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迟之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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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挖苦讽刺讲完,她却并没有任他自生自灭。

    戒断的痛苦时期终于开始,陆显难挨,温玉也不轻松。

    起初不过是焦虑、盗汗,偶尔,他会夜里被噩梦惊醒,睁大眼惊惧惊恐望四周冷冰冰墙壁,逼仄角落,昏暗地下室,孤孤单单一盏灯微微弱弱照亮黑夜。是温玉,她等下反反复复读一本蓝白封面小书,屋内漂浮的一颗颗尘埃都好奇,是怎样的旷世巨著令她心驰神往,专心异常。

    让偷偷看一眼好不好?看她琥珀色眼瞳,倒映的是流云一般字,还是他的方寸之地的苦苦挣扎。

    她等他骂够了,闹足了,精疲力竭再次昏睡,一手撑桌边,一手扶住腰,缓缓站起身——她太专注,一小时过去不记得换姿势,浑身血脉不通,麻麻痒痒也痛也酸。

    德叔镇上卫生所工作,一路看她长大,作为陆显旧识,对温玉不计后果的为所欲为保持缄默,他间或两三天来地下室为陆显的伤口清洗换药,回回都趁他事不省之时,为避免他看见德叔如抓住希望,又不肯认输认命,享这世间最沉痛的苦。

    温玉仍抱一丝希望,问过德叔,陆显的右手是否能有复原可能,德叔摇头,陆显此生注定做半残废,筷子都拿不稳,还想重回故地一雪前耻?做梦!

    她从未曾想象过陆显失败落魄场景,大约少女旖旎梦境中,这个男永远强壮霸道,团伙械斗时他只需一把长刀,就可以一敌百,腥风血雨中杀如麻,此后孤胆英雄一般揽住她,守住她粉红泡沫似的爱情幻想。

    而此刻发着抖留着鼻涕眼泪的陆显渺小如同枯瘦老,蜷缩床上,何止是狼狈两个字得以形容。

    或者死对他来说才是最终解脱。

    她将他身上被汗水浸透的衣物剥下来,趁他不清醒时期,毛巾沾温水,企图抹去他这些天来痛苦痕迹。动作要快,换下的衣物扔到一旁等德叔来收,一套浅蓝色薄睡衣迅捷套上,温玉几乎闭着眼,不敢多看一眼,这具被毒品折磨得日渐消瘦的身体依然美丽,骨与肉的比例未变,搪瓷光泽耀眼,多像一只才出缸鲜嫩多汁卤水鹅。

    她被扣住手腕,警惕地看着突然间醒来的陆显。

    而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浑浊难辨脸孔,陆显的眼睛如西北天狼星孤夜中闪耀,望住她,沉沉灼烧的光是荒原中蔓延的火,风吹草动,不可向迩。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也许此刻,沉默是对彼此最好回应,她与他,就隆冬寂寞夜晚,如同于浩瀚大海中,伶仃飘游的小船,不知从何处来,要到哪里去,夜色下海浪中相遇,便应当彼此温柔相待。

    他精神不济,不多久再次坠入黑暗中。

    温玉便静静坐床前,地下室的夜晚没有月亮没有星光,有的只是空气中浮动的关于贫穷关于挣扎的老旧故事。

    它们记忆中褪色发黄,又心中历久弥新。

    她握住他冷汗涔涔大手,俯下*身于他紧锁眉心落一片吻,轻柔婉转不欲知,请台灯、书桌与墙壁守好这秘密。

    嘘——

    第七天,他开始步入浑身疼痛、厌食失眠、暴躁不安阶段,时时刻刻如同一只愤怒雄狮,夏天的爆竹,稍不小心他便爆炸,扯动铁链哗啦啦响,成为世上最最燥郁背景音乐,额上青筋爆裂,野兽一般嘶吼,疼痛与渴求令他忘却一切,他挑选最恶毒言语刺伤她,攻击她,要令她无地自容,羞愤离去。

    有时是怨愤,“贱*花钱养却要恩将仇报!贱*,妓*女都不如!”

    有时是诅咒,“要全家去填海!,等迟早撕碎!斩断关节喂野狗!”

    可惜温玉听不见看不见,一本新书被翻旧,一段段字翻来覆去咀嚼,她应当放声唱一首国际歌,或是向上帝祷告,请求他原谅世间所有“恶”。

    罪恶被毒品无限制放大,所有丑恶横亘眼前,血淋淋伤口一次次撕开,逼直视。

    咒骂失效,陆显改换策略,以自残反抗暴*政,他以头撞地,皮肉砸向凹凸不平水泥地,砰砰砰一声接一声响,或为报复,或为掩盖蚂蚁噬心疼痛,他对自己残忍之极,要就此结束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状况。

    温玉手上小型警用电击棒,五十万伏直冲电流傍身,她对俯趴地已失去理智的陆显发出最后警告,“再不停手,不要怪选用非常手段。”

