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周雁给人提出密柜,不用说,准是刀疤佬了。林展翔也给提了出来,按在椅上。此间门窗紧闭,屋内点灯,应该时值晚上,看来已过一个昼夜。刀疤佬就坐对座,林展翔一看到他,恼怒迸发,怨狠地盯着他。
刀疤佬视而不见,解开周雁的上身穴道,说道:“吃东西吧。”周雁活动下双手,却站不起来,才知穴只解一半,说道:“我们肚子饿了,你解开林公子呀。”刀疤佬说道:“不能解,你不想他死就喂他。”周雁道:“为什么?我们命在你手,是不敢大喊大叫的。”刀疤佬考虑周全,说道:“我杀了沈姑娘,他已恨我入骨,他人一动,拼着自己的命不顾也会大喊大叫,把人招来。我可没那么笨。”此人心计了得,处事面面俱到,周雁拜服,抓起羔点,送到林展翔唇边说道:“公子展翔没启齿,始终愤愤的盯着刀疤佬,杀死表妹的仇敌就在眼前,但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吃饭还要人喂。
那刀疤佬无痛无痒,脸sèyīnyīn。
周雁见他不肯进食,俯到耳旁说道:“公子,填饱肚子先,你饿死的话谁给依依报仇?保重身体,放心,我会助你脱险,惩治这个大坏蛋的。”林展翔想,依依走啦,我活着已没乐趣,二叔是爹的兄弟,我不能报仇,就算能也打不赢他的,可是他要害我爹,取代那鲁庄的位置,我必需揭穿他的诡谋。理通此节,林展翔张了咀。周雁一喜,食物送入,桌上摆着四种花糕,她每样捡几块,喂一块点心又喂一口水。刀疤佬略微意外,说道:“你跟他讲什么?转眼就这么听话。”周雁一撒就是谎:“我说芳草天下处处是,美人多着呢,什么雁雁,盈盈,满街跑,何必在意那根草。”刀疤佬一笑:“这小子开窍了。”
直到林展翔不再张口,周雁才自己吃,她细嚼慢啃,是要得多些时间来筹策,瞧着盛糕点的瓷碟,灵感突生,说道:“麻烦刀大叔``````”刀疤佬板起脸道:“什么刀大叔,我姓尚,单名一个彪字。”周雁鼻孔一蹙,道:“相烦彪叔拿笔墨过来。”刀疤佬奇道:“要笔墨作甚?”周雁道:“你不是要秘密么?”刀疤佬不怕她耍花样,依言取来。周雁提笔蘸墨,怨道:“拜托,能不能拿张纸。”明明说要笔墨,却来怪我,刀疤佬为了宝刀的秘密,也不计较,转身去取。周雁急忙倒掉一碟糕点,在碟里写“公子在床底”五字,又把点心叠回盖住。林展翔瞧在眼里,心想:“这么写没用的。噢,时间不允许,何况火头工见到字样定拿给我爹看,我爹自会问碟子从谁房端出来的,所以写五个字足够了,周兄还挺机灵的。”
一弄妥,刀疤佬刚回头,过来将宣纸按在桌面说道:“快划,早完成早让你zì 雁似模有样的划着,边涂边蘸墨,墨盒离那碟糕点很近,不小蘸墨蘸到那碟糕点上去。其实她是故意的,那碟里写了字,糕点蘸了墨,刀疤佬肯定不再食用,若非如此,刀疤佬若取食的话,取到底下必然发觉的,所以把那碟糕点弄脏。
划得一半,周雁搁笔苦思,良久才道:“有些不记得了,我要静想一两天。”刀疤佬夹来一看,半张宣纸画了山川路线,理清晰,说道:“这是什么?”周雁道:“藏宝图呗,有了藏宝图和破胡刀就能开启宝藏。”刀疤佬心道:“待她全部绘出,我先派人拿宝刀去试试,小崽子敢骗我,有她受的。”说道:“真的?”
这当然不是真的,因为本就没什么样藏宝图,周雁画的是峨眉与邻旁的山脉的平面图,她说道:“大叔,我命在你手,岂敢蒙你。可是破胡刀的秘密不是一般秘密,是秘密中秘密,藏点极其隐蔽复杂,我须要慢慢地想。”
回廊嗒嗒响,有人来了,刀疤佬立戳周雁的穴道,又把两人丢入暗柜。关好后,门外一女声叫道:“二爷,老爷有请。”原来是个女仆。刀疤佬应答一句,打开门,见三名女佣。她们一齐福了福:“二爷!”
