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团的楼是个筒子楼,一个过道,连着两边多个房间。房间都是斜对门,不大,十几个平方,最多就住两个人。楼房总共两层,指导员住在楼上。朱秀山下楼来,走到二斤半的房间处,就听得二斤半在里面rì妈捣nǎi的地乱骂一通,听到慢毒药说,你看你有意思吗,谈就谈,不谈就不谈,有什么大不了的,犯不着这样寻死觅活的。二斤半说,你不知道,我把心都给她了,她却这样对待我,我能不伤心吗,能不气恨吗。朱秀山不知他们说些什么,敲门。里面二斤半不耐烦,前边问话全部省略,也不管外面是谁,吼道:滚,不要烦我。朱秀山说,指导员叫你去一下。二斤半在里面不吱声了,沉默一会,把门打开,对朱秀山说,我知道了。回过脸来,二斤半和慢毒药都不出声,一个疑团在心中长起。会不会是那事?慢毒药说,我对谁也没说。二斤半说,我也没说。那找你干什么?慢毒药问。二斤半想了想,觉得没做亏心事,壮起胆子说,该死**朝天,不该死翻过来,怕什么,我去去就回。李玉和赴宴斗鸠山一般。
慢毒药为二斤半捏把汗。这几rì来,他几乎夜不归宿,和羊脂球紧紧粘在了一起。二斤半说,他控制不住自己,身心愉悦已让他忘记其它。如果一天不做就觉得失魂落魄,丢掉什么似的,食不甘味,夜不成眠。白天急吼吼想和她在一起,晚上更是迫不及待。二斤半对慢毒药说,什么叫妙不可言,那事就叫妙不可言,什么叫极乐世界,那里就是极乐世界。慢毒药没吃过梨子,故不知其味,就说,你就吹吧。二斤半说,你没尝到这种甜头,要是尝到了甜头你也会和我一样奋不顾身。慢毒药说,即使尝到了也绝不会和你一样。二斤半说,你是泰山顶上一棵松,八千里风暴吹不倒,九千个雷霆也难轰,你厉害。慢毒药说,你好自为之,小心一点,不要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慢毒药心里有数,以他观察,羊脂球不可靠,但这事又不能对二斤半说。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若是当事者执迷不悟,十条水牛拉不回,好心就变成恶意了。事事都是该派的,话音刚落地,当天晚上就出事了。羊脂球和金月来住在一个宿舍,金月来家在城里,大多的时间在家里睡,所以留出了空档子。二斤半潜入羊脂球屋里,两人轻车熟路,酣畅淋漓大干一番,然后偃旗息鼓,搂在一起,沉浸在满足与安宁之中。睡至半夜,咚咚,门被轻轻敲响了,就听见门外有人压低嗓门地叫,小杨,小杨。二斤半像被针剌了一样jǐng惕起来,他推推羊脂球,羊脂球仄起身,两人一起凝神倾听。门外还在低声叫唤,小杨,开门哪。是黄毛子的声音。二斤半脑子高速旋转起来,一团迷雾升起尔后瞬间又散去,他知道黄毛子那天所为是怎么回事了。两人都不出声,等待着声音再次出现。再敲门,仍不见动静,黄毛子踌蹰一会,怕惊醒周边的人,悄悄地走了。二斤半把愤怒压在心底,在羊脂球身边躺着,一动不动。两人心跟明镜似的,但脑子却是空白的,那事就在眼前,不用看也不用想。怎么办吧?什么动静都没有了,屋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时间好像是只轮子,从身上慢慢辗过去。羊脂球在等待着,她觉得毁灭和危险正在向自己靠近。二斤半突然翻身骑在羊脂球身上,手掐住她脖子,几乎是头抵着头,压低了声音但却是凶狠的:“怎么回事?”羊脂球使劲把二斤半手攥住,同样是压低着声音回答道:“他有那孬种心,怪我呀。”二斤半仍旧掐着她的脖子不放松,心中有万马挤在一块乱窜乱撞,他女人被人盯上了,被人偷窥了,被人偷摸了,被人偷sāo了,但他不能对那男人使出手段,他干急,他心中的愤怒无法发泄,就骂rì勒个妈妈的rì勒个妈妈的,不知他骂的是谁,骂一句手上劲加大一次,骂一句手上的劲加大一次,羊脂球快要窒息了。羊脂球捭住他的手,让力量在手臂上得到缓冲。