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轩的九天国际作为网络新兴产业的代表参与会议。
新兴产业主要的企业带头人都是年轻人,所以市政府也特地采取了圆桌会议的形式,让会议显得更加平易亲切。梅轩甫坐定,就觉得对面刺来一线目光。
“刺来”,没错。
如果只是人们随便的一瞥,那目光充其量可以形容为“飘来”。若是“刺来”,那当然就是特地的凝眸了。
梅轩微微皱眉,整理好西装纽扣,这才抬头迎向那目光。这样的场合却这样直勾勾盯着人看,很失仪,梅轩没想到这些产业新贵们竟然还有这样不懂礼仪的,毕竟这些人多数都是高学历,或者是海归,要么也是世家的子弟。
巨大圆桌的对面,隔着圆桌中间圆弧里的布置的大盆绿萝,正有一个女子含笑而坐,眸光毫不掩饰地落在梅轩身上。纯白的长裙,黑发如缎,一双眸子似笑非笑,樱桃红唇点染着一丝傲然。
竟然是苗艺。
会议休息间隙,梅轩在休息室找到了苗艺。苗艺便笑,“干嘛用这样奇怪的目光看着我?难道梅轩你以为我苗艺只是个会弹弄古筝的,却不懂得经商么?”
弹奏古筝与经商赚钱,这两者之间虽然没有截然的冲突,毕竟却也一个是阳春白雪,一个是下里巴人。苗艺一直是前者,梅轩一时无法适应她身份的突变。
“我记得你说过,这辈子只想奉献给古筝演奏事业。”可能是从事音乐行业的人,骨子里多少都有一点清高,所以苗艺从来对经商不感兴趣。一个从来对经商不感兴趣的人,就算有经商的天才,可是刚涉足商圈,却也一定要交学费的。所以苗艺此举,其实暴露了她的心急冒进。
其实苗艺从来都是个好胜的女子。只不过从前苗爷爷的家教束缚住了苗艺的好胜心,让她用力克制了自己,没有表露出来——此时,终于藏不住了。
“人总是会变的。”苗艺淡定微笑,缓缓凝眸梅轩,“就像,几十天前你我还将成为夫妻,有那样亲密的关系;此时见面不但像是陌生人,而且似乎更有了几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意味。”
“梅轩,你说,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苗艺挑着眉梢,带了几分风尘味道侧,曾经如仙女一般冰清玉洁的气质已经点点不见。
梅轩皱眉。方才离开会场的时候,他仔细看了一下会议组织方发的备忘通讯录。苗艺的名头是“火鸟传媒”。
火鸟浴火重生,与中国传统化里的凤凰形象相合。梅轩眯了眼睛,从这个名字里他不难猜到苗艺的心。
苗艺想“浴火重生”,想从此脱胎换骨,换做另一个人;再有一点——苗艺恐怕更想将自己的名字与兰泉挂钩。
兰泉是凤凰,兰泉的公司名为涅槃……
“苗总,说笑了。就算情场上有敌人,但是在商场上却没有永远的敌人——说不定未来我们还有多多的合作机会。九天国际是很好的内容供应商,我们的平面漫画和影视作品的水准在国内都处于领先;而你的火鸟传媒正好有电子、网络等媒体载体。不如我们抛却旧恨,取长补短一起赚钱,岂不更好?”
苗艺挑了眉毛,更深刻地望了梅轩一眼,“哈!说实话,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商场上的谭总。果然不凡,真有大将风度。三言两语说得我真的要忘记了你我曾经的过结,真想就此握住你的手,成为生意伙伴。”
“有何不可?”梅轩微笑,“伤痛总会过去,人总得看向未来。”
“哈……”苗艺冷笑起来,“谭梅轩,你能说得这样轻描淡写,那是因为——你从没有真正疼过!”