传话而已,用不着三个人吧,刀疤佬说道:“你们```````”居中那位说道:“二爷力斗恶人负伤,老爷特地吩咐奴婢们来照料你。”刀疤佬说道:“我好很多了,不用啦,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头一个说话的那位显得为难了:“可是``````”刀疤佬怕她们呆久会发现床底有人,态度竖硬:“我叫你们去就去,大哥问起,便说是我的意思。”那女佣道:疤佬说道:“等一会,收拾下桌子,还有,没我的允可不能再过来。”三女应声捧碟离开,刀疤佬锁好门走了。
周、林身处暗柜,听得一字不遗,均是同一念头:“成失与否,就看这回了。”
许久,屋子仍未有动静,周雁颇为沮气,说不好,厨房的刷碗的,糕点一倒,看也不看就洗碟。林展翔亦考虑到这一层,他认为,生死有数,得不得救,还要靠些运气的。俄刻,周雁倍感无聊,稚心登起,又给他吹风。林展翔脸上痒痒的,闻着兰香气息,老觉得“周兄”是女的,从他的口吻、动作、相貌、体馨无一不似女子。但想自己可能是神经过敏,把周兄当表妹了。当下轻的一呼,反吹风送回去。
两人你一下我一下吹了会,房门吱悠细响,猜知有人进来,便留神倾听。跟着是掩门的响音,再是脚步在屋里走来走去和翻箱揭柜声。林展翔暗忖:“这人不像二叔,谁在找什么东西?”周雁心道:“啊,一定是我爹,他来寻破胡刀。”咚咚咕咕在床板响起,二人听得更清明,都知道找东西的那个人已察觉床榻有密格,正在摸索开启的阀匣。
关键时候,房外脚步声作,房内那人步伐急移,很明显是要找地方躲藏。周雁替父亲捏把汗:“不好,刀疤佬回来了,爹,你赶紧闪呀。”
脚步声停住,推门声动,下一瞬间,“唔!”的痛声沉响。林展翔想是进屋的人给原在房中的人藏于门边偷袭得手了。只听一人说道:“宝刀呢?”周雁大喜:“真是我爹,他制住臭刀疤了。”林展翔咋悟:“却是周伯伯。”
如二人所料,前者是周道夫,后者乃刀疤佬。刀疤佬一入门,背侧就让周道夫捅个口子,痛得咬紧牙齿,不敢呼喊。周道夫白刀进红刀出,刀尖再抵在他背心,第一句就问破胡何在。刀疤佬左手按着伤口,好懊悔昨晚放了他,这次赔大了。
周道夫带上门,押他到榻边,叱道:“打开机关!再拖拖拉拉,老子我多赏你几个透明窟窿。”说着,短刀压了压。刀疤佬心念急转,磨磨蹭蹭的掀起被子,身体一扭让,甩被子挥向敌方,又一掌拍去。周道夫骤退,朝那棉被凸现处刺出,刀刃穿过被褥,插透了对方手掌,血染大片被面。刀疤佬手掌中刀“啊也”哇叫,但他强忍痛楚,猛撤回来。床单落地,两人再交起手。这两人本难让高下,坏在刀疤佬受创失血,败迹趋露。
那三名丫环清碟洗时见一碟上的字样,飞报林镇伟。林镇伟询明原因,领人赶至。大眼龙踹烂门页,林镇伟和手下涌现,正见两人交戈。刀疤佬说道:“大哥、三弟,快抓住姓周的。”大眼龙yù上,林镇伟拦挡,说道:“二弟,你为何软禁展翔?”语气之中,已无往rì兄弟的情份。
林展翔听到父亲的声音,知道“周兄”的妙计得效了。刀疤佬想,我刚和大哥商量着事,他不可能这么快查到的。说道:“大哥,你说什么?我不懂。”大眼龙撑出那只瓷碟,道:“二哥,这就是你的不对啦,快放了展翔,跟大哥道歉。”刀疤佬看了碟上的五字,顿然明白是姓周的小子要笔墨做的手脚,斗志一失,连中两拳,仰天摔地喷血。周道夫不想让他泄漏破胡刀的事,非置他于死地,扑上再补拳。林镇伟念在旧情,说道:“休要杀人!”周道夫仿似未闻,大拳挥向已无反抗力的刀疤佬身上。大眼龙抢到,伸臂一格一挑,发爪拿肩,说道:“杀人凶手,留下命来!”他指的是害死方恒、沈依依。周道夫后跃避去,说道:“我没杀人,你们搞清楚,是这混旦诬陷我。”大眼龙呀呀叫,猛甩头,和身纵上。林镇伟说道:“三弟,先救你二哥。”说完他又走近床边,探测敲打,“咚咚咚”回音很大,果真有暗格,却觅不着开括,说道:“来人,撬开它。”啊九等人āo刀挺枪上来,这种势头,整个床铺拆了也没问题。林镇伟又督咐:“轻点,别伤到里面的人。”啊九应声“是,老爷!”就撬床板。
林展翔、周雁重见天rì。周道夫原以为破胡刀藏那里,没想到是女儿和林展翔。林镇伟看着儿子无恙,欢喜不尽,给他们推宫过气。两人定形大久,血液不循环,早就麻痹了,穴道一松,齐软倒。周道夫扶稳周雁。林镇伟也托住林展翔,关切的问:“展翔,哪不舒服?”林展翔力气没失,只是腿脚酥软,说道:“没事的,一会就好。”林镇伟扶他坐椅上,啊九和另一男佣也挽着,并适宜地按捏他四肢,有的斟茶递水。
少倾,大眼龙叫道:“大哥,二哥不行了。”毕竟几十年兄弟,林镇伟不是无情的人,行上蹲下,说道:“怎么样?二弟。”刀疤佬靠柱倚坐,面如白纸,颤抖虚弱的道:“大哥,对``````对不住!”头一歪,归天了。最致命的是腰眼一刀,重伤后一番激战,复又吃了两拳,加上yīn谋破裂,丧失意志,就这样玩完。大眼龙、林镇伟深悼哀切。休息刻许,周雁已能自己活动。此地不宜长留,周道夫道:“雁儿,我们走。”周雁小声问:“爹,宝刀拿到了?”周道夫道:“没有,我找遍这间房子,以为在床底暗格,却原来是你们。此事勿要张扬,明晚再潜进来找。”当下搀了女儿的手臂要去,也不道别。
大眼龙猛回首,打起雷音:“站着!作了案就想走嘛?把那鲁庄当什么地方!”林展翔了解中间的曲折,说道:“三叔,让他们去吧,方兄和表妹是```````是二叔他``````”触及依依,忍不住惨然泪下。大眼龙封锁门口,说道:“姓周的,我二哥诬陷你而已,罪不致死,为什么杀他?”周道夫对破胡刀绝口不提,说道:“他诬赖我不打紧,可还他想干掉我,拿来作替死鬼。我不杀他,他就杀我,这叫我不得不杀他。”林展翔知道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说道:“三叔,二叔为了周伯伯的破胡宝刀才栽赃他,这是二叔自食其果。”林镇伟听到“破胡宝刀”四字,大惊失sè:“展翔,你说什么?什么破胡刀?”周道夫更是惊讶:“这小子怎么得知的?”
在方恒的居室,刀疤佬亲口吐露的,那会周道夫处于昏迷状态。林展翔道出刀疤佬的计谋,用意是帮周道夫,说道:“就是昨晚周伯伯那柄闪神光的宝刀,二叔真的不对,岂能窥觑他人之物呢。”林镇伟脸sè越来越难看:“展翔,你可知此刀现在何处?”林展翔晃晃脑袋,忽尔想起躺在暗格里,背下给东西顶着,说道:“可能是破胡刀。”到床铺掀开木板,取出一件用帆布裹着的长形物事。周雁父女为之一凛,一看就认清是丢失的宝刀。林展翔解松袋口,抽出一截查看,说道:“应该是这柄了。物归原主吧。”绑好后准备还周道夫。林镇伟则抢上夺下刀,和手置背。周道夫见状气怒至极:“我就料到你姓林的想要据为己有!哼!”
