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是个好妈咪-那孩子,可是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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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兰泉他也太过分了!”

    靳欣与吴冠榕与金家人礼貌告别,坐上自家的车子,靳欣终于忍不住抱怨开来,“我就说兰泉怎么会突然主动邀请莎莎出门散步,我就知道他根本就是别有所图!”

    吴冠榕皱了皱眉,“莎莎自己回来,不是都没说什么。靳欣你又何必这样激动。”

    “莎莎那孩子也是个痴心的傻孩子,一定是心里喜欢兰泉到了极点,所以这才宁愿自己委屈着也不肯说兰泉一声不好呗。”靳欣摇头,“多亏我留了个心眼,跟着出去看看。果然看见兰泉跟莎莎出了门,直接就将莎莎丢在路边,打了车就走,头都没回!”

    “兰泉跟我说过了,秦宁他们那几个孩子,五一约好了一起出去玩。秦宁还给我打了个电话来问安加请示,我就答应了。”吴冠榕静静说。

    “妈妈,您真信他们?秦局长这个儿子平素也是个纨绔公子哥儿!恐怕兰泉他们几个约定的,没什么好事儿!”

    吴冠榕就笑起来,“你第一天认识兰泉这个侄儿么?他本就是个管不住的猴儿精,只能顺毛摩挲,不能逆着来。他要去就去吧,锁也锁不住。逼急了,就又是不管不顾的离家出走。”

    靳欣皱眉,“妈妈,难道您没看出来,兰泉根本对莎莎……”

    吴冠榕笑起来,“靳家的男丁都是这样的,最初都是对家里的安排不满意,非觉得自己能找到良伴——不过到后来,还不都是乖乖都听从了家里的意愿,老老实实地娶妻生子?别急,兰泉将来会明白该怎么做。”

    吴冠榕说着横睨了靳欣下,“倒是苗苗跟梅轩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靳欣见母亲的枪口转到梅轩这边来,便皱了皱眉,“妈妈,梅轩跟苗苗一切都很好。”

    “很好?”吴冠榕笑起来,“今晚上短短一个多小时,苗苗就跑了三四趟洗手间,每次都是捂着嘴进去的……”吴冠榕眯起眼睛来,“可是梅轩一次都没跟过去看过。”

    靳欣额角汗下。

    “苗苗有孕了吧?靳欣,这样一来,七月的那场订婚宴就恐怕要提前,总不能让苗苗挺着大肚子去订婚。”

    靳欣急忙点头,“妈妈放心,我会安排。”

    “那些仪式的东西不用你操心,大不了找个礼仪公司来承办。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是,赶紧说服梅轩。如果梅轩还像今天这样漫不经心,那到时候可就是大问题。”

    靳欣除了点头,什么都不敢说了。

    吴冠榕缓缓沉吟,“梅轩虽然是外孙,却也是从小就被我拢到身边养大的。他的一举一动我都是眼见着的,这么多年也没做过一点越格的事儿。可是这一次,怎么觉得这孩子似乎不肯听话了?看他方才对苗艺那副不闻不问的样子,冷眼望过去,倒是带着几分兰泉的薄情模样。”

    “妈妈,梅轩肯定不会的,您放心。”靳欣急忙打包票。

    .

    五一一大早,简桐就起身去超市买菜。

    妈还在康复中,所以食物的营养一定要跟得上;再就是兰泉。他既然铁了心五一七天都在她家度过,她总得让他吃得顺口些。

    不是刻意娇惯他,而是知道他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就算他不会挑剔,路边的油条豆浆也都吃得津津有味、小亮家的粗茶淡饭他也能连吃两碗——但是私下里,简桐还是愿意为他多费些心思。

    在乎他,所以希望他的五一假期能过得开心。

    其实就算兰泉自己不说,简桐也能猜到这家伙是撒了谎才跑出来的。吴冠榕那样的老人家怎么可能允许他在她家过夜?所以她只是自己出门来,没让兰泉跟着,让他在家乖乖等着。

    进了超市,早晨的蔬菜果然新鲜又便宜。简桐仔细拣选绿叶蔬菜,在伸手去拿一把空心菜的时候,却另有个人跟简桐抓了同一把菜。

    简桐回眸一望,是位老人家。面相慈祥,有让人生敬的长寿眉。简桐微笑,“老人家先请。”

