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独有宦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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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山城医院简陋的病房。从窗口望出去,可看见隐隐青山。

    “老母亲病了,你也不说一声。”纪严抱着一束鲜花走了进来,高克军坐在病床前用双手搓了搓发麻的双颊,起身来迎接:“哎,你们也是,六七百里地,跑来做什么?”领导干部是生活在聚光灯下的,很难保留一点**。高克军和秘书小张打了招呼,要他保密保密再保密,但还是被一些人找着了踪迹,探病人的一会儿便一拨,慰问的话虽充满暖意,事情却令高克军恼火:不得清静啊!

    “交通方便,只不过是半天的时间。老母亲病了,你也不说一声?”

    “母亲就我这么一个儿子,还经常不能在她身边。她一个人住在老家,身体一直是很好的。谁知这一病……”

    纪严打量了一下狭窄而陈旧的病室:“高市长,这儿的条件差,到海市的医院吧。”高克军轻轻叹了一口气:“就在这儿住吧,到了海市,更不得安宁。”

    “那倒也是。可以后得接过去,不然没人照顾,再发作可就……”

    “最发愁这一关能不能抗过去!”

    “老太太吉人天禳。这病虽然来的凶,但只要控制住了,应当不会有问题的。倒是你,好我的市长,这次出来连个车都不带,寻医问药,跑过来跑过去,多不方便呀!我知道你这人自律,用公家的,怕别人说三道四,我把我的车给你留下。”

    高克军连连摆手:“那更不行。这儿别看经济落后,坐出租可是又便宜又方便。”

    “市长打的?别给咱们海市丢人了。车嘛,新的,没牌没照,你先将就用着。我也不在这儿给你添乱,先回海市帮你找个住所,赶出院的时候我再过来。”

    “不要再跑了,你有时间多跑跑你上市的事情。我已经让国资委评估市机械厂的资产,你也赶快行动,尽快完成重组。”

    “好吧,我告辞了。”

    纪严走后,高克军坐到妈妈的床头。面对老母亲,他心怀愧疚。他想起了小山、小溪、小村、小屋。爸爸早早地离开了人世,妈妈背着自己上地做活,养家糊口;上学了,妈妈把破了的衣服缝好,又洗得干干净净,还不忘在书包里塞几片地瓜;尽管不识一个字,晚上也要在灯下陪伴做作业;自己考个百分,她会乐上半天。上大学要走了,她又挨家挨户走遍了村子,教导自己要记住乡亲们的关怀。她节衣缩食,把省下的钱都寄给自己,嘱咐吃饱吃好,长好身体,做好学业。自己在外地成家了,多次要接母亲走,她总说年纪大了,到了城里没个人唠没个人聊,嫌孤闷,还是呆在村里自在。自己逢年过节回去,见住在破旧草屋的妈妈又添了皱纹,多了白发,真想大哭一场,每次离别都恋恋不舍。回到工作岗位,母亲的形象经常浮现在眼前,激励自己勤政廉洁,使更多的老百姓幸福安康,做母亲为之骄傲的儿子。此时,他不禁责问自己:难道只有妈妈病倒了,我才能呆在她身边?母亲把一切都献给了儿子,儿子呢?拿什么答谢了母亲的心血?难道把一切献给党、把一切献给事业能替代养育之恩,工作忙能成为不尽孝的借口?世界上并没有多少爱可以重来。他多想就这么天天守着,直到rì升rì落,直到地老天荒。手机响了,李国仁打来电话,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然后话锋一转,就催促高克军回去在财政局给D公司的五百万元的拨款书上签字。高克军嗯了一下,关上了手机。他一阵心烦意乱,老妈妈眼里是儿子,在众人眼里却是市长。你三天不走,五天也得走。他体味着忠孝难以两全,他品尝着人在政界,身不由己。自己还有去省城为恒通公司项目筹款的事情没办,PAM项目经专家论证,不失为一个较佳的投资项目,省里边考虑从技改途径给予投资。

    “妈妈,谁叫你的儿子是个市长呢?”妈妈头发蓬松,高克军用梳子轻轻地梳着。阳光照在母亲蜡黄的脸上,她瘦削的胸脯起伏着,就象熟睡了一般。高克军记不起自己儿时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情形,却清晰地记得妈妈倚在门前待儿归来的姿态。那是一种期待,那是一种希望。干柴就垛在门口,几只麻雀在上面叽叽喳喳叫着,跳来跳去。吊瓶中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滴着,缓缓地输入老人的身体。几天了,病情虽然稳住了,但不见明显好转,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脑梗!脑梗!高克军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默默祈祷妈妈早rì康复。

    这时身后响起一声清脆的女孩的声音:“高市长!”高克军抬头一看,见是风姿卓约的小雁,不禁有些惊异:“你、你来干啥?”

