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团人怕装台,装台很危险。到任何一个点,第一件事就是装台。这是必须的。剧场是空的,舞台光秃秃的,好象人没穿衣服一样,就一副空洞的骨架。要把灯光、幕布按照要求安装到需要的位置上,看上去要有层次感,要有纵深感。装舞台就象给女人穿衣服,要得体要大方,才能叫人看了舒服。团里有分工,男人负责装灯光和布幕,女人帮忙理幕和打扫卫生。装灯光是装台中最困难最耗时工作。十米多高的舞台上空又闷又热,不要说是干活了,就是什么不干,爬上去一会儿就是满身大汗。上面光线灰暗,物件显现不明晰,人在五十公分宽的天桥上走动,只能试探着慢慢挪动,又紧张又恐惧。上面的人能看清下面,下面的人看上面却是模糊一团。到某一位置,上边的人对着下边人大声喊叫,问滑轮拴在何处,下边人也是大声喊叫告知拴在何处。拴好了滑轮,放下绳子,下面的人把灯系在吊杆上,然后就把灯往上吊,吊至幕布中间,以观众看不见的地方为标准。这时便开始固定,上边人喊“你先死,你先死”,下边人就喊“我先死,你后死”,上边人再喊“死好了吗?”,下边人再喊“死好了,你死吧”,灯就这样在你死我死中拴好了。虽是满脸汗,却是笑着说的。死是把绳索拴牢的意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毫无顾忌,有时为了取乐,回话却是这样的“你死,我才不死呢。”
指导员坐在舞台下面,对上面人喊着;“小心一点,注意安全。”
面画地图和谢全洪脆生地应声。
挂好灯,还要接电源,布线子,等一切弄妥了,才能往上吊。画地图蹲在天桥上,看见曹大头正和吴小双说话,就在自己的下方,心里莫名有了气,他在手套里灌满了天桥上厚厚的灰尘,向曹大头扔了下去。
曹大头劈头盖脸全是,惊吓得赶紧跑到一边,问上边怎么回事。
画地图说:“破手套掉了。”
曹大头拍拍头又去揉眼,大声说:“你没长眼呀?”
画地图说:“谁没长眼,这上边黑咕隆咚的,你上来看看?”
曹大头当然不会上去,他干的是巧活,从没上过高空。但他嘴上却不饶:
“我又不是没上过。”
“是上辈子吧。”
“我不和你计较。”
画地图比以前说会道,都是慢毒药和二斤半教的,曹大头心里想。
谢全洪在上面对着画地图憨笑。
二斤半在后台往墙上挂小道具。他个子矮,站在箱子上。几个女孩子在扫地,羊脂球正好扫到他身边。二斤半说:“帮个忙,把那几个小玩艺递给我一下。”羊脂球把条帚放下,说:“递可以,有什么好处呀?”
“你要什么好处?”二斤半知道女孩子无非想要个冰棒或者小糖之类的。
“你给什么好处呀?”
二斤半想了想:“等递完了,我送你一件最珍贵的礼物。”
“放屁吧,最珍贵的礼物送给我?还不要你命?”
“我说送,保证送。”
周玉玲在一旁发话了:“你听他鬼话,他能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就是人拉去镑了,也卖不了几个钱。”
“呔!”二斤半学着戏里腔调说,“周玉玲,你瞧不起,是吧。”
周玉玲说:“我就瞧不起了。”
二斤半松口气说:“你当然瞧不起了,你要瞧起我,那黑三怎么办。”
“又放屁了。”
说归说,做归做,羊脂球把小道具一件一件地递过去。递着递着,羊脂球突然大笑起来。二斤半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羊脂球说:“你昨晚演的太监太笑人了?”
“怎么笑人了?”
“人家太监就是喊个话,引个路,你倒好,什么都要插一手。引路时,你用云斗扫我们宫女,让我们向后站。搬椅子给皇姑坐,你用手去擦擦椅子,还去搀扶皇姑,皇姑年轻漂亮,要你搀。我要是陈世美,上去就是两耳光,胆敢调戏我媳妇。”
“那不是做戏吗?”
“你那是胡闹,还做戏呢?”
周玉玲和金月来围过来。周玉玲说:“秦得莲与陈世美、皇姑、国太之间的斗争关你什么事,你在一旁一会儿手指,一会儿瞪眼的,好笑不好笑。”
“我是太监,立场当然和他们一致。”
金月来说:“我要是导演,叫你太监都演不成。”
二斤半说:“演不演无所谓,就两句词,皇姑驾到,国太驾到。”,
羊脂球说:“看你在台上那个造坏样,我都要笑死了。”
“你要笑死了,我还有责任了。”
羊脂队说:“少废话,事已经办完了,刚才你说要送我珍贵礼物的,拿来。”
“我说送,保证送。”
“拿来。”
“就怕我这珍贵礼物你不敢要。”
“什么珍贵礼物,拿来?”
“这个礼物比山高,比海深。”
“快拿来呀?”
“献出什么都难受,唯独这件礼物我不心疼。”
“废话。”
二斤半把手捂在胸口上,无不深情地:“我把我最珍贵的爱情送给你。”
“我打你个龟孙子的。”
二斤半跑,羊脂球追,后台笑声一片。
突然,前面传来一声爆炸声。几个人都往舞台上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一只面灯从上天花板上掉下来,灯泡炸了,壳子摔匾了。幸亏掉在舞台下面,没有砸到人。但指导员骇得半死,因为他坐在舞台下面,那灯离他只有两步远。
大家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朱秀山。”指导员大声喝道。
朱秀山还在天花板上,小声地说:“没有抓牢。”
曹大头劲头又来了:“你个狗rì的,找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