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崖下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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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崖下深谷

    那鲁庄地近东街尾,往东一去就出了镇。林展翔慌不捡路,只要能跑马的道就拼命挥鞭。净空、悬弘奔到门外,纵上房顶急进,这样视野宽广些,但两腿难敌四蹄,一开始差点已赶上,得到放出里许,距离又逐渐越拉越远。镇郊居民也不少,偶见一户后院有几匹瘦马,二僧便抢马续追。可这两口畜生是寻常人家的,脚力比不上林家从关外购来良种品,始终没能追上,并且相隔也在小幅度拉长。又驰一段,到了无人屋的大道,林展翔折向北行,北面是山岭林岗,易以避躲。他没命价猛催马儿,就想拖得越久父亲保身机率就越大,他怎知道,其实``````

    净空、悬弘眼看自己的坐骑不给力,一寸寸落后,连打几手飞刀,均无收获,他发镖没问题的,问题是双方的间隔超过他掷镖的shè程。你赶我掠,约驰了两个时辰,人困马乏,加之往山上去的,愈是难走。林展翔的骏马品种佳,饲料好,勉强还能替步,净空二僧的坐骑皮包骨,就投降了,便弃马跃来,速度却要比累马爬山快多了。瞥见和尚们就要欺到,火撩眉毛,林展翔紧抽鞭子:“马儿快跑!快跑!”那口畜生似也明白主人处境不利,一阵猛飚,上坡如下坡。冲到一处平顶,前面七八丈已是深涯,就像一个巨大天坑。林展翔勒停马,左观右盱,两边皆有大石或峭壁,无法行马。看来此涯便是自己的坟冢啦,反正也不想活了,林展翔无惧无畏,拔出夹在皮鞍的宝刀,走到临涯边。

    净空两人立刻刹住,生怕逼得大紧,他连人带刀跳下去。净空叫道:“林施主小心,不能再往前啦。”林展翔下望,见烟雾锁谷,仿佛是一口无底巨洞,不禁打了个寒栗。他现在虽不畏死亡,但不表示不怕高,回身说道:“别过来,再靠上一步,我就将宝刀扔下去。”净空开始他的怀柔政策,说道:“施主,不可啊!此刀本属我少林之有,贫僧索回,理所当然,拿不到宝刀,没法跟方丈交差的。”林展翔好易信人的,如果净空在那鲁庄没搞出人命,兴许早就傻乎乎地拱手想送了,既目睹他杀人事实,无论再说什么都难再修正林展翔的善恶观了。林展翔说道:“宝刀破胡,虽贵居天下神兵之最,却是误人不浅。依依、二叔、三叔、方恒数rì之间全然离我而去,大师还要它作甚?”净空除了给他洗脑,别无二法:“凡是极恶之物,也必极利之处,破胡刀是害了不少人,可它亦能造福武林,若解开宝刀秘密,说不准还会兴国振民,利我华夏大明千秋万世。”林展翔涩然一笑:“大师口口声声说为武林谋福,何以狠心杀我那鲁庄五十多人。破胡刀沾满无数人的鲜血,今天我一定毁了它!”向后一转,向下一跳。净空迸出全部的力量扑上,却只抓住一缕空气。

    林展翔紧合眼皮,但觉身体急速下坠,直追光速,耳闻得风声呼呼乱响,脸皮刮得生痛。这么久都不着底,九霄天外跌至人间都够了,不知是不是伸到森罗地府。他等着在另一个国度和爱人相聚,心里念道:“依依,我来啦。”风继续吹。“嘭!”林展翔砸落水里,他也没晕,蹬出水面仰望,只见涯顶高耸入云,几不着边,实际是半涯中的苍霁罩住。他置身处是个占地若亩半大的潭水,四周乔木丛生,看不清是些什么样的植物。谷底yīn沉沉,与原始森林中的幽谷差不多。林展翔自言自语:“想来这就是涯下谷底了。”一条两指略粗的长蛇游来,波纹荡漾,欺近目标,张口咬去。正在熟悉新环境林展翔手臂刺痛:“啊!”缩手时,蛇没放口,还一圈圈箍住他胳膊。林展翔看到是蛇,吸了口冷气,用手去弄,扒开这,那又圈紧,扣开了那边,这里又给缚住。水潭中上演人蛇大战。

    长蛇死不松口,无奈林展翔也用咀反咬,这一下牙,把蛇一口两断,最终宣布胜利。吐了吐嘴里腥咸的血,再勺水刷牙,直无异味为止,心想来多条就惨了,快点上岸保险。就在这会,他感到水在动,猛回首,一头鳄鱼裂开血盆大嘴扑来。林展翔大惊,侧身钻入水底,正巧摸到那柄破胡刀,窜出水面,那头全身长满疙瘩的鳄鱼再次袭到,他手举刀落,当头斩去,不偏不移,正中顶门。鳄鱼挣扎一下,激起一片浪花,就此缓缓沉下。林展翔舒了口大气,拖着宝刀,爬上了岸,尚惊魂未定,又一只可恶的鳄鱼斜shè上来,他还没站立,以一个狗趴式停在水畔,闻及响动,着地滚开。鳄鱼捕不到猎物,缩回水里,陆地是它的禁区。林展翔身疲力竭,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忽想:“我心伤表妹故世之因,跳涯殉情求死,刚才为何怕了?这样都死不掉,难道我命不该绝?”躺了会,又喃道:“莫非依依显灵,不让我厌世轻生?”他冲天哭叫:“依依!依依!你在看着我嘛?你说,要我怎样,我就怎样,依依。”说到后面也认为自己的想法过于荒谬,垂头丧气,整一颓废青年。

    沮丧了一顿饭的功力,林展翔敲打着盖顶,再又想这个涯谷万丈深,定没有出路,是个死亡谷,我要活也不见得能活下去,好!且听天由命吧!暂时消了自杀之念,他一抬首,见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五官,衣衫烂到就如碎布拼凑的人,心下发毛:“鬼!”那人说道:“你才是鬼。”

    听他开口说话,林展翔稍稍宽松:“前辈是何方人氏?怎么会在这?”那人哼道:“你以为我想在这?”意思是无出路。那人迈进一步,林展翔倒退一步。那人道:“我是人不是鬼,唉!可惜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说是人其实也是鬼。”语气悲凉辛酸。林展翔不懂,但确定他不是鬼:“晚辈林展翔,前辈安好。”那人扭侧面,一张龙钟槁枯的脸饱经风霜,须发苍然,没九十也有八十多了。他昂天深叹,不知安地哪里?好在哪里?又发出坑老沙哑的音调:“小子,你让谁逼迫跳涯的?”