林展翔不明父亲此举何意,说道:“爹,这是周伯伯的刀,我们得完壁归赵。”林镇伟神sè严峻,郑重其辞:“难怪周兄会使少林拳法,却原来是偷盗宝刀的少林叛徒。释然方丈禅师早已昭告武林,神兵破胡,为祸江湖,中原同道,合力觅回。宝刀我会亲自送还少林寺,你们走吧。”林展翔仍是不懂:“爹,什么是神兵破胡,为祸江湖?这把大刀以前是少林寺的么?”大眼龙摘要简述:“前段时间,少林寺让本寺的弟子打死了释劫大师,盗走破胡刀。此刀视为不祥之器,染指必亡。据说破胡刀中蕴藏着一个惊天之秘,得者唯我独尊,因而人人争夺,牵连甚广。释然大师怕破胡刀重现江湖,再引起巨涛骇浪,便以少林名义通告武林,呼吁我辈正道同仁,寻回此器,也就是大哥手上这一柄。姓周的会使少林拳,我们估计他便是在少林寺窃刀之人。周老兄,你说是不是?”周道夫哼了下,并没作答。周雁说道:
“会使少林拳的不一定就是盗窃犯。这件事本来不能说,现在不说不行了。他其实不是我爹,而是我师父,少林寺净字辈的高僧,法号净果。”讲着摘下周道夫的帽子,露出光头,捋起他的袖管,示展左青龙右白虎的烙印。林镇伟、大眼龙听过净果的大名,见那左青龙右白虎的烙印乃少林艺成的高僧标识不假,倒也不生疑。
周道夫心知女儿机敏,却揣不透她喝哪一出,开口易添乱,是以并不说话。周雁续道:“看到没有,我师父可是少林寺正牌僧侣,我是少林俗家弟子,法号悬真,俗名周乔男。”大眼龙道:“偷宝刀的是少林弟子,他是少林弟子,这就对了。”那鲁庄人多势重,硬干不讨好,周雁只得撒个弥天大谎:“你别插嘴。破胡刀丢了,释劫师祖殉难,老方丈就急啦,立马召集全寺弟子,清点人数,唯独少了净厄,不用查大家也认为是他弑师盗刀,畏罪潜逃。于是方丈发下武林帖,广邀天下侠义杰士帮忙寻找宝刀,同时亦派了寺中的大半弟子,到各地查访。少林弟子虽达万众,但我们神州篇幅辽阔,就算能发动七八千人,仍如大海捞针。要找回宝刀谈何容易,方丈这样做是碰碰运气罢了。由于大明疆土广阔,找遍天下不容易,能力大的,自己一路,能力差的两三个人一路。我师父本事强,就自个一路下山寻刀。他独个到了陕西,想到净厄讲话口音和他自己还有我的口音差不多,断定净厄的老家在水铺。便先来找我,把事跟我说了。师父有事,做徒儿铁定帮忙啦。我们两一查,嘿!这净厄确是陕西人,老家刚好了在水铺,而且已经窝藏在家避风头。”林展翔间中询道:“周兄,你这话我可搞不明白,净厄盗得宝刀,该躲远远的,为甚什么跑回家,等人来抓。”大眼龙隐觉周雁的话有毛病,却指不出具体漏洞,经林展翔一问方悟:“对!净厄能盗宝刀,想来是不笨,干嘛窝家里等少林寺的人来捉?”这一点就连周道夫也觉得难以自圆其说。周雁早拟好答案:“两位有所不知,在我少林寺,收纳的入室弟子,只要一心向佛即可,概不问出身来历。净厄拜在少林是蓄谋图刀,必不会跟人家透露出身来历的,他偷了宝刀回老家谁又知道了,要知道的话,方丈老禅就不用派人到处找啦。他躲家里是明智之选,外面人生地不热,没准还撞到少林弟子就惨了。可惜他千算万算就算不到我师父从他的口音中想出线索。我和师父不辞辛苦,终于把他刮出,这个净厄是五年前入寺的,武功马马虎虎,几招便给我师徒打得趴下救饶。师父也不想杀他的,然而净厄死不悔改,假装投降,趁我师父不备时突袭,还好师父反应够快,一拳毙了他,却也因此受了点伤。在他家搜到宝刀,就商量着暂且在我师父荣安巷的旧居养几天伤再护刀回寺,不料又牵扯到贵庄风波之中。”林展翔心思单纯,信以为真,说道:“没想到周兄是少林弟子,难怪武功那么棒。”对林镇伟道:“爹,周兄和净果大师执行机密任务,事先不便言明,以致你误会他们了,宝刀该还给他们才是。”大眼龙也毫不怀疑:“哟,大哥,看来我们搞错啦。”林镇伟踌躇不定,他虽然挑不出疑点,但凭片面之词,说服不强,道:“此事非同小可。这样吧,大师和周公子先在敝府凑将一晚,明天我跟三弟叫上几十个兄弟陪同大师护刀回寺,以策万无一失。”周道夫心中恨恼:“老家伙终究不是傻子。”林展翔一意要帮周雁的,说道:“是呀大师,有我爹、三叔他们沿途护送,互相照应,准能安全抵崇山。”周雁摆了副为难的样子说:“不好,如此劳师动众,易惹人注目。”林镇伟沉吟半晌,说道:“那我和三弟去就可以了,也没人想到破胡在咱们身上的,大师你瞧怎地?”周道夫强忍怒火,艰难的挤出一抹笑:“有林庄主帮忙自然最好,贫僧在此谢过。”林镇伟想:“无论他们的话是真是假,到少林寺就揭晓了,我与三弟守着宝刀,量他不敢硬来。”说道:“那破胡刀先放林某这,明儿一早,我们便起程。”周道夫暗想:送还少林是不可能的,今晚非得偷回。说道:“有劳林庄主看管。”
林镇伟招来钟伯安顿他们。
处理了现场,各人都返房歇息。林展翔跑到沈依依的闰阁,大眼龙跟他说了,沈姑娘今晨已入土,她未过门,不算林家的人,灵牌因之不得摆在林家厅堂,暂搁在她生前的居所。林展翔抱着表妹的灵位,泪水籁籁下,往昔两人欢快的点滴涌现心头。哭了大半个时辰,拿出之前备好的毒粉撒到小酒坛里渗酒,默默的喝完,躺倒地上。毒药生效,腹腔剧痛,昏了过去。
睁眼时,四周黑朦朦,只道已入冥界,林展翔意识到倚偎在一个人的怀里,就当成自己到了地府给表妹揽着,叫道:“依依!”微弱的光线下一看,却哪是表妹,说道:“周兄,怎么是你,你``````也死啦?”这人正是周雁。她父女商定,后半夜周道夫盗刀,她来找林展翔,如果盗窃失败,就拿林展翔逼林镇伟交换。周雁问了家丁才寻到此,见林展翔中毒昏迷,酒罐摔旁,想是酒中有毒,当下就提了瓦坛的残酒到医馆配解药,医铺药馆都关门闭户,她就硬踹门威胁当主配药,幸是来得及。林镇伟这一晚必有防范,父亲不一定得手,恐怕非要用林展翔来换刀,周雁对他也动了心,岂能不救,鉴于还须拿他要挟林镇伟,便没通告林家下人。喂服解药后,周雁扶抱他是在为运功化解药力,使其快醒转。
