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乙夏喝停刀斧手,滚鞍下马,上前问道:这人是谁,所犯何罪?
刀斧手回道:报告先锋大将军,这人名叫大荣华。张大帅下令要斩,我们只管执行。
大乙夏听到大荣华的名字,吃了一惊,暗想,大荣华不是经由rì本国返回庙尔府去和父母团聚了么,怎么会在这里,张大帅为何又要斩他,这事很重大,我必须查问一下。
大乙夏向那披头散发的犯罪偏将问道:你真是大荣华么?
那人回道:末将是大野勃的儿子大荣华。
大乙夏上前,把那人的头发理了一下,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怒喝道,你好大胆!竟敢冒名---。下面想要说的话还没出口,心里就打起鼓来。他突然意识到这件事非同小可,心跳就加快起来。他想,张休是认识大荣华的,绝不会让个假的给蒙了,现在居然拿一个假的来开刀,一定是串通好了的。为什么要串通作假,又为什么要斩首?这里面一定有天大的yīn谋。如果驸马有yīn谋,张家人就都是同谋。张家父子位高权重,要是有yīn谋,那一定是针对武王的。大乙夏这样一想,就紧张得两腿打起颤来。
大乙夏强作镇静,向刀斧手说道:此人该死,按令开刀吧。
刀斧手们手起刀落,斩下人头,进去交令。
大乙夏放弃求见,急忙上马,挥鞭奔出中军大营,回到驻地营中,立即给武王了写了一封密报,派快马飞报敖东城。
武王接到大乙夏的密报,打开一看,只见那上面写着:驸马大元帅张休斩首一员偏将,那人自称是大野勃的儿子大荣华,可是臣亲眼认出那人是假冒的。其中蹊晓,臣不敢乱猜,如实奏报,请基下明鉴。
武王把这封密报反复看了三遍,坐在椅子上沉思起来。他知道大乙夏是不可能胡编乱造的,也不会把人认错的。如果大乙夏所报当真,那就是驸马张休在搞鬼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张家父子对王廷的忠诚是无可怀疑的,他们对大野勃有同情心也是开诚布的。张休力保他的军师大野勃无罪,张雨生乘南征用人之机赦免了大野勃,这是他们政治上的胡涂,孤王可以不加追究。可是,现在故意用一个假大荣华来欺君,就不是胡涂二字可以解释的了。一门忠臣却做出如此欺君罔上的事来,一定是中了大野勃的诡计。大野勃敢在张雨生父子身上用计,一定是有极其险恶的目标,那就是夺取政权。如果张家父子和大野勃站在一起,孤王的王权还能保得住吗?武王越想越可怕,矇眬之中好象看到张休率领六万jīng兵杀回京城,张雨生正拥戴大野勃登上王位。驸马要造反了,义兄要逼宫了,危机就在眼前,这时候可以信任的人还能有谁昵?只有亲生儿子了。
武王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喝道:来人!快去叫副王来!
内侍急忙去副王宫请大钦茂。
副王大钦茂应召而至,向武王行礼道:儿臣前来听教。
武王刚要说话,却见内侍手捧一个木匣,进来禀道:驸马派人送来机密物件。
武王冷笑一声,对副王说道:你把它打开,看看是不是大荣华的人头。
副王大钦茂听父王这样说,料定张休是按事先谋划的计策,杀了假大荣华,便迟迟疑疑地上前打开木匣,定定地瞪着那里面的人头出神。
武王问道:那是大荣华的人头吗?