    如果真的出不去,以后和老翁就是邻居了,该坦诚相告的。林展翔道:“不能算是人家逼的,我自己要跳的。”这人有病吧,老翁道:“为甚么了?”若说是因女人,就大没男子气慨了,可林展翔不会编故事,本身更无男子气慨,道之:“我表妹教人害了,我便不想活啦。”老翁嘿嘿笑道:“是情人吧。”林展翔神伤道:“是我未婚妻。”言罢,兀自低泣。老翁眉一鼓,说道:“行啦,你认了吧。”顿了顿再道:“黑水潭的鳄鱼这么凶,你都没事,有两下。”林展翔形愧道:“前辈说笑了,我学是学过几年枪法,一打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

    鳄鱼皮坚肉厚,在水中是霸主,落在潭里,没点能耐,准成它的美餐。老翁放眼水潭,鳄鱼翻肚漂浮,疑问:“什么枪法这么厉害?”林展翔想破胡刀告诉他也无碍,又出不了谷,便道:“我用刀斫的,破胡刀你听过么?”老翁一惊,像听到爆炸xìng的新闻:“真的假的?拿来看看。”林展翔到潭边草堆捡起宝刀,送在他手里:“前辈,便是这把,你要就给你。”老翁扶刀翻看,空舞几式,道:“的确是神兵破胡。饿了么?”林展翔早饭没吃,肚腹已闹革命。

    老翁扛着大刀,带林展翔到他的栖身之所。这是个人工山洞,在涯边下挖的,有十几平方。最左角搭了张床铺,是用大小不一的树干拼成的,上面铺着厚厚的干草树叶。右边石块坉的炉灶架着一口瓦锅,灶里火还在烧。锅前有张体形很不对称的桌了,也取材于木,桌上一只土sè瓦碗和一只瓦碟,样子粗糙,料想是老翁自己烧的。一只木樽作凳,仅此而己。好似原始居民的生活,看样子老头是独个在这起居饮食。林展翔还见到彼端有个比人形稍大洞口,黑股股的。老翁道:“那是我挖的隧道,盼着哪一天能挖穿它,我就可以出去了。”

    古有愚公移山,jīng卫填海,今有老翁打隧道,穿山壁。林展翔肃然生敬:“前辈契而不舍的jīng神令人感动。你掘多深了?”老翁道:“我凿了八年,大概一里啦。从这开始凿,还要把泥运出来,越往里就越慢。不过这座山再大,终是有限度,我挖它一寸,它便少一寸,离外面就近一寸。我估计尚须四五年,现在又多了你,我想干他个一两年,定可走出这个鬼地方。”林展翔震摄住,老前辈一把岁数,只要不断气都寄予强烈求生yù望,我却一意寻短见,实在是不该。说道:“前辈,我必定尽我所能,助你开道出谷。”老翁点点头,说道:“年青人,有劳你了,也不知道我撑不撑得到那一天。”林展翔挽他坐下:“老前辈,你尊姓大名,可否见告?”老翁道:“我姓陆,名世寒。”

    华山挨近水铺,华山七剑客、大岳三雄的人物事迹,林展翔早有所闻,对英雄豪士都有种好感,说道:“晚辈素仰华山派七大剑客清名,想不到在这见到陆前辈。”

    此人正是华山派陆世寒,他方当五十有几,然而在这生活条件恶劣的绝谷,呆了十五度冬夏等如三十载光yīn,因之看上去跟七老八十的老翁没什么分别。陆世寒把玩一会破胡刀,心中有个疑团,说道:“破胡刀在你没出生的时候,就掉入断天涯,怎么又跑到你身上来了?你给我讲讲,慢慢讲吧,我好久没和人说话了。”林展翔从方恒上门寻说到跳涯。陆世寒听毕,说道:“少林寺?宝刀为何在少林寺?”认真又看了遍破胡刀,说道:“这确确实实是神兵破胡,三十年前,我也确确实实亲眼目击它与赤刀老妖夫妇两坠入绝涯的,怎会在少林寺呢?”林展翔从骨子里讨厌这柄害得他家人亡,困身死谷的大刀,不想追溯它的来源:“这我就不知道了。”陆世寒将刀往桌上一扔,说道:“知不知道也就那样啦,外边的世界又管不着。先吃点东西吧。”

    林展翔争先去端锅,揭开和锅口不如何符合的瓦盖,瓦勺捣了捣汤,但见是白嫩的鱼块混以野菜煮的鲜羹。鱼肉不用说也是黑水潭的产物,至于野生的青菜,谷中多得是。林展翔盛一碗给陆世寒,就只有一只陶器,他便等老人吃饱自己再用。陆世寒道:“你干吗不喝?没胃口么?”林展翔道:“不是,你是前辈,理当你先喝,喝完我再用你的碗。”陆世寒颇有欣赏之意,说道:“小细节往往也能体现一个人品质,很好。但在这不必拘束,喝吧。”林展翔轻叩了下头,却依旧没动唇。陆世寒吃了几口,见他还傻楞着,纳闷了:“为什么不起勺?我不是说了没关系的吗,你就锅喝就行了。”林展翔道:“前辈才用一小碗,我整锅动过,又给你吃,很不尊敬的。”陆世寒赞道:“嗯,好孩子!可在此地此境就不讲究那些了,有得吃也不错啦,还怕你的口水么?”