这时周雁听他这么讲,便知他以为自己变鬼了,说道:“我没死呀。”林展翔奇道:“那你怎么也到下面来了?”周雁白眼一翻:“我们都没死,这,是房间,没点灯而已。”林展翔打亮火折,见确是依依的蜜闰,自杀不遂,倒颇为失落:“我喝了毒酒的,莫非份量不足?”周雁道:“是我替你解了。好好的干吗看不开?你家有钱有势,何愁没女人?”林展翔捡起依依的牌位,抚摸雕字,眼眶又湿了:“周兄,你不懂的。我不会让她一个人在下面,我要去陪她!”周雁暗道:“本姑娘给你抱了一rì一夜,总得负点责任吧,你一死了之倒干净,我还要嫁人么?”说道:“林兄,我讲故事你听。话说有个男的死了爱侣,他伤心之下就自寻短见,上帝看到,便问他:‘因何自了?’他说爱人离我而去,活着无乐趣。上帝生气了,说:‘他nǎinǎi的``````’”林展翔冲断她的话:“你瞎掰!上帝怎会讲粗口。”周雁噎住了,道:“没瞎掰,这是本人加的。上帝说:‘老天有好生之德,你忒也大胡涂了。’骂完变出一面时光镜,这时光镜可洞悉到过去未来的。那人看到镜子显示一片海滩中有个**的男子尸体,一位女的经过,瞧了眼,把外衣脱下盖在男尸上,就走远。紧着又一名女子路过,将男的安葬好再走。镜里的景象到这,上帝又说:‘沙滩上的男子是你的前世,你刚死的爱人是第一位经过的女子,她只是过客,而与你白首偕老的是埋葬你前世的那个女孩,也就说找到她才真正属于你的归宿。’那人得上帝点化,不再寻死觅活,高高兴兴去了。林兄,依依好比镜中先走过的姑娘,你后面还有个共渡一生的呢。”林展翔伤了的心难愈:“我只喜欢依依,我的前生又不是沙滩上男子,不会有别的女人了。”周雁拉长音道:“有——”林展翔知她在哄自己,道:“你怎么知道?”周雁腰板一挺:“上帝跟我说的。”林展翔道:“上帝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周雁无言以对。
时间可冲淡一切的,时间是最佳疗伤剂,周雁如是想。沉默一阵,林展翔盘算,今rì是不行的啦,得找个无人之处,用快而有效的方式去见依依,到那会,谁都无法分开我们两。放回灵位,林展翔打着蜡烛,说道:“周兄,很晚了,你歇去吧,明早见。”周雁编个不走借口:“林庄主委托我守住你,他怕你做傻事,你还真做了,我更不能走啦。”林展翔疑道:“我家佣仆多着呢,爹咋叫你这个外人?”周雁笑道:“因为我乃少林弟子,岂是你家那群饭桶可比。”林展翔领教过她的手段,自己赶她不动,便解衣yù寝。周雁一声尖叫,别头掩面:“你干么?”
大家都是男的,这反应也大太了,林展翔楞了约摸有倒怀水的功夫,说道:“我睡觉呀。”周雁剁剁脚,急得想哭:“你睡觉就睡觉,脱什么衣服?”这“周兄”处处透着怪异,林展翔完全搞不懂,说道:“脱衣服睡觉呀。”周雁苦着徘红的苹果脸道:“谁说睡觉要脱衣服?”林展翔诞着脸颊道:“好像没人规定睡觉不可以脱衣服的。”周雁气急:“我现在宣布睡觉不能脱衣服,再脱我就戳你定身穴,让你十天半月动不了。”无奈,林展翔唯有和衣而卧。周雁转身上来,说道:“我是书生嘛,比较生疏、腼腆的。”林展翔闭目入定,他在依依的生前的房里宿夜,盼梦中与依依相聚,以慰思念之渴。
“少爷!少爷!不好了,老爷和姓周的客人打起来了。”丫环小秋紧张兮兮的敲拍着门扉。林展翔、周雁闻即起身,奔到事发点。林镇伟同周道夫论拳瓦顶,家丁打手高举火炬,提刀携枪围在房屋下。大眼龙一收到风,疾然纵至,二话不说,跃上加入战团。
周道夫在夜深人静时,偷到林镇伟的寝室外放迷烟,想毒倒他拿刀走人。这施毒的策子常是邪歹者惯使的法门,屡试不厌。林镇伟对周氏父子存疑,早作戒防,闻得异味,即屏住呼吸。待迷烟消尽,周道夫只道他已中迷香,翻窗进屋,岂料林镇伟正等自己落网。二人在yīn暗屋中斗了几招,周道夫心知难敌,跳窗越逃,以图再干。林镇伟紧追,由于是在自家的府地,他最熟悉,于是绕道,抄在对方前面。两人便又打起来,也惊动庄上的人。
周道夫十年之艺,远非林镇伟的三十几载之功,兼有大眼龙助阵,强弱明显。庄丁没什么武功,不会纵跃术,啊九道:“搬梯子来!”庄丁这才觉悟,去抬天梯。大眼龙大叫:“都回来,围住!”他们也只好听命,坚守原位。林镇伟说道:“周兄,你暗闯我居室,是何因由?”周道夫明白自己一下手去窃刀,女儿之前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说道:“你我心里清楚。”林镇伟道:“我早知道你不是净果大师,你便是在少林罗汉堂窥宝也之人。”对话中,谁的手脚均未松闲。
周道夫倒撤六尺,按手示停。林镇伟、大眼龙不怕他跑掉,暂且止了招,听他有甚么好说的。周道夫放出狠话:“宝刀是我历尽艰辛从少林寺偷到的,根本不关你的事!我敬告你,识趣的就把它还给我,不然我周道夫立誓灭你全家!”推究起来,林镇伟确没有必要牵连进去,大可置身事外,但他深明大义,宝刀一旦复现,势必祸乱武林。站在大义大节上,他宝相庄肃,斩钉截铁道:“江湖事,我们江湖中人就得管!你要杀,冲我一人来,与旁人无关。”
周雁见父亲要跟林镇伟拼命,扣紧林展翔的咽喉,说道:“林庄主,你儿子已在我手里,不想绝后,破胡刀即刻交于我爹。”其实死了林展翔不一定无后,林镇伟时当盛年,大可纳二房续弦的。
庄丁只顾上面,待看到林展翔有难,围拢过来,你一句,我一句叱喝怒叫
“放开我们少爷!”