    小雁一晃手中的一串钥匙:“纪老板把我留下了,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其实是她要主动留下的。昨天,王思哲给她打电话,告诉她高市长的母亲病了,要她给找个陪待的妇女。她没有经过头脑,一下就意识到了这个妇女应当是自己。与高克军酒店分别后的当晚,小雁先是失眠,后是多梦,梦中的主角只有二人,一个是自己,一个是黑黝黝的高克军。好象是在七彩的霓虹灯下,自己对他倾情献歌:要这安静的黄昏,谁弹起叮叮咚咚的琴,带着缠缠min绵的思绪,打动我空空荡荡的心。你好吗?真正地思念你,我最亲最近的人……仿佛跟着他登上了山顶,他指着下面的海市,谈着他的打算。自己依偎在他怀里,懵懵懂懂地听着。高克军问她懂了吗?自己答道:“我懂你,你说的一切我怎么能不懂呢?”从高高的山上飘飘扬扬到了海上,水天一sè,长风万里,二人踏着水向湛蓝的深处驰去……这位年龄比自己大上许多的“船长”怎么会对自己产生这么大的诱惑力呢?因此当纪严让她去家政服务公司找一个的时候,自己一摆手:“你要知道,伺候的是市长的老太太,家政公司的那些人靠得住吗?有个三长两短,图情不领,反倒落些埋怨。”

    “那就在咱们公司挑吧,你看谁合适呢?”

    自己又是一摆手:“找别人?愿意不愿意的多,耽误事,我去就行了。”

    “你行?”

    “怎么不行,不就是给老太太搓澡擦身喂药穿衣,这我全干得了。再说,我在咱们公司担着秘书的名,却没有什么具体工作。”

    “那你给小王打个招呼,然后出发。”

    “用不着,现在就走。”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一种迫不急待的心情,而且显然不是为了老太太,而是为了那个他。

    高克军知道小雁和王思哲的关系,也在饭桌上接触过一次。那次饭后的一天,他曾问王思哲:“思哲,啥时候吃你的喜糖?”

    王思哲笑道:“早着呢,女朋友还不知在哪儿呢。”

    “不对吧,那个小雁不是……”

    “那是个未知数。不怕你笑话,我只是单相思。别看她大大咧咧的,骨子里是很纯情很高傲的。”

    “那你应该更大胆更热烈地追求呀?”

    王思哲有些颓丧:“这不是追求不追求的事,是缘分的问题。有时,我竟有一种自卑感,觉得自己配不上她。”高克军当时觉得不是这样:“她只不过是一个很平常的女孩子,你不要丧失信心。”他对小雁就有这么多的印象,因此这时小雁的坦率出乎他的意料:“你说什么?”

    小雁仍然大喇喇地:“你指挥到哪里,我就打到哪里,绝不含糊。”

    高克军几乎气晕,把手一挥:“我根本不需要什么车,你回海市吧!”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让小雁走,小雁反而象燕子一般从门口飞到了老太太床前,边掖被子边说:“哟,看你凶的,你管那些干部灵验,管我嘛,还得问问我接受不接受。我只听纪老板的话,市长的话仅供参考。这也是责任制。我可不想刚上岗就被炒了鱿鱼,你也不至于这么残忍吧?你要知道下岗女工的处境有多难,资本家的心肠有多黑。”

    伺候了几天,撇开疲劳不说,单是不方便、不得手,就挨了好几次护士的呵斥:“你家也没个女的来招呼?看你毛手毛脚的,病人怎能受得了?”“病房也不清理清理,乱得垃圾场似的。”“能不能少让人们来探望,把我们的秩序都打乱了。”面对这一通又一通的批评,高克军只好硬着头皮认领。看小雁眨眼间就把妈妈床前床后整理得井井有条,高克军的口气松动了许多:“来这儿和小王说了没有?”

    小雁把空药盒、空药瓶往废纸篓里收拾:“就是他让我找陪待人的。他呀,自跟上你,我一约会,就说正在开会!是不是你们一天价啥也不干,尽开会了?”