    那老爷子也不多客套,笑笑就拿过蔬菜去。

    五一长假,所以大清早便来逛超市的顾客很多。超市的购物车不够用,那位老人家只挎着一个购物篮。篮子里渐渐堆满了商品,老人家拎起来有些吃力。

    简桐便跟上去,将老人家的购物篮接过来放在自己的购物车上。她来得早,很幸运还轮到一辆购物车。老人家便感激地笑,“多谢呀。”

    “老人家,怎么家里就让您一个人来买东西?没有晚辈陪着您来么?”

    老爷子一笑,“我家里人丁不旺。在本城只有老朽和孙子两个人。孙子工作忙,今天一大早去上班,老朽这才独自来逛逛超市。”

    “五一长假还要上班啊?真是辛苦。”

    “是啊。他的那个工作,越是到大众假日就越是忙。”

    正说着话,简桐忽然看见前面的货架空地上,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站在地上哭,孩子的妈妈不耐烦地指着孩子训斥,“怎么这么不懂事,啊?家里今天来客人,怎么能不买完东西就回家?平常都上幼儿园,好不容易放假,就不能乖乖跟在妈妈身边么?你要什么,妈妈不都买给你了,怎么这样不懂事!”

    那孩子还是一径哭闹着,就是揪着妈妈得衣角,吵着非要离开。

    超市里人很多,听见孩子哭闹,行经的顾客都扭头去看那对母子。那妈妈脸上就越发挂不住,扬起手掌来就要去打孩子!

    简桐皱眉,连忙跑过去抱起那孩子,“大姐你别在这里打孩子。孩子虽小,他也有自尊。没人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责罚。”

    那母亲也难过,“如果不是他闹得实在太厉害,我哪里舍得打他?好容易过个五一长假,我也很想让他开心。谁知他就只知道闹着要出去。”

    简桐环视四周,忽然扯了一下那母亲的衣角,“大姐你蹲下来看看。”

    那母亲不明所以,也只能跟着简桐蹲下去——简桐微笑,“大家你明白孩子为什么会吵着离开了吧?我们是大人,我们的眼睛看不见他们眼里的世界。从孩子的高度看过去,这里哪是琳琅满目的超市,这里根本只有人的大腿,像是一座大腿的丛林,哪里有半点乐趣可言?”

    “所以他会不安,他会吵着要离开这里,不想多呆一分钟。”简桐微笑着将孩子递回那母亲的怀中,“如果你真的想要他多呆一会儿,建议你还是多受点累,抱着他。让他的视线跟我们平齐,而且让他在妈妈的怀中感受到温暖和安全。”

    那母亲的眼睛无声地湿润了,再望向孩子的时候,目光里已经漾满了歉疚。

    没有妈妈不爱孩子,只是妈妈们并没做到真正了解自己的孩子。那母亲诚挚握住简桐的手,“小姐,多谢你。看得出你还是没当过妈妈的模样。你却给我上了人生很重要的一课。”

    简桐含笑与母子俩挥手告别,回头,正看见一位“大明星”立在身后的货架边,含笑望着她。

    简桐脸红起来,走过去仰首,“打扮成这个范儿出来,小心让狗仔拿你当哪个明星。”简桐说着伸开掌心,“要不要帮我签名啊,大明星?”