“小子!活腻了么?”
“快松开公子!”
“找死是不?”
``````
周雁全不理视,小声说道:“林兄,咱两一起共过患难,我不会对你怎的。我只要和爹拿回东西平安离开就行了,你配合一下。”反正林展翔不想活,倒企望她真的成全自己,说道:“你别伤害我爹就可以了。”大眼龙跳落地底,说道:“敢动展翔一根毫毛,我老耿拆了你的骨头!”周雁权当他放屁,说道:“林庄主,不要你儿子的xìng命了么?破胡刀本来就是我们的,取回是天经地义。”周道夫鄙笑道:“林庄主,这人都是贪心的,你也一样。什么大仁大义,不就是起了私心,想独吞宝刀么?”林镇伟慷慨激昂,一字一板道:“皇天厚土可鉴,我林某夺刀纯为武林着想,决非贪图神兵。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宝刀我会亲自送归少林的。”言下之意是儿子都不要了。周雁压低嗓音:“林兄,你老爹不管你。”林展翔倍感苍凉,霎时间与父亲的距离拉远,虽说他有求死的心,但父弃子的现实让他万念成灰,暗道:“破胡刀真的那么重要么?比亲情来得重要么?”大眼龙不知破胡刀会不会祸国殃民,只知不交还,就会死人,说道:“大哥,你说什么呢,展翔是你儿子呀,把刀给人家吧。”林镇伟并非不爱子,然而孝义难双全。不救独子,断林家香火是对祖宗不孝;明知破胡刀落在歹人之手,引发武林浩劫,乃交还宝刀,是为不义。两者取其大,他忍痛割舍,说道:“展翔,希望你能够了解为父的难处。”林展翔似懂非懂,就想,爹向来我对疼爱有加,这样做定有他原因。
周道夫见拿他儿子作挟无用,趁他jīng神惚惚,发拳袭来,击向他胸口膻中穴。林镇伟惊回神,左臂拂格,右掌拍出。大眼龙看他们开战,yù跳上去助大哥拒敌。周雁说道:“大眼龙,老实站好!动一动我就掐死林公子。”她不确定林展翔对大眼龙能否起作用,危紧下,什么办法都得一试。
大眼龙疼这个侄儿是发自内心的,也真不敢上,干焦急。
两人踩在凸凹的斜瓦顶如履平地,踏得嗒嗒作响。火拼刻许,周道夫连对三掌均被他强劲的内震得真气沸腾,渐已摸熟对方底,他林镇伟掌法粗糙,靠的是多年积蓄的功力。周道夫学了乖,不再硬接他的掌,而是迅速躲避,发挥自己jīng堪的拳术,以巧制刚,竟颇争优势。林镇伟休息总不会抱着兵器睡的,丈八蛇矛是祖传遗物,收在匣里,没顾及取。他擅使枪矛,空手等如龙无爪,虽习过一门“降魔掌”,可这门掌技普通简易,发招出掌全凭自身的一股内劲。
大眼龙瞧出来了,林镇伟功力有余,招数却不比周道夫的奇妙,进屋取来丈八蛇矛抛给林镇伟。林展翔只看得眼花缭乱,前式没记一半,后式就过了,待看jīng后面的,前面的又丢了。周雁苦筹良计,忘了阻止大眼龙,说道:“鬼眼龙,谁让你拿长矛,这样不公平,快抬柄大刀逞给我爹。”
送刀给敌方打自己人,天下没有的事,大眼龙诈作耳朵生茧。林镇伟一兵在手,如虎添翼,八十一路混元棍和雨花枪法撒将下来,立趋上风。棍法、枪法均用长形兵器,林镇伟多年的勤练奋修,早把这两路技艺融在这杆丈八蛇矛上。周道夫连接近他身都难,一味闪躲,好几回堪堪避开,惊了一身冷汗。过无多时,屋顶穿了七八个窟窿,有大有小。林镇伟一杆长矛使得圆转自如,嗡嗡声紧,骤然,一招“高山流水”,长矛当头砸落。周道夫还是老方法——躲,他捷足倒退,对方矛尖在离脚趾一寸外砸下,伴随一巨响,屋顶又多了个天窗。由于林镇伟力道大猛,击中的地方破口也大,周道夫挨得近,脚底一空,直坠下,忙乱之中,双手勾住窿口的边沿。他不想掉屋里,怕庄丁一哄而上,虽然这些庄丁不怎的,可蚂蚁多了亦能咬死大象的。
可双手勾住窿口的边沿,悬挂着更危险,周道夫当即跃上,尚未立稳,敌人的矛尖已递到锁骨前。林镇伟说道:“我让你走,你不走,好,我就将你和宝刀一并押上少林寺,让方丈大师发落。”东西索不回就罢了,父亲却不能有事,周雁点子又生,喊道:“林庄主,我宰你儿子!”举掌朝林展翔的侧脑拍去。大眼龙双目夸张地睁大,惊叫:“不要啊!”林展翔垂眉待毙,对他而讲,是一种解脱。林镇伟扭头望来,心脏如被割了一剑,话说他虽决定舍子保刀,但亲见儿子受死,怎能不悲痛,长矛也软了下来。周道夫知女儿是扰乱敌人的神素,为自己营造时机,当下跨步箭去,握拳喂上,击中了林镇伟右肩背。林镇伟意识浑浊,没防着,飞倒出去,刚刚落地,即就势翻了翻,卸了冲力,便不致于撞烂瓦顶,跌入室内。尽管卸去大部分的力道,还是碾碎不少的土瓦,残片有节奏地喝着歌堕落。
周雁引林镇伟分神是想让爹饲机跑路,也不真要杀人的。然而周道夫不拿回宝刀不甘心,偷袭得手后,更助长他的气焰,乘胜追击。林镇伟被打中的是坚实的肩背,非要害处,受创不重。他往下一看,林展翔仍好端端的,顿而jīng神为之一振,拾起长矛一扫,因坐着挥,力度不大。周道夫改向抓住矛杆一挑,这一挑大有益处,敌方若松开,兵器就夺了过来,如他死握紧不放,便连带他人也挑起。