    “那我这个市长不成会长了吗?还是不开会的时候多。”

    “他过去zì yóu惯了,如今开个会,骄傲的不得了,常在我面前炫耀。我说翻遍海市zhèng fǔ领导的官名册,也没见着王思哲三个字,你这根草翘什么狗尾巴?他说,我虽然是个不入流的临时雇佣工,但角sè很重要。别人一个月见不上高市长一面,我一天可以见三面。我说高市长又不是电影明星、当红歌星,见不见咋啦?他说你是政治明星,是‘治国平天下’里的谁,是干国的忠臣。我又说你只不过是忠臣的马前卒,累死累活,只有高市长一个人知道,值得吗?你猜他说啥?”

    “猜不着。”

    “他说,你是个女人,只懂女为悦己者容,不知士为知己者死。”

    “是啊,当人民公仆是需要境界的。官越高位越重,越要境界呀!”高克军把头扭向窗户,望着远处的青山白云,不由低声吟诵道:“富贵不能yín,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小雁没听清,说道:“你磨叨什么呢?”

    “没什么。我觉得你还是回海市吧。老人又是屎又是尿的,还是我来收拾的好。”

    “算了吧,伺候老太太这活儿,我比你称职。”说着,她端起痰盂往外走,走到门口用脚一踢房门,瞅了高克军一眼:“船长,劳驾你的手一下。”

    “船长?”高克军楞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第一次见面,她把自己当成了船长;在那一个梦中,她还是要叫自己船长。“这个鬼丫头!”高克军心中嘀咕了一句,跑过去拉开房门,小雁低头一笑,轻盈地出去了。不一会儿,她放回刷净的痰盂,又提起了脸盆:“对不起了高市长,请先出去一下,我要给老太太擦身子。”

    “我去打水。”高克军拎起暖水瓶,小雁格格一笑:“比方才聪明些了,船长。”

    为什么要留下她?难道仅仅是为了招呼老太太?高克军想起了雨夜的那一场hun梦,这是hun梦的主角到场了哇!金樱桃,你还固执己见吗?高克军走在路上,心却象暖水瓶里的那半瓶水一样晃荡着。

    小雁见病床前放着些旧本子,封面上写着高克军的名字,猜想这是老太太保留的市长上学时的作业本,便随意拣一本翻开,看到了一首小诗:

    小刀还是崭新的,

    银sè的刀刃十分锋利;

    它总是乐呵呵的,

    因为它自信,

    锋利绝不是自己的短处;

    它静静地躺在铅笔盒里,

    终于有一天,

    一双手将它拿起,

    那一双稚嫩的手啊,

    正要用它去削铅笔;

    那双手开始削了,

    削得很不熟练,

    一下一下地,长的铅笔短了,

    连小刀也看着着急!

    “哎哟!”小刀划破了手,

    殷红的血流了出来,

    响起了低低的啜泣。

    “要这么快的小刀干么?”

    一声嘀咕,小刀就被扔到了屋外的草地。

    小刀卧在草地上,

    纳闷地望着天空:

    难道在这世上,

    圆滑就用过了锋利?

    小雁瞧得入了神,高克军到了跟前也浑然不觉,“丫头,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丫头哇,难道有什么不对?”

    “挺、挺好的。这上面的诗都是你写的?”

    “那是我小时候胡抹乱写的,没什么意思。这些东西,老太太始终舍不得丢,走到那儿带到那儿。”说着,高克军便来拿,小雁一侧身子:“我还没学完呢。想不到市长还是一位诗人。”

    高克军一笑:“自当了市长,就很难有诗兴了。”

    “那是有了官瘾,就会写‘同意’、‘批准’或者划圈。等你有空了,给我写一首吧。”

    “我轻易不给女同志写。”

    “不信,诗人们写的好的诗,往往都是情诗。难道你敢说当年没给嫂子写过情诗?听说嫂子在美国,她为啥还不回来呀?”

    高克军长吁了一口气:“她不会回来了!国外的条件比国内要好些。”

    “可她是你的妻子,而你是市长,家里妈妈又病着,她怎么不为你考虑一下?”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啊!”

    “这句话看是谁对谁,夫妻之间不能这么讲吧?”

    “她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在异国他乡打拼,比我更不容易。我好歹还是个市长,困难比她要少得多。”

    两人正说着话,老太太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高克军喜出望外:“小雁,快去叫大夫,就说病人醒来了。”

    陈光玉透过省城博爱医院住院部十一层的窗户,看着不远处的省人大的办公楼,心里感慨良多。他用力击了一下窗沿,扭头对坐在沙发里的钱主任说道:“老伙计,光yīn似箭,rì月如梭,眨眼间你我都成老人了。”

    钱主任叩了叩烟灰:“新陈代谢,谁也会有这么一天。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倒也不错。”

    “你没有后顾之忧,我呢?”陈光玉踱着步子:“我对海市的感情太深了。”

    “也没有谁让你离开。”

    “暂时还没有,但我得有准备。回省人大,软着陆。嘿嘿,我这么大年纪了,来扔下家舍,丢下朋友,孤孤单单不定来这儿做什么?”陈光玉有些激动。省委这次规定,各市的一把手退下来后一律调回省城,理由是“便于新班子开展工作”。以前的调子是“扶上马,送一程”,现今成了绊脚石,此一时彼一时也。

    “听说省里的班子也要调整,你们的安排还会有变数的,还有重新洗牌的机会。你们那儿是不是定的高克军接班?”

