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鬼市人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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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陈博醒来,月亮已经在地平线尽头的山丘上露出半张近乎羞怯的脸蛋,初秋山野间的夜风从木屋隔间的窗户闯入,惊动了悬挂在床沿边上的青铜风铃,无形的音符在空气中散发出浑厚的嗡响,风铃的铜片上爬满了藏青色的锈斑上头刻有浮雕,或是抵抗不住历史岁月的沉淀已经完全失去了本来的面目,这也不知道是哪个有闲情逸致的土夫子用某件盔甲上的铜片做成的风铃,陈博见此禁不住内心一阵好笑,呵!好家伙,这是大手笔哇!!这也算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古董风铃了,连悬挂风铃的细线,也是盔甲上连接铜片的纤维缠金丝线。

    虽未真正入夜,可外头的鬼市已经有些许热闹了,趁着朦胧昏黄的灯光,陈博望向不远处一群土夫子围绕着的盗洞,只见一个脸宽耳胖脖子上悬挂着一条大金埂子土暴发户模样打扮的人,手边置放着几个鼓囊囊的大麻袋,从大开未封的口子中隐约可以看到里头整整齐齐地摞叠着红色的百元大钞;每一次有出土的器皿,购买者大笔挥毫的钞票便能让人群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呼声。

    对于这样的情况陈博在这些年间也见到过几次,仅有双方之间达到了一定信任的地步,方才会有这样爽快的事情发生,其他与买主从未有过交易甚至未曾谋面的土夫子,对于这样的事情也只有望钱生叹的份了。

    离陈博所在窗口不远处的一个相对的窗子里,一名身穿白色长袍的女子端坐在木头隔间内的茶几上,隐约可以听到房间内正播放着空明灵动的古典曲子,女子低头摆动着桌上的茶具,手法娴熟,动作轻盈自然,洗茶,泡茶,摇茶,倒茶,每一个动作都是恰到好处浑若天成,褐黄色的茶水在她的手中仿佛已无形中具备了灵性一般,徐徐注入翡翠茶杯之中,不多不少,每一个杯上宛若都刻有刻度似的,皆是七分满;只见她两指换换地夹起茶杯,圆润若美玉的手掌呈兰花状,微微抬头牵动满头乌黑亮泽柔顺恍若无物的青丝,露出精致且肤著若雪的脸蛋,一点朱红点缀其中犹如大雪之中盛开展颜的海棠,一时间,陈博的生命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一般,思绪完全被眼前的景象牵动,女子的一颦一笑一回眸,都能让他那二十个春秋以来从未起过涟漪的内心,波澜现惊涛起。

    无关风月伊人待郎归,残月,孤灯,独帐,女子端坐在房间内的茶几上,桌上油灯那微弱的灯光随着窗外夜风闪烁跳动女子柔弱的影子紧紧相随,一身草莽味的武夫陈博推门而入,一脸风尘,女子飞扑而入他的胸膛小鸟依人,两人相拥进入香帐之中,油灯熄灭,窗外落花飘零,雨润芭蕉。

    陈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奇怪的幻觉,一直以来陈博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为了自己活着而活着,容易知足没有野心,或许女人与生俱来便有一种能让男人产生欲望与野心的能力,从产生幻觉的前一秒开始,陈博似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一个清雅淡薄的嗓音开始就着那古典的调子,轻吟哼唱起来,那是一首全然不知名字的曲子,女子嗓音清冷,竟能让人听闻后不寒而栗。

    陈博听得出神,忽闻空气中传来一清脆的声响,等他猛地回头,却见自己身后的桌子上稳稳当当地钉着一枚菱形飞镖,泛着金属清寒的光泽,飞镖尾部的红绳随着惯性摇摆划出一道完美的红弧。

    三支金镖压绿林,甩头一子镇乾坤。

    陈博摸了摸耳鬓旁的头发,望着眼前在空气中漂浮的几根发丝,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强笑,没由来的想起相声评书中的这么一句话,没想到在这么个科技发达的时代,居然还有人用飞镖的,没听过要与时俱进么??人土夫子挖盗洞都利用起建筑学原理配上炸药一炮完成了。