两人都不出声了,四眼瞪着,就这么僵持着。羊脂球的眼里慢慢地流出泪水,如一条小溪,往下蜿蜒,直至下颌,在夜sè里晶莹透亮。泪水终于软化了革命斗志,二斤半放松了,他伏下身子,**和羊脂球**大面积接触了,水草也沾在一起了。万籁俱寂,只有喘息在耳边响着。xìng这玩艺真他妈的不是这东西,不偏不巧这时候来了。像触到了电,身体突然发生变故,突如其来,连预备过程都没有,就斗志昂扬起来。夹杂着仇恨与愤怒,夹杂着报复与耻辱,夹杂着伤心与快感,就那么横冲直撞,不顾一切。二斤半嘴里发着狠话,我rì,rì死你,rì死你。羊脂球在底下胡抓乱挠起来,那些疯话全变成了甜言蜜语,二斤半越是狠劲她就越感快乐,像被人拽起飞跑一样,刚开始跟不上,一会就腾云驾雾,不由自主跟着快乐了。两人蛇一样缠在一起,一切都丢到了脑后。
晚上丢在脑后的事,白天又跑到脑前来了。它毕竟没丢远,就在自家园地里,出其不意就出现了。xìng能稀释一时,却不能稀释一世。第二天,它又回来了,且像毒蛇一样盘居在脑海,不肯走了。黄毛子后面站着许多省略号,这省略号不弄明白就不能安生,和xìng一样,得不到释放,就会出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二斤半问羊脂球,语气是客气的,但却冷嗖嗖的。
经过昨夜的风暴,两人都被摧残了,只剩下空荡和冷寂。
“他来敲门,是他的事,他来找我,也是他的事。我又没去找他。”羊脂球死活不承认。
“他敲门,说明了什么?”二斤半再问。
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他想她,说明他来找过她,说明他两人有过了瓜葛。二斤半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可他最想知道的是到了什么程度,上床了没有。这是二斤半最关心的,也是最怕的。
“说明什么,说明他来找我。不就这样吗?”羊脂球面不改sè心不跳。
“就这些?”母狗不塌腰,公狗不上身,二斤半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他就想从羊脂球嘴里说出来,而羊脂球死活不说,这就让生出许多恼火。这种心理大凡男人都有,谜底早就揭晓,可就是不相信,还是不依不挠地去找。说到底,就是想把话挑明了,把心中的火放出去。
白天说话和晚上不同。黑夜专为脏话准备的,看不见面容,没有了自尊,没有了压迫,什么话都可以说。白天则不同,一切裸露,没有了躲闪,没有藏匿。脏话见不得阳光,还没出口就被阳光晒化了。黑夜把肮脏外泄,白天把龌龉藏掖。二斤半有化,红口白牙粗话讲不出来。他煞有介事地围着羊脂球转了一圈,说:
“你脸哪去了,我怎么看不到你的脸。”
当演员哪个是愣子,羊脂球说:“我脸没丢,是你眼瞎没看见。”
二斤半说:“是我眼瞎没看见,可我却听见了。”
“你听见了,听见什么了,不就敲门吗?他敲了,我能把他手剁了?”羊脂球的嘴快得像机关枪,没有杀伤力,但却有了气势。
“他为什么敲你的门,没有敲别人的门?”二斤半仍旧压低着嗓门。
正常人遇到这样问题一定穷于应答,而羊脂球的反应能力快到极致,随口反问:
“你问我?你去问他呀。”
犹如一颗子弹照直shè过来,直对着他的脑门。是呀,他敲的门,你去找他。二斤半当然不能做这样的傻子。这很绝。二斤半没这个权力,更不想找这个难看。二斤半气愤至极,他想到了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句话,可他骂不出,嘴里说出来的是:
“肮脏无耻,丑恶嘴脸。”
羊脂球予以还击:“我要是这样,你也好不到哪去。”
二斤半的脸又被重重扇着了,睡在一起的人能有什么差别。
二斤半同时认清两个人,一个是自已,一个是羊脂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