    汤饱水足,陆世寒要林展翔去捞那条头鳄鱼上来,剥了皮做大褂,肉为粮用,能食个把月,却要小心另一头鳄鱼,别想拿鳄鱼作美餐,自己反被鳄鱼作美餐了。林展翔捧刀来到潭沿,那条浮尸离岸不远,他砍了一根细长的树,尾端绑个倒勾,看没死的那头不露面,就勾带肚朝天的鳄鱼近岸。死鱼虽重,但漂在水上,就算是蓝鲸也拉得来。林展翔使劲把鳄鱼拖上草地,发现它的尾巴和后左脚没了,这么简单的问题他思索了半天才明白是活着那头鳄鱼啃掉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林展翔终将鳄鱼拖回山洞,累得筋疲力很正常,又头晕脑胀,肤sè发黑,咀唇乏白。陆世寒擦拭着一口通体绿光的长剑,没转身看他,只道他是富家子弟,缺少运动,说道:“后生仔就得多段练段练。”林展翔脸暴青筋,似万千虫子噬心,视线朦胡,连说话也是极辛苦的事:“前辈``````我``````不行了。”陆世寒听他的声音中气不足,意识到大问题了,凑上一瞧,微惊:“被蛇亲了。”扶他坐就,运功驱毒。

    一股暖流自肩膀传至诸脉百骇,林展翔登觉舒爽无比,灵台越来越清明。发了会功,陆世寒撤手吐纳,抹抹汗水,直是大耗真气:“这条白眉蝮够毒,你给它咬伤,原必死无商量,好在遇上我,你的命还挺硬的。”林展翔伸展下肢骨,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白眉蝮是什么蛇?”白眉蝮长可达一米,最重有三四斤,头大颈小,蛇身较粗,呈棕灰sè,有三纵行圆斑,圆斑中间为紫棕sè。陆世寒说道:“它不是咬你了吗?你没看到它?”林展翔道:“没注意看,它咬我,我就咬它。”当时那种情景谁都顾不得研究它样子。陆世寒道:“死了?”林展翔道:“死了。它想要我的命我就先要了它的命,叫它没命要我的命。”陆世寒回坐木桩上,说道:“过来,跪下拜师。”林展翔诧道:“我为么做你徒弟,我这块烂泥沾不上壁的料会丢你颜面的。”陆世寒一拍大桌,火道:“想当年要拜我为师的人从华山三清行院门口一直排到山脚下,你小子气我不是?”林展翔抚下他背心,让他顺顺气,说道:“前辈,不怕你笑话,我在家里天天用功练习祖传的八十一路混元棍和雨花枪法,可连个流氓地痞都打不过。并非我不愿学,华山剑客无形剑陆前辈怎能收个废物做徒儿呢。”陆世寒接受他拒绝的理由,说道:“你耍一遍八十一路混元棍和雨花枪法让我分析下你哪练的不得道。”林展翔犹豫了,所谓家传,只能传自家人,但想华山剑客是何样人等,岂会暗记我的招式?再则老前辈的剑艺早得到武林中人的认可,比我这八十一路混元棍和雨花枪法高明得多,又何须窥窃我的花枪绣棍。理通这点,他说道:“请前辈多多指教。”在灶边拣了一根称手的木棒,抱棒一辑,陆世寒点头,表示可以启始,他便舞起来。

    “混元棍法”和“雨花枪法”是北宋梁山好汉,十万禁军教头林冲的成名技,此后他林家历代男丁必练。林展翔打八岁就着手修习,一练十四载寒暑,进展的速度与蜗牛有一比。这也成了林镇伟最头痛的事,每天早午晚三柱香供祖。儿子练枪,几乎rì不隔断,勤奋有加,收到的效果却让人捶胸顿足叹息。林父曾也请许多武师,名教来剖析,得到的基本是一句话:朽木不可雕也。他不得不承认儿子是脑筋不会拐弯,可并不是很笨,思前想后只能讲他资质大吓人,完全没有习艺的天赋,唯一满意的是儿子忠考仁义四美,遥胜学了任何神妙的绝术。

    林展翔一式式舞出,确让陆世寒刮目相看,按理说,十四年那么久,教头猪练也不止这个成果,但见他棍棍挥打,不是力度不够,就是偏位很大。更让陆世寒差点从凳上跌下来的是,他有些招数竟要两三次才使得完整,一招之中挥到一半又挥不下去,停着比划了几下再接着后半招,往往要拼几回方可演尽一记。陆世寒不想隔夜饭也呕出来,忙扬手示停。林展翔收棒说道:“前辈,怎么样?”他问的是家传的棍法如何,不是问自己演练得好不好,因为他自知定是演练得入不了高人的法眼。陆世寒风趣的道:“还好撑住,没吐。”林展翔修正道:“我不说这个,是我家这手棍法使得么?”陆世寒端正坐姿,摆了大师应有的模样道:“梁山英雄林冲原是禁军教头,是给高俅逼得落草为寇的对吧。他的棍法枪法阵上拒敌,勇不可挡,横扫千军,战场上确是无敌,但用在武林中与人格斗就不怎样了。由于沙场杀敌,面对的是千军万马,所以这两套技艺的招式繁多,后着更是千变万化。因此如你这种和木头没分别的人,根本不适合练,要学就该从内功心法入手。知道我华山派的最顶尖的绝术是什么吗?”林展翔崇拜华山诸侠,当听过他们的必杀技,说道:“是‘易脉华生剑’,以无形剑气伤人。”陆世寒摇头摆手,道:“华山派最厉害的是‘神照素心诀’。还不拜师?”林展翔一万个愿意,可``````他说道:“我连简浅的也学不来,却怎练得贵派的至上心诀。”心法越高不一定就越难,大多是因人而异的。陆世寒道:“你思想单一,宜修习内功。给你练是为了我自己。白眉蝮奇毒无比,又终年在这yīn寒的潭水里,毒xìng更甚,以我的功力只能将你体内的毒素镇压,而不能逼出来。此后你每rì少说也会毒发一次,一次比一次难受,直到七七四十九,全身腐烂。你要自己练心法给自己镇压毒素,练功有成,体质增强,抵抗力提高,三五年都不会毒发身亡的。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要为我想想,你这一去,谁帮我凿隧道,还我zì yóu。”

    急人所难,是我辈侠义道应尽之务,林展翔豪气骤生,跪地咚咚叩头:“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弟子必rì夜用功,留住小命,凿开隧道,让师父重返人间。”这个“人间”指的是外面的世界。陆世寒大喜,递过一本旧籍:“这就是‘神照素心诀’的口决,好好努力。”林展翔棒在手里,视如至宝,又叩了几响头才起来。陆世寒道:“先宰鳄鱼,明天始练,不懂的地方问我。”师父虽说我宜修习内功,但林展翔对自己的信心也不大。