    陈博强忍住内心的怒意望向女子,只见她抿着红润的嘴巴嫣然一笑,白皙的手轻轻把玩着几枚一指来长纯钢打造的飞镖,飞镖的头部似乎涂抹了某种见血封喉的药物,泛诡异的青色,只听她柔柔地说:“我的飞镖没有长着眼睛,再看下去你会瞎的。”

    陈博没有亲身下盗洞的勇气,自然也没有挑战眼前这个女子的忍耐极限的雄心,干土夫子的没有几个能有好脾气的,长期与他们打交道陈博能做的便是察言观色,不与这些脾气暴躁起来了抄着手里的铲子就能削了人半个脑瓜子的土蛤蟆们发生冲突,在土夫子和古董商贩的夹缝中生存,有的时候夹着尾巴做狗,远比直着腰杆做人要强,陈博就不止一次地见到有人被削了半个脑壳后,脑浆像热腾的豆腐脑一样喷涌的案例。

    “小卵子,还发什么愣呢!!再不从小爷的眼前消失,老子一铲子削了你。”一声浑厚若惊雷般的声音响起,震得陈博一阵耳鸣,定睛一看,女子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汉子,留着一个铮亮的光头,脑壳当中的位置一道狰狞的刀疤直蔓延到前额。

    陈博准备弯腰拿起包裹的动作忽地一滞,内心没由来的想起年幼时缠着那个在墓穴里折腾了近乎大半辈子的三叔讲故事时所讲的一个人物,一把量天尺通天下,三寸棺材钉定乾坤,长沙一带土夫子的泰斗,十五岁便敢只身一人凭着蛮横的体力和过人的胆识,穿着老鼠衣进墓,抄着铲子硬生生把毛粽子的头削了的虎人,桑格,南派盗墓的传奇人物,为人凶狠毒辣,无人敢与之为伍,后来传说此人栽在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手中,从此便一直鞍前马后地跟随在其左右,甘愿做牛马毫无怨言。

    见自己的威胁恐吓并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桑格的双眉皱了皱,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色,古井不波的双眸里似乎已经有了几分杀意,只见他把手中足有半人高的葫芦往地上一顿,一把抄出折叠在腰间的工兵铲,推门便要走向陈博所居住的房间。

    “桑格,算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女子的声音响起,一如平常般清冷柔弱,只见她放下手里的翡翠茶杯,抬手虚空晃了晃,袖子滑落露出白皙光洁的藕臂,手腕上系着的那条红绳与鲜血一般无异。

    等两人的身影从房间内消失出现在人流云集的鬼市中时,陈博方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从那个神秘的女子身上陈博总算是明白了网络小说中描写的所谓的杀气,只是一个平淡的眼神,就能让自己浑身不舒坦心头仿佛被巨大的石块压制住一样,那种视万物众生如蝼蚁一样的眼神,没有天天在枪林弹雨中浸淫,经过鲜血的沉淀,寻常人是模仿不来的。

    远处的围观在盗洞前看热闹的土夫子们,从格桑出门后就变得安静起来,平日里倒斗后把多余的精力放在附近村子里那些姿色较好的村妇们身上耕耘的土夫子,此时桑格身边那无论身材容颜皆是上等的女人,在他们眼中无疑是相当与来自九天之外的玄女,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停下手中所有的动作,山野之间静的甚至连虫鸣鸟叫的声音也变小了。

    “我靠!!张三,你手里那个藏了十几年的黑驴蹄子用了没有??借给我,我他妈肯定是遇到粽子了,看她长得这么漂亮,指不定你那舍不得用的蹄子也不管用。”说话的是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老男人,听他说的话,肯定没少遇到开棺后发现墓穴里埋的尸体丝毫没有腐化的情况。

    “黑驴蹄子??黑你妹!!你丫上回在秦岭七星墓被女鬼迷疯了吧!!有影子的,那是活生生,白花花的娘们!!啧啧,这个世界上竟然真有这么标致的娘们,感情老子前些年头都白活了啊!!”被唤作张三的男人闻言一阵嘲笑,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已经多了几分闪动。

    “屁话。亏你还北派的杰出人物,还活生生的娘们,人能像她这样走路一直踮着脚尖吗?”一直站在他们不远处窗口的陈博闻言特地观察了女子走路的姿势,还真如该男子所说的一样,女子从头到尾一直踮着脚尖走路,就像出色的芭蕾舞演员一样。