    大明星正是我们兰二少。

    看他此刻装扮,绝对超级明星范儿:围巾长长缠住颈子,大蛤蟆镜遮盖了大半个面颊,头上戴着鸭舌帽。十足一副“谁都别看见我,谁都别认出来我”,可是却偏偏在人群里越发醒目的笨蛋样儿。

    “不是让你在家里乖乖等着么?你怎么跑过来?”简桐仰首微笑。

    服了他,竟然能从她的衣柜里找出能适合他的装束来。那条围巾是她初次学钩针的牺牲品,大蛤蟆镜是某次奚瑶抽风非要拽着她一人一个的产物。

    “大明星”抱着手臂啧啧感慨,“多亏我来了,不然我将错过多么感动人心的一幕——由此,我坚定了一条信心。”

    “你说什么呢?”简桐挑眉。

    兰泉笑着垂下头来,“你刚刚,真像个好母亲。我决定,早一点让你生孩子。为此,我要——坚持不懈!”

    这个死孩子,他说什么呢他……简桐红了脸,轻轻拍着他,“既然来都来了,那你也要负责做一道菜。去看看,你会做什么就买什么。”

    扭头去找自己的购物车,简桐这才看见,方才那位老人家竟然还站在购物车畔等着她。老人家抬眼望着她跟兰泉,慈祥地笑眯眯。

    正如那位老人家所说,有些人的职业是越到公众假期就越忙。比如听琴。趁着五一长假,听琴卯足了精神,透过吴冠榕和苗艺的祖父这两位老人家,组织了一批中国书画家协会会员的书画作品来展售。

    这个五一长假,听琴想要大赚它一笔。

    这样的心情之下,听琴开起车来就猛了些。反正是五一长假,大马路上溜光水滑,全然不见了素日早高峰的拥堵。谁知天偏不随人愿,一个十字路口,听琴稍微一个溜号,车子便顶在前车的屁.股上!

    “靠!“听琴忍不住骂出声来。

    追尾没事儿,保险公司自然会理赔,但是关键是她耽误不起时间。待会儿她那个画展还等着她剪彩呢!听琴下车打电话给助理小乔,正按着号码,看见前车的司机也走下来。

    白色雷克萨斯l430,很俊逸的车子,有一点像王子的白马。听琴毕竟是做画廊的,从来喜欢好看的一切——那缓缓走来的人,原来也是个好看的。

    手里的电话接通了,小乔在电话里礼貌地问好,听琴却毫不犹豫按死了电话。

    “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大五一的故意想在马路上撞车都不容易,更何况是撞上你。”听琴本就天生冷艳,此时斜倚在自己车子前头盖上,故意挑了眉尖去瞟那人,便越发显得冷艳又风情。

    这样的女子,本就是耀眼的;更何况她此刻更是故意挑出几分妩媚来,摆明了有主动的意思。敢问哪个男人能抗拒?

    可惜,眼前这位就是块铁板。

    那男人穿了银灰色配白色细条的修身西装,内配纯黑的丝质衬衫,雅皮又狂傲。他站在听琴面前,眯了眯眼睛,“小姐认识我?请恕在下眼拙,想不起小姐是哪位。”

    “靠!”听琴登时就怒了。可以撞车,可以赔钱,但是不带他根本不记得她的吧!

    一个女人怎么会丝毫没给一个男人留下印象的?那只能说是她不够美,对不对?

    听琴收起妩媚,从车前盖上起身,“蔺先生,贵人多忘事啊。难道忘了‘听涛画廊’?好歹蔺先生也在我那买过一幅画,而且是大价钱。”

    那人正是蔺鸿涛。

    蔺鸿涛凝着听琴,恍然大悟一般笑笑,“哦,想起来了。原来是骆小姐。蔺某真是唐突了,骆小姐勿怪。难为骆小姐还记得在下,着实荣幸。”

    “呵……”听琴笑开,那一笑真可谓风情万种,“蔺先生言重了。你是买家,我是卖家。你们是我骆听琴的衣食父母,所以行蔺先生忘了我,我却忘不了蔺先生。”

    听琴的话已经说得相当清楚,蔺鸿涛却只是淡淡一笑,岔开话题,“骆小姐的车子投保了哪家保险公司?”

