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大家辛苦了,吃完饭,赶紧都去洗个澡,养jīng蓄锐,准备晚上打炮戏。”
演职员欢呼雀跃,齐声说:“得令。”
炮戏,就是到一个地方的首场戏。演好了,影响出去了,观众就蜂涌而至,演不好,影响出去了,观众就寥寥无几。是演员都明白这一点,每到一个点,大家都要鼓足了劲,把第一场戏演好。
吃过饭,男男女女三五成群结伴都去洗澡,一路说说笑笑的。
二斤半擤了一下鼻涕,擤出来是粘糊糊的黑灰。
大家也都跟着擤鼻涕,打扫里面不干净之物。
来时路上遇到修路,灰尘扬天,客车颠簸透风,演员被呛得直咳嗽,捂着鼻嘴,一个个被垩成灰头土脸的,好像从机面坊里出来似的。
二斤半煞有介事地说:“今天我们的肺部受到极大伤害,赶明儿去透个视照个镜,检查检查,说不准得上个肺炎或肺癌之类那就完蛋了。”
纯粹是危言耸听。画地图说:“乖,你还金贵起来,明天不去检查你就是狗**。”
本来是说着玩的,两人却抬起杠来。二斤半说:“我要去检查,那你就是狗**。”
画地图说:“你才狗**呢,我又没要你去检查,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二斤半说:“我说什么就什么了,那我说明天娶刘晓庆当媳妇,那你就当真了?能吗?”
画地图说:“乖,话都是你说的,反过来你倒有理了。”
最近画地图有个口头禅,说话总好带个乖字。
二斤半学着他的说:“乖,我就有理了,怎么着吧。”
画地图说:“你是黑驴生出白驴**,拗着呢,谁能怎么你。”
慢毒药笑着说:“你俩掐吧,看谁能掐过谁。”
黑三扫眼对大家说:“今天怎么搓灰,谁和我结对子?”
朱秀山应声说:“我和你搓,怎么样?”
黑三说:“去去去,上回叫你搓了一回,皮都冒血针子,再叫你搓,皮还不叫你扒掉一层。”
朱秀山委屈地说:“不是你让我使劲的吗?”
黑三说:“让你使劲,也不是干使劲儿,要讲究点技法吧,人家手型是拱起的,你的手就像泥抹子一样,直来直去,谁能受得了。”
谢全洪插嘴说:“那我们俩对搓,怎么样。”
黑三看他那肥头大耳的样子,说:“行。”
为了省那搓背一元钱,每回洗澡都是你搓我,我搓你。这回画地图找的是朱秀山,慢毒药和二斤半是一对子。正说着,撵上前面走的几个女演员,她们正在说着什么。
深秋的阳光有气无力地照着,她们的穿着异于常人,站在大街边上,有点戳眼。
羊脂球说:“周玉玲,你真的不去了?”
周玉玲说:“不去了,我头晕得很,晕倒在里面怎么办。”
金月来说:“你来时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就晕了起来。”
周玉玲说:“可能在车上是受凉了。”
吴小双说:“要不要上医院拿点药吃吃?”
周玉玲说:“不用了,你们去吧,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周玉玲转身往回走,对几个男的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吴小双是个快嘴丫:“黑三,人家身体不舒服,还不表现表现。”
自己还觉得朦朦胧胧,在人家眼里却成了公开的秘密。黑三被将着了,脸红起来,只好仗着胆子对周玉玲说:“要不要我去呀?”
周玉玲说:“谢谢,不用了。”说完,竟自向前走去。
几个人笑黑三自作多情,枉献殷勤。
黑三不作声,尽他们嘲讽。他这个人仗着有点化,自命不凡,喜欢独来独往。
羊脂球说:“周玉玲今天有点改常,好好的,说不洗就不洗了。”
金月来说:“莫不是有什么情况?”
