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长空似乎想要避开,可惜凤鸣街口道路敞阔,避无可避。靳长空只能略带讪讪地跟兰泉打招呼,“小子,这是去哪儿了?”
兰泉停了车,“大爷,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而且还没开车?”
靳长空竟然带着赧色笑了笑,“有个老朋友家住在这条街里,多年未见了,我来看看她。”
兰泉也想介绍自己到这里来的原因,想说“我们导员住在这边”,可是终究还是忍不住微笑,“我女朋友家住这里。”
奶奶曾经说过他的性子跟当年的伯父很是相像,说他不像是父亲靳万海的儿子,倒像是伯父的儿子。靳家长子不服从父母安排,不进官场反倒经商;结交的都是社会上三教九流的人,后来更是离婚……当年的伯父可着实操碎了奶奶的心,正如今时今日的他自己。
也正因为性子上的相似,所以他从小便跟伯父更加亲近。所以今天心里的甜蜜就没挡住,在伯父面前便承认了。
“哦?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靳长空回来这几天,也多多少少侧面听见有关兰泉的传闻。都说他花,所以就算现在正跟梅轩抢一个女孩子,靳长空倒也没真的当回事。可是此时兰泉自己都说了,靳长空哪能不在意。
兰泉越发脸红起来,“我喜欢的女孩子。”
“是真的喜欢,还是玩玩?”
兰泉笑起来,“大爷,如果是玩玩,您看我曾经送哪个女生回家过?这个是我要娶回家的。”
“哦?我们家小子真的肯收心了?”靳长空也不由得惊喜挑眉,“改天约出来,给我见见。难得我们家小子终于知道用心了。”
“好。”兰泉含笑点头,“大爷,您朋友家住哪幢房子?”兰泉扭头回望了下凤鸣街,“不然我在这儿等您吧,您忙完了咱们一块回去。”
靳长空摇头,“你先回去吧,我可能多耽搁些。”
兰泉只能自己开车离开,不过调皮心却未泯。将车子开到邻街去停了,悄悄走回凤鸣街口来。却看见伯父根本就没进哪家房子去,只是站在了简桐家的门前……
兰泉皱眉,难道伯父的老朋友是梁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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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泉正纳闷儿着,只见大门一开,简桐走出来。看样子是要走向不远处的便利店的,却猛地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靳长空。
简桐见又是上次那个奇怪的男人,本.能一惊,上前两步问,“先生,您连续几天徘徊在我家门口——请问您有事么?”
靳长空显然也没想到简桐会突然出来,虽然有点讪讪,却也顾不得许多,皱起长眉指着贴在酒坊窗子上的招贴,“你家的酒坊不做了?”
简桐这才想起忘了揭掉窗子上的招贴,赶忙走上去揭下来,明净一笑,“不,先生。曾经想过卖掉,不过已经改变了主意。今后不但不会卖掉,而且会更用心经营下去。”
“先生,您是来买酒的么?”见靳长空关心酒坊,简桐便也当他是客人,语气上客气了许多。
靳长空犹豫了下,还是直说,“我是你母亲的老友。来了几次都没看见你母亲在店里,她没在家中么?”
简桐愕了愕。自从爸去世后,妈始终深居简出。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所以妈也很刻意减少社交。所以妈的朋友并不多,男性朋友就更少,这么多年来妈好像是很排斥跟男性朋友交往。尽管简桐这多年跟妈暗示过,希望妈能再寻找一段幸福,可是妈却坚拒。
所以简桐并不记得妈有这样一位男性友人。
靳长空看见简桐眸子里的疑惑,略作迟疑,“你妈妈跟你说过,她曾经在兰州军区当过艺兵吧?我跟她是老战友。那个时候还没有你;后来我又常年在国外,所以你没见过我。”
“你叫小桐,是么?”靳长空凝望俏生生站在梧桐树影之中的简桐,仿佛看见二十年前的袁静兰。都是一样的好看,眼睛里闪烁着同样的倔强。
简桐这才放下心来,“原来是这样。伯伯您好,我叫简桐。我妈这两天身子不舒服,正在住院。”
“她怎么了?”靳长空闻声便是一急,一把握住简桐手臂,“她在哪个医院?”
兰泉看情形有点诡异,急忙从街口跑过来,下意识挡在简桐面前,“大爷,发生什么事?”
“大爷?”简桐惊讶地望兰泉,“原来这位是你伯父?”
靳长空也愕然望兰泉,“难道小桐就是你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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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真是小。”靳长空笑着望简桐,“我方才听兰泉说送女朋友回家,还在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能收得住这小子的心。此时我真放心了。”
家里所有人都说兰泉跟他像,靳长空忍不住笑起来:当年他就是被袁静兰给迷住,那么今日兰泉被简桐迷住就也不奇怪——他们两代人原来审美也是这样相似。
兰泉握着方向盘,拉着靳长空和简桐去医院。听见伯父言语之中对简桐的欣赏,兰泉真是心里乐开了花。
跟简桐在一起,兰泉能够想到,整个靳家都是排斥的;如果能有伯父站在自己身边,至少不会孤立无援。靳长空的表现给了兰泉莫大的希望。
简桐心里却有异样的慌乱——她怎么可能不想起吴冠榕给她说起的那个故事!
靳家上一代男丁——说的正该是靳长空,是不是?那么另一个,除了兰泉的父亲靳万海之外,还有谁?就算靳家是个大家族,除了靳邦国本家之外,还有靳卫国、靳报国等几个兄弟家的子女……可是,简桐依旧觉得心中莫名忐忑。
吴冠榕口中那个怀了孕,又引起兄弟相争的女人,难道是……!