    “平安。”

    蔺鸿涛笑笑,看了看听琴的车牌,转过身去打电话。少顷转回身来,“我已经给保险公司打过电话。骆小姐如果赶时间的话,可以先行离开。这边处理好了,我给你打电话。”蔺鸿涛说着用手机拍照,面上平静无波,就仿佛没听见听琴方才在说什么。

    听琴靠在车门上凄凉地笑。

    原来他真的忘了她?

    ——抑或,他故意装作不认识她!

    听琴咬咬唇,转头去望路面上渐渐多起来的车子。大都是旅游大巴,或者是合家出游的车子。看着车子里一张张漾满幸福和期待的脸,听琴越发觉得孤单,她仿佛自言自语,轻轻说,“你知道我的画廊为什么叫做‘听涛’么?所有人来我的画廊,都以为是卖乐器的。”

    蔺鸿涛拍照结束,收起手机,“骆小姐,我还留着上次你给我的名片。回头保险公司处理意见出来,我们再联系。真不好意思,我公司还有点事情,我先离开了。”

    蔺鸿涛说着头也不回地走进自己的车子去,发动车子,瞬间消失而去。

    听琴望着雷克萨斯渐渐远去的车影,只觉心底寒透。

    难道她真的认错了人?

    难道“鸿涛”真的是个普通到许多人都重复使用的名字?

    .

    听琴疲惫走回车子,刚扣好安全带,电话便响起来。杜仲洪亮的嗓音透过电话而来,“你撞车?”

    听琴闭上眼睛,“别告我,又是你兄弟凑巧在路上看见的。现在大马路上一共也没几辆车子,你兄弟就算遍布五湖四海,也没这么高的命中率!”

    杜仲在电话那端好脾气地笑起来。

    “杜仲,你个王.八羔子,你痛快儿给我承认,你在我车子上动了什么手脚!”听琴一骂起杜仲来,之前的精气神儿又回来,“我告诉你,就算你不说,我也能找部队的探测设备给我探出来!”

    “行,我坦白交待。我的姑奶奶,我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杜仲含笑说,“不过是一枚gps定位纽扣。”

    “兔崽子,你监视我!”听琴恼了,拍着座椅大吼。

    “没,没啊……”杜仲在电话里赔着笑,“其实我就是不放心你。你火气大,发起脾气来又压不住,开车的时候我很不放心。比如今天这大五一长假的,你都能撞车,这绝对说明我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听琴,别急着先怀疑我,我是关心你。”

    听琴冷笑,“杜仲,你太拿自己当sombody了吧。只可惜,你在我心中从来只是nobody!”

    杜仲在电话里黯然了下,听琴却已经没有兴趣去听他的反应,按掉电话,“啪”地将电话丢到一边!

    无可否认,杜仲的气场与蔺鸿涛很有相似——但是杜仲却只是孔武,少了蔺鸿涛那份优雅和从容!

    .

    看着兰泉像模像样地套上围裙,简桐就笑起来,“行不行呀?不行的话别勉强自己。”

    兰泉呲了呲牙,“敢问你男人行不行?我会记着,待会儿让你自己说行还是不行!”

    简桐笑得红了脸,便拎了支香蕉坐在一边看靳大厨师做菜。

    兰泉有漂亮的手指,修长、有力、稳定。简桐看过他优雅地弹琴,看过他飘逸地画画,此时看他握着菜刀切菜,却再也找不见那份从容……

    简桐笑起来,走过去抱住兰泉的腰,“真是笨蛋的坏学生。自己明明不会做,还要这样嘴硬!”

    那哪里是切菜?菜丝都有一指头宽,而且砧板上下都堆满了狼狈的蔬菜,那简直就是一场针对蔬菜的屠杀!

    兰泉脸红起来,“你干嘛看啊?出去看电视,乖。你这么坐在旁边,我心思都注意别的去了,哪儿有心情切菜?”

    简桐从兰泉背后侧过脸来,“你注意什么呢?”

    兰泉赧色越发浓重,“看那根香蕉在你嘴里进进出出……”

    “啊!”简桐羞得双颊绯红,只觉手中这根香蕉是一根烧红的火炭,丢也不是,继续吃也不是,“你胡说什么呢,坏孩子!”

