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游 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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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黑三来找慢毒药和二斤半打牌,最近打牌打上瘾了,没事就想来两把。二斤半说,你还赢上瘾了。黑三说,有胆量再来。二斤半说,你是瞎子起横牌,谁怕过你。慢毒药说,七分牌三分技,没有好牌你也赢不了。黑三说,那是老天爷眷顾我,你们也起好牌呀。说来也是,黑三打牌赢多输少,垫底的不是慢毒药就是二斤半,故而就有吹牛的本钱。说是赌钱,夸大其词了,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赌博,他们赌的是菜票,一分二分的,最大也就五分。打的不是麻将也不是牌九,而是一种古老的扑克游戏——老翅。这种游戏只能三人玩,里面有老天、牯牛、大余子、小余子。黑三慢毒药二斤半就玩这种游戏。得三注就算赢,六注就是老翅,赌资翻倍。虽说每次输赢不大,最多在两元左右,不伤皮毛无关痛痒,但总是输,就让人心里烦燥了。二斤半心里不服气,来之便战,急yù取胜。慢毒药掏出饭菜票算了一下,心里想,如果再输,这个月吃饭就成了问题,于是打起退堂鼓,说,天都要快黑了,马上要吃饭了,今天就不来了吧,我们换一种玩法怎么样。黑三说,什么玩法都奉赔。慢毒药说,今天我们不来赌钱,来一个字游戏怎么样。黑三说,不赌钱还有什么刺激。慢毒药说,找女人刺激,你去找啊。二斤半顶着说,周玉玲在外等着你呢,赶紧去。黑三和周玉玲之间有点意思,被这两个家伙看出端倪。你俩又胡**扯了。黑三虽嘴上搪塞,但心里却掠过一阵甜蜜,前天晚上周玉玲塞给他一对护领,让他一夜未眠。二斤半说,你是夜壶盖盖子——闷sāo。黑三遭到夹攻,自认敌不过,只好投降认错,你们说怎么来吧。慢毒药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属驴的。慢毒药接着说,这个游戏叫作成语接龙,音同字不同,只要接上就行,必须是成语。接不上就算输,三局二胜,谁二次过不去,就替大家刷碗,怎么样?黑三和二斤半仗着肚里有点墨水,说,来就来,谁怕谁呀。

    游戏开始,以剧团的团字开头:

    团团转,

    转危为安,

    安居乐业,

    叶落归根,

    根深蒂固,

    固若金汤,

    汤汤汤汤……

    不到三个回合,黑三败下阵来,

    再来。还是从剧团的团字开始:

    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泼皮无赖,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肉搏战,

    战无不胜,

    胜利在望,

    望子成龙,

    龙腾虎跃,

    跃马扬鞭

    鞭长莫及,

    激动人心,

    心怀鬼胎,

    胎胎胎胎……

    到黑三这里又卡住了。三局没到,黑三被淘态出局。

    二斤半说:“黑三,你输了,刷碗。”

    黑三说:“愿赌服输,我刷。我们再来一次怎么样,输赢我都刷,行不行。”黑三不及慢毒药和二斤半,心里又有点不服气,故而想挽回一点颜面。这种游戏虽不强悍,但暗中却有较量,显现着知识的高低。

    慢毒药说:“就给你一次机会。这次你开头。”

    黑三望望慢毒药和二斤半,说:“以二斤半开头。”

    半斤八两,

    两袖清风,

    丰衣足食,

    食不甘味,

    味同嚼蜡,

    蜡炬成灰泪始干,

    干劲十足,

    足下生风,

    风餐露宿,

    宿命论,

    论功行赏,

    赏心悦目,

    目光短浅,

    浅薄无知,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尽如人意,

    意气奋发,

    发奋图强,

    强人所难,

    难能可贵,

    贵贵贵贵……

    最后黑三又卡住了。

    慢毒药说:“贵人多忘事呀。”

    黑三直拍脑瓜:“他妈的,眼面前的词,就是想不起来。服,服,我刷碗。”

    天擦黑了,黑三来到水池边刷碗。他把水龙头开着,不去洗刷,让水竟自哗哗地淌着,思想还在成语接龙上。

    院子里不时有人走动,主要演员已开始化妆了,各自作事,互不干扰。

    “哎,想什么呢?”