苗艺转过头去,冰冷的医疗器械似乎还在自己的身子里,她依旧清晰听得见那“当啷”的声响,那团模糊的血肉似乎还在眼前飘荡。她觉得冷,抱紧了自己的手臂,“所有的疼,都只是我一个人在背!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上……”
苗艺深深吸气,转过头来冷冷望梅轩,“所以想让我忘了过去的伤痛,跟你相逢一笑泯恩仇?谭梅轩,下辈子吧!”
苗艺说着转头走向一边。
当初谭苗两家联姻的事情,市内政商圈子的人都知道。如今见到苗艺和梅轩又凑在一起,人们不免远远观望。虽然碍于身份,尚无人不顾礼仪地窃窃私语,但是那观望的眼光已经足够让苗艺难受。
她其实早习惯了被人们的目光注视——但是那曾经是因为她在舞台上,用古筝妙音赢得大家的专注聆听和赞美的眼光,可是现在,却像只猴子在人们面前表演吧!
苗艺想到此处,犹忍不住转过头去,恨恨瞪了梅轩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梅轩心底蓦然涌起一个猜测——那个故意陷害母亲靳欣的人,是不是就是苗家?
苗家最爱面子,自从苗松林弃笔从商,便益发变得急功近利。难说苗家父女不会在退婚之事的仇恨之下,暗中开始报复计划。
人一旦心里种下了仇恨,就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梅轩皱眉。当初,他果然是没有想到苗艺会变成此时的模样。这也算他一个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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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重新开始,梅轩转头去看涅槃公司的位子。前半段会议,那个位子一直空着。梅轩理所当然认定,那个位子必然是蔺鸿涛来。毕竟涅槃公司注册人是蔺鸿涛。却没想到,一转头,坐在那里的人却是兰泉。
梅轩眯起了眼睛。
今天的兰泉极是不同,竟然敛尽了少年轻狂,他身上穿纯黑的西装,配纯黑的衬衫。黑色丝质衬衫上的白色珍珠纽扣极为惹眼,有隐然的光华流转,极显清贵耀眼。
虽然没打领带,那几粒珍珠纽扣的运用,却依旧正式得让他周身萦绕起一股尊贵气度,丝毫不显得随意。
即便是从小与兰泉一起长大的梅轩,看见兰泉这副样子,都不由得心生凛意。
那小子,什么时候偷偷长大了?
苗艺当然也看见了兰泉。她几乎压抑不住心头的怦然心跳。
虽然她这不是第一次看兰泉穿正装。从小到大他们两个人有好多次共同登台的机会,所以当然也看过兰泉穿演出服——可眼前却是她第一次见兰泉穿商务正装。少年的青涩敛去,天生贵气凛冽而出。整个会场虽大,可是却没人能忽视他凌厉的存在感。
梅轩和兰泉同样坐在圆桌对面,这样一比较,便看出了不同。
梅轩是很出色,气质如含冰玉树,风度翩然,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兰泉却不同,像是黑色的天丝绒,闪烁着黄金的光华,让人即便想要努力转头去不看向他,都根本做不到。
在场所有人的眼睛和心神,仿佛被巨大的磁石吸着,必须看向他。
一个男子不言不动便能牵动所有人的注意力,这放在古代,便是天生的王者。
做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梅轩和兰泉若是在古时,梅轩会是韩信或者周瑜这样的白衣少帅,而兰泉却会是坐在龙座上的那一个。看似白衣少帅做得多、功勋大,但是他永远在气度上低那个人一头,这便是天生的气场不同。
梅轩与兰泉这一对比,高下立见。苗艺忍不住隔着大盆的绿萝,轻轻向兰泉招手示意。
兰泉当然也看见了苗艺和梅轩,只轻挑红唇,对两人点头一笑。那抹笑,威严自现。
梅轩只觉整场会议已经变了味道,他再无心听市政府的领导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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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终于结束,苗艺便第一时间到了兰泉面前,“兰泉,怎么是你来?”
兰泉淡然微笑,“涅槃公司本来就是我的,当然应该我来。”兰泉挑眉望了望站在座位上望过来的梅轩,静静一笑,“在商务领域我还是初学,苗苗你和梅轩还要多指点。”
苗艺面红起来,“说这么见外的话!”回望梅轩,苗艺更是神色黯然,“我最难最痛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是兰泉你。我那时才明白你对我有多重要。兰泉,我不帮你,难道帮那冷血的人?”