    兰泉得意笑开。他方才的懊恼,终于成功转移成为简桐的懊恼……

    兰泉推着简桐的后背向外去,“快去,到外头看看电视等着我,不许进来再给我捣乱!”

    简桐撅嘴,“我哪儿给你捣乱了?”

    兰泉笑,“你在我身边就是捣乱。你的目光、你的气息,都让我分神!”

    “我是想帮你啊!”这位大少爷啊,他怎么就不明白她的心呢?他是在家养尊处优惯了的,他的手指又是用来弹琴和画画的,如果切菜伤了,或者炒菜烫伤了,可怎么办?

    不是过于娇惯他,而是——她真的会心疼。

    “听话!”兰泉懊恼里多了丝羞涩,“要是不听话……那我——给你另外根香蕉吃!”

    “啊!”简桐惊着瞅他,忍不住伸手掐他!

    兰泉笑开,却也终于将简桐推出门外去。

    简桐说的没错,他这辈子这还是第一次下厨。只是想给自己喜欢的家伙做一顿饭,只是想讨她欢心——这段时间来,伯母的病倒让她担心,她虽然在他面前始终强撑着,可是兰泉明白简桐心底的恐惧。

    他那天去看望袁静兰,事先去问过医生,他明白袁静兰的病有多严重。

    与简桐相拥而眠这几次,简桐在夜半总是小猫一样紧紧揪着他的手指。他回去查过资料,知道这是从小失去父亲或者母亲的单亲孩子,心理缺乏安全感的表征。就像小孩子离不开奶嘴。

    简桐从小已经失去父亲,她自然最怕会失去母亲……

    所以这个五一假期,他是想趁机跟她亲热,但是更重要的是——他真的怕她一个人在家会孤单,会胡思乱想。

    所以宁愿献丑,宁愿将自己最蠢笨的一面暴露在她面前。只要,能博她一笑。

    中心医院。住院中心,病房。

    袁静兰坐在病床上,拿起几本画册。在医院里闷得慌,跟简桐说了要看看书,可是杜医生和简桐都说她现在不宜太劳累。

    说这话的时候,兰泉也在。第二天就不声不响地送了基本画册过来,袁静兰一看就无奈笑开。是漫画。

    漫画在袁静兰这辈人眼里还属于少儿读物的范畴,就像是改良版的小人书,或者是小孩子看的连环画、看图识字。所以当兰泉拿了漫画来给她看,袁静兰就忍不住笑开,以为这是兰泉的孩子心性,拿她这个病人当做了小孩子来哄。

    其实兰泉做的没错,看图画总归比看大片大片的字来得轻松。袁静兰明白,兰泉那孩子虽然看似年少轻狂,却着实比一般人都要来得细心周到,很难得。

    想起兰泉,袁静兰的心微微沉下去。她不愿面对那孩子的那张脸,不光是因为那孩子是**,更因为那张脸会让她透过时光的尘烟,想起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也如兰泉这孩子一般的耐心细致。

    能攻克女子心防的,通常不是男人的多金、潇洒,而只是他们的耐心和细致。女人都希望被爱的比重比爱人的比重大一点。耐心细致的男人,会让女人感觉到被爱。

    思绪又拉远了,袁静兰叹了口气将心思抽回到眼前的漫画上来。

    看了两天漫画,袁静兰此时已经对漫画的印象大为改观。虽然漫画里的人物和故事主线也都还放在校园里,看似还是给孩子们看的;但是实际上,那画面和字里所表达出来的理念,那种励志向上的精神,早已是给大人看的。

    老梁说,这画册就是兰泉那孩子的作品。袁静兰凝着那大胆的用色、唯美细腻的笔触,便觉心底有隐隐的触动。

    都说能窥视一个人真实性格的,并非他外在的表现,而是可以观其笔迹,观其画作。由此看来,兰泉那孩子恐怕心思也只如画面表现一般的细腻和唯美,并无外表的狂躁轻浮。

    袁静兰注意力都在漫画上,却忽地感觉呼吸一窒,就仿佛周遭的空气都凝固起来。

    “静兰。”

    还没等袁静兰抬头,一个嗓音已经打破了她内心的宁静!

