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面的风在突然一次的凶猛后,桅杆上的铜铃不停作响,烛笼不再浅微摇晃,而是大幅度的摆动,宁倾负将其扶住,吹灭里面的烛,四周彻底黑鸦下来。她慢慢将烛笼松开,方才举动令她心里发空,因为她想到那个容颜令星月唏嘘的男子,不正如这根残烛一样,即将告别尘世了么!风肆虐,往事在排挤中被吹散,又顽固的重回她心头,挥之不去。
铜铃声既清脆又急烈,船舱内终于打着呵欠出来一人,他伸下懒腰,瘦长的身体倚在舱门处,魅惑妖冶的声音比一道刺目的闪电划指江心还要惊魂夺魄。“小狐狸,风浪无情!”
从预警之声开始作响,船舱内无人出来查看时,宁倾负就知道情形不对,听到这个声音,她反而放下心来。不需要瞧他此次装扮的身份是谁,因为包括陈国前来请医的使者,就只有另个药奴“重生”是瘦高身形。
好一会儿,男子终是受不住宁倾负的沉默,问道:“你没有话问我?”
“阁下是高人,自然无所不在!”
一声揶揄的笑,他拖曳声调道:“小狐狸,你真是越来越招人疼…”船身忽被一个浪头扑中,“小心!”他欺身而上,揽上宁倾负腰的同时向后撤离,速度之快,已经可以用诡异来形容。“下次再敢站在船头,我…”他咬牙切齿的咒怨。
方才的凶险宁倾负也有些后怕,当她与对方凝视时,她盯住这张平淡无奇的脸说道:“阁下易容之术果真高明,我竟瞧不出半点纰漏!”
“是么?”他揽住她腰身的手松开,得意的抚上自己脸颊,“你想知道原因么?其实很简单,你想扮成谁,把他的脸皮扒下来粘到自己脸上就可以了!当然,没有我制作的药水,不出三天,这张人皮会臭、会烂的。小狐狸,其实你也不错呦,抹黑了脸,粘个胡子,陈国那帮蠢货就算有鼎鼎大名的宁国师画像,想必也不会揣测到你一个小小药奴身上!”
用人的面皮敷在脸上易容,宁倾负再胆大也觉得毛骨悚然,“你把药奴杀了?”
“噗~!”他腰身一扭,好笑道,“你问的可是奇怪,我不杀了他,难道还要生生的去拨掉他脸皮?其实啊,要怪只怪他爹娘不会取名字,什么不好叫,偏叫重生!既然他盼着重生,我就遂了他愿,免得他在世间多熬几十载!”
“人命在阁下眼里,不如一根草芥!”
“治不好陈国公,同样死路一条!将恐惧提前结束,他在黄泉路上指不定还会叩谢我?”
再纠缠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宁倾负改了话题道:“阁下跟着去陈国,是想亲眼看着我怎么死?”
“好讨厌的小狐狸,”他重新揽过她腰身,动作看似随意,暗中力道之强根本不容人反抗,“你以为我愿意来,你知道我离开芊婵城得冒什么样的风险?我若想你死,一掌下来,倒省了许些麻烦!”他的呼吸带着温热铺洒在宁倾负脸庞,令她极不自在,尤其想到在风华殿他曾袭吻过她,更是觉得尴尬。“小狐狸,”他将唇压到她耳畔,低迷的声音每吐露一字都似在诱惑着什么,“我好奇的很,一个十来岁的舞妓怎么会有掌控天下的大智慧?她又是在何时以什么方法博得了赫连国公的赏识?在去到摇铃镇之前,你的身份究竟是谁?!”说完,他松开手臂,扭身回舱,头也不回的扔下一句话,“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我欣赏的对手死在陈国!”
电闪雷鸣的苍穹只挤下几滴雨,骇人的风潮过后,天际终于鱼肚翻白。船一到达兵营矗立的码头,早等候在此的官府兵丁赶忙接应,黄医仙师徒三个几乎是被强按进轿内,没有片刻休息,他们就被送入皇宫。
长清宫内,纱幔遮挡住了内里躺就的身体,陈国公伸出的手臂袖口上撸,露着的手与腕异常苍白瘪瘦。黄医仙闭目号脉,宁倾负在旁边抱着针囊,另个药奴“重生”提着药箱老实而立。在他们三人外还跪着两个宫里的御医,侍卫统领叶拓里一脸肃穆站在床尾。
长久的静寂中,黄医仙开了口。“下针。”
叶拓里压低了声音问询:“国公何恙?下针前你可要想仔细了!”
纱幔内,陈国公的声音若有若无,“既已…药石…无用,让他下吧!”他每吐露一字都似拚上全身力气,让人听后心生难过。
叶拓里冲黄医仙一瞪目,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黄医仙差点从凳子上栽下去,他本就瘦小,此刻一犯嘀咕,双眼频眨起来就象一头可怜的老山羊。宁倾负屈膝半跪床头,将针囊展开。叶拓里紧盯住他们的目光如炬,黄医仙哪经历过这种场面,在监视下,他取针的手开始犯哆嗦,尽量象往常一样熟练的捏针,捏起来后却长久迟疑的停顿着。
“废物东西!”叶拓里骂着,声音虽轻,份量却重,“会不会下?你的名声都是蒙骗来的吗?”
“针、针得下在百会穴位,有劳,有劳将军将、将纱幔拉开,方、方便小的下、下针…”话说完,黄医仙汗湿满额。
叶拓里冲地上跪着的两个御医示意一声,御医起身,一边一个拉开纱幔,宁倾负飞速扫一眼内里的人,而后将头又垂一分。
黄医仙“咝”的倒抽一口凉气,针落地,他整个人也跟着跪到地上,“将军,小的方才受了您惊吓,实在下不去针,若是勉强行之,怕会无益国公贵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