想了想,简桐还是将靳长空拦在医院外面,抱憾地跟靳长空说,“医院晚上有规矩,不能随便探望病人的。我方才只急着带伯父您过来,却忘了时间。不如今晚您先回吧,改日再见,好么?”
靳长空面上涌起失望。
兰泉也挑了眉尖望了望简桐。但愿他的直觉出错——他仿佛看见一层无形的藩篱,一点点破土而出,渐渐耸立于简桐与他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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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靳家,兰泉尝试着跟伯父问起当年往事,伯父却似乎并不想多谈,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袁静兰跟他都曾经在兰州军区当过兵,是老战友。
“兰泉,你终于回来了,奶奶有话跟你说。”兰泉还没等解决心中的疑问,吴冠榕的嗓音便在门外响起。
兰泉赶紧迎出门来,“奶奶,有什么事儿?”
吴冠榕站在当院的月光下望着兰泉微笑,“还记得上个周末去温泉之前,你答应过奶奶什么?”
兰泉微微皱眉,“记得。奶奶您说要我将这个周末的时间空出来。有什么事?”
吴冠榕只是一笑,“明晚是五一节前最后一晚,就定在明晚吧。下了课早点回来,要带你去见个人。”
兰泉是靳家唯一嫡孙,平素跟着的应酬也不少。每当有哪里官员家眷的聚会,兰泉总难免要随着一起去。想到五一节要到简桐家去住,兰泉自然不能得罪奶奶,便只好硬着头皮应下来,“好吧。不过奶奶,五一节我自己有安排,只能明晚一晚见客。”
吴冠榕当然明白自己孙子的秉性,便也含笑点头,“好。”
“妈妈,时间不早了,您二老休息吧,我先走了。”靳长空从兰泉房间里出来,径自告辞走向大门去。
靳长空跟兰泉性子相像,自然是不喜欢被拘束在靳氏大宅中的。他自己当年没离婚时候的房子还在,所以他宁愿回自己的房子去住。
兰泉忍不住跟上来,“大爷,您还没给我说完呢。您跟伯母只是在兰州军区时候的老战友么?……”语声随着脚步,渐渐被晚风吹散,一点尾音落进吴冠榕耳鼓里,吴冠榕不由得停住脚步,皱起眉来。
兰州军区……难道兰泉要问的,正是那档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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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兰泉开车载着靳长空离去,简桐在医院门口的花坛边坐下来,按下梁叔的电话。心底的疑问缓缓析出了模糊的轮廓,而且那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梁叔,我想问问,我妈这次晕倒,是不是因为见到了什么故人?”
“——那故人,是不是靳家人?”
靳长空回到住所便无法入眠,多年前的往事再度涌上心头。
二十多年前,父亲靳邦国还在兰州军区某军任职,他和弟弟靳万海秉承家训,便也都入伍当兵,都在兰州军区。靳邦国特地嘱咐过兄弟俩绝不可以搞特殊,所以他们也是跟着拉新兵的火车一同离开本城,开到兰州去。
一列火车上新兵们彼此渐渐熟识,最热烈的话题就是隔壁车厢漂亮的艺女兵。那时候的艺兵闲时是艺兵,唱歌跳舞;平常都在军队医院充当护士。在那些年轻的新兵蛋子中,艺女兵们当然是最亮丽的一抹色彩。
靳长空性格比较外向,所以很快就跟周围的新兵蛋子们打成一片;弟弟靳万海则相对内向,第一次离开家,心情压抑之下,竟然在火车上晕了车。
隔壁经过护校培训的艺女兵们便被叫过来帮忙。靳长空也没将弟弟的晕车当回事,抱着万海的头枕在他腿上时,还在跟身边的战友说话。
结果那个戴着口罩的小女兵一下子就火了,伸手就给了他胳膊上一巴掌,“你能不能尊重病人些?他这样不舒服,你还在嘻嘻哈哈!难道这就是你的革命情谊?”
靳长空从小到大哪儿受过这个,当即就火了,故意呛着说话,“我没革命情谊,你有!看你跟我动手动脚、拍拍打打的,你是不是想跟我发展点什么情谊?对不住了,哥哥我还真对你没意思!”
新兵蛋子们都哄堂大笑,那小女兵就火了,一把扯掉面上的口罩,“你有种再给我说一遍!”
口罩摘掉,露出那张清丽又娇艳的容颜,靳长空便愣了愣。方才看她穿着肥大的军装、戴着口罩,绝没想到竟然有这样一张美丽的脸。
不打不相识,这个小女兵就是袁静兰。
靳长空当时很不要脸地说了一句,“我当然有种,种还很多呢。怎么,给你验验?”
