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一骑绝尘入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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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皇子大驾武安侯府,除去监国仪仗外,尚有御林军半营五百人随行护驾。帝国旧制,天子出行,御林军侍龙九百九十九,太子减半。三皇子虽为监国,却是由几位老臣联名推举出来的,并没有云帝圣诏,何况监国不是太子,却用上护卫太子的排场,已算逾制。不过此时dì dū戒严,这事儿没给那帮子唯恐天下不乱的十三道监察御史、太学诸生们撞见,无人敢提而已。

    监国殿下入侯府后,半营御林军便驻扎在侯府外青石板大街的西端,兵将不下马,弓弩不解弦,个个如临大敌,严阵以待。和帝国其他各部不同,唯有御林军算不上沈侯旧部,无论将官还是士兵,一个个都身家清白,只受云帝玉符调派,对武安侯敬而不畏。漫说此时侯府只有一位不成器且无爵位的二公子主事儿,便是沈侯在家,只有有手执玉符的监国殿下一声令下,他们也敢冲进侯府搞事儿。

    这帮子御林军大爷,不但铠甲武器jīng良,连饷银都比同驻扎京都的禁卫军高出三倍。兵雄马壮,人傻钱多,一个个自然眼高于顶,目无余子——御林军号称帝国各部战力第一不假,但开国百余年来,从未真刀真枪的打过仗,多半是作为帝王仪仗队出场。所以兵将虽悍勇jīng锐,身上却没有丝毫杀气戾气,独有一股用白花花军费银子和余部同袍们嫉妒艳羡的眼神堆积出来的傲气。除却玉符,睥睨他物,这份傲气比杀气更勇,比傲气更忠。奉命巡查九城的黑甲禁卫军见到这半营御林军,非但不敢索要上峰书核对,连瞄上几眼都不敢,灰溜溜的急行而过。

    这时,有一人骑马而来,正在腹谤御林军一个个像只呆头鹅的那队禁卫军约有百人,猝不及防之下,竟被这一人一骑冲散。正yù喝骂,见那人毫不停歇,策马直撞御林军队列。青石板大街光润无尘,虽没有尘嚣直上的气势,但那人擎着一杆帅字旗,绣明黄,描金线,竟像是皇室大龙旗。百夫长识相,连忙摆手让手下弟兄们禁言。见那人走的远了,百夫长才敢回望一眼,低声嘟囔道:“啧啧,到底是皇室亲兵,只是不知道是哪位殿下王爷身边的。瞧这一等一的跋扈做派,可是个天字号的大棒锤啊!”

    看到手下弟兄们对“大棒槌”这个说法不是很赞同,反而个个眼中冒火,满溢无限崇拜羡慕之sè,百夫长淬了一口,不屑道:“也就你们这些新兵蛋.子不知道深浅。御林军的统领,区区从三品御前带刀,这品秩在dì dū也他妈算个官?见了咱们从一品的军座熊大人,照样敢搂着肩膀骂娘!大理寺林太卿府的公子爷如何?在dì dū怎么着也排得上前十的大纨绔,前些年冲撞了御林军的仪仗,被拖着打!瞧着吧,呆会儿这棒槌被剥了皮都算轻的。”

    说话间,那人已冲到御林军阵前,速度丝毫不缓。直面五百把铮亮的连珠军弩,毫不放在心上。他坐下的马匹极为神骏,长嘶一声,四蹄骤然发力,撞进了御林军阵zhōng yāng。马入军中,不便放弩,御林军诸将士也当真骁勇剽悍到了极点,铮铮铮铮连响,几乎在同时撤弩抽刀,只待统领一声令下,便要将那人连人带马砍成肉泥。

    身陷重围,那人终于勒紧了缰绳,缓下马匹。这时方看清他的形貌。一身青sè长衫本是至普通的装扮,穿在他身上却别有一番神韵;外罩一领紫金披风,儒雅青衫便平添了七分嚣张霸道;手中斜执一卷大龙旗,头上不戴冠,满头黑发随意挽起,插了一柄小玉剑作簪。脸上风尘之sè颇浓,却不显憔悴,双目含jīng,锐气逼人,单瞧眼睛此人约莫二十左右年纪,偏偏生有一双卧蚕眉,看上去便有三十了。座下骏马更是罕见的异种,膘息不甚雄壮,却生了遍体紫毛,马鬓极长,像头大狮子,被那人吁住之后,正气势汹汹的和御林军马匹大眼瞪小眼,偶而不耐烦,便甩尾巴打响鼻,唬得御林军骏马噤若寒蝉。

    除了手中一杆龙旗外,这人身上并无兵刃。被御林军团团围住之后,居然不考虑如何仰仗马力冲出,反而将手中旗杆随意往青石板上一插,轻飘飘翻身下马。他身高约有七尺二三寸的样子,在常人中算的上挺拔,但在御林军中仅能算一般。何况御林军士兵头盔上都插着高高金羽,于是显得那人反倒有些矮小了。

    那人下马之后,毫不怯场,目光梭巡,最终落在一名站在人群中并不起眼的军士身上,淡淡说了句:“近家情更怯啊。”那名御林军正是这半营五百人中的小统领,盔甲装束同其余士兵无异,不曾想一眼便被人瞧了出来,于是越众而出,佩刀直指青衫男子,冷冷道:“管你怯不怯,挑衅了御林军,不是不敢问来人,是无须问来人。擒下!”