    黑三转过神来,见周玉玲站在自己身边,手里拿着碗筷,看样子也是刷碗的。

    黑三说:“你现在才刷呀?”

    周玉玲说:“我问你想什么呢。”

    黑三没头没脑地说:“输了。”

    “什么输了,”周玉玲问,“是不是又赌钱了?”

    黑三否认赌钱,把三人成语接龙的事告诉了周玉玲。

    周玉玲笑着说:“你们三个就好瞎胡闹,不出洋相不好受。”

    黑三不同意这是瞎胡闹:“这游戏很好玩,很益智。”

    周玉玲说:“你实诚,没他俩机灵,合伙捉弄你,你都不知道。”

    黑三说:“他敢!”

    周玉玲说:“上天喝酒,你不是被他俩灌得人事不省吗?”

    “不怨他们,是我酒jīng过敏。”黑三说。

    周玉玲说:“你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黑三说:“我还不至于那么愣吧。”

    周玉玲说:“你就这么心甘情愿给他俩刷碗。”

    黑三说:“愿赌服输,再说也就多几只碗,一个也是刷,两个也是刷。”

    周玉玲说:“你过去,我来帮你刷。”周玉玲把身子靠了过来,黑三害怕似的说:“不用,就几个碗,冲几下行了。”见黑三不让,周玉玲退了回来。一时间断了话头,不知说什么好,两人感到有点别扭。四周黑影重了,屋檐墙角模糊一片。黑三动手刷碗,为了图省事,他不用手洗,而是把手指抵住水龙头,让水产生压力,直刺向碗筷,由于压力太大,水又从碗里跳起,向四边飞起。

    水花刺到周玉玲身上。“你刺到我了。”周玉玲说。黑三把手松开一点,yù控制水流大小,哪想水流不听使唤,照旧哧哧地刺过来。风中有朵雨做的云,遇到了催化剂,顿时化作了雨。周玉玲一下子找到了由头。不知是出于好玩,还是寻求刺激,周玉玲响应起来,她效法黑三,把手指头抵在水龙头上,让水从缝隙中刺出,直接喷到黑三身上。嘴里说:“我叫你刺,叫你刺。”有报复的意思了。一颗小火星在两人的心里开,继而便烧起来。情绪在这里拐了一个弯,借东打西,通向了另一处。黑三也不甘示弱,也把水往周玉玲身上喷。先是小小的,后来动作大了,水流也大了,你刺我,我刺你,水池边雾气一团。没有人说话,刺着刺着,两人笑了。一笑起来就刹不住,不是大笑,而是一种会心的笑,是吃吃的声音。笑声像一根橡皮筋,一会儿短,一会儿长,完全是轻浮和嬉戏的状态了。其间有一种暗示,有一种危险,正不声不响向两人逼近。很快,两人身上的衣服就湿了,但身子却热得烫人。身子热了,情态就露出马脚,动作比原来的小了,你刺我一下,我刺你一下,好像是两只小鸟在斗嘴。他们在试探,在等待,等待一方做出更大的举动,把情绪引向另一处。

    化完妆的曹大头来洗手,中断了小鸟的斗嘴。曹大头讽刺说,你俩真会玩呀,水不要钱,是吧。

    黑三和周玉玲退到一旁,没有理会曹大头。他们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一下子无法适应。两人都有点沮丧,甚至有点愤怒,不明白那美好的东西突然间就没有了。

    周玉玲对黑三说:“你把我的衣服弄湿了。”

    黑三说:“我衣服也湿了。”

    周玉玲恨恨地说:“该的。”

    黑三还不了口。他想说,你给我洗。话到嘴里就是吐不出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