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团人的忙,忙在排练上,正常演出却是轻松的。初三公演《莫愁女》之后,剧团便赋闲下来。每晚就那二个小时的忙活,平rì时间都由自己支配。正值年际,除了走亲访友,就是喝酒就是打牌。打牌成为这时节最大的乐趣。石曼琴也好打牌,但不迷恋。有人就打,必须对路子才行。无人也不急,可有可无的。她从不主动找人,由于她牌品好,输赢不上火,主动找她人倒是很多。但今天是个例外,她主动请周玉玲妈妈范小兰打牌。石曼琴听说范小兰爱打牌,但从来没和她打过,当然也不屑于跟她打。能放下架子,屈尊与她,石曼琴用心良苦了。早晨在菜场买菜,石曼琴装作无意中撞见的样子,主动和范小兰打招呼,热情地约她下午打牌,并嘱咐她早点来。范小兰是召之即来,她是个见牌走不动路的人,一天不打,就六神无主,食不甘味。这个嗜好,打她在乡下做裁缝时就有。她男人是个教书先生,迂腐迁就,管不了学生,更管不住老婆。一切老婆说了算,在家中作个摆设充个人数罢了。这就助长了范小兰的恶习,吃完饭,往往是锅不刷碗不洗,早早就坐到桌上。坐到桌上就下不来,麻将就是亲人,孩子男人死活不问,统统撂在脑后。石曼琴不愿和她这样人为伍,可既然请了就有请的道理。范小兰嘴不好,人人公认。什么丑事她都敢说,什么脏话她都敢讲。剧团人背后骂她是吃屎长大的。石曼玲要把周玉玲的丑事,通过她妈的嘴给捅出来。
石曼琴没想到范小兰这么早就来了,球爷和蔡根都还没到呢,一时半会打不起来。于是就央她吃糖,吃完糖又央她嗑瓜子。范小兰嘴里不闲着,眼也没闲着,转身打量石曼琴的家,直夸她能干贤慧,把家拾掇得利利索索的。石曼琴说,老房子旧家具的,再拾掇也是老样子。范小兰想起自家就像个狗窝,于是就感慨,什么人什么家,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石曼琴泡了一杯茶,递给范小兰,随口问,最近手气怎么样?范小兰说,有点背,输多赢少,我这牌技,臭得很。石曼琴说,打牌就这样,有输有赢,今天上,明天下,差不了多少。两人一提麻将,话就多了起来。话一多,你一句我一句的,人就变得亲热起来。石曼琴心藏玄机,虽说打牌是假说话是真,但话又不能直讲。扯了一会咸淡,最后才把事情绕到了周玉玲身上。石曼琴说:“小兰哪,你可真有福气,养了这么一个好闺女,人前人后多风光。”
范小兰也沾沾自喜:“总算熬出头了,见着光亮了。”
石曼琴说:“你家闺女天生就是演戏的料,年轻的这一批,就数她jīng,演什么像什么。”
范小兰说:“哪里话,到你们老一辈面前,还差远着呢。”
石曼琴心想,这还算是句人话。
石曼琴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这是好事。”
范小兰说,“都靠你们老一辈带着。”
石曼琴说:“她现在是团里的宝贝疙瘩,指导员把她捧在手心,生怕给摔着了。”
范小兰说:“我也āo心哪,人怕出名猪怕壮,现在好是好了,就是整天不沾家,天天死在外面吃喝。拦都拦不住。我这心悬着呢。”
石曼琴说:“我年轻那会,也是这样,天天有人请,不去还不好,怕驳了人家面子。”
范小兰说:“软耳边子人,容易被骗的。”
石曼琴好像突然想起似的,问:“周玉玲今年多大了?”
范小兰说:“二十四了。”
石曼琴说:“这么大该找人家了,一出名,追求的人就多了,追求的人多了,就容易生出事来,你说对不对?
“对,我也这么寻思着。”
“要是有了人,追的人也就知趣了。”
范小兰说:“前几天她姑还给她介绍两个人,条件都不错,一个在部队,一个在船队。可她不愿意,连面都不见,说生不拉叽的,话都不知从哪讲,难堪死了。你说气人不气人。女大不由娘呀。她石姨,若有合巧的,也给她介绍一个。”
石曼琴说:“不瞒你讲,我以前也给她介绍过一个——不知她对你讲了没有——就是球爷儿子黄毛子。知根知底的,条件也不错。都在一个团里,相互也有个照应。可她一句话就给我堵了回来,说现在就想演戏,什么都不想。”
范小兰说:“个X丫头,不识好歹。”
石曼琴说:“说来怪了,蜜蜂嗡嗡采花忙,那有姑娘不想郎。莫不是她被什么人给霸着了,不让她谈呀?”
范小兰说:“没有没有,除了亲娘老子,谁能霸着她。”
“那可不一定哟,在家听父母的,在外听领导的。领导想让演员一心一意演戏,当然不想他们谈恋爱了。再说指导员又特别喜欢你家周玉玲,攥在手里不放也是正常事。”
“要是这样,指导员就不该了。再演戏,也不能躭误孩子的青hūn呀。”
“谁叫指导员喜欢呢。”
“那再喜欢也不能不让她谈对像呀。”
“要不,怎叫喜欢呢。”
喜欢是什么?喜欢就是不撒手。喜欢两字被石曼琴用绝了。它不同于爱,却是爱的过渡,爱的铺垫,爱的前奏,它和爱连在一起,它接近于爱,里面包含爱。石曼琴迂回包抄旁敲侧击,算是把话说到位了。
“要是这样,指导员就好心使过头了。”范小兰一时半会不能领会石曼琴话意,她也没向那方面想。在她看来,指导员是部队回来的干部,思想正派,作风正派,工作正派。喜欢周玉玲是出于公心,是培养人才。因为演戏,霸着不让谈恋爱,多是好心办歪事,错不到哪里去。范小兰心中虽有点不快,却没有怪罪的意思。“逮到机会,我找指导员理论理论,不能因为演戏,霸我闺女一辈子吧。”
石曼琴正想垫句话,球爷、蔡根都来了,只好招呼打牌。
四人找门子坐。球爷和范小兰有一腿,望一眼就有了会意。蔡根心中花花肠子多,对球爷说,你和范小兰面对面,我和石曼琴面对面,男女成对,都不闲着,怎么样?”
几人都笑了。石曼琴说,什么话从你嘴里一说出来,怎么就变味了呢。
蔡根把嘴凑过来,对石曼琴说,你闻闻,是馊味还是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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