    袁静兰轻轻一颤,却还是握紧了手里的画册。缓缓抬眸,静静微笑,“哟,原来是靳总,久违了,请坐。”

    靳长空握紧了手里果篮的手柄。

    她每次见他都是这样该死的冷静!明明,他都看见她有一刻的迟疑和不知所措,可是不过转瞬,她又恢复了从容,就仿佛他对她这个人全然没有一点影响力!

    这么多年,她始终对他如此。

    靳长空将果篮搁在袁静兰床头柜上,然后扶了她肩头,让她向后靠在枕头上,“病了还不好好休息,还偷着看漫画!啧啧,都快五十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待会儿护士来,一准儿给你没收喽!”

    袁静兰也只能摇头,“你也知道是都快五十的人了?都快五十的人了,又是那样大机构的老总,怎么说话还这样?”

    靳长空轻轻一笑,也没反驳,坐下来,“还好么?”

    不像是老友多年未见,仿佛上个星期刚刚见过面,再见面时不过清清静静的一声,敛去所有的激动。

    袁静兰轻轻叹息了声,转头去望窗外。五月春深,已经近夏。医院庭院里的玉兰花开得惊心动魄。本是那样宁静的花朵,可是倘若泼洒尽所有的生命力,也会漾起这样惊人的繁华来。

    “好,也不好。”

    “怎么说?”

    “说好,是因为我自己心中早有准备。人各有命,何时该来、何时该去,顺应便罢;”袁静兰垂下眼帘去,“说不好,是因为心中还有牵挂。简单走得早,小桐跟我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倘若哪天我走了,小桐该怎么办……”

    靳长空在袁静兰看不见的方向里,攥紧了手指,指节毕现。可是面上却还在笑着,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我见过小桐了。很讨人喜欢的姑娘,跟你当年很像。尤其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那股子倔强特别闪亮。”

    听靳长空夸奖自己的女儿,袁静兰却没有一丝快乐。她静静抬头望靳长空,“能帮我一个忙么?”

    .

    简桐拎着饭盒走进住院中心,面上的笑容还没褪尽。

    兰泉那“红绿灯”炒的,简直让人惊心动魄。“红绿灯”是东北菜,顾名思义就是用红绿黄三种颜色的蔬菜合起来烹调,说白了就是西红柿+青椒+土豆。很家常的菜,食材也简单好侍弄,结果人家兰二少做出来的是——一盘子土豆泥+西红柿酱,上面镶嵌的几大块青椒咬起来还是喀嚓脆的……

    就这菜,居然人家也好意思在简桐装饭盒准备给妈送饭来的时候,强烈要求也撞进饭盒里来!

    “实在不行……”兰泉那一刻还咬着指甲做深思熟虑装,“那就跟伯母说,是你在肯德基买的土豆泥,西式做法,就为了给伯母尝尝新口味;况且土豆泥+番茄酱,好消化,又有营养!”

    简桐带着笑容走进病房去,看见靳长空坐在妈病床边,便怔住,手指紧张地攥住饭盒提手。

    “妈,我来送饭了。您昨晚睡得好么?”简桐走向袁静兰的病床,小心地观察妈的神色。真怕,妈再因为激动之下而晕倒。

    袁静兰含笑点头,“桐桐,辛苦你了。”

    “妈,看您说的……”说着转头去看靳长空,这才打招呼,“原来是伯父。”

    靳长空看出简桐面上的不豫,笑笑,“上次想来看你母亲,可是因为时间的方便没能来成。我心里惦念,所以今天一早抽空就来了。因为是五一放假,不想打扰小桐你休息,便自己来了。小桐你没不高兴吧?”