副王大钦茂已经认出那不是大荣华的人头。他心里正在急速地思索。他见张休真的使出移花接木的手段,果然用一个假牌货来交差。他在暗暗地为张休叫好。他决定要配合张休,把假戏演真。
听到父王发问,大钦茂赶紧应道:虽然血肉模糊,还能看出这是大荣华的人头。
武王以为儿子没有认真看,说道:你看仔细,那是一个冒牌货。
大钦茂没料到武王早已识破诡计,象被雷击一般,突然眼前一黑,险些跌倒。
武王惊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快传御医。
大钦茂手按额头,说道:只觉得眼前突然发暗,看不清东西。现在好了,不必传御医了。
武王烦燥地说道:你怎么会有这个毛病。抓紧治一治,不要误了大事。现在国难当头了。大野勃串通张家父子谋反,兵变和逼宫随时都可能发生。你先看看大乙夏这封密报,赶紧想个对策。
大钦茂看过大乙夏的密报,知道张休的以假乱真之计已经败露,追究起来就是欺君之罪,不仅驸马难保,还会连累左相,抄斩九族。现在必须把事情先稳定下来,再想解救的办法。
大钦茂奏道:驸马造假,理当问罪。只是目前南征在即,驸马兵权在握,要是āo之过急处理不当,必会造成不可收拾的严重后果。儿臣的意思是,这件事暂时不要声张,容儿臣调查一下,看看驸马是故意欺君,还是另有隐情,然后再做处理。
武王一脸的懊丧和恼怒,恨恨地说道:事情很明白,不必调查了。现在张家父子已经和大野勃站在一起,不能再依靠了。国难当头,孤王只有靠亲生儿子来化解危机。你速做三件事,一是派人到庙尔府监视大野勃,严防他冒险起事;二是派御林军包围左相府,严防张雨生在京城叛乱。三是传令给大乙夏,让他想办法把张休拖住,不能让他兵返敖东城。
大钦茂知道现在必须照办,如果迟疑,父王就会抛开儿子去找别人,那时就无法控制局面了,便立即应道:儿臣这就去办。
大钦茂离开上书房,奔回副王宫,立即做了三件事。一是给张休写了一封密信,告诉他以假乱真之计已经败露,让他立即发兵南征,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返回敖东城。二是向庙尔州剌史何大富发出密令,让他派兵把大野勃软禁起来,既不许放纵,也不许伤害。三是亲自带领御林军包围左相府。
左相张雨生正在府中翻阅先王大祚荣留下来的仙功秘册,为儿子张休谋划南征的战略战术,忽有家丁来报:御林军把相府包围了。
张雨生吃了一惊,急忙出来查问,却见副王走进府来。张雨生刚要发问,副王抢先说道:岳父不要慌。张休弄个假大荣华的人头来蒙混,被基下察觉。现在基下怀疑张家与大野勃勾结谋反。请岳父配合,不要与御林军发生对抗。
左相张雨生得知事情始末,知道儿子张休闯下大祸,这是欺君罔上,罪不可恕,要殃及九族的。张雨生心急如焚,紧张地思索着对应之策。他知道,儿子这次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不仅会使张家满门被抄斩,还会加速武王对大野勃父子的屠杀。如果一死可以证明张家忠诚不二,张雨生情愿死一百次。可是儿子张休是驸马,他要是被处死,就会使王室蒙羞。这样看来,死也死不得。该怎么办呢?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自已主动负荆请罪,自投罗网去当人质,保儿子张休南征不受干扰。南征大获全胜之rì,武王或许会开恩赦免驸马。
张雨生向副王说道:现在别无良策,只有负荆请罪。我情愿以死来证明张家不反。请副王速将我捆起来,带我去见基下。
大钦茂道:岳父此时去请罪,只怕不会有好结果。
张雨生道:现在最要紧的是确保南征不受干扰。我自投罗网去做人质,只想请基下不要中止南征。
大钦茂道:综观全局,或许岳父的想法是对的。我现在带你进宫。
大钦茂当即命令御林军把张雨生捆起来,再带着他到宫中复命。
武王此时认定张家父子要反,虽然有副王去紧急布署应急措施,可以确保大局稳定,可是焦急和忿怒仍象烈火在胸中烧。他独坐上书房中,想象着副王去落实三项紧急措施会得出怎样的结果,想象着大野勃、张雨生、张休都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想象着如何将这群叛逆一网打尽。他时而怒不可遏,时而焦灼不安。正在这时,副王带着张雨生进宫来了。
副王来到上书房,禀道:左相见御林军包围府宅,不知犯了何罪,自缚进宫来请父王解释。
武王怒吼道:他还敢自缚进宫来听解释,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押进来!
张雨生反缚双臂,进来叩头道:副王包围左相府,必是臣下有罪。现自愿受缚入宫,请基下发落。
武王怒斥道:你父子深受国恩,居然勾结叛贼谋反,孤王要灭你九族!
张雨生沉着应道:请基下息怒。臣深受国恩,rì夜思报,虽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岂敢做出谋反的事来?请基下明察。
武王将大乙夏的密报掷到地上,喝道:你父子串通一气,以假乱真,欺君罔上,铁证如山!
张雨生分辩道:张休以假乱真是何用心尚需调查。就算他是有意欺君,臣并不知情。教子无方,愧对王恩,也是罪过,却不能说是谋反。
武王拍案喝道:你还敢狡辩!大野勃野心不死,是尽人皆知。你父子与他勾结,不是谋反,还能是什么?
张雨生悲忿地说道:基下一定要说臣是谋反,臣也无话可说。只是这样冤死,臣死不瞑目。
武王见张雨生喊冤,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他想,大野勃要是反了,无人能敌。我何不以毒攻毒,让张雨生去制服大野勃。他两虎相斗,两败俱伤,我正可以坐收渔利。武王想到这里,狂笑道:哈哈哈,你yīn谋败露,谋反不成,当然死不瞑目。孤王说你反,有你儿子的行为作证明。你说你不反,有什么来证明?