    御林军法度森严,口令比江湖绿林道上的黑话还细致。说“砍”字,那就是一拥而上,乱刀砍成肉泥;说“擒”字,那也是一拥而上,暂留一条xìng命,先用刀背刀身拍个半死再说。小统领“擒”字刚出口,离那青衫男子最近的数十柄雪亮佩刀同时翻转,厚实的刀背劈头盖脸的朝青衫男子砸去。

    御林军嘛,自然不同于臭名昭著、只晓得用收缴自小商小贩秤砣砸人的九门巡捕营。情势虽乱,却绝无人用喝骂声助威。刀势疾,刀风骤,几十柄乱刀呼啸作响,搅起团簇雪光。

    青衫人不闪不避,那杆插在石板上的大龙旗却刀风激的斜翻逆卷,正好挡在了青衫人身前。旗面鼓荡,刀背砸上去发出阵阵沉闷的声响,数十柄佩刀几乎在同时脱手而出。佩刀脱手之后,反震之力不绝,自旗面上隔空卷来,将出刀之人俱都腾腾腾震退三步。青衫人周围清出了一个大圈子。得了空隙,那杆旗翻卷的更加嚣张霸道,发出猎猎之声。紫鬓骏马也越发得意,尾巴一甩,喷了个响亮的响鼻。

    旗嚣张,马霸道,那人却有些平淡。他于轻描淡写之间退敌,脸上反而多了几分落寞,负手扫视,看侯府外大街两侧的檐角高琢,看隐隐高出侯府院墙的红枫树梢,看dì dū戒严后同街各宅的门庭冷落。目光又重新落回团团围着自己的数百名御林军将士时,嘴角竟含了浅浅的笑意。

    小统领这时已看清了旗面,绣明黄描金线,大大的“帅”字两侧竟有双龙拱卫,分明是皇室宗亲外放为将专用的帅旗。虽然尊贵,毕竟不是玉符,吓不着小统领,不过事涉皇室,由不得他不谨慎,于是摆摆手,示意下属先不要出手,问道:“敢问阁下......”

    适才青衫人下马的第一句话便是“近家情更怯”,引自一首著名的探乡诗,后半句是“不敢问来人”。小统领刚顶了一句“无须问来人”,这会儿又“敢问阁下”,这事儿委实过于打脸。好在青衫人厚道,并没有故意趁机削御林军面子,只是老神在在的拍了拍小统领肩膀,叹息道:“少小离家老大回,儿童相见不相识呵。”

    此人敌友不分,却被他稀里糊涂的拍了肩膀,小统领大窘,肩膀微沉,甩去青衫人的手掌。但觉青影连闪,紫光忽现,青衫人已牵着紫鬓狮子马穿出重围,到了侯府中门前。大龙旗并未取走,一领紫金披风挂在上面。爽朗的声音远远传来:“叛军龙旗送南王,此乃平叛第一功;紫袍披风带给你们大统领,就说沈郎已归,问一声旧rì交情尚在否?”

    青衫人至侯府,见中门已毁,不由皱了皱眉头,站在石阶上喝了声:“甲乙丙丁何在?”

    门房处闻声走出两名侯府侍卫,为首的是常随沈飞的赵甲,看清楚青衫人眉目之后,又惊又喜,热泪夺眶而出,跪地道:“世子可算回来了。回禀世子:二公子正与南王殿下在大厅议事,丙丁二人随侍。甲乙奉命守门。”

    说是守门,其实已经没了门。赵甲脸上颇有赧sè,伏地不敢抬头。青衫世子唤他二人起身,将马缰递到赵甲手中,看着府门外一片狼藉,虽谈不上断壁残垣,却再无侯府往rì的威严肃穆,低声自语道:“真个是回rì楼台非甲帐,去时冠剑是丁年啊。”又问道:“此刻大厅有何人?”侍卫甲恭谨答道:“有监国南王殿下,大轮台寺月照大师,碧城弟子陆虞,还有两位不知名号,听二公子说也是一品大宗师。”

    世子叹道:“二弟出息了呀,什么人都敢往府里引。”迈进中门以后,脸上神情再无复唏嘘感慨,换作肃杀冷冽之sè,逐条对侍卫甲传令。

    “威仪不可费,命人速去修整门厅。重树中门之后,rì夜不闭。”

    “法度不可驰,将闲杂人等一律撵出去,无论是父亲请来的清客还是二弟招来的狐媚子。”

    “自今rì起,丫鬟老仆家丁俱都安置在后院,不得离开半步。妄入前厅者,立斩。”顿了顿,又寒声补充道:“包括三夫人与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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