袁静兰当场就给了他一脚,踹得他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们的驻地在兰州军区一座相对闭塞的小城。在那里,这帮穿着军装的半大孩子第一次过了没有家人在身边的春节。袁静兰她们女兵表演了精彩的歌舞节目,靳长空看着那眸光流转的女孩儿,心里莫名地便动了。
那个晚上万海也上台表演了节目。那个时候没有钢琴,万海用手风琴独奏了一曲俄罗斯民歌《白桦林》,也是赢得了满场喝彩。
因为过年,部队破例允许他们喝酒。靳长空拎着酒瓶子就找袁静兰单挑。本来是存心去报那一脚的仇,结果袁静兰接过酒瓶子仰头就咚咚灌掉大半瓶酒,靳长空一看就傻了……
那晚上落败喝醉的人不是袁静兰,而是主动找茬儿的靳长空。醉了的不止是他的神智,更有他的心。从此袁静兰被深深刻印在他心上,无法抹除。
靳长空坐在夜色里深深叹息。他跟袁静兰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敌对,所以注定了他们无法在一起吧。这次从美国回来,他心心念念去看她,结果竟然害她晕倒。
或许这就是命。他不该出现在她生活里,他每一次出现,似乎带给她的,都只是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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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三十号,兰泉下课就去找简桐。却还没到简桐的办公室,家里便派人来接他。今晚的应酬似乎很重要,兰泉只能跟了司机回去。只想着,今晚要乖一点,至少不要触怒奶奶,这样明天才有机会溜出来住进简桐家里去。
回家里按照奶奶的要求,穿了正装、仔细梳理好头发,这才跟了奶奶和姑姑出门。让兰泉略感别扭的是,梅轩和苗艺也一同来。
地点就安排在“谭”。兰泉跟在一行人后头,走上楼梯就愣住——二楼只有一桌客人,那张面孔他在电视上自然没少见,知道就是金书记。金书记身边那位雍容华贵的女子,自然就是金夫人。让兰泉惊住的是乖巧站在他们身边的金莎莎!
今晚的金莎莎褪去了平素在学校里的装束,不再玩儿美术系学生的庞克范儿,不见了大窟窿套着小窟窿的做旧牛仔裤和丙烯颜料手绘的t恤和波鞋;今晚的金莎莎穿了条小礼服群,香槟红的塔夫绸在灯光下光彩熠熠,却又不刺眼。一头长发全都柔顺地垂下来,落在肩上。面上薄施粉黛,越发显得眉眼娇媚。
兰泉皱眉,想起金莎莎在温泉那晚的电话。原来说的两家见面,指的便是此时。
梅轩见了这个阵仗也是微微一惊。靳欣只是要求他跟苗艺来当陪客,并未明说是什么场合与何事。眼前情形梅轩当然看得明白:这分明是一场不动声色的相亲。
兰泉现在正跟小桐在一起——可是他怎么又欣欣然答应了外婆来相亲?今晚看兰泉的样子,非但没有任何的反抗,反倒是很期待。
梅轩皱了眉。苗艺伸过手来握住梅轩的手腕,宁婉地笑,“今晚金书记来吃饭,无论对谭家菜,还是你个人,都是绝好的机会。梅轩,别让机会白白溜走。”
“小艺。”金夫人跟吴冠榕和靳欣打过招呼,便转而望梅轩,“这位,就是梅轩?”
苗艺连忙拉着梅轩的手起身,“姨妈,正是梅轩。”
梅轩挑眉。
金夫人笑着望梅轩,“果然一表人才,不枉小艺多年钟情。”
苗艺红了脸,低声跟梅轩解释,“金夫人是家母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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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仿佛都是心有默契,简短的寒暄之后,便让兰泉带着金莎莎参观庭院布置。
金莎莎坐在庭院里的秋千上,仰起下颌傲然望兰泉,“我说过,你逃不掉的。”
兰泉冷笑,“怪不得你说话那么跩,原来是金书记的千金。”
金莎莎毫不示弱,“靳兰泉,今晚两家见面之后,你该明白将意味着什么吧?从现在开始,你我将在家人的许可下,正式开始交往!”
兰泉抱着手臂,凝着金莎莎,缓缓笑起来,“你说交往就交往啊?你当你自己是观音菩萨啊?”兰泉说着,自己也笑起来,“哦对了,观音菩萨就是不允许谈婚论嫁的。”
“靳兰泉,你!”
“你什么你?你拿我当三岁小孩,你一瞪眼、一跺脚我就得听你的?”兰泉朝天翻了个白眼,“你这一套估计拿给别人好用,比如吓唬吓唬秦宁这样的——可惜啊,就算你爸是省委书记,在我爷爷面前,那也得是弯腰鞠躬的!就算不论大军区这个级别,单是我爷爷的功勋与资历,就活活压你们金家不止一头了!”
“所以”,兰泉清清冷冷地笑,“其实跟你说这样的话,我都觉得特跌份儿。一般我都不愿意拿自己家世压人,可是对付你这种就喜欢显摆自己是省委书记千金的主儿,那我还真不能客气!”
“金莎莎,我告诉你,就算你们家门第也高,不过在我靳家面前,你们还是高攀了!对不起,等着高攀我们靳家的女人太多,就算排号也排不到你。”兰泉说着径直转身回屋,“金莎莎,醒醒吧。我对你,压根儿就没有兴趣。就算你把老爸搬出来,我该没兴趣还是没兴趣。”
“靳兰泉,你!”金莎莎气得当场飙泪,泪眼凝着靳兰泉的背影,恨不得掐死这个无情的家伙!
月影轻动,庭院里的夹竹桃簌簌一响。金莎莎一惊,望向花影深处,“谁!”
随着轻轻一声叹息,苗艺缓缓走出来,“莎莎,追兰泉不能是这个样子的。他个性很强,如果你也以硬碰硬,只能让他反抗更甚。”
金莎莎满眼的泪水,“苗苗姐,你要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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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泉自己先走上楼去,吴冠榕不动声色,“兰泉,与莎莎聊得可开心?”