兰泉一笑,垂首望苗艺,“听说伯父最近又开辟了一个新的产业。”
苗艺抿嘴笑,“你这孩子还真用功,刚刚进军商界,便已经学会了多吸收信息——其实我爸这个事儿还没正式对外公布呢,真没想到你都知道了。”
兰泉系好袖扣,状似无意地闲聊,“做林业好啊,利国利民。”
“嗯。”苗艺也点头,“其实说来也有趣,我们家姓苗,爷爷叫远山,爸爸叫松林,可是我们的万林集团经营的项目却与林业一点都不沾边——所以这次这桩生意到了眼前,我爸就说,这也许是缘分注定。”
苗艺边说,边自然地挎了兰泉的胳膊向外走,看都不看梅轩,“东北这边曾经多山也多林,可是现在由于过度开发,好多原始森林都已经被砍光,东北的黑土也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的土壤沙化情形。我爸说,如果能够通过造林的形式还山色青翠,还土壤重新肥沃,这也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兰泉点头一笑,“这个卖点极好,自然便能获得政府的大力扶持,而且推广起来也很有市场炒作的点。”
苗艺就笑,“哎哟,我的兰二少啊,听你此时说的真是有头有道。那小时候天天给我送蛐蛐儿、玩儿蛤蟆的小兰泉哪儿去了?”
“哈哈……”兰泉爽朗大笑,“如果将来苗伯父的事业做大了,重现青山、重塑生态,那苗苗你何必还愁没有蛐蛐儿和蛤蟆呢。到时候我再去亲手捉了来给你玩儿。”
苗艺站住,仰起头来,深深凝眸,“小时候当你将那些你最心爱的玩意儿送到我眼前的时候,我是真的不懂得珍惜;如果老天真的再给我一次这样的机会,兰泉,我一定会一辈子珍藏。”
“哈……”兰泉笑起来,又恢复了少年般的吊儿郎当,“啧啧,苗苗,你把周星驰《大话西游》里的这段经典台词儿记得可真够牢的啊!”
“兰泉,我不是玩笑!”苗艺急了。她这一番心灵的剖白,怎么会是周星驰的台词!
兰泉眨眼笑起来,“苗苗,其实这个生意很棒。帮我问问伯父,我有没有机会入股。”
苗艺眼睛一亮,“兰泉,你想参与么?”
兰泉点头,“这个项目很大,估计伯父自己的资金可能也不够周转。伯父一定已经有了生意伙伴吧?”
苗艺笑,“是的。东樱集团是这次的合作伙伴。东樱集团是分支机构遍布东南亚的大型跨国企业,有他们的合作和注资,兰泉,你放心,这个生意稳赚不赔。”
兰泉眨眼,“苗苗,那你一定要帮我争取到合作机会。不过别明说是我要做,毕竟我爷爷和爸爸的身份在那放着,国家也有相关规定,官员的直系亲属不好直接经商,尤其是这样惹眼的大项目。”
苗艺含笑点头,“我懂。这样,用我的名义吧。赚了钱分红都是你的。”
“真的啊?”兰泉恢复了孩子气地笑,“苗苗你真肯这样帮我?”
苗艺仰起头,轻轻叹息,“兰泉我不帮你,又要帮谁?”
“兰泉,你说什么啊!要搬出去住,爷爷奶奶听见该有多不开心!”
于静怡将兰泉拖到庭院里去,遮着夹竹桃的花影,皱眉望着儿子。晚饭的餐桌上,兰泉竟然当着全家长辈的面,郑重请求要搬出去住。老爷子老太太当时面色就变了。
兰泉笑起来,孩子气地握住母亲的手,“妈~~,这不是您和爸,还有大爷都回来了嘛。要是没有你们老三位在,我就是硬着头皮也得留在家里。我知道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怕孤单。但是现在家里人多了,也不缺我一个。”
“那怎么一样!”于静怡打了儿子手背一下,“在爷爷奶奶心里,你是不可取代的。就算你大爷和你爸是你爷爷奶奶的亲儿子,可是感情上却也都比不上你。你是他们二老的心尖子、心头肉。”
兰泉脸一红,“妈,我知道。可是您也理解儿子吧——儿子长大了,咱们家规矩又多,您就不能让儿子出去自由两天啊?”
