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格外好,太阳明亮亮地照着,天地间暖洋洋的。剧场院子里分散着许多人,对墙喊嗓子的,侧身熨腿想事的,眼望朝天背词的,专注得不为其他干扰。周玉玲去找石曼琴学唱腔。还没去,她心里就犯起嘀咕,石曼琴会教我吗?周玉玲觉得自己就是一团面筋,想粘住石曼琴,可总是粘不住。石曼琴身上好像湿了水一样,贴上去就掉下来,怎么贴都贴不上去。周玉玲太想演戏了,太想把戏演好了,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一个机会,怎能不好好珍惜好好把握,她把石曼琴当做救命稻草一样攥在手里,依靠她,缠着她不放,让她教给她东西。她在巴结石曼琴,什么都想为她做,石曼琴一动,她就问石老师你要干什么我去拿,石曼琴逛街她跟着,石曼琴上厕所她也跟着。烦人了。石曼琴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开始磨不开面子,勉强教了几段,以后就懒得理会了。近一段时间来,周玉玲明显能感觉出来,石曼琴总在躲她。每次找她,不是说不舒服,就是累得慌,要么就是嗓子难受,让周玉玲好生难为,不知什么地方得罪她了。过一天了一rì,时间就这么被耗过去了,周玉玲心急笆斗大,可又不能生气,还得死皮赖脸去找她。回头找指导员,把情况一说,指导员说很正常,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周玉玲说,会上不是说是组织交给的任务吗,为什么她不听。指导员说,那就是大话,盖盖大市场,谁当真了,农村有句老话,叫作讲的讲听的听,麻雀不能rì老鹰嘛,她要消极怠工,出工不出力,你能怎么着。她那点花花肠子,我清楚得很,就想为大,叫我怕她,叫我尊她,叫我让她。指导员停了一下,然后说,这样子,她不是不教吗,你去找李导演,他一肚子都是泗州戏,随身还带个土琵琶,能弹能唱,你跟他学,保证不错。他这个人好吃零食,你去买点瓜子水果之类就行,他肯定出心出意教你。周玉玲问,那我就不去石老师那儿了。指导员说,去还是要去,不要把脸撕开了,今后你要学的东西多了,不能得罪。她不教是她的事,你还一如既往地去学,她不教你再去找李家班。周玉玲知道指导员用心,仍旧装憨卖愣找石曼琴。
石曼琴房门敞开着,好让阳光照进来,让屋里的yīn气散去。
“石老师。”周玉玲进门喊了一声。
石曼琴点头算是答应了,她正和球爷说话,手里抱个大茶杯,里面泡着胖大海。
球爷一见周玉玲进来,就说:“你们有事,我走了。”
石曼琴站起来对球爷说:“那事我记下了,放心啊。”回过头来对周玉玲说:“坐吧。”
周玉玲坐下了,心里想,是什么事让她记下了。
石曼琴说:“你不是找李家班学唱腔了吗,怎么又找我来了。”
周玉玲说:“不是的,石老师,你天天演戏,又忙,又累,哪有心情教我,怕给你累着了,我才找李老师的。”
石曼琴说:“哟,还怪会说话的。你心里是不是特记恨我。”
周玉玲赶忙否认:“没有没有。”
石曼琴说:“其实我也不是不教你,关键是我的心情不好。心情不好怎么教你,再说我年龄大了,也没有那个jīng力,时不时有个头疼脑热的,哪有那个闲心。闺女你也不要见怪。”
周玉玲说:“没有没有。”
石曼琴说:“那就好。”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对周玉玲说:“今天我们先不学唱腔,拉拉呱怎么样。”
周玉玲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附和:“行。”
石曼琴问:“闺女今年多大了?”
一锅里抹勺子,哪个底细不知道。周玉玲知她明知故问,可还要老实回答:“二十四了”。石曼琴接着问:“谈对像了吗?”
周玉玲说:“没有。”
“那你说团里这批小伙子怎么样?”
“都不错呀。”
“那你就没有中意的?”
周玉玲心中有中意的人,但她不能说出来,只好拐个弯子:“我还没想呢。”
石曼琴嗔怪道:“傻闺女都多大了,还不想,你看杨桂花,孩子都抱上了。”
周玉玲心想,她抱孩子是她的事,关我何事,抱孩子也不见得就是好事,你看他们俩现在过的。
“闺女,我想给你说个人,你看怎么样?”
“谁呀?”
“黄毛子。怎样?”
周玉玲一听就明白了,刚才球爷和石曼琴说的肯定是这档子事,怪不得神秘兮兮的。球爷是黄毛子爸,因为生个大蛋包,走起路来两腿要喇开才行,剧团人就给他起了这外号。球爷黄毛子爷俩都在剧团,球爷戏演得好,黄毛子则不行,长相还说得过去,就是头毛黄,大字不识几个,说话不会拐弯子。用农村话说,有材无料。这样的人,周玉玲打心里看不上,可又不好当面拒绝,就说:“还行吧。石老师,现在我就想演戏,其它什么都不想。”
“好闺女,有志向。”石曼琴说,“刚才球爷向我提来着,他说我和你近,你是我的接班人,所以才开了这个口。就是顺口说说,你要觉得不错,就考虑考虑,要是不愿意,就算了,算我白说。”
“谢谢石老师。”周玉玲心想,无形中又得罪人了。这球爷怎么想起这一出呀,他占了她妈的便宜,还想叫他儿子占她便宜。真想一锅端呀,心也太野了吧。
石曼琴喝了两口茶,问周玉玲今天学哪一场的。
周玉玲说,学第四场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