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装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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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装台,指导员说,任何人不准走,都到舞台上。指导员督战,想躲懒的人走不掉,只好装模作样给人搭把手。拿灯的拿灯,理幕的理幕,男男女女全没有了闲人。曹大头好出风头,一有领导在场,便大呼小叫起来,大家齐帮对伙,快点干,早休息。唯恐领导看不到他,接着又指挥,画地图,你先上去装滑轮,我来拧锣丝。都是轻车熟路的工作,谁叫你āo心。画地图正往吊杆上拧锣丝,心里暗骂曹大头卖jiān抢风。心里虽不悦,但还是顺梯子爬上去。一边四个侧灯,曹大头拧好了两个,仰脸问上面画地图那两个灯呢?画地图说,在慢毒药跟前。曹大头看见了,他喊慢毒药,叫他把两个灯拎过来。慢毒药正和黑三低头拴顶灯,假装没听见。没有办法,曹大头只好自己去拎,不满地看着慢毒药。慢毒药突然把嘴伸向黑三的耳际,嘀咕了几句。慢毒药究竟说了什么,黑三一点也不明白。曹大头见了,以为慢毒药在说他坏话,情绪顿时不好起来。黑三问慢毒药刚才说什么来着。慢毒药说,没说什么呀?黑三说,就刚才,没说什么?慢毒药不屑地向那边撇撇嘴。黑三笑了,他一下明白了慢毒药的用意。

    剧团人怕装台,装台很危险。到任何一个点,第一件事就是装台。这是必须的。剧场是空的,舞台光秃秃的,好象人没穿衣服一样,就一副空洞的骨架。要把灯光、幕布按照要求安装到需要的位置上,看上去要有层次感,要有纵深感。装舞台就象给女人穿衣服,要得体要大方,才能叫人看了舒服。团里有分工,男人负责装灯光和布幕,女人帮忙理幕和打扫卫生。装灯光是装台中最困难最耗时工作。十米多高的舞台上空又闷又热,不要说是干活了,就是什么不干,爬上去一会儿就是满身大汗。上面光线灰暗,物件显现不明晰,人在五十公分宽的天桥上走动,只能试探着慢慢挪动,又紧张又恐惧。上面的人能看清下面,下面的人看上面却是模糊一团。到某一位置,上边的人对着下边人大声喊叫,问滑轮拴在何处,下边人也是大声喊叫告知拴在何处。拴好了滑轮,放下绳子,下面的人把灯系在吊杆上,然后就把灯往上吊,吊至幕布中间,以观众看不见的地方为标准。这时便开始固定,上边人喊“你先死,你先死”,下边人就喊“我先死,你后死”,上边人再喊“死好了吗?”,下边人再喊“死好了,你死吧”,灯就这样在你死我死中拴好了。虽是满脸汗,却是笑着说的。死是把绳索拴牢的意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毫无顾忌,有时为了取乐,回话却是这样的“你死,我才不死呢。”

    指导员坐在舞台下面,对上面人喊着;“小心一点,注意安全。”

    面画地图和谢全洪脆生地应声。

    挂好灯,还要接电源,布线子,等一切弄妥了,才能往上吊。画地图蹲在天桥上,看见曹大头正和吴小双说话,就在自己的下方,心里莫名有了气,他在手套里灌满了天桥上厚厚的灰尘,向曹大头扔了下去。

    曹大头劈头盖脸全是,惊吓得赶紧跑到一边,问上边怎么回事。

    画地图说:“破手套掉了。”

    曹大头拍拍头又去揉眼,大声说:“你没长眼呀?”

    画地图说:“谁没长眼,这上边黑咕隆咚的,你上来看看?”

    曹大头当然不会上去,他干的是巧活,从没上过高空。但他嘴上却不饶:

    “我又不是没上过。”

    “是上辈子吧。”

    “我不和你计较。”

    画地图比以前说会道,都是慢毒药和二斤半教的,曹大头心里想。

    谢全洪在上面对着画地图憨笑。

    二斤半在后台往墙上挂小道具。他个子矮,站在箱子上。几个女孩子在扫地,羊脂球正好扫到他身边。二斤半说:“帮个忙,把那几个小玩艺递给我一下。”羊脂球把条帚放下,说:“递可以,有什么好处呀?”

    “你要什么好处?”二斤半知道女孩子无非想要个冰棒或者小糖之类的。

    “你给什么好处呀?”

    二斤半想了想:“等递完了,我送你一件最珍贵的礼物。”

    “放屁吧,最珍贵的礼物送给我?还不要你命?”

    “我说送,保证送。”

    周玉玲在一旁发话了:“你听他鬼话,他能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就是人拉去镑了,也卖不了几个钱。”

    “呔!”二斤半学着戏里腔调说,“周玉玲,你瞧不起,是吧。”

    周玉玲说:“我就瞧不起了。”

    二斤半松口气说:“你当然瞧不起了,你要瞧起我,那黑三怎么办。”

    “又放屁了。”

    说归说,做归做,羊脂球把小道具一件一件地递过去。递着递着,羊脂球突然大笑起来。二斤半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羊脂球说:“你昨晚演的太监太笑人了?”

    “怎么笑人了?”

    “人家太监就是喊个话,引个路,你倒好,什么都要插一手。引路时,你用云斗扫我们宫女,让我们向后站。搬椅子给皇姑坐,你用手去擦擦椅子,还去搀扶皇姑,皇姑年轻漂亮,要你搀。我要是陈世美,上去就是两耳光,胆敢调戏我媳妇。”

    “那不是做戏吗?”

    “你那是胡闹,还做戏呢?”

    周玉玲和金月来围过来。周玉玲说:“秦得莲与陈世美、皇姑、国太之间的斗争关你什么事,你在一旁一会儿手指,一会儿瞪眼的,好笑不好笑。”

    “我是太监,立场当然和他们一致。”

    金月来说:“我要是导演,叫你太监都演不成。”

    二斤半说:“演不演无所谓,就两句词,皇姑驾到,国太驾到。”,

    羊脂球说:“看你在台上那个造坏样,我都要笑死了。”

    “你要笑死了,我还有责任了。”

    羊脂队说:“少废话,事已经办完了,刚才你说要送我珍贵礼物的,拿来。”

    “我说送,保证送。”

    “拿来。”

    “就怕我这珍贵礼物你不敢要。”

    “什么珍贵礼物,拿来?”

    “这个礼物比山高,比海深。”

    “快拿来呀?”

    “献出什么都难受,唯独这件礼物我不心疼。”

    “废话。”

    二斤半把手捂在胸口上,无不深情地:“我把我最珍贵的爱情送给你。”

    “我打你个龟孙子的。”

    二斤半跑,羊脂球追,后台笑声一片。

    突然,前面传来一声爆炸声。几个人都往舞台上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一只面灯从上天花板上掉下来,灯泡炸了,壳子摔匾了。幸亏掉在舞台下面,没有砸到人。但指导员骇得半死,因为他坐在舞台下面,那灯离他只有两步远。

    大家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朱秀山。”指导员大声喝道。

    朱秀山还在天花板上,小声地说:“没有抓牢。”

    曹大头劲头又来了:“你个狗rì的,找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