张雨生无法辩解,只好反问道:基下想要什么样的证明?
武王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说道:你去庙尔府把大野勃捉拿归案,孤王便可以相信你确实不反。
张雨生痛苦地叫道:基下,你我和大野勃从小一起长大,情深似海,为何要这样苦苦相逼?我情愿冤死,也不会去捉拿大野勃!
武王怒喝道:为了大野勃,你连妻儿老小都不顾了吗?你的儿子是驸马,你的女儿是副王妃,你想让王廷蒙受奇耻大辱吗?
张雨生痛苦地仰天大叫:高王啊,请你在天之灵为儿臣作证吧!
武王刚要斥责张雨生沾污高王,却见他一跃而起,奔出上书房,向院中假山石上撞去。一直在一旁冷静观察的副王大钦茂见事不好,惊叫一声,追了上去。可是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太湖石假山轰隆一声被撞得粉碎。六十九岁的开国老将张雨生扑倒在碎石之中,头顶上撞了个一塌胡涂,白花花的毛发中流出殷红的鲜血。
副王俯下身去,抱起岳父的头,埋头放声痛哭起来。他此刻的心情极其复杂。他深信岳父张雨生不可能谋反,三爷爷大野勃也不可能谋反,驸马张休更不可能谋反。可是父王却认定他们都在谋反。所有的悲剧都是父王无端猜疑引出来的恶果。要想结束这场悲剧,就必须制止父王的无端猜疑。怎样做才能制止呢?好言相劝已经不可能奏效,那就只有兵谏逼宫,也就是父王所说的谋反。可以谋反吗,需要谋反吗,必须谋反吗,能够谋反吗?身为副王的大钦茂被谋反二字折磨着。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埋头痛哭。
武王也走出上书房,来到跟前,低头去看张雨生的伤情,目光中似乎流露出一丝怜悯和惋惜。他从内心里并不认为张雨生有谋反的动机,可是他不能容忍张雨生和大野勃同流合污。他是故意把张雨生的胡涂夸大成谋反。他是想用诬蔑之词激起张雨生对大野勃的仇恨。可是现在的局面超出了激将法的范围,演变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
这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从被撞倒的假山乱石下面,爬出一条五尺多长的大花蛇,是被当地人叫做野鸡脖子的巨毒蛇。那蛇从乱石中慢慢地爬出来,缓缓地扬起锦绣一般的漂亮脖子,朝面前的三个人瞪起眼睛,吐出信子,发出嘶嘶的响声。张雨生已经不省人事,大钦茂只顾埋头痛哭,只有武王大武艺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毒蛇的凶猛形象。这突如其来的险恶猝不及防。武王惊恐至极,大叫一声,两臂一扬,就向后倒去。
宫中规定,国王和大臣谈话时内侍要回避,卫士无召不准靠近御前。现在武王突然倒地,出现了非常情况,值殿将军发出救驾的命令,内侍和卫士们才敢一齐奔上来抢救。内侍抬起武王避入上书房。卫士跑过去打蛇。敖东城的深秋季节,蛇已开始冬眠。那条毒蛇的行动能力很弱,立刻被卫士们打成肉泥。
听到卫士们的叫喊声,哭晕了头的大钦茂才抬起头来。他看见父王被内侍们抬进上书房,知道出了大事,急叫:快传御医!
御医应召跑步而来,只见武王面sè铁青,双目圆睁,嘴巴张开,纹丝不动。御医抓起武王的手腕一摸,已经找不到脉博。
御医惊恐地向副王禀道:基下已经晏驾了。
副王叫道:快救左相!
御医急忙再去看张雨生,见他头顶破裂,血肉摸糊,早已经停止了呼吸。
公元七百三十七年,大唐开元二十五年,渤海国二世国王武王大武艺,被毒蛇惊吓而死,享年六十八岁。
这位雄心勃勃的渤海国二世国王,在南征新罗国的大战前夕,在铲除大野勃子孙的行动中途,突然撒手而去。他的攘外宏图和安内大略都没有来得及完成,就急匆匆地带着他的冲天雄心和无穷忧虑,永远地离开了他的江山和臣民。他成功地度过了二世或兴或亡的生死关口,把渤海国引向发展壮大。他留下了敢于同大唐皇国大打出手的豪迈纪录,也开创了向同胞同族大开杀戒的凶残先例。他把边界向南向北扩张了数百里,也把仇恨播种到黑龙江和大同江沿岸。他的后世子孙会享受他留下来的福祉,还是会饱尝他种下的恶果?时间和空间都在准备着耐人寻味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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