    陆世寒脚一挑,鳄鱼飞起,重重地砸在不堪负荷的木桌上。林展翔投来敬许的目光,不知得到何年何rì能及此境地,其实很多人都行的,是他坐井观天,把高手的局限定在其父林镇伟、刀疤佬、大眼龙的身上。陆世寒将青玄剑交在他手里。林展翔见这口兵器散着绿光,隐有正义之气,说道:“好兵器!谢师父赐剑。”陆世寒定形了:“不是赠你的,为师看你使刀不利索,给你剖鳄鱼用的。”林展翔尴尬傻笑。

    陆世寒说道:“这柄叫青玄剑,是我华山派镇山之宝,我天天用来挖地道,现在是救命之宝。青玄剑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但在破胡刀面前,也暗然失展翔将鳄鱼皮剥下,送给陆世寒作衣服。开膛破肚去内脏,肉一时吃不完,就割一块块穿挂起来做腊味。忙毕,林展翔洗干净刀剑和手,生火煮了一大锅,他不会下厨,可绝谷与外隔断,没有油盐酱醋之类的调味剂,熟了就吃,倒与厨艺无关。

    餐后,陆世寒掘了几把沾xìng强的软泥渗水搓成团,像搓面一样,搓好就捏起碗来。没吃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他不是泥匠,随即捏个钵总不难吧,掏个小窑放进去烧硬即可。瓷器是先打形,干后入窑烧,烧好后封窖数rì便出炉。火候最关键的一道程序,有经验的泥匠会根据当时的情况调配。火候掌握不到位的话,泥器会有老火、欠火、变形甚至有龟裂的现象。陆世寒不识这些,他也不须要识这些,装得食物就行了。

    当rì林展翔砍树割草,在洞中加了一榻。

    学内功心法大至分两种,一是动练式,一是静练式。动练式便是按功法的描述,摆掌运气;静练式是禅坐着照口决吐纳。“神照素心诀”为静练式,正合适林展翔这个直肠子,心境澄明的人修练,反之那些聪明的爱绕弯子的人则更难修习,然才智之士练繁多的招就易有所成。这并不是林展翔的悟xìng高,而是任意一个这样的人均可,且不用使那些怪招妙式。遇上不懂之处,陆世寒字句解析,诲人不倦。忽忽月余,林展翔的内功突飞猛进,初时毒发,尚须陆世寒天天为他镇压,现下他已能自行运功抵制了。陆世寒对他练功的进境震惊非常,评为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他花了一十六年才练就的‘神照素心诀’,怎么让资质、悟xìng、智力都比自己差得远的林展翔在一个月的rì子融会贯通了呢?他不知道创出‘神照素心诀’的华山先祖原来就个心思直板,毫无城府之人,恰与林展翔不谋而合。

    一rì陆世寒叫他把八十一路混元棍和雨花枪法再使一遍。林展翔照例演了一回,这次他打得畅快淋漓,出招无误,平常许多使不了的招式,一一应手而现。喜惊之余,他问道:“怪了,师父,我这段时rì没舞过棍子,何以进步如此神速?”陆世寒捋须笑道:“不知道你是真笨还是假傻。你心里早记熟那些招术了,往昔练不得法只因你根基大差,如今你内力暴增,反应也快了,自然水到渠成。道理很简单,抓问题要抓关键,打个比方,你要赶一窝野蜜蜂入箱饲养,你捉工蜂是没用的,你拼命拼命捉他也会飞走的,此时不管你花多少时间多努力去捉,最终都是徒劳,但若捉住蜂王,嘿嘿,工蜂就乖乖地跟你回家。练武首要练气,固本培元,扎下坚实基石,内功就像蜂王,招数便如小蜜蜂了。”林展翔顿然了,以前只练招不练功,就是赶小蜜蜂,赶了十几年还是两手空空,修习“神照素心诀”等于捉到蜂王,说道:“师父描述的贴切,弟子对武艺总算有了个初步的认识。”陆世寒好似在取决什么,俄刻,又拿出一册子,说道:“想不想学‘易肪华生剑’?”林展翔只心练好家传的“八十一路混元棍”和“雨花枪法”就心满意足,不敢奢望什么,说道:“师父肯教弟子一定学,师父不允许的,弟子概而不碰。”陆世寒将本子推到眼底道:“以剑化气,以气化神,便就是‘易脉华生剑’。拿去,这套剑法虽叫剑法,却是练气居多,招数甚是jīng简。你我能在此地相遇是缘,你能在短期内大就我华山‘神照素心诀’更是缘。况且出谷后,我还得让你帮我报仇呢。”

    他无故怎会掉在这?必是仇人所害,林展翔道:“是逼师父你老堕涯的死敌?”陆世寒忿懑道:“不错,我出去就为了找他们算帐的,是非得出去不可。”交往有rì,亦师亦友,林展翔于他被人迫跳涯的事愤怒异常:“这人大坏了,弟子会给师父讨回公道的。欧,师父的仇也许有人已经替你报了。”陆世寒道:“是谁?”林展翔猜测的:“华山现任掌派吴师叔、徐师叔呀,他们知道你让人陷害,当然会为你出头的。”陆世寒呸了下,恼道:“你不要叫这种人做师叔,我没那样的师弟。”

    华山七剑客,铲jiān除魔,名满江湖,感情甚比亲兄弟,莫非另有隐故?林展翔说道:“师父,这仁风剑吴师``````吴掌派和徐侠客剑徐前辈,他们对不住你了么?”七剑指无常剑无常子、无形剑陆世寒、断水剑秦桑海、断影剑白敬秋、仁风剑吴左晴、侠客剑徐绵云、诛邪剑陈意映,是一门师兄弟,中原盛名。林展翔拜陆世寒为师,他先称吴左晴、徐绵云作师叔无不妥,陆世寒不许他称师叔,他便改叫吴掌派、徐前辈。

