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石曼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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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有句老话叫作,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你做了,不管你隐藏得多么深,总有蛛丝马迹露出来。人们往往从表像上面去猜想内里发生的事情。尽管二斤半没有传播,但闲言碎语如同hūn草一样悄悄生长着。人眼有毒,这话不假。一有过**关系的男女,就觉得你是我的,我是你的,rì常言行总有几分霸道,那眼神是命令似的,说话是带倾向xìng的。人面场上遮遮掩掩,私下里却是挖心掏肺。周玉玲和指导员和其他男女一样,兴奋中有害怕,害怕中有兴奋,装模作样的矜持后面藏有心有灵犀的会意。花开收不住,盛开的快乐是晕眩颤栗着,所以就更加刺激。有了一,便有二,指导员想,周玉玲也想。后者当然是被动的,但被动也有瘾,被人牵着向前行,这种快乐的味道往往更让令人着迷和接受。贱货。夜深人静时周玉玲心里骂自己,她发现自己是那么不了解自己,对自己是那么陌生,陌生得让她自己都感到惶恐害怕。那种念想在她心里、在她的身上如háo水一样汹涌而来,久久不肯退去。她想着黑三,觉得对不住黑三,可又不想违抗指导员。yù拒又迎,态度如同风中的草,或而伏向东或而伏向西,越发刺激指导员的胃口了。做贼心虚,yù盖弥彰,周玉玲不再去指导员那里,如果去,也找个女人结伴而去。指导员呢,也故作坦荡胸怀之状,会上常作批评告诫,让周玉玲不要骄傲自大,不要当了主角就了不起,要她老实做人,虚心向老同志学习。他们以为阳光透明,就没有怀疑了。错了。此地有银和此地无银是同样效果,越是遮掩,露出的破绽就越多。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盯着他们。这就是石曼琴。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石曼琴断定他们关系暧昧。完全是直觉,直觉就那么准确。从形体上看,周玉玲已不是处女了。处女走路屁股是夹紧的,而有过xìng史的女人,屁股是松垮的。石曼琴是过来之人,年轻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类似的经历,女人情开之处的那种不由自主躲闪和刻意张扬的掩饰,无不在言行举止中流露出来——这和当年自己如出一撤,没有两样。sāo货,发情了,想当主演想疯了。石曼琴骂道。她心中怨恨与rì俱增,从周玉玲顶替她的那天开始,这怨恨如同一棵小苗,渐渐长成大树,根深蒂固盘扎在心里。这树不管有风无风它都哗哗作响,让石曼琴管都管不住。客观地说,说石曼琴心胸狭隘也不尽然,她也不想争,觉得争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自己毕竟年龄一大把了,没有几年蹦达。不就是当个主演吗,又不能多长几块肉,也不能多吃几碗饭,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呢?想是这样想,可就是放不下来。放不下来,心中就倍受煎熬。她受不了冷落,那种无足轻重,丢在一旁,被人熟视无睹的冷落。人就是这样,在高处惯了,乍一失落下来,就觉得什么都不是。她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像一片槡叶,一点点被蚕食了,渐渐失去了阵地。她不甘心,也不死心,觉得自己正是演戏的年龄,没有人能够剥夺她的权力。她争了,在心里无数次地争了,可现实中她还是败了。那主角就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虽看不见摸不着,可它就在那儿摆着,眼睁睁就被另一个人拿走了。她揪心,她的怨恨更深了。但一切还是风平浪静的,相安无事的。虽然她和周玉玲之间没争过,也没吵过,但两人就隔心隔肺了,心照不宣,反正有意见。这意见说不出来,你说是争荣誉也好,你说是争地位也罢,冥冥之中就在争,争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石曼琴心里说,个小婊子,我不给你使绊子,你自己给自己下绊子,拿棍搅屎,自臭去吧。

    剧团人的忙,忙在排练上,正常演出却是轻松的。初三公演《莫愁女》之后,剧团便赋闲下来。每晚就那二个小时的忙活,平rì时间都由自己支配。正值年际,除了走亲访友,就是喝酒就是打牌。打牌成为这时节最大的乐趣。石曼琴也好打牌,但不迷恋。有人就打,必须对路子才行。无人也不急,可有可无的。她从不主动找人,由于她牌品好,输赢不上火,主动找她人倒是很多。但今天是个例外,她主动请周玉玲妈妈范小兰打牌。石曼琴听说范小兰爱打牌,但从来没和她打过,当然也不屑于跟她打。能放下架子,屈尊与她,石曼琴用心良苦了。早晨在菜场买菜,石曼琴装作无意中撞见的样子,主动和范小兰打招呼,热情地约她下午打牌,并嘱咐她早点来。范小兰是召之即来,她是个见牌走不动路的人,一天不打,就六神无主,食不甘味。这个嗜好,打她在乡下做裁缝时就有。她男人是个教书先生,迂腐迁就,管不了学生,更管不住老婆。一切老婆说了算,在家中作个摆设充个人数罢了。这就助长了范小兰的恶习,吃完饭,往往是锅不刷碗不洗,早早就坐到桌上。坐到桌上就下不来,麻将就是亲人,孩子男人死活不问,统统撂在脑后。石曼琴不愿和她这样人为伍,可既然请了就有请的道理。范小兰嘴不好,人人公认。什么丑事她都敢说,什么脏话她都敢讲。剧团人背后骂她是吃屎长大的。石曼玲要把周玉玲的丑事,通过她妈的嘴给捅出来。