兰泉的话,于静怡又怎么会不明白。靳家名望高、庭院深,自己儿子这性格,简直就跟猴儿戴上了紧箍咒一样,这么多年的辛苦可想而知。
于静怡沉吟起来。
兰泉一看有机可乘,急忙煽风点火,“妈~~,这个世上就算任何人都可以不必理解儿子、心疼儿子,但是妈您可不能啊。”
兰泉说着还小孩子一般地委屈了起来,“那么多年您和爸也不在我身边,我挨了奶奶的责罚,也不敢当着爷爷奶奶的面掉眼泪,我就得忍着,然后回到房间之后自己偷着哭。”
一句话,于静怡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老爷子是行伍出身,虽然也有柔情,但是还是以铁腕为做事的一贯习惯,就算对自己的儿孙,也是严字打头;老太太是大家闺秀,生活事事处处的规矩多,兰泉从小顽皮,自然受到不少责罚……
再加上身边还有小姑子家那个梅轩比着,于静怡当然明白儿子有多委屈。
“妈~~”兰泉揽住母亲肩头,“求您了。”
于静怡抹着眼泪,“这样吧,我答应你出去住,但是不能天天都不回来。这样,一个星期一分为二,周一到周三你可以在外头,周四到周末必须在家里陪着爷爷奶奶。”
兰泉眉开眼笑,“行!”
看着儿子展颜而笑的快乐,于静怡想了想,还是说,“兰泉,妈妈知道你长大了,有个人交往的需要。可是妈妈可不可以要求一件事?”
兰泉郑重点头,“妈,您说。”
于静怡抬头望了望天空,有晚归的鸽子拍着翅膀飞过淡灰色的天空,鸽哨发出嗡嗡的响声。
“兰泉,不能带女孩子在你那过夜。你虽然长大了,但是还不到可以放肆地除外跟女孩子同居的地步。”
兰泉笑起来,心下对母亲的担心自是了然,“妈您放心。如果是爱她,那自然要珍惜她、尊重她。在还没有取得双方家庭的长辈首肯的前提下,如果贸然同居,那对她也是一种轻慢。”
于静怡静静点头,“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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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兰泉他们只有两节课。简桐在办公室里收到兰泉的短信,“出来,西门等你。”
简桐微笑,回过去:“还不到五点。”
“出来吧。”兰泉又发:“今天有重要的事。”
知道是这家伙任性,简桐素日工作很有原则,并不会因为这个导员只是实习的而随便脱岗,只是今天——说不清为什么,应该说不止今天,而是最近这段时间,简桐都舍不得对兰泉说不。
有一点好像甘愿惯着他。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
简桐走出学校西门,远远地看见兰泉等在梧桐树下。夕阳如金,光辉洒落在红砖步道上,漾起一片耀眼的光晕。巨大的梧桐树都有合抱粗,一片一片手掌形状的叶片随风轻舞,将荫影一闪一闪地筛落在兰泉肩头。
简桐微微挑眉。今天的兰泉有点不一样,他竟然就站在人行道上,没骑摩托也没开车子。跟她同样穿了白衬衫牛仔裤的他,依旧俊美得不须化妆和造型就可以直接入镜去拍平面广告。
他似乎还没注意到她来,只垂着头用脚似乎拨弄着路边的一个蚂蚁窝,踢得很专注。
简桐一步步向他走去,不由得想起夏雨和袁泉拍得那套“婚纱照”。说是婚纱照,却没有婚纱,只有两个人穿着白衬衫、画着淡妆,携手出现在校园的操场里,仿佛一对学生恋人。那时候袁泉已经身怀有孕,她与夏雨也都在娱乐圈起起伏伏过多年,两人的感情也出现过各种各样的意外,但是一旦要走入婚姻——两个人最为怀念的,原来还是当年那段在校园里白衣牵手的岁月。
简桐忍不住微笑起来。
将来她跟兰泉要不要也这样,都穿着此时这件白衬衫加牛仔裤,走入镜头?