林镇伟捏持不松手,让对头挑起自己,刚到站立,速扎马步,原紧握矛的手用力一推送。这下变故突兀,来得特快,周道夫在使劲上挑,矛尖是正对己门面,一个不慎,左rǔ上角中了枪,直透背后。疼痛袭身,他大叫一声,给人推得仍在后退。
林镇伟一收脚,长矛抽回。周道夫还跄退两三步才摔倒,按住伤口,尽仅余的气力奔驰一阵,足点纵离。周雁已顾不得人质,朝周道夫失的方向带着哭腔嚎叫,拔腿就奔。大眼龙斜冲上来,看准她后颈,平掌一斩,周雁啊声扑跌。庄丁喊杀着追去。林镇伟道:“让他走吧。”跳到下面,长矛交以啊九。庄丁不解,却也不多问。林展翔睁眼时周道夫已远,扶起周雁摇了摇,唤道:“周兄,周兄你醒醒。”大眼龙心里不平衡,说道:“展翔,他刚先差些要了你的命,理他作甚?”林展翔知道周雁不是真的想害自己,没答大眼龙的话。
庄丁收拾那所穿得七孔八洞的房子。
书房里,林镇伟说天一亮,就和三弟,庄上再选五十名优秀者随护宝刀去少林寺。即让大眼龙连夜打点出行的物需。林展翔武功实在大差,不在其列。周雁一醒来,挺着一柄不知哪弄的剑,直冲进来,yù杀林镇伟报仇。此间就林氏父子,林展翔挡着她说道:“周兄,不许伤我爹。”周雁瞳眶血红,仇恨吞噬她的心灵,唯余一个念头,就是刺死林镇伟。推倒林展翔,一记“三峨剑法”的“冲涧式”当腹捅去,这招十分简单,是“三峨剑法”的起手式。林展翔跌得浑身骨痛,半天爬不起。林镇伟稍微侧闪,左手压开她小臂。周雁一沉,抖剑回划,变招奇快。峨眉派系武林太家,剑术独成孤帜,她初习不多rì,皮毛也没窃到,侥是如此,这记“乾罡剑”中的“撩yīn剑”乃是了不得。林镇伟怔道:“峨眉剑法!”扭身转到她后面,伸指点住。周雁还摆着挥剑的动作,愤懑道:“放开我!放开我!``````”林展翔按着还麻酸的腰,说道:“周兄,拳脚没长眼睛,打架难免死伤,你爹虽挨枪,也不一定有事的。”林镇伟摘下她的剑,说道:“你是峨眉弟子?”到底是老江湖,还有点见识的。
周雁道:“峨眉派剑艺独步武林,我要是峨眉弟子你早跪地求饶了,本姑娘资质犹佳,偷学几招又有何难。”她背上的真锋剑没取用,是不想过于张扬,当然也不承认是峨眉弟子,若让人怀疑自己是峨眉盗宝剑的人,把身一搜,宝剑岂不没收。林镇伟想的也是,大武殿随便来个弟子我都敌不过,她必是偷师的,说道:“林某亦不跟你为难,你去吧,别再到那鲁庄来了,否则,押你见官。”**几下,解了她穴道。
周雁一得zì yóu,瞥头双并食、中两指戳出。这次她jīng明了,不使峨眉家数,而用箫星竹转赠宜风的玉真武秘上的“玉纤指”。玉真武秘中载的武学虽在峨眉传开有一段时rì,但究是没派传的技能那般为人悉知。林镇伟一瞧,果然叫不出它的来路,只道这才是她自己的家数,当下,翻手一带一送,又知她功力低微,只运了三分劲。周雁全身失控,直撞到墙壁方停。“玉纤指”固然厉害,可这项指法全凭内力见真功的,内力不到位,和搔痒没两样。周雁满脑子是想法,学不用心,武功平平,若玉真在世,见她将自己的这记妙指使得这般脓胞,估算当场就吐血身亡。
林展翔yù上来扶她一把,细一想这“周兄”老骗人,定也是他爹盗刀的从犯,类似人物还是少结交为好,说道:“你打不赢我爹的。破胡刀原属少林所有,理应归根。周兄,我看你还死心吧,也劝劝你爹,让他别打宝刀的主意了。”周雁恶凶凶地瞅着林氏父子,窜窗而去。
四更,林展翔躺在沈依依的床榻上,思háo迭起,表妹的影子挥之不散,偶尔耳边又响了周雁讲的故事,是否依依只是个过客?林展翔意志不坚,如无根浮萍,随波逐流,凡事缺少主见,往往为环境所支配。他的一切决定皆因时而议,人生目标不明确,放在哪个时代都不是优秀的男人。
隔会,林展翔暗道:“我一生之中,心里就只有依依一个,她去了,我便不会独活的。周兄说的,多半是他自撰的,他撒谎的本事,我拍马难追。明rì,爹和三叔要押刀上少林,庄里没人看着不行的,就等爹回来,我就去见依依。”想着想着,模模湖湖入梦了。
晨光微曦,红rì卡在朝霞间,云彩千姿百态,眩艳夺目。林展翔搓搓睡眠不足的眼睛,披衣下榻。丫环小秋犒门唤声端热水进来。小秋是平时伺候他起居的少女,懂事乖巧,她先到林展翔寝室发现不见主人,再问钟伯才得悉主人在此。搁好盆子,小秋先送上一个笑脸,说道:“公子,你怎么不自己房里,却跑到沈小姐这来了?”林展翔扣好衣括,说道:“哪都一样。我爹呢?”小秋浸湿毛巾揉干递上:“老爷和三叔准备出门了,他说公子昨夜很晚才睡,不用叫你了。”林展翔擦把脸,行到院庭,五十jīng丁已列就。大眼龙指挥人手搬备品上马车,陕西到崇山是一段漫长之旅,数十人的队伍,行旅不少。林家富足,倒不缺什么。林展翔不摆阔少的架子,主动与大家打招呼。
正聊着,急促的打门声响来。钟伯边去边埋怨:“大清早的,谁呀?”客访也不分朝晚的吧,林展翔等均习以为常,但听这拍门声,使人觉来者定有紧急的事。钟伯还没走到,朱漆大门已撞开,一群和尚,应该讲是恶僧,雄扑扑涌来,顺手将钟伯这个路障推跌在侧,好生无礼。