兰泉笑眯眯坐下来,“开心!本来我们就是同学,又都是漫画社的成员,自然聊得开心。”
“是啊。”金夫人雍容地笑,回望靳欣,“我们家莎莎就是特别喜欢兰泉的画。从前并不知道原来兰泉就是她的那个偶像画师,就连我听了竟然是孙公子,都是很惊讶。那些画,真的好漂亮。”
吴冠榕便也微笑,“这孩子看似轻狂,实则天资极好。只是这么多年他父母都不在身边,我与他爷爷年岁都大了,对他的管束并不及时。”
“哪里啊,孙公子气质清贵,一见便知绝非凡品。”金夫人由衷赞叹。
吴冠榕微笑,“他日,若能有人约束于他,相信这个孩子的成就远不止此。”
正说着话,金莎莎走进来。眼睛里的泪早已擦干,此时带着温婉的笑容。
吴冠榕目光落在金莎莎面上,“莎莎既然跟兰泉是同学,又是画画的同好——那日后理应多亲多近。”
“自然,自然。”金夫人面上喜不自禁。
兰泉却一笑,“奶奶,我早找着能管得住我的人了。我现在是学生,学生自然最听老师的话。”
兰泉那厚脸皮的家伙说五一假期要来她家住,美其名曰说“伯母在医院住院,梁叔也不在家,我怕你一个人孤单。”简桐又哪里不明白兰泉的心思?
两个人刚刚拥有彼此,是心下最甜蜜、最舍不得离开对方的时候。每次两个人在学校里见面,简桐都能看见兰泉克制地握紧的双拳——他想她,她又何尝不想他?如果不是在学校众目睽睽,就算他不主动拥她入怀,她也会主动投入他的怀抱。
四月三十号,兰泉下课没过来找她,只给她发了个短信,说晚上家里人安排应酬。
晚上还有小亮的家教,简桐独自坐公车过去,想着今晚兰泉一定没时间过来。那场应酬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散。
正想着,电话响起来。简桐看都没看便接起电话来,想当然认定是兰泉,便含笑问,“还在应酬吧?我去小亮家,我会早点回来。你不必来接我,放心吧。”
“小桐。”
简桐坐在公车上轻轻一愕,“梅轩。有事么?”
“你今晚没跟兰泉在一起?”
“嗯。兰泉说今晚家里有应酬。”
梅轩在电话那边叹息了声,“你知道今晚兰泉是参加什么应酬?”
简桐愕了愕,“家族聚会吧?”
“小桐,今晚家里安排兰泉与金莎莎见面。”
简桐无声地将电话从耳边拿下来。梅轩还在说话,简桐却不打算再听。良久,梅轩加大了音量,“小桐,你还在听么?”
简桐努力笑了下,“梅轩,他在相亲,是么?”
梅轩低低叹息,“小桐,你该明白,兰泉的身份比我还要敏.感。作为外孙我都要承受许多,更何况是他。曾经他有机会自由,那是因为他年纪还小,毕竟还是在校大学生,一旦他即将走向毕业,那么此类事情便会不断发生。”
“家里会千方百计寻找附和家族利益的女子推荐给他。这个星期是金莎莎,下个星期、大下个星期还另有世家女儿排队等着见面……”
“嗯,我知道了。”简桐努力不去厘清心底的黯然是什么。
兰泉也有身不由己,她懂。
“小桐,看着兰泉还能谈笑风生,我却已经无法忍受。小桐,我看不得你受委屈。”
简桐笑起来,“梅轩,谢谢你的好意。如果选择爱,那么有些委屈便也不能不受。就像俗语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女人在爱情里也是如此。”
简桐努力忍住泪,转头望车窗外一城灯火,“对不起梅轩,我今晚要去做家教,不能带着情绪走进人家家里。我先挂了,改日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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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桐走进小亮家那条街,抬头望头顶明亮的街灯光,仿佛又看见了当日那凌厉少年仿佛从天而降,打开机车车头灯,照亮她周遭的黑暗。
那一幕,刻骨铭心,永志难忘。
所以纵然有些委屈,纵然心底也会有不确定的黯然,但是只需抬头望满街点亮的灯火,那么眼睛里的光亮和温暖还会直达心底。
她明白哪个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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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小亮家的楼,还在楼梯间就听见“叮咚”的钢琴声。简桐就一愣。小亮那架古旧钢琴丢了琴键、又走了音,平素听小亮弹琴,也只是哄小亮开心,所以并不深究那音色是否圆润饱满、旋律是否流畅。
可是此时听起来——那架钢琴似乎并不走音了!
虽然弹奏里某些音节的过渡尚嫌不够流畅,但是音色真的已经很棒!
简桐诧异着敲门走入,房间中叮咚琴声越发好听。简桐忍不住边换鞋边问小亮妈,“阿姨,小亮的钢琴修好了?”
“是啊!”小亮妈一边接过简桐的包包挂好,一边笑得满脸都是开心的笑容,“有位调琴的小伙子帮小亮调好了琴,将缺损的琴键都帮小亮补齐了!”