兰泉终于意识到简桐来,在夕阳暖金色的光晕里偏转过头来望她,眸光深邃,笑容清透。
简桐有点不好意思,忙环视四周。这里虽然距离学校西门有了一点距离,可毕竟还是不远,出出入入的还有教职员工和学生。
“怎么了,没开车?”
如果他开车,至少两个人可以“咻”地一声很快离开。
“我想坐公车了。”兰泉笑着想伸手握住简桐的手,后来想了想还是作罢,微微红了红脸,“走吧。待会儿到你不担心的地方再牵。”
简桐也红了面颊,赶紧向前走。公车来,简桐先上车,兰泉护在后头,还下意识地用手推了她一下。简桐只觉掌心下的公车车厢的铁皮似乎都被太阳晒到烫手。
这个家伙,如今这些亲密的动作已经自然到,连他自己可能都忘记了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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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车里人很多。人们都是摩肩接踵、挤挤挨挨地站着。
简桐怕兰泉不适应,还一个劲儿扭头去看他。没想到兰泉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儿,丝毫不受影响。
兰泉甚至化被动为主动,自己到前头去,握着简桐的手,将简桐带到车后头人相对比较少的地方站好。他手臂长,帮简桐捞到了一根把手的铁杆,然后他就站在她背后,将她与周围的众人隔开,像是小小的保护,却也像小小的监牢。
小小的监牢……简桐不由得微微笑起来。她情愿被他囚禁,做他小小监牢里的唯一囚徒。
简桐回首望他,“去哪里啊?”
兰泉垂下头来,面颊几乎贴上她的,“回家。”
“回家?”简桐听得云里雾里。
兰泉手指握住简桐的手,“终于盼来这一天,能跟你一起回家。”
简桐不知道这家伙又在玩儿什么花活,就也笑着不再问。
当兰泉将简桐带到一间新建成的居民住宅小区,简桐才猛地意识到兰泉在公车上说的什么“回家”。
“你买房子了?”简桐惊讶。
兰泉笑,“进来看看。”
这个小区简桐知道。在这个城市的房价一浪高过一浪的时候,这个小区的销售卖点倒是蛮独特。它叫“蜂蜜居”,主要面对刚大学毕业、新婚成家的年轻人。每个单元的面积都很小,像是小小的蜂巢;但是却因为是年轻人第一个家,充满了浓情蜜意,所以“蜂蜜居”的这个点子挖掘得非常好,而且贴切。
兰泉带着简桐进了7楼的一间房,然后笑着拥住了简桐,“那,交给你了。我只让人贴了墙纸、安了地板,剩下的可是你的工作了。”
简桐望着那虽然还是四壁空空,却已经盎然有了家的气氛的小房间,眼泪一下子坠下来,回头望他,“你怎么买的这房子?”
兰泉有点不好意思,“这房子很小啊,你看,一共三十几个平方而已。”
“三十几个平方也要几十万啊!”简桐的泪就忍不住了,“你卖了你的摩托车和车子,是不是?”
怪不得他今天怪怪地跑来跟她一起坐公车,这根本不是他平素的风格。
“傻瓜……”兰泉笑起来,将简桐抱进怀里,“我不是为你哦,我是为了我自己。摩托车和那辆车子我玩了也很久了,索性换掉。等以后赚钱了再买更新款呗。再说——也省得你为我飙车担心。”
“不是。你骗人。”
简桐抱住兰泉的腰,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我知道你对你的摩托车和车子都用足了心,就算它们旧了,你也说过它们就像是从小陪你一起长大的朋友一样,直到它们老得不能再动了才会请它们进仓库——你现在卖掉它们,肯定不是为了你说的那个理由。”
“靳兰泉,我知道你是个恋旧的人,你绝不会喜新厌旧。你卖掉它们不是因为它们旧了,你就是为了买这个房子!”