    陆世寒就在木桩上,也呼他旁坐,说道:“我要你助我杀对头,是该把因由说以你知晓的。我爹是华山派掌派,生前,他有意要将掌派的位子传给大师兄无常子,我很不甘心呀。爹突然暴毙,也来不及正式交位,继任掌门一职,兄弟几个就起了争执,秦师弟和白师弟支持大师兄出司,吴师弟、徐师弟力推为师我掌职。师妹意映一直很喜欢我,她要我跟他成亲,就同意帮我夺权。那会我要强好胜,凡事都冲在前头,自负武功才识各方面亦胜优于六个师兄弟,掌门之位舍我其谁!我便与师妹拜了堂,唉,却又辜负另外一名女子。有了师妹相助,我这边明显占势,一轮角逐,终得偿愿,坐上这个位子,掌派信物旋木令,连同青玄剑、‘易脉华生剑’、‘神昭素心诀’都到了我手里。大师兄无心与我争夺的,只是秦师弟、白师弟履遵先师之遗,劝他力举。我上任后大师兄就退居山林,秦、白两师也离开三清行院,自立了门户。婚后你师母诞下一男一女,儿子叫陆皓,女儿取名陆湘羽,算来有你这么高大了。不久,妻室让徐绵云杀了。”

    徐绵云号称“侠客剑”,在武林中声望甚高,作何残害兄弟之妻?林展翔不禁要问为什么?陆世寒愤恨道:“徐绵云、吴左睛均是人前君子,人后恶魔。他两合谋算计我,先除我的左右手,再将我引悬崖边上,逼我交出华山四宝。我岂能轻易给他们,就打了起来,结果我寡不胜敌,失足坠到这无底谷。”林展翔感触良多:“这世界大可怕了,人心隔肚皮,我永远看不透。我尚二叔和家父做了几十年兄弟,他却处意积虑要害我爹,反而害了自已。吴、徐二人这般歹毒,不会有好下场的。”陆世寒看着桌上陈旧发黄的书册,说道:“这两混旦胃口不小呀,他们不但要整个华山派,还想要‘神照素心诀’、‘易脉华生剑’,本门四大神功,以这两项为最。”华山派是武林九大门户之一,林展翔一下就得到了两本秘笈,甚觉受宠若惊:“这么重要的东西,师父竟毫不避讳的给了我,弟子无以为报。”陆世寒道:“你很老实,没半点心机,是个正直之人,可以续承华山派衣钵。而且你都肯给我挖山道,这就是报答我了。出谷后,凭我个人力量怎斗得过徐、吴这两狐狸。让你习成‘神照素心诀’、‘易脉华生剑’,到时师徒联手,胜算更大。我本也不希望你能帮上什么忙的,却没想到你的xìng格恰是练功的材料,使我自信倍增。”林展翔爽快道:“师父的事就是徒儿的事,但``````”陆世寒怒道:“但是什么?婆婆妈妈的怎么做华山派弟子。”林展翔怕他听了火气有加,声音低低:“能否不杀人?我们打他们一顿得了。”陆世寒也不恼怒,说道:“究是同门手足,他不仁,我不可不义。为师父退一步,咱们废尽他们的武功就行了。”林展翔高兴道:“师父那样想就好,假若我们师徒有一天走出绝谷,总算上天垂怜,很该多积善因才对。”

    得此高徒,陆世寒十分骄傲:“世风rì下,如你这般宅心仁厚的人恐怕是廖廖无几了,出谷光复本门之后,我准你到华山禁地千尺憧碧翎洞修练玉华壁上的‘劈神掌’和‘五形小相拳’。此两项绝艺要以‘神昭素心诀’为入门窍诀,只有练完‘神昭素心诀’方可学‘劈神掌’和‘五形小相拳’。我还没来得及学便先叫人算计,所以没足够功力替你驱除毒素。你若学了之后,功力提升到化境,即可自行逐清体内的蛇毒了。”林展翔无野心的,说道:“我出谷就去随便找位大夫为我解毒,不一定要费那么大的劲来研习这些高深的武术。”陆世寒笑他天真:“白眉蝮不是一般的蛇,分泌出来的也不是一般毒,一般的人岂能治不一般的毒呢。”天下之大,能人多得是,林展翔道:“那有没有不一般的人可疗此毒?”陆世寒思索了会,道:“可疗此毒者有三,第一个乃还魂手六道轮回,但不幸他在三十年就提早去十殿阎君那报到了。第二个是极乐谷百毒王叫老五,制药拨毒很在行,我也没见过,听说他xìng子怪僻,且无人知道极乐谷的具体去向。还有个叫智算先生,是邪派一路的,你敢去找他,哼,他定捉你来试毒。”林展翔暗道:“那不等于没有么。”说道:“陆世寒站起身道:“好了,剑谱拿着,使剑得用剑,青玄剑先借你。一天练五个时辰,乘下的时间开山凿道。”林展翔谢完取过,又道:“师父,这个荒谷那么多大,兴许有别的出路。”陆世寒在谷中一住十几年,对每一寸地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说道:“我从涯上摔下来,正好掉入水潭,我武功好,鳄鱼伤不了。上岸后摘野果充饥,捞鱼填肚,天天在寻找出口,找了两三度光景,翻遍整山谷,只在潭水对面,找到个天然的小山洞。我没灰心,用青玄剑为工具,挖了这洞作栖身之所,然后打隧道通外头,一干就到了至今。”谷里原有走兽飞禽,鸟儿少了,野兽都给陆世寒吃完了。尚好野果年年有,大水潭的鱼类取之不缺,倒提供了生存的条件。穿的只有兽皮,rì子一长也烂得不像样。潭里的鳄鱼过于凶猛,陆世寒不到粮绝时是不打它主意的。

    得武林至宝“神照素心诀”,林展翔完成从婴儿到巨人的一次大飞跃。从依依故世,他无牵无挂,只是偶尔午夜梦回,想起父亲和家。他口才欠佳,沉默少言,有轻度自闭、内向,也不感rì子无聊乏味。第天除了练剑、打地道就是吃喝拉撒跟睡觉,周而复始。林展翔功力已有了一定的水平,这时再学“易脉华生剑”更容易多了。这项剑术最高境即是以剑气伤人,动练、静练相结合。动练要用剑,但招式简明扼要,却十分jīng妙,一针见血。静练则是运气走脉,打通双手的手大yīn肺经、手厥yīn包经、手少yīn心经到北冥气海,练到纯熟时,即能在气海随时输送至食指手大yīn肺经、中指手厥yīn包经、小指手少yīn心经,发出无形风刃。以剑气伤人,内功须得鸿深,杀伤力大,耗费真气也大。华山派始祖叫元崇真人,乃有道之士,是以华山总坛叫作三清行院。他还有个外号称为“剑痴”jīng通一百零八种剑术,其中三十六套是高明的,七十二门是较平庸的。元崇真人花甲之后,闭关九年,悟出这路“易脉华生剑”,华山一派得以大放异彩。传至第三任掌派贝音子的手上时,那贝音子脑筋死板,思惟单调,武学方面却得到人们的认可。大概物极必反吧。这位大宗师研究“易脉华生剑”发觉此路剑技须要强厚的内功为底,方能一练即成,如若功力未臻俊境,练来练去也是有形剑,难以使用手三经发无形剑。贝音子想:祖师爷元崇真人艺兼百家,内功登峰造极,当然一学即就,却忽略了华山派的内功心法在那会还处于低háo的阶级,弟子们就算全学了内功心法也难将“易脉华生剑”练到剑化气的地步。有了这次的研究,贝音子总结前人的遗下秘诀,去暇留髓,得出了这本“神照素心诀”,使华山派在内功学上迈入一大步。他悟出这门内功心法,主旨在后人修习完,内功可以跨越到能练习“易脉华生剑”的要求。创始者思惟单一,他所谱写的武籍也最宜他这样的人来练习。在“神照素心诀”在前提上,又连悟“劈神掌”、“五形小相拳”,两项神技,终于奠基华山派在武林中的地位。