吴小双心直口快:“会不会去和什么人约会呀。”
羊脂球说:“黑三,要不要回去跟踪一下。”
二斤半附和说:“是呀,没煮熟鸭子容易飞,快去。”
黑三平rì就不善言词,受到围攻,心中有点恼火,嘴上的话就硬了:“关我屁事,吃饱饭撑的,要去你去。”
二斤半说:“拉肚子嘴硬,真要有人和你抢槽,你还不拿刀动枪的。”
“没那回事,我心如海,宽阔得很,到现在还没人值得我拿刀动枪的。”黑三愣愣地说。
说这话有点男人味道,可慢毒药觉得有点吹牛,以他了解,黑三的心胸最多是条小河,只能通行小船。
二斤半说:“你就吹吧。”
回到宿舍,周玉玲感觉身上的劲用完了,颓然倒在床上。头晕,身上汗津津的,像害病一样难受。躺了一会,感到口渴,坐起来想喝水。水瓶是空的,厨房要等到晚上才供水。周玉玲拿起茶杯,从屋里走出来,她到指导员那里要水喝。指导员正收拾房间,水瓶也是空的。指导员说,你等会,用煤油炉烧。周玉玲说,那我过一会再来。指导员说,你不是去洗澡吗?怎么又回来了。周玉玲说,有点不舒服。指导员说,噢,那你回去好好休息,等会我给你送过去。周玉玲没有客气,重又回到宿舍,倒在床上。觉得下身坠坠的疼,nǎi子胀胀的痛,可能是每月的那个要来了,每次都有这样的征兆。
这是下午光景,光亮从窗子里映进来,一点热力没有。周玉玲有点怵冷,把被子盖到身上。院子里很安静,乍到一个地方,人都上街转悠去了,只留下管灯光和管音响的人在舞台上忙活,时不时传来点说话声,好像是在对灯光和试喇叭,一会儿说喂,喂,一会儿说对,对的。周玉玲睡不着,等着指导员送水来。周玉玲心中暗自发笑,堂堂一个指导员,剧团里的最高统帅,给她送水,待遇级别够高的。为什么呢,还不是他心眼不周正,有孬心。周玉玲心跟明镜似的。对于指导员的举止,开始时她有点惊喜,又有点不安,像正常女孩子一样,心里跟葫芦头碰似的,不知如何是好,却又希望发生点什么。上次在他宿舍里,指导员向她表示,下一个戏争取让她做主角,问她怎么样,能不能演好。周玉玲说不锻炼怎能演好,多演几次不就好了。指导员说,是要给你锻炼机会,但自身努力更为重要,懂不懂。指导员把周玉玲的手拉住了,揉捏起来。白净细嫩的小手被他那张温热又háo湿的手攥着,周玉玲有点害怕又有点紧张,她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她知道他的眼里一定在冒火,于是紧紧咬住嘴唇,点一下头。
捏一下手有什么关系,周玉玲事后想。她感觉,无论如何,能当上主角是好事。被人宠着毕竟是件美好的事情,何况是领导呢。领导捏一下手,把领导手打掉让领导脸往哪里搁,真是不想好了。冥冥之中她又觉得对不起黑三,虽然两人八字不见一撇,可毕竟有了那点意思。想到指导员上次对她那样,心里又打起了小鼓,不会这个时候又要怎么样吧。这样一想浑身有点热起来,觉得指导员已来到面前似的。
想来就来了,吱,门被推开了,指导员拎着水瓶进来了。
周玉玲坐起来说:“渴死了。”
指导员说“别动,我给你倒。”
周玉玲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说:“烫死了。”
指导员说:“等等再喝。”
指导员说:“哪里不舒服?”
周玉玲说:“就是浑身难受,不碍事的,休息一会就好。”
指导员说:“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一下。”
周玉玲说:“哪有那么娇贵,我泼皮着呢。”
指导员笑了,他觉得周玉玲很可爱很招人疼,说:“好,那就好,泼皮的孩子身体壮。”
茶凉了,周玉玲咕咕地把一杯水喝完了。然后不堪重负似的,仄身躺下。
指导员又倒上一杯,放在桌子上,然后斜着身子坐到床上,望着周玉玲。女人有了病态就显得柔弱,柔弱就显得更加动人更有味道,这是男人最为心悦的。指导员对周玉玲说:“下个戏差不多定了,由你当主角,你要有心理准备。”
一听说要当主角周玉玲忽又来了jīng神,似乎不敢相信,“真的吗?”
指导员用神情告诉她,是真的。
周玉玲不知该如何是好,就拉住指导员手,真情流露出来,“太好了,太好了。”
指导员说:“这个机会不容易,你可要好好把握,好多双眼睛盯着呢。”
周玉玲说:“我知道,我一定争气,不给你丢脸。”
指导员说:“你记住,这事先装作不知道样子,懂不懂?”
周玉玲点点头,她领会指导员的意思,心中更是感动。
指导员问她:“发不发烧?”