    石曼琴没想到范小兰这么早就来了,球爷和蔡根都还没到呢,一时半会打不起来。于是就央她吃糖,吃完糖又央她嗑瓜子。范小兰嘴里不闲着,眼也没闲着,转身打量石曼琴的家,直夸她能干贤慧,把家拾掇得利利索索的。石曼琴说,老房子旧家具的,再拾掇也是老样子。范小兰想起自家就像个狗窝,于是就感慨,什么人什么家,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石曼琴泡了一杯茶,递给范小兰,随口问,最近手气怎么样?范小兰说,有点背,输多赢少,我这牌技,臭得很。石曼琴说,打牌就这样,有输有赢,今天上,明天下,差不了多少。两人一提麻将,话就多了起来。话一多,你一句我一句的,人就变得亲热起来。石曼琴心藏玄机,虽说打牌是假说话是真,但话又不能直讲。扯了一会咸淡,最后才把事情绕到了周玉玲身上。石曼琴说:“小兰哪,你可真有福气,养了这么一个好闺女,人前人后多风光。”

    范小兰也沾沾自喜:“总算熬出头了,见着光亮了。”

    石曼琴说:“你家闺女天生就是演戏的料,年轻的这一批,就数她jīng,演什么像什么。”

    范小兰说:“哪里话,到你们老一辈面前,还差远着呢。”

    石曼琴心想,这还算是句人话。

    石曼琴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这是好事。”

    范小兰说,“都靠你们老一辈带着。”

    石曼琴说:“她现在是团里的宝贝疙瘩,指导员把她捧在手心,生怕给摔着了。”

    范小兰说:“我也āo心哪,人怕出名猪怕壮,现在好是好了,就是整天不沾家,天天死在外面吃喝。拦都拦不住。我这心悬着呢。”

    石曼琴说:“我年轻那会,也是这样,天天有人请,不去还不好,怕驳了人家面子。”

    范小兰说:“软耳边子人,容易被骗的。”

    石曼琴好像突然想起似的,问:“周玉玲今年多大了?”

    范小兰说:“二十四了。”

    石曼琴说:“这么大该找人家了,一出名,追求的人就多了,追求的人多了,就容易生出事来,你说对不对?

    “对,我也这么寻思着。”

    “要是有了人,追的人也就知趣了。”

    范小兰说:“前几天她姑还给她介绍两个人,条件都不错,一个在部队,一个在船队。可她不愿意,连面都不见,说生不拉叽的,话都不知从哪讲,难堪死了。你说气人不气人。女大不由娘呀。她石姨,若有合巧的,也给她介绍一个。”

    石曼琴说:“不瞒你讲,我以前也给她介绍过一个——不知她对你讲了没有——就是球爷儿子黄毛子。知根知底的,条件也不错。都在一个团里,相互也有个照应。可她一句话就给我堵了回来,说现在就想演戏,什么都不想。”

    范小兰说:“个X丫头,不识好歹。”

    石曼琴说:“说来怪了,蜜蜂嗡嗡采花忙,那有姑娘不想郎。莫不是她被什么人给霸着了,不让她谈呀?”

    范小兰说:“没有没有,除了亲娘老子,谁能霸着她。”

    “那可不一定哟,在家听父母的,在外听领导的。领导想让演员一心一意演戏,当然不想他们谈恋爱了。再说指导员又特别喜欢你家周玉玲,攥在手里不放也是正常事。”

    “要是这样,指导员就不该了。再演戏,也不能躭误孩子的青hūn呀。”

    “谁叫指导员喜欢呢。”

    “那再喜欢也不能不让她谈对像呀。”

    “要不,怎叫喜欢呢。”

    喜欢是什么?喜欢就是不撒手。喜欢两字被石曼琴用绝了。它不同于爱,却是爱的过渡,爱的铺垫,爱的前奏,它和爱连在一起,它接近于爱,里面包含爱。石曼琴迂回包抄旁敲侧击,算是把话说到位了。

    “要是这样,指导员就好心使过头了。”范小兰一时半会不能领会石曼琴话意,她也没向那方面想。在她看来,指导员是部队回来的干部,思想正派,作风正派,工作正派。喜欢周玉玲是出于公心,是培养人才。因为演戏,霸着不让谈恋爱,多是好心办歪事,错不到哪里去。范小兰心中虽有点不快,却没有怪罪的意思。“逮到机会,我找指导员理论理论,不能因为演戏,霸我闺女一辈子吧。”

    石曼琴正想垫句话,球爷、蔡根都来了,只好招呼打牌。

    四人找门子坐。球爷和范小兰有一腿,望一眼就有了会意。蔡根心中花花肠子多,对球爷说,你和范小兰面对面,我和石曼琴面对面,男女成对,都不闲着,怎么样?”

    几人都笑了。石曼琴说,什么话从你嘴里一说出来,怎么就变味了呢。

    蔡根把嘴凑过来,对石曼琴说,你闻闻,是馊味还是臭味?

    死走,死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