“真的?”简桐也是欣喜。
小亮妈笑着指着小亮关着门的房间,“那小伙子还在,正教小亮弹琴呢。”说着含笑走向厨房去。
简桐好奇,便轻声走到小亮的门前去,轻轻推开一条门缝——
房间里,晕黄的灯光柔暖流泻,落在钢琴漆面上,反射出氤氲的光晕。小亮坐在琴凳上,略有变形的手臂努力伸直。在小亮里侧,正有一个少年静静直坐。
灯光笼罩着那少年俊逸的侧面,让人心跳怦然。再看那少年耐心地扶着小亮的手臂和手指,辅助他改正错误的姿势,以便让手指在琴键上能够更流畅地滑跃。随着那少年的动作,他半长的发丝从颊边滑落,越发映衬得他清美飘逸。
简桐捂住自己的嘴——原来那个调琴的师傅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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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叮咚里,简桐整个愣在房门口,捂住自己的嘴。缓缓,那少年在叮咚琴音里抬起头,带了一丝调皮,侧眸望她。
简桐站在原地傻笑起来,眼泪却不由自主涌满了眼眶。
他今晚去相亲了啊,她方才有多用力才让自己不去想这句话——哪里想到,那个本来应该身在相亲宴上的家伙,竟然奇迹一般出现在小亮家里,就在小亮身畔。
望着简桐,兰泉坏坏笑开,长眸流转,掩不住那一份温柔。他垂首对小亮说,“简老师流眼泪了,她好像不开心哦。小亮,我们来弹我刚刚教给你的四手联弹,我们来逗简老师开心,好不好?”
小亮虽然是得过脑瘫的孩子,智商稍逊,可是反倒保留一颗格外纯真的心,便透明地笑着,用力向兰泉点头。
兰泉扶住小亮的手指,房间内琴音稍停,继而兰泉眸光轻闪,小亮得到信号,两个人四只手一起在琴键上飞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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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桐本来在等待一首经典的钢琴小品,琴音方起的时候,还真的刻意凝神倾听——可是听着听着,简桐终于忍不住,眼睛里还有泪,却已经笑出声来。
那该死的家伙,他教给小亮弹什么啊!
根本无谱无调,就是两个人四只手在琴键上一顿乱弹,房间里嘤嘤嗡嗡像是飞起了一蓬又一蓬的野蜂,飞到西又飞到东,绕着她的头——嗡,嗡,嗡……
看见简桐笑,小亮和兰泉也都笑起来。越是笑,那两个家伙越是人来疯,更用力地“崩崩”按着琴键!
“哈哈……”三个人的笑声像是三条源流不同的小溪,终于汇集在一起,化作快乐奔流的山泉!
一曲弹罢,简桐捂住耳朵,忍着笑,“小亮,再别跟他学。他会教坏你。”
小亮却漾起清澈的眼睛,望着简桐摇头,“不,简老师,哥哥教会我重要的事。他说,弹琴不光是尊重琴谱、遵守规矩,更是要……”小亮显然忘了方才兰泉说过什么词儿,转头求助地去望兰泉。
得过脑瘫的孩子,在某些生僻词汇的表达上,终究还有缺陷。
兰泉笑眯眯,“由心生发。”
“对,由心生发!”小亮继续眸子亮晶晶地演讲,“哥哥说过,这世上所有的音乐都只为传达心情。快乐由它,悲伤由它,所以有时候要扔掉琴谱、抛掉规矩,只随着自己的心情去按动琴键就够了,这样才是最真实的乐音!”
这样一大段理论,显然小亮都是硬背下来。他一口气说完,赶紧喘了几大口气。虽然面颊胀得通红,眼睛里却晶亮闪耀着成就感与快乐。
简桐不由得鼓起掌来,一股一股柔软的暖泉从心底漾起,沿着心跳,流满四肢百骸。
兰泉他,说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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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亮妈做好了饭,过来招呼大家一起吃晚饭。看了简桐和兰泉的样子,这才惊住,“简老师,莫非这位师傅你们是认识的?”小亮妈感激地握住简桐的手,“我明白了,怪不得人家师傅一分钱不收,还坐下陪着小亮说了那么多话,还答应每个星期来教小亮弹琴——我还以为怎么天上掉下来这么一个又善良又英俊的男孩子来,其实是简老师你的朋友,对吧?”
“是因为简老师你,所以他才来的吧!”
兰泉倒也不见外,捧起人家小亮妈做好的米饭就吃,然后还故做天真仰起下颌,“阿姨,我不是她朋友,我是她男朋友!”
“哦,简老师有男朋友咯!”小亮也天真地跟着叫起好来。
小亮妈惊喜地恭喜。
简桐的脸红的呀,真想伸手捂住那死孩子的嘴。吃饭就吃饭嘛,难道还堵不住他的嘴?
兰泉陪着简桐给小亮辅导完功课,两个人一同走出小亮家门。小亮妈带着小亮站在门口,一直目送他们走远。
简桐面颊还在红热着,抬头问他,“你刚刚为什么要答应给小亮免费教弹琴?”
“笨啊……”兰泉也有点脸红,“我这样不就有机会跟你一起进人家门了么?难道你舍得我每晚上都在外头等着啊?”
“关键,是能跟你多呆一会儿。小老师,我好想你。”
无人无灯的楼道里,兰泉伸臂紧紧抱住了简桐。紧得,仿佛筋骨都在颤抖。
不知是不是夜色太温柔,还是方才坐在小亮身畔、耐心教小亮弹琴的少年太耀眼,简桐在被夜色覆盖的楼道里,也主动踮起脚尖,伸臂抱紧兰泉。
微微紧张地喘息,简桐还是勇敢地送上了自己的唇……
不是为感谢他,更不是讨好——她吻他,只是因为她也想要。
兰泉呼吸登时便粗了,身子挤压着简桐,将她抵在楼道墙壁上。老式住宅楼,墙壁都被不干胶的小广告糟蹋得脏污不堪,兰泉用自己的手臂支撑着垫在简桐背后,这才放纵了自己,深深压下去深深吻她。
唇舌交.缠,口津相濡。
简桐勇敢地挺起自己的身子,他碾压着她,她却也更紧地贴住他。两个人的心跳紧紧挨在一起,怦通,怦通。
兰泉急迫起来,腾出一只手来,放肆地从简桐衬衫下方伸进去,蛮横推开她br,一把就握住简桐的柔软……几乎是发疯样地,用力揉.搓!