    林展翔只能说是运气好。一项剑法学完,谷底的rì子已过了一季。林展翔的功夫脱胎换骨,外貌也换骨脱胎,衣裳腐烂得千疮百孔,鞋子早让草履取代,头饰篷乱,下巴的胡渣到指节的长度。有一回在潭边盾到的倒影,以为见鬼,吓了一跳,差点认不到自己了。这天,林展翔照例舞过剑,就掘土开道,在竟能容身的窄道里钻出钻进。练功有成,体质强壮,加上他年轻力富,干活也不甚累。陆世寒则清闲多了,没事就盘坐在潭岸的一块大石头上垂钓。这块石头及脐高,可坐两三人,鳄鱼也咬不着。鱼勾用兽骨磨的,搓麻绳作鱼索。

    林展翔饮了碗水,挥挥汗,拿着大撮子又钻入,里面暗黑,全靠摸索进行。再出来时托着盛满泥土的簸箕,倒在洞口外,忽传来陆世寒的一声疼叫,林展翔心想定是师父遭到了鳄鱼的攻击,丢开撮子,返内携剑奔向潭水。自有了破胡刀,挖隧道就不使青玄剑了,而倚放在居所里。

    跑到湖边,见一和尚与陆世寒交火,看样子陆世寒是受了伤,险象迭至。林展翔很是惊诧,谷里怎突然间多了和尚?如何又伤了师父?他也没空想这些东西,身影一晃,摆剑就上,连发三招。那和尚退开几尺,惊奇道:“好剑法!”待瞧清对方,更是兴喜:“啊!你小子没死,宝刀在哪?拿来!”林展翔定睛一看,大为意外,这和尚便是与净空追他到涯边的悬弘,说道:“是你这个恶僧。”

    原来净空见林展翔坠落深谷,心不死,派遣上百人找入口。山谷宽大,周围的峰峦延绵伸展,穿洲跨境,找了三四个月也没寻到进谷之路。净空仍不言弃,结长绳让悬弘顺绳而下。悬弘着底,提高jǐng惕,以防谷中有毒蛇猛兽袭击,一面寻找和林展翔齐掉下的宝刀,却发现水潭有个人在垂钓,只道是林家那小子跳涯摔到水里没死,便渡到他背后放冷招。垂钓者自然就是陆世寒了,他压根没想着除林展翔外还有别的人,觉察到异响也都以为谷鸟或者林展翔弄出的,因此并不在意,直至给人暗算才知谷外来客了。陆世寒武功不弱,但被人重伤,已非悬弘敌手,林展翔赶来前,又吃了几记。

    悬弘接了林展翔三招,稍稍惊讶,却也不放在眼里,因为他老子林镇伟都不行,儿子能上天么?再说他即使在这里苦练,亦不过是一百几十rì的时间,不足为患,说道:“小子,你命够硬的,但遇上佛爷我,好运也走到尽头啦。”陆世寒挨着石块,手抱闷痛的胸口,虚弱道:“展翔,快``````宰了他。他是用绳子下来的,打倒他我们就出得去了。”悬弘杀了大眼龙耿冲勇和那鲁庄数十人,林展翔好恨这个人面兽心的恶僧:“师父你歇着,弟子给你出这口气。”悬弘嘿嘿笑,说道:“来吧,佛爷我先打断你的狗腿,再慢慢炮制,看你说不说出宝刀。”林展翔挺剑一刺,内功增长后,发剑也敏捷了许多,可首次与人过招,临敌经验全无。悬弘闪侧,飞脚踢去。林展翔只顾进攻,一个不慎,被踹得正实,跄退几步才拿桩站住。陆世寒骂道:“蠢才!你学的剑法都忘了么?”原来林展翔是乱打的,他缺乏对敌经验,不知怎样发招,胡乱就捅了过去。陆世寒一喝,他立即照以往练的一式式舞开,却总是没中。陆世寒yù骂,但想到他第一回与人交手便忍下,说道:“变通!变通!招式是死,人是活的。”林展翔一时不能理解,正在思索,稍一疏夷,又给悬弘踢得仰倒。陆世寒眉头苦皱,说道:“你现在是跟人打架,不是演习剑法,要见招拆招,随机应变。”林展翔一个鲤鱼打挺,答了声:上虽这样答,却还茫然未解。悬弘哈哈大笑,也不急于下手,说道:“老家伙,恭喜你收了个人才。”一会,笑意嘎然而止,怔道:“小子,你使的是华山派易脉剑?老家伙,你华山派的谁?”悬弘忽尔想起林展翔的剑路酷似“易脉华生剑”,林展翔又叫这老头作师父,因此断定这老头是华山派某人。陆世寒咳嗽一下,血再从咀角的血迹流出些许,说道:“陆世寒!”