带头的是少林寺净空。钟伯支立快散架身子骨去关门。大眼龙感到来人不友善,叫啊九请林镇伟。林家与任何寺庙无往来过节,林展翔初生牛犊不畏虎,便算是仇敌,也不过十二三人罢,迎上一辑:“各位师父好!请问大师法名慧号,到敝庄有何指教?”净空扫巡四遭,五十壮丁半点不放眼里,说道:“叫庄里的主人出来说话。”这副语气,好像他是帝王,召谁谁就得必须到。大眼龙最受不了他那横蛮的表情,吼道:“哪的野秃驴,敢到那鲁庄撒野!”说着,放爪就抓向一名中年僧。那中年僧不等他抓到,随意推拍,后发先至,这一拍竟将二百多斤的大眼龙凌空震飞。八名庄丁拟定他掉下的位置,扎稳马步,齐伸手来接人,可是坠力大太,连八人一起砸倒。有一人正垫在大眼龙身下,叫苦连天。林展翔大惊失sè,在他世界里,一直以为,父亲的武功最好,其次二叔,再到三叔,自己一辈子也练不到那个境地,岂知让这个不惹眼的和尚随手一推,就将三叔摔出二丈远,真是山外有山楼上楼。
大眼龙给两丁拉起,体内真气激荡,似火在烧,有种晕乎乎的难受,再看那僧侣时,既惊又敬。
啊九屁颠屁颠的跟着,林镇伟大步流星赶赴,见二弟和几个庄丁咿呀喵叫,便有了底,说道:“在下是舍庄林镇伟,请教各位尊号。”净空瞄了他一下,冷淡淡地说:“少林寺净厄是也。”出外“办事”他常冒外人之名。林镇伟父子、大眼龙均一愕,净厄不就是在少林盗刀的人么。林镇伟本想如问知确是少林高僧,宝刀直接交付他们即可省下不少事,却听他自报法号是净厄就打消送刀的念头。因为若真是净厄,宝刀给不得,如他不是净厄而顶净厄的名头,也靠不住,更不能拱刀相送。且看他们的实力,要打发亦非易事,林镇伟说道:“哦,原来是少林净字辈的高僧,诸位大师,请移法驾厅堂稍坐,待林某礼茶。”净空先是想上门就杀人越货,但怕林家把货外藏,灭完他们,掘地三尺都找不着宝刀,白忙活了,所以一步步来,说道:“林施主,闲话我不多讲,破胡刀自觉拿出来!”林镇伟不知他从何得到的消息,很可能是试探的,就装作未有其物的样子,说道:“破胡刀?什么是破胡刀,大师?”
净空打个手势,尾随而来的一僧,疾步驰近众庄丁,又返回原处。林展翔眼一花,一庄丁已痪地毙命,己方无一人瞧清楚那和尚是怎么下手的,只吓得面如土sè,出家人不都有是不杀生的么,简直杀人不眨眼,和尚做到这个份上,跟土匪强盗没二样了。净空当根本就没发生出人命的事,凉凉地道:“有人说贵庄姓林的拥握神兵破胡宝刀,其它还能有假,‘破胡宝刀’这个词并非谁都凭空捏造得出来的。”有个人与净空说是一柄会散异彩之光的大刀,实际上净空这句话是个套。
林镇伟想这群恶僧武功高强,出手毒辣,得先疏开众人,万事我来扛,死亦何惧,顶多一张臭皮囊,说道:“大师或许搞错了,林某确没有大师说的破胡刀。”侧首又跟大眼龙道:“二弟,你带展翔和众兄弟,到后院备马,一会启程。”大眼龙还没听懂话中之意,说道:“大哥,强敌当前,备什么马呢?”林展翔不算聪明,却也听出父亲要支开自己和二叔,独个与群僧周旋,便道:“爹,要走一块走,要留就我一人好了。”净空使个眼sè,像下达什么旨令,众僧又驰出其一,和上次一般,出手如电,但这回一招竟杀了两个。
林展翔这边的人恐惧更甚。林镇伟忿恨道:“大师!佛门中人,救苦救难,你却连我杀三人,是何道理?”净空说话音不大,但口气很硬:“不交逞破胡刀,那鲁庄没人能活着出去。”破胡刀落在此身上,只怕死的人更多,林镇伟气虎虎道:“大师,你等怎可如此霸道无理,残害无辜。”净空这回亲自出手,瞬间欺到,唏嗦几下,已戳死仈jiǔ人,他使的是一门指法,有外名目,叫“玄yīn指功”是极其yīn毒的杀着。收手归位后,净空道:“我没什么耐xìn展翔一伙哪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胆都吓破了。林镇伟严厉道:“二弟、快带展翔和从兄弟们走!”大眼龙双眸喷火,暴喝着扑爪:“老子跟你拼啦!”净空旁侧一让,左手拿住他后颈衣领,一个二百多斤的躯体就这样提起。
大眼龙四肢空舞,骂不止口。林展翔忙道:“不要伤我三叔!”净空使力将人抛到池边,碰烂一座假山,脑桨迸裂,血肉模湖。林镇伟失声痛喊,两兄弟历来肝胆相照,胜若亲生,怎叫他不惨然yù绝。林展翔冲上来,扶起一团教人看了作呕,血彬彬的残躯,泣不成音。净空仍是平湖无波的神情,说道:“早把破胡刀呈出来,不就没事了么?”林镇伟要怕死的话一开始就交了,也无须等现在。林展翔愤怒至极:“破胡刀,破胡刀,又是破胡刀!恶僧!你没人xìng!”这话无疑不打自招了,净空眼放jīng光,继而一笑,说道:“林庄主,你儿子都认了,你还要瞒我到几时?唔?”林镇伟镇定了下心来,就想我坚决不给也没用的,宝刀就搁我房里,他们杀完我等,一样能找到。不行,宝刀万不可落入此人之手,说道:“大师,刀可以给你,但你得放过这里的所有的人。”净空道:“这个自然。”却想,东西到手,我要杀谁就杀谁。