天,想死了,真是想死了……
“唔,坏孩子,轻点……”简桐喘息着,浅声呢喃。
兰泉浊重地喘息,放过简桐的唇舌,放肆地张大嘴巴,将简桐的柔软尽可能全含入唇里去,“想死我了……看着你在讲台上点名,我那时候只想直接冲上去,把你压在讲桌上……坏蛋,每天都穿那么性.感,你故意的,勾.引我!”
简桐被他撩.拨得只能喘息,说不出驳斥的话来。
好吧,他说她穿得性.感,就是普通的职业套装罢了。现在的女士职业套装,没有裙长超过膝盖的啊,难道这也怪她啊……简桐想着便笑起来,当初他第一次知道她是他老师,还说她玩“制服诱.惑”呢。
好吧,再普通不过的职业套装,在他眼里却有了性.感的销.魂滋味,那唯一只能证明——他爱她,不是么?
有心底疯狂的渴望,才有蓝了的眼睛。
“咚咚咚”,楼下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有住户晚归上楼。简桐惊得连忙推开兰泉。可是衣衫早已狼狈大开,胸衣更是被那坏孩子都推到柔软上头去了,一着急卡着钢丝,扯也扯不下来。
眼见那上楼的人就到了眼前。简桐慌得手脚冰凉,兰泉一声轻笑,索性再度扑过来,深深吻下去……
那住户上楼来,果然看见暗影里两个人抱在一起,不过自然看不清简桐的面貌,只能在暗影里看见兰泉的后背。兰泉的高大,此时越发有了效用。那住户显然有点不满,低低嘟囔了声,“跑这儿啃上了?实在忍不住了不能去小旅店开个房间啊,几十块钱都不肯花,小气还那么好.色!”
那声音听起来是个中年男子,骂得兰泉额头漾满黑线。简桐开始还在紧张,到后来已经忍不住笑起来。
兰泉的舌尖还在她唇里,她这一笑就含不住了兰泉的舌尖,惹得兰泉不满地粗喘。
“砰”的一声,显然方才那住户进了家门,防盗门似乎也感染了主人的不满,声音蛮大。简桐笑着赶紧拉好自己的衣衫,抓了兰泉的手下楼去。
兰泉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嘟哝着,“他哪儿知道我有多急啊?怎么那么不善解人意呢?”
简桐红着脸掐他,“好了……他不善解人意,你呢?你堵在人家上楼的路上,这是中国哎,谁看着能顺眼?”
兰泉不要脸地搂住简桐的腰,“我比较——善解人衣。”
“靳兰泉!”无人的街上,灯火璀璨,简桐站住回望他,“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呀!”
“哈哈……”兰泉大笑起来,一把将简桐抱起来,原地旋转起来,“别人说粗话那叫骂人,怎么我听着我的小老师说粗话,却只觉这么好听!”
停住脚步,兰泉故意让简桐贴着他的身子滑下来,然后沙哑着说,“知道后果么?”
简桐捂着脸——刚刚贴着他身子滑下来,他身上什么坑坑包包她没感受到?
兰泉喘息了下,抱住简桐,“我从今晚开始,未来七天,都要跟你一起鬼混!”
“啊?”简桐惊讶,“你说什么?”
兰泉得意挑眉,“我要去你家,跟你睡一张床、一个被窝!”末了还幼稚地一伸手指,“哦,耶!”
简桐气得踢了他一脚,脸红得都要烧起来。尽管这条街上没人,这家伙也不带说得这么直白吧?
“那你今晚……”简桐撅起小小红唇,带了三分埋怨、七分娇软去望他。他去跟金莎莎相亲哦~~
兰泉挠了挠头发,“我奶奶去温泉的时候跟我交换条件,说要我答应这个周末去见人。我没想到这个要见的人是金莎莎,更没想到他是省委金书记的小女儿。如果是旁人,我可能当即转身就走,可是毕竟是省委金书记,我做的不能太过分。”
简桐撅起小嘴,故意用指甲磨着兰泉手腕,“哦……是去相亲了呀。”
兰泉脸有些红。
“那你不是应该穿正装的?上哪儿找了这么件工装?”简桐凝着兰泉的身上。里面还是纯手工的丝质衬衫,外面却不伦不类套了件工装,看着像是送快递的。怪不得人家小亮妈直接就当他是调琴的师傅,这身装扮看着挺“师傅范儿”的。
兰泉调皮笑开,“我从‘谭’跑出来,算算时间也来不及回家换衣服,要不然就赶不上你了,所以就——”
简桐看着他闪烁其词的眼神,不敢置信地笑起来,“啊?你不会吧?”
兰泉点头。
简桐笑不可抑,“真的啊?”
兰泉笑起来。他穿着正装,跑出来就随便在路边拦住一送快递的,用自己那件阿玛尼换了人家身上的工装!好在那送快递的也算识货,认清了阿玛尼的相关标识,乐颠颠地穿了就走。估计回头心里也得嘀咕,这是不是遇上了个神经病!