    林展翔防着悬弘,像傍蟹横行那般走到陆世寒旁边蹲低:“师父,你怎么样?”陆世寒喘着粗气道:“别管我,你快收拾这个恶僧,不然你我师徒就完了。”悬弘初听他自报姓名是陆世寒,就笑道:“据闻陆世寒早西去了,不死也没你这么老。你是陆顶峰?”陆世寒受恶劣环境导致提前衰老,这当口也不必跟他费话,对林展翔道:“临敌之际,要灵活变招,不能按学的顺序来使,比如说``````小心!”他本要作个比方,让这根木头开窍,但悬弘得知他们是华山派弟子,有所凛惮,不敢怠慢,便卒先出击。林展翔给陆世寒提醒,人未站立,剑已削去。悬弘即而收足,待他这一剑势尽,挥掌拍下。林展翔一滚,半跪着砍向敌人下盘。悬弘跃高,斜扑落,拍他脑盖。林展翔蛙跳而起,连挽了三四个剑花,急护门面。悬弘一惊,只得撤手。两人着地,陆世寒老颜大悦,说,对啦!就这样打。

    又斗数十合,林展翔已摸到一些门路,按敌方发招来应招,寻敌方的破绽再给予相对的拆卸之法,而不是自顾自地耍剑。学得好不如用得奇妙。“易脉华生剑”乃华山派镇山之宝,是武林中的颠峰之作,林展翔悟得若干诀窍,立使这路剑法威力显露。悬弘越战越心惊,但他在江湖上闯荡多年,久历风雨,老练又狡诈,渐打渐移到林展翔的对边,这样就背对着陆世寒。悬弘想:“这小子一朝得道,剑术jīng进如斯,要擒他是不可能的啦,只怕脱身都难,得拿他师父威胁。”拟定计划,猛攻几掌,逼林展翔退步,趁此余暇,倒转手伸向陆世寒。林展翔大惊,顿生一股神力,骤抢上来,青玄挥现道道寒芒。悬弘还未抓到陆世寒,背心已叫人攻至,慌忙中,往前一纵,越过石头,掉进水里。悬弘是西域人,不通水xìng,一入潭中,惊惶无措,胡乱扑打。林展翔反转剑柄,搀起陆世寒说道:“师父,他不会潜泳,恐怕有危险,我们救不救他?”陆世寒溥了他一眼,说道:“这种人死有余辜,你救他作甚?”悬弘神智混杂,突然哇哇叫两下,让鳄鱼咬住左腿,拖到水底,鲜血和气泡冒出。林展翔师徒只道他这回必葬身鱼腹。却见气泡不断,水面晃动,可以想象潭下暗háo汹涌。一会,悬弘飞出潭水,跌落草坪,却变成单脚僧。他独足支撑,哪敢逗留,一跳一跳朝涯边垂绳处去。陆世寒忙叫林展翔截住他。林展翔持剑追上。悬弘虽断一肢,但他一着陆,仍是很捍勇,眼看伤重,无心应战,逃为上计,弓足蹬跃,已到涯边,患处吧吧流血也不理会,捉紧粗索就往上爬。攀登需要四肢配合,悬弘失了左腿,攀行困难。林展翔虽痛恨他,并不就想杀他,只怕他先上去,将绳子割掉,得撵他下来,让师父和自己先上,当下欺近纵去。悬弘只道对方要杀自己,使劲一拉,绳索不知从何处崩断了,他狂笑道:“你不给我走,我也不让你们有机会上去!”他本是一只脚踩在涯壁的凸泥上的,手扶绳子不会掉下,现在他自己扯断绳子,两手没有依附,单足失去平衡,即摔跌于地,这个高度摔不坏他,可牵动创口,痛得死去活来。林展翔那一纵是想抓索的,索一断,他抓了空,攀纵术又没学过,竟撞到涯壁,坠回地下。一撞一摔,整得他浑身酸疼。陆世寒目击过程,前后叹了两叹,其一叹是在悬弘断索时,一叹是林展翔掉下时。

    林展翔真气充沛,不碍什么事,拾剑回来。索已断,大家都没法出谷,也不再为难悬弘。陆世寒倚坐在床,奄奄一息。谷中植物甚多,有的可入药,问题是林展翔不悉医理,不识运功疗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陆世寒说道:“站我背后,为师教你运功疗内伤的法门。”林展翔依言走到身后,两手扶着他的肩膀,说道:“师父,好了,你讲吧,我一一照做。”陆世寒闭唇闷咳,跟清嗓子差不多,说道:“手掌按在天宗穴。”林展翔不知穴位所在,悻悻道:“师父,天宗穴是哪?”陆世寒细加述解:“天宗穴位于肩胛骨冈下窝zhōng yāng凹陷处,约肩胛冈下缘与肩胛下角之间的三分之一折点处取穴。”林展翔依言按拍天宗穴。陆世寒能感觉到他手定在肩背的位置,说道:“嗯,对了,但天宗穴是人身双穴,右肩对应的地方还有一个。”林展翔二掌心贴住天宗双穴。陆世寒知他认穴无误了,便道:“运功疗内疾不一定得从天宗穴,这要看受伤的部位连接哪条主脉,那么这条主脉带上的要穴都可以的。听着,头正身直,收腹深呼吸,导气海真气上行到双臂,从掌心劳宫穴输出送入天宗穴,这样真气就会进入我体内了。”林展翔遵法而行,陆世寒说一步,他做一步,素心诀得成后,功力已是不弱。陆世寒接受真气贯注,痛楚稍减:“驱功疗伤的基本知识你已学会,但如内伤过重,修为再高也是无法疗治的,只能续命。”