林镇伟提出条件:“你让我儿子他们先通通撤离,我再把东西给你。”净空摊手一晒,道:“没问题,悬音、悬业、悬苦、悬慈、悬至、悬高、悬悲、悬永、悬志你们送这些人从后门走,我不想再见到他们,明白么?”九僧齐点头,屁都不放一只。
庄丁们感林镇伟昔rì深恩大德,均不愿离去,要走早就溜烟了,他们个个赤胆昂然,留下话儿,誓与那鲁庄共存亡。林镇伟心下大慰,热泪盈眶,说道:“大师言出如山,我不会有事的,你们先散。”走到林展翔身边,这时是背对着净空的,他嘘声道:“展翔,宝刀在我房里那副《江堤晚景图》后背,你拿着和啊九叔他们逃命去吧。”讲罢牵他回来:“我林家就你这么一根苗,无后为大,为父不希望你什么闪失。”林展翔拭泪心道:“爹要我携刀逃生,我索xìng引开这群恶僧,让爹保住xìng命,反正我不想活了,就算给他们追上杀了,也正是遂了我意愿。”说道:“那爹你自个儿珍重,我们在朝阳巷等你。”掉头又道:“钟伯、啊九、五哥、强叔各位大哥,都跟我去吧。”剩余的庄丁杂役,你望我,我看你。啊九低声道:“老爷兴许已有脱身妙策,我们留下多半碍事,还是跟公子走好。”便答允了。
林展翔当先领路,庄丁次之,九僧包尾,向屋后去了
净空说道:“林庄主,可以把履行你的承诺了。”林镇伟看林展翔一行的身影已转入中院不见了,说道:“大师莫急,等我儿子走远,安全了再说。大师武艺越众,仲怕我飞天遁地不成。”
林镇伟的寝室在中庭东苑,林展翔走着想着,如何方能避开九僧,入房取刀?他脑子不好使,绞尽脑汁,很不容易才筹得一个浅显办法,止步回身yù启口,却让前面的一幕轰魂飞魄散。九僧齐在众家丁后背突然发难。净空说“我不要再看到这些人”其意是全部歼灭,就在林展翔转头时,三十几人刚刚杀完,死者中,竟无一人能反应过来而叫声“啊哟”,就全军覆没。但其实这九名悬字辈的武功比之大眼龙也颇有不如,留在净空旁边的那两位才是真正人物,他们是西域外家高手。林展翔吓得两腿一软,坐倒在地,双臂撑着上半身惊慌蹭退。九僧睨着这个虎群前的小绵羊。悬志说道:“上头有话,我们就得照做,你就认命吧。”大手掌拍出。林展翔早知难免一死,但没能引开净空,让爹有机可逃,死的也不瞑目呀!
就在这当儿,几枚暗器shè来,悬志听风辩形,快速后撤,终是慢了些,胳膊中了一记镖,入肉一半。余下八僧也习惯xìng退避,朝暗镖打来的方向寻望,未见任何人影。林展翔顾不得谁在暗中施援,爬起就往林镇伟房间跑。悬志拔出镖钉,是一眼“v”字形的飞镖,斗然天旋地转,始知镖上涂了毒液,痪了下去。八僧也不理同伙,发足追人,一动脚,几十枚飞镖又shè到,跟之前方位一致,八僧识这暗器的厉害,急忙闪退。几十眼钉一齐散来,而积甚广,本来他们都有能力闪过,却因八人挨得很近,前面缩回碰上后面的,迅速就减慢了,害得悬悲、悬永中镖,不久便呜呼了。还好镖从左上方打来的,其余六僧三名留原地,瞪着两次来镖的方向,另三僧继续追人。
林展翔离林镇伟的居室不远,三步作二步奔至,撞门而入,他于父亲的内阁陈设熟如指掌,折到左边,扯烂《江堤晚景图》那副画,即见破胡横放在墙壁的凹槽。取过大刀,三僧已抢到门口,林展翔生了反抗本能,尽力一劈,嘭隆炸响,门口比原样大了二倍,悬慈、悬至、悬高拦腰斩断,上下分家,三人六截。这三僧托大,先先明见林展翔手无缚鸡之力,十足脓胞,压根就没把他当回事,加上他们没看过破胡刀,心想脓胞āo柄大刀仍旧脓胞一个,是以不做半点防措,岂料人家转手就拿了柄杀伤力极强的神兵,小命就这样交在无知的手里。
从小到大,林展翔连鸡也没割过,当然像他那般的家庭,宰羊杀鸭的活哪用得着他。这下一刀三命,瞧得他粟粟发抖,就差没尿裤。林展翔咽了口唾沫,心里哆嗦:“我所杀之人是杀人之人,我所杀之人是该杀之人,对,就是这样的。他们打死我三叔,又来害我跟爹,我不杀他,他便杀我的。”门外的悬业、悬苦、悬音见此状,只道屋中伏有劲敌,怯胆不前。
林展翔也不想多伤人,爬窗出来,直奔马棚。外面三僧也没追来,估计是忌惮了。林家养有良驹数十头,他武艺不成样,骑术却还过得去。解绳踩铗上鞍,林展翔从后院驶出,从庄园外绕到大门前,马也不下,板刀挥砍,两扇页扉应声爆破。林镇伟、净空、悬止、悬弘一同望来,对一招推毁坚厚木门,振憾不小。林展翔舞了舞宝刀,提高嗓音道:“破胡在此,要宝刀就跟来。”双脚一夹,放蹄驰奔。
净空看到林展翔晃动的刀闪着异光,虽在白昼,也很抢眼。破胡刀没曾得睹,却早已查悉它的样子和身披异光的特征,一见即知九成九是破胡刀了,说道:“悬止清理现场,悬弘随我追。”话落,和悬弘纵施“一步千里”的轻功,风一般窜出门。
林展翔持刀突现,林镇伟即知儿子为救自己,以刀作诱,引开强敌,事已至此,也只好逃了。悬弘又岂能让人在眼皮底下还生,三两招放倒他,巡了圈庄院,见者必毙,然后一把火结束了这座大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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