“不然怎么办?我要是穿着正装来,小亮妈肯相信我是调琴师傅才怪!”兰泉也是笑得眉眼轻杨。
“喂……”简桐红了脸,却缓缓收敛形色,“我知道你是想用这种办法逗我开心,可是兰泉,以后不要这样随便浪费钱。一件阿玛尼要几千块,你这样就丢掉了。”
“小老师,我错了。”兰泉诚心诚意在简桐面前弯下腰来,“我跟琴姐说好了,想做一个菲尼克斯的个人作品义卖会。所得收入全都捐献给社会福利院——小老师,我用这个方式来补救,好不好?”
简桐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捂住嘴,抬头去望眼前那个风发的孩子。
有点点不敢相信,他还是原来那个只知道耍酷、只为自己而活的兰二少。
“小老师,好不好嘛?”兰泉又恢复了无赖嘴脸,用身子摩挲着简桐的身子。
“好!”简桐跳起来抱住兰泉,“非常好,特别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兰泉仿佛含了丝羞涩,扬眉笑开,“喂,你说早了。”
“嗄?”
“待会儿我们做完了……你再跟我这么说。”兰泉眯了眼睛,长长的睫毛掩住眸子里的羞涩。
简桐愣了下,这才会意,早已羞得不敢看他,“你又胡说……”
“不是胡说。”兰泉抱了简桐上车,“我今晚跟梁叔说好了,家里没人。酒坊的工人给他放假了。今晚你家整座房子里,就我们两个……”
简桐惊喘,“梁叔他?”
兰泉臭屁坏笑,“他早就是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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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灯一盏盏从视野里飞速掠过。
简桐侧眸望兰泉握住方向盘。他红唇紧抿,发丝飞扬,狭长的眸子里闪烁着璀璨的光华——像是,压抑着巨大的力量。
简桐只觉心跳,努力没话找话地分散两人之间那股微妙的紧张感。
“你在小亮家竟然连吃两碗饭——难道你在‘谭’都没吃饭呀?”
“嗯。”
“小亮家的饭,你吃得惯呀?”
“嗯。”
“兰泉,你五一真的呆在我家,你家里会答应么?”
“嗯。”
简桐真是要恼了,“我问你什么你都只会‘嗯’啊?”
兰泉笑开,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住简桐的手。坏坏地,将自己的手指强硬地直接穿进简桐指间去,“待会儿,你只用‘嗯’来回答我就够了……对于我来说,你‘嗯,嗯’的时候,那是最动人的语言……”
简桐这才会意,又羞又急,想要甩脱兰泉的手指。
兰泉得意大笑起来,沙哑了嗓音,“小老师,明天放假;所以——我们今晚不睡了,好不好?”
从来不知道这条凤鸣街夜晚竟有这样多秘藏的美好。
这条老街本是幽静,再加上满街的高大梧桐,就更显得清影幽幽。每当夜色笼罩,便感觉天地宁静。
在那些宁静的夜色里,简桐孤单地长大。白天整条街上都是邻居小孩玩闹的欢声,她却总是只能站在一边观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街坊邻居之间流传起隐秘的流言,非说简桐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说袁静兰行为不检点。
邻居那些孩子还都不知道辨别真伪,反正听见大人们那样议论了,他们便也跟着瞎说。为此,简桐不要命地跟好几个孩子打过架。她个子小,又是个女孩子,所以几乎每次真正疼了的都是她;可是她从来不哭,就算被打得很疼也不哭,始终狠狠凝视着对手——直到,对手的孩子被她的冷静给吓哭。
那时候,那些孩子的爸爸就会从家门里跑出来,心疼地抱紧自己的孩子安慰。而简桐,只能忍着自己身上的疼,站在梧桐树影里,羡慕地看着那些爸爸和那些孩子。
然后,她只能孤单转身,用力抹掉自己眼里的泪。回家继续扯开笑容,不让妈知道她刚刚有多疼、多难过。
梧桐深影、寂寞年华,凤鸣街养育了简桐恬淡的个性,却也让她记住了清幽的疼。
所以从来没有去仔细品味凤鸣街夜色的曼妙。
仿佛也是从那时候起,梧桐幽影便封闭了她的心,让她从此只作冷静的乖乖女。守礼、知进退;孝顺、温柔。正如当年梅轩对她的期待。可是她的内心,何曾是表面的模样?就像这看似不动声色的夜,实则早已有春意浮涌。
便如此时,隐隐听得见梧桐叶在风中沙沙地鸣,那音色却又不尽相同,因了风来的方向与叶片大小的不同,那一片一片的鸣响仿佛形成一段轮奏。
摇曳生姿,此起彼伏——便如,此时的她与兰泉。
那孩子动情地伏在他身上,贪婪地吮吸她的每一寸,仿佛恨不得将她整个吸入他的唇中,与他融合成为一人。
她的全部,全都被他牢牢地掌控住,仿佛已经不再属于自己。此时此刻,每一个感官仿佛都被皮.肤上窜流而过的电流激活,让她能在凤鸣街宁谧的夜色里,听见春天暗藏的旖旎。
草丛里有娇娇鸣叫的春虫,那叫声远没有夏日里的声嘶力竭——这样温柔,是因为这叫声本为求偶吧?宁谧的夜色里,遥遥呼唤自己的爱侣。那份情感既带着羞涩,又毫不避讳,真是可爱。
还有远远——不知哪家街坊似乎两口子吵了几句嘴,开始还是粗门大嗓,可是渐渐的那声音就低沉柔软了下去。就像人们的俗语所说:两口子没有隔夜的仇,床头打了床尾自然合。
真好。简桐在兰泉的舌尖下,不由得快乐地喘息了声。
整座房子,未来的七个夜晚只有他们两个人——这句话便藏着隐秘的力量,让简桐根本就无法压抑身子里凶猛而来的快乐!只想大叫,只想用力缠紧他浓密的发丝,让他给她更深、更多!
