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醒,她从容淡定,当昨夜无事发生,轻轻柔柔应一声,“醒了?肚子饿不饿?德叔家灶头上还热着粥,想不想吃?”
风浪过后,精疲力竭,他无力思考,嗓音被抽干水,嘶哑干涸,他的疑惑越发深,忍不住问,“温玉,为什么…………为什么帮?”
床单被套已更换一新,水红色底深红色花,一团一团喜庆热闹,带着洗衣粉与阳光混杂气息,令这样阴湿阴冷午后,被暖风机烘干温暖一颗心。
“为感谢肯抽空陪玩游戏,这理由够不够充分?”
陆显说:“温玉,知不知道,就是路边一堆发臭发酸的垃圾,没价值也没意义,浪费时间身上…………”
“做什么自己清楚,且有评估分数,但做什么,花时间想过没有?一生混混沌沌从生到死,有眼睛却要当盲佬,不肯睁眼看一看自己。讲实话,垃圾也有垃圾存意义,扫作堆,循环利用又有价值。却连自己都不敢面对,胆小可笑。”
陆显无奈,抚额,“一大早,同讲生哲学…………”
温玉捧一堆脏衣服出门,“当寂寞无聊发牢骚,左耳进右耳出不就好?”
他与她日日相对的时光并不十分美好,许多夜晚,都陆显被疼痛逼出的嘶吼中度过,他试过野兽一般用全身力气企图挣脱铁链,也试过牙齿啃咬皮肉,虚软无力的右手上留下大大小小凹凸不平疤痕,外翻的皮肉,断裂的静脉,血流如注。
善恶福报,因果循环,年轻时没所谓种下的籽,不论是十年后或是二十年后,总有苦果等来尝。
某一日他骂够也宣泄够,颓然无力瘫倒床,喘息着问温玉,“日日听脏话,都不生气不发火?”
温玉捧她那本书,依然故,“修佛呀陆生,修本心,修大公无私。应代一切众生受加毁辱,恶事向自己,好事与他。(注)几时能惹座上弥勒跳脚震怒?”
“好深奥,不如割肉实践?”
温玉斜睨他一眼,淡淡道:“不是正割肉放血以德报怨?”
陆显沉默,新一轮的疼痛袭来,拉扯头皮,碾压神经,痛苦呻*吟都无力。
好与坏,温玉听到麻木,她陪伴他,也不过短暂时光,今后如何,又不是黄大仙,哪能掐指一算就料中结局。
除夕就眼前,德叔德婶办年货忙得脚不沾地,金福卤水鹅的生意一日千里,温玉多数时间需店里帮手,照料重症病陆显的重担便落春山肩上。
起初他听见工作安排,吓得面色惨白,苦苦哀求,地下室的大佬发起癫来会吃,千万不要抓他去送死。
没几天,春山与陆显就变老友,确切说,春山看陆显的眼神处处发亮,闪闪金光。开口闭口,大佬好犀利,啊,大佬见过世面,大佬好有钱——
听得温玉想去控告陆显教唆未成年犯罪。
而陆显的轻松显而易见,食指与中指并唇边,扬眉,尘埃中神采飞扬,“给支烟啊,伊莎贝拉。”
温玉低头去捡地上垃圾,抬头时有些晕,大约是血糖低,附加过度疲惫。“抱歉,已经戒烟。”
陆显好奇,“几时戒的?为何要戒?”
石头不开窍,砸烂也没改观。
温玉说:“念佛经念到大彻大悟,决心改头换面重新做,第一件就要讲烟瘾戒断,可不可以?”
陆显无奈,“骂时不生气,多问两句要发火,今天来m?”招招手同春山说,“看女好难伺候,以后不如跟个男…………”
“打住。”温玉拉住春山,要拖他出门,免得他被荤腥不忌满口污言秽语的大d哥污染,“不说话没当哑。”
他装无辜,“不愿意同讲话,只好跟春山讲咯,这也不许?有没有权啊,阿嫂。”
温玉斩钉截铁,宣告,“没权没自由可讲,不收声,再给加五十万伏直流电。”
他双手护胸,演技浮夸,“好惊,千万不要啊温小姐。”
完完全全好了伤疤忘掉痛,走一步忘一步,没前途。
难得午后休息,她原本伏书桌上休觉,睡梦中被他叫走,游魂似的飘到房间角落,那张落满陆显气息的单床上,贴着他,安安静静入睡。
她这些天劳心劳力,吃参都补不回来,睡得太沉,隐隐听得见细小鼾声,或零零碎碎讲梦话胡话,听得陆显笑意横生,又不敢惊醒她,只得憋住,差一点憋出内伤,口吐鲜血。
醒来时挂钟展示六点整,地下室一盏孤灯依旧亮,陆显坐她身边,捧住被她翻旧的小书,认认真真揣摩字句,乍看之下倒真有几分书卷气。那是顾城的《黑眼睛》,简单字写无尽愁思,卷边的那一页正写着《远和近》
,
一会看,
一会看云。
觉得
看时很远,
看云时很近。
温玉问:“读这个,不会头痛?”
合上书,陆显宽大的手掌抚摸书皮,目光从封面那只抽象化的眼睛上转移到温玉唇边,笑笑说:“太无聊,没其他节目,只好看书消遣。怎么?又不许?”