周玉玲说:“不发烧。”
指导员说:“我试试。”说完附下身子额头碰周玉玲额头。周玉玲也没推辞,条件反shè似的,把眼睛闭上,额头就被碰上了。
周玉玲闭着眼睛,等着指导员测试。
指导员测试完了,却没有把头再抬起来。额头离嘴只一步之遥,没有万里长征中的艰难险阻,指导员头向下移动,一下就来到目的地——嘴贴到周玉玲嘴上。
碰额头只是个过门,唱腔这才开始。
周玉玲一惊,忙睁开眼睛,见指导员埋头苦干,便扭动起来。说扭动,是对突然到来的袭击一种自然反应,谈不上反抗,自然就不能脱逃,相反只是添加些生动和趣味了。
指导员尝到了甘露,似还不够,手跟着动了起来。
外面传来人声,好像是出去游玩的演员回来了。
指导员慌忙站起来,对她说:“就这样吧,注意休息。”
周玉玲回过神来,感觉他就这么两下子,还能怎么着。
周玉玲浑身不再难受了,相反倒觉得有些轻松。转而一想,是不是自己太大度了,是不是有点放荡了,再往下想,又原谅自己,觉得并没有出大格,亲一下摸一下又算什么呢?忍就忍了吧,只要能当上主角,吃点亏又能算点什么呢。其实又吃亏在哪里呢,周玉玲想来想去,也不知吃亏在哪里。
尽情洗浴,从澡堂出来,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男男女女把大衣抱在怀里,穿着单衣单褂,丝毫没有感到寒意,说说笑笑又回来了。
事事都有利有弊,有人感到舒服自在,有人却因为洗澡洗出毛病。主演石曼琴洗完澡,因为燥热,没把外套及时穿上,感冒了,嗓子喊不出来了。本来以为休息一段时间就会恢复的,哪曾想一觉醒来,愈来愈严重,连说话都困难了,就像公鸡被勒住脖子似的。
天都擦黑了,还不见好转。
改戏改不成,海报早就贴出去了;不演也不行,票早已售出去了。
打炮戏呀,全团人心都悬了起来,等着奇迹发生。
石曼琴端着保温杯,喝几口,然后啊几声,发出的声音仍旧是闷闷的。把杯子放下,急急地把茶瓶塞子打开,嘴对着瓶口哈着,让热气穿过喉咙,试图疏通不顺的地方。过了一会,昂首挺胸,啊了几声,还是老样子。反复多遍,一切无济于事。
指导员走进化妆间,问怎么样。石曼琴无可奈何地说,不行,真的不行了。指导员转脸便出去了,火急火燎地召集导演和几个老演员,在小化妆间合计起来。
指导员说,时间不等人,眼下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唱双簧,石曼琴在台上做,台下给她配唱腔。第二条路就是换人,叫周玉玲上。你们看看,哪样行,就照哪样办。
导演李家班说,第一条路我看不通,光配唱腔那台词怎么办,石曼琴一开口什么菜都露出来。第二条可行,可周玉玲能不能上,到现在就给人家合过二次。说到这里导演多了些气话,说平rì只注重角,不注重B角,现在想抓个现成的,哪有这样的好事。扮演许仙的老演员蔡根说,赶紧叫周玉玲来,问问她自己行不行。扮演法海的球爷说,还用问吗,肯定不行。指导员赶忙又回到化妆间,不见周玉玲,问金月来人哪去了。金月来说,不知道。指导员说,快,快,快去找,有急事。
周玉玲正在舞台幕条旁和鼓佬黑三说话,一个站在幕里,一个站在幕外,光看见周玉玲,
看不见黑三。
“现在怎么样了,头还晕吗?”黑三关心地问,手中不停地旋转鼓楗子。
“不晕了,就是受点凉,不碍事的。”
“你回来就一直睡觉吗?”黑三问。
“是呀。”周玉玲一愣,“你问这干什么,不睡觉我还能干什么?”
“我就随便问问。”黑三说。
周玉玲望着黑三,觉得他话里有话。
“周玉玲,周玉玲。”金月来跑过来,“指导员找你呢,快点去。”
周玉玲跟金月来跑到小化妆间里,指导员狠狠地瞪着她,问她干什么去了。周玉玲不吭声。指导员说,李导演,这事还是由你来讲吧。李导演说,开门见山,不绕弯子,周玉玲,现在石老师嗓子不行了,这戏你是B角,这场戏想叫你顶上去,你看能不能?周玉玲直截了当回答说,不行,李导演你知道,到现在只给我合过二次,舞台部位我都找不准,怎么和许仙对戏。
指导员说:“你不是说过,这个戏你心中大致有数吗,怎么就不行了。”
周玉玲说:“心中有数不假,可只合过二次,九练才能九熟,到舞台忘词忘唱腔责任是谁的,我才不想丢这个人呢。”
大家一想也是的,叫一个孩子承受这么大压力确实不应该。可这事摆在这儿,又能怎么办。
指导员说:“救戏如救火,不要想那么多,今晚就你演了,不上也得上,上也得上。”
周玉玲说:“我就不上。”
指导员说:“就要你上。”