简桐的渴望,兰泉当然第一个知道,他坏笑着将手指递入,咬住简桐耳珠,“叫出来——我就给你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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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与舌尖,将简桐逼得哭了出来,哽咽着轻叱,“坏蛋,我,我……”
“想要,是不是?”兰泉沙哑地逗.引,“再抽一张纸条吧……”
简桐不想接受,却按捺不住身子深处辗转的抽.搐,只能咬着被角,伸手去抽那坏孩子放在钱夹里的纸条。又羞又怯,无法想象第二张纸条里又是什么内容。
很紧张,却也有——说不明白的期待和渴望。
这坏孩子,永远给她猜不到的惊喜。无论是心,还是身.体……
“自己打开,念给我听。”兰泉的手指兀自在动,呢喃着命令简桐。
简桐咬住唇,忍住呻.吟。可是一看见那纸条就要晕倒。
“念给我听,乖。”兰泉好整以暇地等待,尽管自己也已经快要爆炸!
他要慢下来。只有他能忍住,才会给她更多的快乐。竹锦说过,男女不同步,所以男人决不能只顾着自己。
简桐缓缓吐出那几个字,“小老师,教给学生我,怎么取悦你……”
兰泉低低笑起来,“小老师,请给学生上课吧。”
简桐懊恼低喃,“这是,什么意思?”
兰泉用手肘撑起身子,捻亮了台灯,放肆地凝着简桐的全部,“教我,如何抚\摸、碰触、亲吻、揉.捻……才会让你更快乐。”
简桐羞得脸脚趾尖都勾起来。这样躺在自己的床上,亮着灯,被他放肆地品尝,又这样狂狷地挑.逗,她总有错觉,仿佛此时的自己已经不是自己。
而是藏在骨头里的、当年那个只能孤单站在街边,站在梧桐树影里,渴望地望着别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欢声笑语的那个小女孩。
为了让妈放心,为了收拾自己残破的尊严,她将真实的自己埋葬,深深埋进自己的骨头里,告诫自己忘了心底的热烈与渴望。
可是此时,那个坏孩子唤醒了她埋藏起来的另一个自我。她想发光,她想发热!
夜色里的简桐缓缓绽开一抹笑容,清丽却是绝艳。她勇敢地握住了兰泉的手,“我喜欢你你抚.摸我这里……这样,稍微用一点力……还有,这里……”
看似是兰泉在抚.弄简桐,事实上真正操控一切的是简桐。兰泉的手完全被她身子的曼妙所征服,像是个乍然领略峰峦叠嶂之中幽藏美景的游人,只能贪婪地深入,轻颤着拥有……
简桐喘息起来,整个身子都在他指尖颤抖。她的小手缓缓游向他某处悸动——“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这样的抚.触……”
简桐主动迎向他,在兰泉还没有回过神来时,已经主动迎他进来……
兰泉一声呻.吟,“坏蛋!我还想再忍一会儿,不想这样快……我还想让你更快乐一点。”
简桐喘息着主动迎合他的深递,狡黠而笑,“反正你说了,今晚都要不睡哦……那就,还有下次……”
主动收紧了身子,简桐坏坏而满足地看他立时扭曲了的五官,喘息着笑。抬起身子,就在他耳边,“因为,我自己也,等不及了……我好想你,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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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既过,水光轻漾。
简桐枕在兰泉的怀里,两人一同抬头望天上的星。
简桐的房间是阁楼改造而成,所以有大大的坡屋顶,屋顶上还有天窗。简桐就喜欢这样能够躺在床上,一抬头就看见星空的感觉,所以天窗连窗帘都没有安装。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能与自己喜欢的男孩,一同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看满天星斗。
简桐微笑,转头去望兰泉。那不知餍足的坏孩子累坏了,抱着简桐,轻轻闭着眼睛,几乎跌入梦乡。
“兰泉,给我讲讲你的父亲,好么?他一直都在甘肃那边工作么?他长得跟你像不像?他跟你母亲,好么?”
兰泉闭着眼睛抱紧简桐,促狭地笑,“怎了?丑媳妇着急见公婆了?”
“别胡说。”简桐心里有小小的甜蜜,却也有——不知为何而起的惆怅。
“别着急,我的小老师。他们快要回来了,就在九月。”
九月,就要回来了……简桐心里不知怎地,有奇怪的心悸。
“我爸爸其实这么多年来有很多次机会调回来,但是他自己都拒绝了。别人都说西北那边艰苦,可是我爸爸就是在兰州一呆这么多年。我也不明白,我爸爸为什么这样留恋兰州。”
“以前上初中的时候,我的身份被刻意保护起来。那些不明白我为什么用‘兰’做名字的同学,还问过我,是不是因为我是在兰州出生的……”
“那你,是不是在兰州出生的呢?”
兰泉闭着眼睛,静静地笑,“是啊。所以就算竹锦也比我大,可是这个‘兰’却早被我爸预留给我了。”
“兰州那边有的地区很是缺水,我爸他们部队有几年负责帮驻地百姓开井。所以我叫‘兰泉’,我妈说极有可能就是爸当时的心愿呢。希望为兰州百姓找到源头活水吧。”
“是这样么?”简桐有小小的失望。始终觉得兰泉名字好听,清冽灵动,如果只是变作这样的解释,便失却韵味——总觉得,这应该是一个用尽了心思与感情才取来的名字才是。
“那你爸爸妈妈呢?他们的感情,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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