧团吧?这样吧,第一次来剧团,我们先给诸位表演两个节目,算是见面礼,然后再说这事好吗?钟华青愣住了,他没想到剧团人来这一出。既然人家送礼那就得接受,钟华青说,好好,盛情难却,那我们就看看。身边的混混喜形于sè,不花钱看节目,难找,一个个睁大眼睛就等开始。慢毒药说,画地图你和二斤半翻几个跟头,然后打一段双刀枪,让他们开开眼。然后对黑三说,你用嘴念锣鼓经,配合一下,好让他俩有感觉。一帮人不知慢毒药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好惟命是从。画地图和二斤半在地毯上翻开了。二斤半表演地毯功,倒食虎、乌龙绞柱、案头、叠鸡,一个接着一个,看得钟华青眼花缭乱。画地图更厉害,他几乎什么跟头都会翻,前扑、小翻、拉拉提、趔子,好似一个空中大鸟,轻松自如,玩耍一样。虽是冬天,钟华青却看得浑身出汗。他现在明白了慢毒药为什么让他先看节目了。好拳不打卖艺的,就凭这手脚,如果真要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钟华青刚在表面,内里已打起了小鼓。节目还在继续,二斤半和画地图表演双刀枪。黑三在一旁念锣鼓经,急急风,呛呛呛呛,嘴快得像机关枪似的。风吹柴火,烧得更旺。只见刀光闪闪,红枪飞舞,刀不离枪,枪不离刀,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四击头,亮相,两人表演完毕。接着谢全洪上场,手拎两个铁锤,玩杂技一般,左起右落,上下翻飞。慢毒药手拿一把hūn秋大刀,上场与谢全洪交战。那刀又重又长,抡起来齐到墙边。表演的都是套路,一招一势都是安排好的,抽刀,撩起,横扫,拖挂,玩花,干净利索。钟华青和混混们一边看一边往后躲,那刀就在眼前不停地闪过,恐被抡到。这一躲,让慢毒药心中有数,知道这帮家伙也是怕死鬼。哪种人最可怕?不怕死的。怕死的,当然就不可怕了。黑三一记四击头,慢毒药和谢全洪齐亮相,表演结束了。

    慢毒药提着大刀走到钟华青面前说:“老大,玩两下怎么样?”

    钟华青忙说:“不会,没玩过。”

    慢毒药说:“觉得我们表演得怎么样?”

    钟华青说:“好,有意思。”

    慢毒药说:“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吗?”

    钟华青说:“好,我交你这个朋友。”

    两人握手。jǐng报解除。站在一旁的混混们闲不住了,散开来,伸手动动动这个摸摸那个。

    慢毒药说:“那天事情多有得罪,老大心胸海阔,事都过了,我看就算了。”

    钟华青不说话,拿捏了。

    慢毒药接着说:“当时我这两兄弟情绪不好,刚被告女人甩了,心里有气。”

    钟华青说:“你老弟的面子我能不给吗?不打不成交,以后我们就算认识了。”钟华青转头对二斤半说:“那位弟兄,也不要记仇了,好在你我都没伤着。”

    二斤半说:“好,好。”

    慢毒药说:“等下次团里有演出,我送票请老大看戏。”

    钟华青说:“好,好,你这个朋友够意思。下次有什么要帮忙,言语一声,我一定来。”

    化干戈为玉帛,一会功夫竟成了朋友。

    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钟华青一帮人要走,慢毒药也不相留。送君送到大门口,握手下次再相见。

    就这样完了。几个人都觉得不真实。但是,就是完了。

    慢毒药露出领袖之态,你们还想怎么样?

    画地图说:“乖,我还以为要干一仗呢?结果没费一枪一弹,就完了。”

    黑三佩服慢毒药的智力,他想起国与国之间的军事演习,不用真枪实弹,就达到威慑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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