    简桐垂首,“伯父,坦白说晚辈真的有一点不高兴。我妈现在激动不得,所以医生嘱咐不能随便带人来探望,避免引起我妈情绪变化。”

    靳长空微微挑了挑眉,既是没想到简桐能这样直白,却又并不意外——就连这份直白,也是带着袁静兰的影子。

    袁静兰握住简桐的手,“桐桐,妈没事。”袁静兰说着抬头望靳长空,“老战友罢了。旧友重逢会有激动,不过不至于过于激动。”

    靳长空别过头去,看似望着简桐拎来的饭盒出神;实则,心如死灰。

    见妈一切都好,简桐便只得退出来。简桐明白,妈定然也有许多事,不想她知道。

    简桐走出病房门,讶然发现梁叔正坐在走廊的长凳上,盯着手里的一根烟出神。显然梁叔是想要抽烟的,可是医院走廊里禁烟,估计是被小护士给阻止。

    简桐心尖一疼,走过去挨着梁叔坐下来,“梁叔,怎么不进去?靳长空就算曾经是妈老战友,却是后来。”

    梁俊生岂能不懂简桐的话?这么多年来,小桐亲眼看见他在静兰身边不离不弃的守护,所以在小桐的心里,连靳长空都是后来者。

    先来后到……这好像是人世间的一个通常的规则。可是感情里哪里就是这样?先来者也会空手而归,不是来得不早,只是缘分不到。

    梁俊生笑起来,“傻孩子,你梁叔我没难过。有客人来,让你妈妈跟他聊聊天,我们这也是待客的礼貌。”

    简桐垂下头去,“梁叔,还记得当初您跟我说过,说妈心底一直藏着一个人——那个人是谁?会是靳长空么?”

    梁俊生愕了愕。他并不知简桐去靳家、吴冠榕与简桐讲了靳家上一代男丁的故事,所以梁俊生无从知晓简桐怎么会这样说。良久,梁俊生才缓缓摇头,“小桐,其实我也想问问你妈妈。究竟哪一个才是她心底真正在乎的人。”

    简桐听见心底有一座楼轰然倒塌,然后尘烟漫漫浮涌起来,吞没了她的心。

    果然是有两个人。果然妈心底那个人未必是靳长空。

    ——那么,就有可能是兰泉的父亲,靳万海,是么?

    小时候街坊小孩的谩骂透过时光的尘烟,重现在简桐耳畔。他们说她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

    简桐记得爸爸简单。爸爸人如其名,是机床厂的工程师,为人处世都是“简单”二字。甚至有人说过她的相貌根本就不像爸爸——还有人说,当年妈妈嫁给爸的时候,根本已经大了肚子!

    妈妈只有她一个孩子。如果一切果如吴冠榕所说,妈在进靳家的时候已经大了肚子;或者如街坊小孩的流言里所说,妈嫁给爸就是大着肚子——那么那个小孩就是她,对不对?

    简桐抱紧自己的身子,只觉得一阵阵的冷从骨头缝里奔涌出来,漾满了她周身。

    .

    简桐走出住院中心。庭院里的玉兰花开得如珠如玉。那些玉白、胭脂色的花朵,高雅而宁静。

    就在那玉兰花下,有少年长身玉立,含笑望着她。

    简桐心底一暖,又一酸,走过去时,眼底已经隐隐含了泪,“你这坏孩子,怎么这么跟脚啊?都说了让你等着,结果去哪儿你都跟着。”

    ——要是让你们家人发现了,难不成你回去不又得被罚跪?

    最后这句话简桐没说出来,心里的疼却越发深了。

    兰泉笑,敛去眸子里的忧色,垂首望她,“还说不让我跟着。那你眼睛里一闪一闪的是什么?我如果不来,你是不是就这样眼睛里一闪一闪地孤单走回家去?”

    简桐赶紧别过头去,“哪有!”

    兰泉伸手缠住简桐手指,“干嘛不好意思承认?我知道你那是想我想的。一个小时不见都会想我想得要流眼泪——乖,我知道,所以我来了。”

    简桐大大震惊了。尽管心底还在那样难过,可是真是被某人的厚脸皮折磨得绷不住。就这样笑开,伸脚去踢他的小腿骨,“喂,我待会儿给你做个去死皮的面膜吧?”