简桐仰头,也顾不上自己脸上的泪水流得狼狈,“你很早时候就说过要买房子,我都说了不许你买。你现在才大二,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就算你现在买了房子,我们还不到在一起的时间,你又何必这样着急?甚至要卖掉自己最心爱的摩托车和车子?”
“……兰泉,你告诉我,你究竟在急什么?”
急得就像,怕这件事如果现在不做,将来会来不及……
兰泉笑起来,伸手擦掉简桐的眼泪,“好啦。我急什么,你还不知道?我就急,想跟你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啊。等我想抱你的时候,不必找不到地方……”
“去!”简桐掐他,“你就想这个?你骗我!”
兰泉无赖地笑,“难道你不想?我的小老师,乖,告诉我,你想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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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小房子,虽然小得除了小小的卫生间和厨房之外,只有一个房间。但是那种属于自己的感觉真是好棒。房子里没有任何家具,兰泉猴儿急地将简桐直接抱上窗台,让她坐在窗台上,将她的后背抵在窗玻璃上就深深去吻她。
好在窗外渐次暮色四合,房间里也还根本没有装灯。可是那种几乎当着外界的面公然亲热的感觉,还是让简桐羞得连身子都红透。
兰泉就笑,将头埋在她双.乳之间,舌尖轻舔着她的柔软,沙哑地低喃,“本来是白莹莹的**冻,现在又浇上了樱桃汁,啧啧,粉嘟嘟、颤巍巍,真是好吃……”
简桐弓起膝盖踢他,“你以为你在吃圣代啊?”
兰泉在她双.乳间抬眸望她,倒是郑重其事点头,“樱桃圣代,这个形容好。”
简桐真是笑翻,抱住他的头。那孩子的头发本是很硬,可是因为发丝比较长,所以摸上去又有柔软的弧度。他的头埋在她双.乳间,他的发丝摩挲着她的肌.肤,即便仅仅这样,便已经是销.魂滋味……
当兰泉的唇舌沿着简桐腹上的中线,从她乳间向下滑去……简桐坐在窗台上身子后仰,绷紧了脚尖……除了按捺不住地呻.吟,已经再无力反抗。
可是那坏孩子却只是轻轻吻了下花瓣,便坏笑仰头,“小老师,趁着宜家还没关门,我们得去买东西了。”
“啊!”简桐懊恼得真想要死掉。这个坏孩子,他,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停住!
红了脸跳下窗台来,跟他牵着手在房间的幽暗里穿行。到了门边,兰泉打开房门锁,简桐忽然扯住他,趁他回头望来的时机,踮起脚尖来吻他。学着他的样子,将他抵在墙面上,小小的唇紧紧吮住他的舌尖……
兰泉一声闷哼,低低笑着轻轻推开简桐,“小老师,你再这样勾.引我,咱们今晚就别想去买东西了!”
简桐也不管了,再踮起脚尖来落下他的头,再吻了一次,小唇吮住他的舌尖啧啧有声了,才肯放开。
这个坏蛋,挑起了她的火,他自己装清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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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泉笑着将简桐带离了房门,锁上门,然后将钥匙郑重放进简桐掌心。钥匙链沉沉垂坠,进了电梯,简桐垂首看——那钥匙链竟然是一枚直径寸许的骰子形状的琥珀。一只身形宛如红豆一般的小小甲虫安详沉睡在那块透明的树脂里,静静的,仿佛不知已经有千年万年从它身边无声滑过。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简桐忽然只觉难过。定然不是那小虫子贪睡,而是它根本不愿醒来。因为时光已过千年万年,纵然它睁开眼睛,却也再找不到了最心爱的人吧?所以它宁愿永远将自己沉入沉睡,再不醒来。
就像要王子去吻醒睡美人。只有爱人,才是人们醒来的唯一理由。
“真好看。”简桐看完了钥匙坠,将钥匙放回兰泉掌中。兰泉笑着刮她鼻尖,“傻了,还给我?是你的。”
简桐挑眉,“我的?”