温玉笑,d哥读书的历史画面多么珍贵,应当拍照留存,供后瞻仰。
而陆显呢,鬼使神差,他被本心驱使,迫切地想要知道,多少个搀杂着痛苦与挣扎的不眠之夜,她冷冷清清孤身一坐灯下,反反复复诵读的是一本怎样的书。
她想什么,她欲求什么,突然间,事无巨细,每一件他都想要了解。
婆婆妈妈畏畏缩缩性格,哪配得上大d哥。
相较于最开始的新奇、刺激、试探、游戏,眼下纷纷扰扰思绪更令沉重焦灼,心如乱麻。
可它就这样发生,超出预想,不知好坏,更无法逆转。
他对她说:“温玉,温玉——得重病,比吸白粉更严重,分分钟要命。”
她安抚说:“放心,届时一定给收尸,让入土为安。”
“好幸福,世上终于有肯为收尸立牌位。”
“再乱讲,让饭都没得吃,做个饿死鬼下地狱。”
不犯瘾时吵吵闹闹,一无所有,反而轻松。
过年前夕,陆显终于得到放风机会。他的大男子主义发展极端,绝不肯低三下四求女,但为此算无所不用其极,发动春山与德叔对温玉连番轰炸,腊月二十八这一天早早换上德叔去到王裁缝家订做的新衣新裤——条纹西装喇叭裤,只差一根大金链子就将暴发户装备都带齐。
温玉看着他野一样乱蓬蓬头发发愁,拖他去德叔家,一张椅子一面镜,塑料雨衣勒紧脖,她跑出门,不出十分钟就回来,手里捏个墨绿色外壳生了锈的电动推剪,天知道她从隔壁楼哪一家叔叔婶婶那里骗过来,这只巧言令色狡猾伶俐的小狐狸,求时每一句话都沾蜜糖,任谁也没能力拒绝。
她再找一把断了齿的塑料梳,手指插*入他鸟巢似的黑发里,比一比长度,饶有架势。
陆显皱着眉质疑说:“到底会不会?总不至于连剃头的钱都付不起,要被当玩具一样做实验。”
“收声行不行?不然分神手抖,一不小心剃掉半只耳,年关见血不吉利,猴年一整年都没好运,负责赔?”
“赔,谁赔半只耳?温玉,温小姐,信不信,到老一定是被活活气死。”
推剪通电,按钮从off推到on,一瞬间嗡嗡嗡大震动,温玉自己都吓一跳,再看镜子里,陆显一脸了然——不必装,早知是菜鸟。
等她拿稳推剪要着手,他又是一副大义凌然,慷慨赴死表情,害她忍不住笑,伏他肩头,笑足半分钟才够,好心安慰他,“放轻松呀陆生,保证不让流血,不让痛。只要乖乖不动,等慢慢来。”
陆显歪嘴,镜中望她,兴味盎然,“一句话讲得好像处*女破瓜,最新奇是破,不是破。讲真话,温玉,是不是校内交损友,带看《玉*蒲*团》《玉*女*心*经》《十大酷刑》?”
推剪嗡嗡震,上他头顶,沿着破旧塑料梳剃平这三两月疯长的黑发,温玉忙里偷闲,抽痛应他一声,“咸湿佬,唔要面,什么恶心讲什么。以为是,每晚抱一叠色*情杂志睡觉。”
陆显反驳,“没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讲,几时同睡过再发言。不过同讲讲也没什么啦,反正迟早做家黄面婆,不止嘴上说,还要床上做,以后都不看录像带只看——”
温玉握拳敲他头,敲断他口没遮拦大放厥词。
“再说,当心剃掉命根。”
陆显恍然大悟,“噢,原来温小姐中意无毛的,亮光光小和尚。不过们妹妹仔懂什么,要有千军万马万箭齐发才够气势。”
“啊——”说她是无心还是故意,闯了祸还敢捂住嘴偷笑,乌溜溜的眼笑得弯弯似月牙,镜面反射中偷偷观察他神色,忍住笑说,“sorry啊陆生,只顾听讲话,一心不二用,管不住手,真剃成光头。”
他右耳上方,好大一片光秃秃空地。
偏偏她还要添油加醋,凑过来说:“祝梦想成真咯,光头佬。”
陆显无话,扣住她手臂,轻巧过肩摔,将她按倒双腿之上,单凭一只手即可稳住她细瘦身体,追寻那一双他思念已久的唇,上下牙齿阖动,轻轻咬她下唇,酥酥麻麻,点点滴滴,酸与痛,撩动脆弱神经。她唇上残留着护唇膏的香,淡淡佛手柑,浅浅少女气息一丝丝萦绕舌尖。
温柔地牵引着,拉扯着,令沉醉,深入,流连忘返。
从最初的浅尝辄止到现的缠绵拥吻,与平常不同,他再让着她,更不许她有丝毫退却,他舌尖带着莫名的苦,抵开她牙关,同她的纠缠一起,退进,来往,似一场战役,只不过远征军好暧昧,又肆意放纵,空荡荡房间里,吮得她缺氧窒息,砸砸有声。
作者有话要说:顾城,《黑眼睛》(1986年人民学出版社出版)
应代一切众生受加毁辱,恶事向自己,好事与他人。出自《梵网经》
话说,砸砸有声我只在h里见过
今天第一次用啊,有那么点害羞呢…………
呃,同志们还能适应这个甜的节奏咩?需不需要我加快进度送他们回香港受虐呢,还是继续留大陆谈个小清新恋爱再回去。。。
那啥,还有3500榜单任务没完成,有着一种离小黑屋不远了的节奏
如果顺利的话。。。
不一定要顺利
下一章会在明早十点钟发。。。
但愿我今晚能写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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