周玉玲说:“我就不上。”
指导员手指着周玉玲:“你,你,你是不想好了。”
“我就不想好了。”周玉玲说,话音里已有了哭腔,“平rì想不到我,现在想到了。”
指导员口气软了下来:“这也不能怪我呀。”
李导演赶忙接过来说:“周玉玲,现在是火烧眉毛时候,不救不行。这样吧,现在还有点时间,你先去走个场,顺一下。指导员,你赶紧去召集一下人,都到台上。”
说着讲着,李导演连拖带拽把周玉玲弄到了台上。
舞台上许仙、小青、梢公都在候着了。时间不等人,李导演说,开始,开始。
只有司鼓、主弦两样乐器在响,动作唱腔都以快进的形式进行。
大家都知道换人了,慌慌忙忙都跑到舞台两侧,默默地看着候着。
舞台上只有照明灯开着,暗暗的,幽幽的。演员不带感情,简单比划着,好似梦幻一般。
石曼琴抱着保温杯也在看着,大家不再注意她了,相反倒对她有些怨气,那意思是早不感冒迟不感冒,偏这时候感冒,不是有意让剧团难为吗。
演出时间渐渐逼近了,场子还没走完。指导员急了,脸上直冒汗,“还有半个小时。”
周玉玲说:“我还没化妆呢。”是呀,化妆,贴片,穿衣最少也要半个小时呀。
李导演对音响师说,推迟十五分钟打铃,就说电路出了点问题,马上就好。
场子没走完,一班人马拥着周玉玲到了化妆间。石曼琴跑过来:“闺女,我来给你
化。”周玉玲坐在那儿,像个木偶,尽她们摆弄。
“闺女,把心静下来,静下来才能不慌。”石曼琴一边化一边告诫。周玉玲不出声,只是点头。李导演跑进来对石曼琴说:“演出的时候,你站到幕条后面,要是忘词了,给她提个词。”石曼琴说:“是的,知道了。”这时她不再有往rì主演的架子,只是唯唯喏喏听从安排。她很内疚,感觉是自己连累了大家。
第一遍铃响了,李导演跑到化妆间,问好了没有。
石曼琴说,就好就好。
贴完片,包完头,周玉玲面对镜子,另一个自己呈现出来,如同梦幻般不真实。
从椅子上起来,石曼琴瞟视一下,说:“好了,快换衣吧。”
第二遍铃响了起来,周玉玲心好像跳了出来,手心攥出了汗。
到舞台幕条边候场,指导员、李导演、石曼琴跟在她身后,周玉玲更紧张,她小声对演小青的杨桂花说:“我怕。”
“不怕,到台上就不怕了。”杨桂花说。
剧场里灯都灭了,静静的。舞台上一片黑暗。乐队那边开场锣鼓急急地响起来了,跟着幕前曲就奏响了。大幕徐徐拉开,西湖美景呈现在观众面前。《白蛇传》第一幕:游湖。
“姐姐,快来呀。”小青在台上喊。
“来了。”白娘子在幕内应声,背对着观众走上了台来。
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身子好像也不是自己的,梦游般的就到了台上。
看不见观众,就见下面是黑压压的一片。
机械地按照程序进行,木偶一样表演。
大凡第一次登台的人都有这样的感受,上台前紧张到透不过气来,而真正到了台上反到放松平静了。就如同病者受针一样,面对着冷冷的护士和冷冷的针头,感到害怕,而一旦针进入肉中,反到心平气和了。周玉玲也一样,经历了阵痛,而后就是快感。台上再也找不到周玉玲,只有那追求爱情的白娘子。白娘子就是我,我就是白娘子。白娘子的美丽,白娘子的向往,白娘子的执着。周玉玲尽情释放自己,把以前在幕后不知演绎多少遍的细腻情感表现出来。
全团人胆战心惊,因为胆战心惊,所以就格外认真,配合就格外到位。
石曼琴在幕里看得呆了,她觉得这个感冒实在来得不是时候。
整场演出还算顺利,只是中间出了点小差错。大家都说不为过,有人还说这样演比原来的效果更好。周玉玲听人家这么一说,也就不再为那个过失而懊悔。原来,戏演到水漫金山之后,白娘子与许仙在断桥相会,许仙跪在白娘子脚下,白娘子又恨又爱用手指抵着许仙的脑门,叫板:冤家呀!本来是用手一抵,许仙向后仰,白娘子怕许仙摔倒了,仄身去扶。这个动作,白娘子只是虚张一下,借以表达自己的yù罢不能的爱恨。不想周玉玲用劲大了点,许仙往后倒,周玉玲扶却没扶住,一个倒一个趴,两人就压到了舞台上。下边观众起哄,噢声一片。好在小青补戏,慌忙上前扶起,即兴还加了一句台词:两个扶不起来的人,恨死我了。经这么一修饰,观众还以为戏就是这样演的,嚷声很快平息了。接着演,一点也不乱,白娘子、小青、许仙三人仍在戏中。你嚷你的,我唱我的,犹如水中落入一石子,起了涟漪转眼又恢复成原状。
一场戏就这样演了下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