    陆显哪里听得见声,额头砸向地板,巨大冲击震动大脑,没得空余接受外界讯息。

    于是就他的疯狂自虐中,温玉手中电击棒击中他手臂,滋滋电流声空气中轻响,不过三秒,前一刻疯癫可怕的男即刻倒地,事不知。

    温玉叫来春山,拿麻绳将陆显绑得死死,再扔回床上。额头上血肉模糊伤口清洗上药,等他醒,才领会何谓痛苦,何谓愤怒,长绳太紧,皮肤上勒出一道道伤,嘴上被帖封条,骂也无处骂,只能咬紧牙,绷紧神经,硬生生忍,忍这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的痛。

    体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剧烈下降,从一百四十磅到一百一十磅,陆显只用半个月时间,多少爱美少女少妇梦寐以求的甩肉效果,一万块一颗减肥药都达不到。

    但他于骤然间形销骨立,原本饱满紧实的肌肉如同轮胎泄气,渐渐失去生机。枯槁枯败似行尸走肉,老态毕现。

    温玉也害怕,他是否有可能死戒毒过程中。

    少许时间他平静清醒,也同温玉玩笑,一面享受她一勺一勺递送食物,一面笑着说,“阿妈都没有喂过倒像个小阿妈,啊——不记得有没有阿妈,也不记得有没有吃过奶——”说完去看温玉藏毛衣下丰盈的胸脯,眼神上上下下游走,是正正经经一位咸湿佬。

    有时同她谈心,坦白讲:“温玉,不必要同浪费时间。陆显古惑仔一个,烂命一条不值钱。从前不过闲得无聊找玩,武大海发神经,日日捧个《拍拖三十六计》同讲,拍拖比大麻爽,叫找个干净妹妹试一试。不是才遇到?又靓又个性,想分手也不惹麻烦,闲得无聊同玩个游戏而已,不然有病,半夜去爬家门?认真,游戏就没意思,拍拖也没新意。”

    温玉拿纸巾擦他嘴,不愿多看他一眼,“原来玩游戏,认为好funny?”

    陆显强调,“讲真的,开玩笑。女都有病,真话不信,假话深信不疑。”

    温玉道:“有心情发牢骚讲男女哲学,不如好好休息,养好神,等下一轮发作有力气自杀。”

    陆显道:“多谢多谢,山水有相逢,总有落难,得意的时候。”

    “讲大话没损失,是好是歹,等撑过今年再说。”

    她的心伤不伤,痛不痛,她没时间计较。

    年末气温骤降,南方的冬天冷起来也要命,蓝色诗集翻过十七遍,字字句句都可记载脑中。陆显凌晨十分忽然浑身发冷,羊癫疯一样一阵阵抽搐,上下牙齿磕磕碰碰,嘴唇干枯撕裂,冷汗浮出,面无血色,近似将死之

    他喊:“温玉……温玉…………”断断续续听不清。

    她便忘却了自己定下的防备规则,急匆匆到床前,慌乱中被他攥住右手,他不住地出汗,颤抖,握住她如同握住最后一丝希望,全身的力气都此,攥得她手背乌青,疼痛难耐。

    “温玉……温玉…………温玉…………”她的姓名,是他最后一剂良药。

    “,陆生,是温玉,这里,撑过去,留西江或者回红港,都陪。”话出口,她自己都惊诧,谁想到玩笑间感情已发展到这一步,是树根下悄然生长的藤蔓植物,不知不觉已拥抱环绕一颗苍天大树。

    “真的?”

    “真的,们男也好奇怪,喜欢听女半真半假发火撒娇,到讲真话时却不敢信。”

    “真的?”他再问一遍,求确信,或许只是神志不清时下意识的重复。他好冷,十二月被扒光衣服扔到北极,冰冷的空气是针尖,一千根一万根,遍布身体每一个角落,听恶魔号令,以缓慢沉淀姿态,徐徐,折磨式的扎进身体。比万箭穿心,五马分尸更可怕,他令痛到极致,却不给任何期限,忍过这一秒,下一秒仍然继续,黑暗眼前无限延伸,没有尽头,亦没有希望。

    “真的。”

    她扶住他的脸,从前饱满双颊已塌陷,雄鹰一般犀利的眼神涣散不安,她祈求他看着她,给她一点点,多一点点向前走的勇气。

    “说真的,陆生,玩游戏,却同讲真心,好不公平。”

    “噢,原来这样——”他似乎是极度痛苦之中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大脑与心脏被疼痛占据,令无法思考,无力悲伤,他说,“好可惜,就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呃,d哥前期有点弱

    他还是个前途无望的古惑仔

    但是呢,等d哥经历这一切,杀回香港~~~~~~~~~哼哼

    见过地狱的人才知道活着多么好

    d哥要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冷血人,也要先经磨砺

    哎呀,我就是喜欢写这种前期嫩,后期黑化的桥段。。。。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