“房产证都是你的名字。”兰泉笑起来,轻轻摇摇简桐的手臂,“这是家,不是用数字衡量的商品房——因为,有你的地方才是家。”
简桐含泪低头,将那钥匙轻轻攥紧在掌心。
他定然是有深意的。就连这枚琥珀钥匙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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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出了电梯,门外夜色已经倾城。
新建成的小区里,许多的配套设施还没来得及安装,楼下的街灯还没有亮。能照亮整个天地的只有星光点点与轻纱一般的月色。
可是偏就正是这样的星月悄然,反倒更能拉近两个人的心。看不清天地万物,却足以看得清身边人的一颦一笑。
简桐握紧了兰泉的手,缓缓迎向远处亮起的灯火走去。静静地,仿佛一根一根都能感受得清他掌心之间的纹理,仿佛就在两人牵手之间,早已岁月轻过,转眼经年。
前方就是小区大门外,马路上的街灯光华灼灼。
简桐忽然停住脚步,将兰泉扯在暗影里。抬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兰泉不敢置信地愣了三秒钟,这才垂下头来望她,眉梢眼角早已按捺不住挂满了笑,“我的小老师,你再给我说一句……你方才,说什么呢?”
简桐娇俏笑着站立住,仰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闪躲,“我说:靳兰泉,你知道不知道,我很渴望你啊?所以,不许你离开我身边——在我想要你的时候,你必须在!”
“嘁……”兰泉走前一步,单臂伸出,将简桐的头带进怀抱里来,贴着他的心口,“傻瓜,我想要你的时候,更多……”
简桐在暗影里努力压制住难过,含笑仰头去看他,“所以说好了哦,在我想要你的时候,你必须在我身边。不许,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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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泉没再说话,只握紧了简桐的手,两个人没有了车子,也没打车,就这样一路走到比邻的商业街去。
商业街上灯火通明,无数情侣牵手而行。兰泉和简桐也汇入那样的人群,原来人间最温暖的幸福,不过只是做一个普通人,拥有与身边人同样的、拥有幸福的权利。
简桐吸了吸鼻子,主动将手指穿进兰泉的指间去,十指紧扣。
宜家里,顾客正多。许多都是两口子带着孩子来一起挑选家居用品;也算是晚饭之后的散步。
简桐选了宜家经典的小方桌,选了大红的,现在有39块的超低优惠价;还买了银灰色的地毯,配同色系的双人沙发。简单的纯白色书架,能放书籍还能当储物柜用。买了几个花色很漂亮的大纸箱,平素可以储物,叠起来放在墙角还是一道颜色亮丽的风景。
窗帘只选了纱帘,没要厚重的布帘。虽然之前简桐坐在窗台上,只是在兰泉的舌尖下颤抖,她却也没忽略掉窗外其实是一大片美景。一个小小的人工湖,有蓝色的波光潋滟。
不知道为何,简桐将那片人工湖直接想到了“兰、泉”二字。就仿佛每天只要一望窗外,就能看见“兰泉”。所以她当然舍不得将那片风景遮挡在厚厚的布帘之下,她要每天第一时间都能看见那片纯蓝的波光潋滟。
东西安排给了宜家的工作人员送货,简桐跟工作人员约定了送货的时间,忍不住又想象了一回小房子里摆满了家具的样子,该是何等温馨。
两个人走出宜家,夜色已经越发晚了。
简桐忽然好难过,很舍不得离开,“兰泉对不起,我必须得回家了。”
“我知道。”兰泉点头,“早点回去,伯母会担心。”
简桐的眼泪流下来,抓住兰泉的手指,“你说我怎么这么喜新厌旧啊?怎么刚有了个新家,就不想回到老家去了?”
兰泉也是动容,抱紧简桐。
简桐坐上出租车,转头来望兰泉,用力说,“兰泉,我舍不得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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