    “干嘛?我皮肤挺好的呀。”兰泉笑眯眯垂下头来,“昨晚阴阳调和,滋润得很好了。不用做面膜。”说着又近距离瞅了瞅简桐的面颊,“嗯,你的还有点没滋润透。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家,继续做滋润运动吧?”

    “去死啦!”简桐实在是忍不住了,只能羞涩地笑开。眼睛里的泪花被笑容逼退。

    这个家伙,坏死了。

    .

    病房的窗子里,袁静兰跟靳长空凝望着简桐和兰泉的背影。

    靳长空轻轻叹息,“兰泉是个好孩子,他对小桐也是真心的。这小子我是从小看着他长大,他什么时候是认真、什么时候是玩玩,都瞒不过我。”

    袁静兰良久没说话,只凝望女儿的背影在自己的视野里越走越远。

    母女连心,她能看出女儿从开始的心情沉重,到后来的开心笑开。袁静兰又岂能不懂,兰泉这个孩子的可贵。

    可是——

    就如曾经的梅轩。那个孩子虽然简桐始终小心翼翼保护着,可是袁静兰岂能从来就没见过?梅轩那个孩子也很好,斯而有礼、一表人才。可是如果桐桐真的跟梅轩在一起,岂能幸福?靳欣又哪里是个肯接受桐桐的好婆婆?

    在中国,婚姻里最难处理的一对矛盾,不是两口子之间的关系,而是婆媳关系。多少原本相爱的男女,真挚的感情终究败在婆媳关系的矛盾里?男人总归是更偏向母亲一点。妻子可以离婚了再找,母亲却只有一个。

    袁静兰叹息。她坚决不许简桐跟梅轩来往,不仅仅是因为梅轩出自靳家,更是因为靳欣这个人的存在。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小桐若是嫁给梅轩,未来一定不会幸福。

    那么兰泉,便也是同样的问题。

    同是出在靳家,同是面临着那样的问题。就算兰泉这个孩子自己已经很努力,但是他最终,不是桐桐的良人。

    “长空,请记得我的拜托。我并非否定兰泉是个好孩子,只是……”

    靳长空只能轻轻叹息。

    静兰的心,他岂能不懂?静兰此种健康状况下的拜托,他岂能推辞?

    “我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

    靳长空的目光投远:兰泉这孩子从小便没经过太大的风浪,所以适当考验他却也是应该。

    惟愿这两个孩子,会握紧彼此的手。

    .

    “你带我去哪里啊?”简桐被兰泉带到bd地段一座办公楼里。因为是五一长假,平日人来人往的大楼此时难得地宁静。保安看见兰泉,点头打了招呼。

    兰泉也不说话,只是牵着简桐的手走进电梯,眉眼都是轻笑。

    简桐只能乱猜,“难道是段医师的诊所又换地方了?”

    如果真是段竹锦的诊所又搬家,简桐真的不会意外。虽然一共只是去过竹锦的诊室两次,但是简桐也已经对竹锦的烧包个性有所了解。此时置身的这幢大楼比竹锦诊所所在的那幢更新、更高、更豪华、视野更好,所以竹锦要是想搬过来,那也很正常。

    兰泉听着就笑开,“他是想搬过来,不过很可怜,这里所有的单位都满了。就算他预约,也要排队到三年后。”

    简桐惊讶地张了张嘴。竹锦诊所原来所在那所大楼的租金已经是赫赫有名的寸土寸金,那么横向可比,此时的这幢大楼一定更是“高贵”得让人肉疼。

    就这样“高贵”的租金,竟然还所有的单位都已经满了!中国人真是有钱,还是统一感染了段竹锦医师的烧包性格?

    电梯在27层停下。电梯门打开的刹那,兰泉捂住简桐的眼睛,“爱丽丝,你的梦里幻境已经展开……”

    简桐跟从兰泉的指引,蒙着眼睛走出去。电梯在背后静静关合,兰泉缓缓打开了简桐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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