    “他?他不是政客,他的本质是个诗人。诗人的浪漫与政治的严肃是格格不入的。他经济工作抓的是不错,但经济只是政治的一小部分。政治的功夫他远远不到家呀!”说到功夫,陈光玉自然而然地来了一个太极拳术中的推拿动作。

    “这个年轻人没有官场顾忌,一般人是惊弦雁避,骇浪船回,他却是固执己见,百折不挠。说的好听一点是敢作敢为,说的难听一点就是胡作非为。我跟他讲刘省长的事,他却给出朗诵他写的诗,牛头不对马嘴,真是个书呆子。对提拔他的老上级,都能翻了脸。”

    陈光玉笑了笑:“书呆子并不怕,怕就怕在他是掌握权力的书呆子。四川人有个词叫‘雄起’,他是想强势崛起呀!”

    钱主任又点上了一枝烟:“可他忘了强龙不压地头蛇。”

    “我是条连虫也斗不过的老蛇了。当然了,我虽然不想和他斗,但也想找个得心应手的人来接班。叶利钦交权普京,不也是先拿了免罪的金书铁券嘛!我虽然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但也不愿下台后在海市没有后路,寸步难行。何况高克军有经济工作的能量,但政治上绝对是个低能儿,将一把手的权力交给他,不是一手遮天,就是手忙脚乱,海市就没有一天不处在危机之中。”

    “当诸侯难,从诸侯的位置上往下退更难。前瞻瞻后顾顾,心háo起伏、心惊肉跳啊!对我来说,下来可真是解脱。从今往后,我是谁也不怕了,当然谁也不怕我了。”

    “你可以自求平衡,我却想平衡都平衡不了。地方官场错综复杂、剑气纵横!我只代表我一个吗?我不能拍拍屁股,拎起提包就回家养老啊。”陈光玉指了指茶几上的一沓件:“你看看,我都病得住院了,这些东西还跟着过来,让你不得片刻安宁。”

    这时,护士轻轻推门进来,放下手中白sè的托盘:“首长,该吃药了。”陈光玉从饮水器里倒了一杯水,在盘子里拣药:“老钱,进了医院,我就成幼儿了,吃喝拉撒睡,都得由人支配。”

    “让你这领导者体会体会被领导的感觉。”

    “感觉不好,象个囚犯!”护士走后,陈光玉也坐到沙发上:“你是不是以为我这一把手高高在上,权力大得不得了,其实最不zì yóu,最受限制。你别摇头,我给你讲讲看:说自己不想说的话,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吃自己不想吃的饭,喝自己不想喝的酒,出自己不想出的差,找自己不想找的人,花自己不想花的钱。你见了谁了,说了什么话了,都有人āo心。你如果多看一个女人几眼,再说上几句话,那就更不得了,满城里全是你的新闻了。你想想,咱们这一把年纪,对女人还能有兴趣?”

    “说不来你,反正我已成为隐形飞机,只有件男人的装饰品了。”

    “你当那玩艺儿美观呀,连装饰品的格也够不上了。”陈光玉忽然笑了:“我们想当年在农场,半夜三更跑到村里听老乡的房,这些事情就象发生在昨天,一晃眼已是一个白发苍颜的老朽了。”

    钱主任呷了一口茶,也笑了:“你还记得作弄队长的事吧?”

    “记得。那年他妹子、妹夫来看他,队长不在,你给安排到他的相好李小翠的房里。晚上队长回来,你报告说小翠偷汉子,队长气呼呼地拿了根竹杆就去捅小翠的窗户,一边捅还一边叫:‘再叫你们受用,再叫你们受用!’羞得他妹妹在里头直叫唤:‘哥哥,是我和你妹夫!’结果你跑的快,我挨了队长一脚。”

    “如今小翠老了,队长成了一堆黄土。绿纱窗,红酥手,黄藤酒,俱往矣。”

    二人正在唏嘘,门又开了,李国仁捧着个花篮走了进来,钱主任便起身告辞。陈光玉握住他的手晃摇了几下:“老伙计,到一次医院,解放一次思想。咱们这身机器都到大修的年限了,零件容易出问题,要多加保重呀!”