    毕后,陆世寒好了点,因经脉被损,单靠内功施治是不能存活的,已知命在旦夕,把旋木令、青玄剑、易脉华生剑剑谱、神照素心诀全给了林展翔。说道:“我将不久于人世,你出谷就得替我办三件事。”不久于人世,意味着快升天,林展翔道:“师父你不会死的,你不是说功力可治愈内伤么?弟子定治好你的。”陆世寒道:“我刚说什么来着,如内伤过重,修为再高也是无法疗治的,只能续命。至于能续多久命,得看伤势。我是熬不到明天了。”林展翔惊惶失措:“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想办法救你的。”陆世寒认命的心态对待:“我这伤不轻呀,你我又不懂医术,唯有等死咯。为师要你替我办事,你答不答允?”林展翔含泪点头。陆世寒道:“你出谷后,首要大事是驱逐吴、徐两人,光复我们华山派,找我大师兄无常子重掌三清行院。掌派的位子本就是他的,都是我不好,抢了他权。旋木令、青玄剑、易脉华生剑剑谱、神照素心诀也一同给你大师伯。”话到这里,他从怀中揣出一条白丝巾递来,想是情人所赠。林展翔接过泛黄的丝巾,打开看到上面密密麻麻涂满了字,正要阅读。陆世寒溥怒:“谁让你看了?”他赶紧合好。陆世寒道:“其二,就是将这封信亲自亲自送到义帮向帮主手上。”“亲自”二字重复,以示郑重声明。林展翔心道:“义帮是江湖第一大帮会,师父跟向帮主又是什么关系?”应了下,丝巾放入衣囊。陆世寒沉吟半晌,道:“这第三件事,有点不好说。”林展翔料是师父怕自己不肯替他完成,说道:“师父但说无妨,弟子必代你达成。”陆世寒道:“就是我那两个孩子,不知道有没有叫吴、徐害死。”林展翔找些顺耳的话来讲:“他们那时不小,根本不懂事,吴、徐不会这么残忍,连小孩子都杀的。”陆世寒道:“但愿如你所说,他们若早遭不测就罢了,那是他们的命,要是仍活着,哪个不事正务,你便替我清理门户,不用留情。还有,小女就许配给你,我不知道她现在长相怎么样,你不可嫌她生得丑。”林展翔认为指婚这事不免荒唐,有待再议,然而师父病危,又不忍拂其意,说道:“噢,弟子遵从,但出不出得去尚未可知。”陆世寒又摸一本小册交到他手上:“这是本门轻功‘雁翔天’的口决,附人身诸穴,脉络全图,私人送你的。‘雁翔天’华山弟子均会,穴位脉络图是习武之人必备的东西。你认真学,学好就去攀崖。”林展翔一知半解:“师父,你是让我从崖壁攀上去?”陆世寒道:“可以这么说。”林展翔呼吸一塞,以为他神经失常了,说道:“师父那么高的地方,鸟都飞不过,我怎上得了?”陆世寒解说:“崖壁的绳子只断了一截,你爬到绳口处不就能借助上面那段绳子攀岩了么。”林展翔顿醒:“啊,是了,我居然没想到。”陆世寒躺下,合了眼。林展翔想是他一闭不睁,大惊,猛摇猛喊。陆世寒呓道:“别吵我睡觉。”

    陆世寒入土后,林展翔剥了块木板拓碑,碑刻:先师陆氏世寒公之墓。侧注:徒林展翔谨立。拜了几拜,林展翔对冢人道:弟子如得幸离谷,定达成师父遗志。走到崖脚见悬弘已停了心跳,地下一滩凝固的血,想是因失血过多休克而亡。林展翔掘了个坑,草草掩了尸道。

    闲来取出那本“雁翔天”翻阅,开头几页讲人身穴道经脉。一看吓一跳,书上说,人体周身约有五十二个单穴,三百个双穴,五十个经外奇穴。有一百零八个要害穴,其中七十二个一般点击不致命,另三十六个是致命穴,称“死穴”。死穴双分软麻、昏眩、轻与重四类,各种均有九个穴位,折合三十六致命穴。生死捕斗中,可作“杀手”使用。经脉主带有十二条,左右对称共二十四条,另外,身体正面zhōng yāng有“任脉”、背面zhōng yāng有“督脉”,各有一条特殊的经络,纵贯全身。这二十四条经脉排列着人体穴道,谓之“正穴”。大概记熟后,林展翔着手练习步法,每rì攀崖。他功底本富,不rì即驾轻就熟,渐爬渐高,渐爬渐快。匆匆月许,林展翔已能借助崖壁上的凸凹处,一口气攀到百丈高,乃未见绳头。次午,他又比昨天高出一丈,停在崖面,仰首一望,不禁沮丧,原来再往上就是一大片光滑的石壁,没凸凹的地方借力,无法攀附,一寸也难上了。此后,他不再攀崖,恢复老方法——凿隧道。

    林展翔也不练功了,睡饱喝足,就将所有jīng力用在挖隧道。一天,他一刀铲出,竟没入刀柄,莫非穿到彼端了?拨刀也不费劲,一脚踢去,开了个口子,林展翔像发现了新大陆,凿大口子走进,却是一个山洞,光线很暗,瞧不着什么。返回居地,打了个火把过去,这山洞甚宽敞,靠边一张石桌,摆着木梳、铜镜、胭脂盒,想必是个女子的闰阁。侧面是一张石铺,床上有一副完好的骇骨。床头上方洞壁挂了幅丹青,这画装裱过,抗腐耐化。林展翔举火把移近,画中是一位美丽的女子,在弯月下凝望,卷首有两行字:世上无我恋,洞中了余生。林展翔心道:“无我恋,倒是跟我刚跳下来时一样的心境。姑娘也够可怜的了,变成一堆白骨都没人替你收殡。在下求生,凿道凿到姑娘这里来了,实是唐突。偶遇亦是缘,我就做做好事,送你入土为安。”刨了坑,林展翔搬动骨架,裹在残骇的烂衣滑出一块东西,长方体,锦缎包着,布sè已褐退。林展翔放下尸骨,打开锦布,见是一本书籍,书面右角印有四个大字:“鬼冥**”,心忖:“鬼冥**?鬼冥**?哦,爹说过,这是七星宫的绝学。”揭开首页读道:“如有好心者,请将亡人安葬,即传我神功鬼冥**,习此神功前,须立毒誓,要杀尽七星宫之人。”又想:“姑娘都已归黄土,还念念不忘仇恨,难怪活着时,发出‘世上无我恋’的感慨,唉,何苦呢?在下乐意为你收捡遗骇,但要学此秘笈却是万万不可。”填好泥,林展翔托着木碑,不知刻什么,想起那幅画中的月亮,于是剑尖刻:月亮仙子之墓,有心人立。叩了几个头,将秘笈埋在坟旁,说道:“姑娘,安息吧!你人走了这么久,生前的一切恩怨也该随之而去。”准备走开,林展翔猛省:“这有人住,说明有路通外边呀!”他喜上眉梢,执着火炬,往洞探进。这个过道有门口大,扭扭折折,行了约七八丈,绕个弯,看到强光shè出,林展翔冲到洞外,视野一下放大,喜极而泣,好想高歌一曲。

    转回谷里,破胡刀一抛,刀飞上空,势一尽,直扎入黑水潭,林展翔封刀潭底,是不使其再危害江湖。拾好旋木令和几册经卷,背绑青玄剑,告别了无底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