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譬如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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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自陈国传来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陈国公病重。讯息之所以传到赫连还要归功于黄医仙。原来陈国公久治不愈,性命危在旦夕,百般无计下只好遍寻民间名医,黄医仙就在其中之一。

    承尚殿内,沉香缭绕。赫连国公面色凝重,此刻,他正与宁倾负就陈国公病重一事进行商议:“陈国只有两位皇子,长皇子惗为玉贵妃所出,年仅三岁,另一位皇子悔,他的母妃仇贵妃…”略一抻量,他继续道,“仇贵妃的兄长是掌管京衙司的仇野,召京一半以上的兵力都在他管辖之内,仇野为人残忍暴戾,禀性与赵太子夺不相上下,一旦发生宫变,极有可能是皇子悔登上皇位,到时仇野把持朝政,陈国上下必定哀怨四起!”

    宁倾负自得到消息后就一直敛思不语,实际上,她还没有将那个飘渺幽幻的男子与死亡联系在一起。那年那时的少年,朋友与敌对至今难以界定的嗟叹,宁倾负虑及至此,不禁惋惜到心疼。所以,当赫连国公话音落后,宁倾负望向这个饱经沧桑的国主,看到的是另外一位矗立其位、却始终战战兢兢的少年天子。一别数年,他对她的恨应该随着他的成长,消失殆尽了吧。

    赫连国公等不到回应,短暂的斟酌后说道:“赫连与陈国仅隔一条湖脉,他们的水军实力不容小觑!不管是哪位皇子登基为主,咱们重新布署兵力的方案都需要紧提上日程,加强江岸防线势在必行!”他最后一句话的份量举足轻重,赫连一向以骑兵闻名遐迩,水军实力薄弱,别说相比陈国,即使离魏国也相差较远。加强江岸防线的旨意一旦颁布,带给赫连军队的,将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巨大调整。赫连国公愁眉川锁,几声轻描淡写的咳嗽在两鬓风霜的衬托下,显示出年华褪尽的无奈。

    宁倾负于咳嗽声中回转神思,没有掩饰自己的担忧,她沉下声说道:“陈国公英才伟略,不想竟被恶疾缠身,如果救治无方,一国之乱事小,恐怕还要殃及池鱼!”

    “这正是寡人所虑!”赫连国公说完稍仰下颌,双目精光汇聚,话锋一转道,“陈国公此人足智多谋,陈国交到他手中时已经是一团烂泥,这几年,陈国能够维持住表面的平和已属不易!年纪轻轻,怎么会一病不起…”

    “您怀疑此事有诈?”

    “军队迅速作出调整是不得已行事,寡人需要时间呃…”

    “可遣人前去探听虚实!”

    “陈国公禀性多疑,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浑水摸鱼并探出实情者,寥寥无几!”

    “我愿为赫连披荆斩棘!”

    “世间如有能与陈国公抗衡并安然脱身者,唯卿无他!但寡人难下决断!寡人不敢保证宫中是否有陈国细作传递消息,一旦有人识穿国师身份,后果不堪设想!寡人不愿让卿以身涉险,但此事…又非卿不成!”

    “黄医仙需要医奴,我做好伪装,瞒过旁人不成问题!”

    赫连国公陷入衡量的思虑,整个承尚殿安静异常,甚至能听到香炉焚情的轻微咝吟。

    宁倾负起身,打破僵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回去准备,明日一早随陈国使者出发!”

    宁倾负的态度斩钉截铁,赫连国公松下一口气的同时,无奈与愧疚也齐皆堵到胸口,眼见着最得力的臣子走出大殿,他的懊悔随着她的离开化成了憋闷越来越厚重。但急迫的情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也相信,宁倾负与他一样的清楚。“咳…咳…咳…”一阵剧烈的急咳后,他才缓过这口气,李谁知从内室快步而出,蹲到他身旁,一手抚着他的背脊,一手端上茶汤关切询问:“您的病,怎么总不见好?”

    赫连国公啜饮一口,压下喉咙中的痒,叹道:“老了,老了…再不服输,也斗不过天…咳…咳…”

    “父亲…”李谁知一扫往日的倔强,眸中盛满心疼。

    赫连国公拍下自己儿子的肩头,“谁知,你说说,寡人为何给你取这个名字?”

    “您要告诉世人,帝心无谁知!”

    “嗯!可寡人教会你这点的同时,也令你不再相信世人!”

    “我相信您已经足够!”

    赫连国公微摇一下头,“不够!你想实现心中所想,必须要放下疑虑,摒弃自负,去相信另一个人!”

    “我知道您指的是谁!”李谁知停顿一下道,“从记事起,我的争强好胜就只为博您只字片语的赞许,我也从未服过谁,从兵营中摸爬滚打,不是没有吃过亏,可我并不惧怕也不畏缩!您将一个毫无来历的人推举到如此高的地位,处处凌驾我之上,宫里宫外流言蜚语不断,我自然不甘不服,所以才处处与他争锋斗气!可是,”他话语软了下来,带着发自内心的诚恳,“今天的我拱手认输!我躲在这里,就是想看宁倾负是否真如您所讲的没有半点私心,是否真的一心只为赫连江山着想!因为我不相信一个爬到高处的人,会不顾安危去陈国探听消息,视权利、性命如糟糠!宁倾负的睿智的确令我折服,但让我从心底佩服他的,是他对您、对赫连的义!”

    “是呃,古往今来,多少仁人义士倍受后世敬仰推崇,但哪个知道,要做到一个‘义’字,需要付出的,不单单是性命这样简单!寡人许诺与国师共同治理赫连江山,她完全可以不去走这一遭,可是,这孩子…”

    “父亲!”李谁知脸色变了,“您…说什么?宁倾负他…他年纪几何?”

    “十、六!”

    李谁知眉头拧住,养尊处优的骄傲刹那间溃不成军。“十六…他不过十六…我竟足足长他九岁,怪不得,他以面具遮住相貌,如果官员们知道他的年纪,恐怕再惧怕您的威严也会联名上书,他们绝不会容许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登上国师之位!”

    “天纵奇才!争得宁倾负,足抵百万大军,谁知,你以后会明白寡人的话!”

    李谁知默然点下头,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是一篇篇诡诈出奇的兵法,一道道推陈出新的利民之策,还有对方惊艳绝世的诗腹才华,此时此刻,他顿觉再无脸面与宁倾负相提并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