    “我早就看透了、想开了,人生不过七个字:就是那么一回事。”钱主任走后,陈光玉对李国仁道:“你怎么又跑来了?”

    李国仁放好花篮,拧开一瓶矿泉水连着喝了几口:“我从běi jīng协和医院请了个专家,下午的飞机到。”

    “请专家做啥,我这病又不打紧。”

    “博爱医院设施不错,医术却打了折扣。我是担心庸医误人,咱们又不是没有这个条件。”

    “那就由你吧。海市的情况还好吧?”

    “还好。就是你和克军都不在,我招架不过来。”

    “这正是锻炼你的好时候嘛!海市的重担该你们挑了。”

    “海市这艘大船离了您掌舵可不行。那五百万财政局还没给开出来。克军招呼老母亲,可是工程不等人呐。”

    “我已经给财政局的王局长批示了,你回去找他办吧。”

    李国仁欠了欠身子:“陈书记,望江县的张海这两天四处乱跑叫冤呢。”

    陈光玉的眉毛往上一挑:“叫什么冤?不处理他已经够宽宏大量的了。你可能不知道,他一开始是怎么上来的?他是我用起来的。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年八月十五,我和万芬嫌人们探望麻烦,早早地就把院门关了,就在房里看电视。谁敲门也不开,电话也不接。那个时候人们还没有手机。”陈光玉仰了仰身子:“我听到院里‘咚’的一声,是有人跳墙进来了,便喝了一声:‘谁?’那人答道:‘是我,老钱。’我只好打开房门,放下包袱了进来:‘中秋佳节不和家人团圆,爬我家的墙头有啥不轨意图啊?’就是刚才走的这位老钱,我的老伙计了,他那时还在海市工作。他气喘吁吁地说:‘你家的门关得铁桶一般,我又不象鸟儿长着翅膀,只好来个狗急跳墙。’我说‘你再急也不要给咱们这么来,摔坏了你的腿,弟妹可是不让我的。’那老钱一指门外:‘我说的这事情急,就得今夜办。外头还站着个人哩!’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伙计,我大概是海市的第一号目标,有什么事明天办,有什么人明天见。’那老钱一跺脚:‘你还处不处我这个老伙计了?我可是在人家面前夸下了海口的。你是非见不可!’我只好呶了呶嘴,万芬去开了门,进来的就是这个张海。那时,他还只是一个镇长,光着脚,挽着裤子,手里提着一个塑料小桶。老钱说那桶里原来有两只王八,他留了一条,给我带来了一条。他拍着胸脯给我打保票,说张海是个实干家,光知道做事,不知道谋人,拉关系走后门更是一窍不通,惜惶的在县里没个后台,到了市里越发是两眼漆黑。你们最近不是要研究干部嘛,我就把他给你领来了,你得有个说法。我和老钱的交情太深了,换个人谁也不敢这么逼宫。后来在市委常委会讨论干部时,我把张海加了进去,给了个副县长。一开始,这家伙还干得可以,从副县长、副书记到县长、书记,一步一个台阶干上来了。他妈的,当了第一把手,变得不象话了。有一个剪彩仪式请我去,他竟说:‘陈书记,你来了我这一亩三分地,不要客气。’好象望江县不属于海市管了。我当时没好气地说:‘我跟你客气,我就是王八。’仪式开始后,他又讲:‘请陈书记下台讲话。’让我下台讲话,这家伙有多放肆。当然了,这是小节,我不会因为这些事来免他。你知道省电视台曝光了他们那里黑社会恶势力猖獗的问题。绑架企业家的孩子,砸饭店酒馆的桌子,占商业街的铺子,就差夺zhèng fǔ的公章、抢银行的钱财了。白天白社会,黑夜黑社会,乌烟瘴气,触目惊心啊!作为地方党委的一把手,不能保一方平安,不做组织处理岂有他哉?我没追究他充当保护伞,已是手下留情了。你回去传话给他,再乱跑乱叫,小心吃家伙。”

    李国仁点了点头:“我会找他谈的。您就安心地养病吧。”

    “其他的我都放心,就是这人代会没底。这回的形势有点乱,拿不准呀。”

    李国仁试探道:“高克军……”

    陈光玉递给李国仁一根香蕉:“高克军他也没有买保险,到了选举的那一天才能水落石出呀!”

    李国仁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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