    就在所有的土夫子们正热烈地讨论眼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人或鬼时,已经有完全被色心冲昏了头脑,胆子较为粗的人走到女人的跟前搭讪了。

    “神仙姐姐,你身上背的葫芦看着怪累人的,我来给我背吧!!”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嬉皮笑脸的,脸上稚气未脱,带着几分憨厚,听这厮的语气指不定就是刚看了《天龙八部》,学着傻小子段誉的招数想泡妞来着。

    女人展颜一笑,两瓣红唇之中露出一颗洁白可爱的虎牙,并不理会眼前这个少年的搭讪,而是对着之前站在盗洞口子边上收出土器皿,脖子上挂着一条足有拇指粗细大金埂子的土暴发户说:“跛子,东西拿到手了吗??”

    被唤作跛子的土暴发户,转过身理了理梳得发亮的大背头上面的灰尘,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嘴被尼古丁熏得将近发黑的牙齿,扬了扬手里一张由金丝线编织而成的锦书说:“弄到手了。”

    那个见自己的搭讪遭到无声拒绝的少年,并没有丝毫死心觉悟地继续讨好说:“神仙姐姐要什么东西啊??我还可以下去帮你取去。”

    女人望了跛子手中的锦书一眼,转头望向那个搭讪的少年,脸上的笑容越发妩媚起来,甚至连声音也变得如小女孩家家的娇嗔一样,柔柔弱弱地说:“是不是我想要什么你都能给我啊??我要他们所有人的人头,包括你的。”

    声音空明灵动,语调像是情人间的撒娇。

    “这点东西,小……啊!!”一脸意气风发的少年等反映过来眼前这个女人所说的话后,还未等他有所动作,手里握着工兵铲的桑格就向他的头部抡去,顿时一股鲜血宛如迸发的热喷泉一样飘洒在夜空之中,少年的头在空中翻转了几圈后掉落在黄土地上,眼珠子竟仍像常人一般眨动,可见桑格的动作是如何迅速。

    “桑格…….她…..她..她是黑寡妇,苦艾酒。”

    等土夫子们从眼前的景象中回过神来,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这么一句话后,整个繁华的鬼市便一下子开了锅,每一个人撒开了腿脚跟兔子死了他爹似的,四处逃窜。

    苦艾酒抿了抿嘴,抬起手腕上系着红绳的手抹了抹略微点缀了胭脂的脸蛋,轻轻地说:“谁也别想离开,一个都不能少。”

    苦艾酒的话音未落,她背后背的足有半人高的大葫芦已经被她紧紧地握在手里,只见她伸手拔掉葫芦口子上的塞子,顿时空气中便飘飞着一枚枚藏青色的柳叶飞镖,镖身薄如蝉翼,在淡淡的月色之下散发着极致的寒意,势如暴雨梨花,迅若闪电,飞镖所到之处的生命无一幸免地画上句号。

    趴在不远处木屋之内的陈博惊呆地望着此时已经近乎变成人间地狱的鬼市,身子不争气地轻轻抖动,连大气都不敢喘,内心连连为自己适才庆幸之余,也在感慨那个叫苦艾酒的娘们手中像重型机枪一样的葫芦歹毒,出身在风门的陈博也曾听到过死去的爷爷对它有过粗略的描述,此物出自在现代已经近乎销声匿迹的唐门,设计灵感来自于唐门著名的得意暗器暴雨梨花针,葫芦内装有机关簧片,一旦触发,可杀千人于百步之外,清末民初,随着洋枪洋炮的进入,到了民国中期,此物已经销声匿迹。

    不一会,苦艾酒盖上葫芦口上的塞子,静静地站在满是尸体的山野之间,嘴巴里又哼起了那首陈博全然不知名字的曲调,而跛子和桑格已经抄着手中的铲子开始忙活起来了,只见他们不停地挥动手中锋利的铲子,每挥动一下,便分离一具尸体的头颅,不到半盏茶的时间,空地上已经堆满了近百颗鲜血淋漓的头颅,每一个的眼睛都大睁着,吓得陈博都不敢往人头堆里看。

    桑格从怀里掏出罗盘比划凝思了一会后,在盗洞的附近对这跛子示意了一下,两人便抄起铲子挖起坑来,陈博粗略地看了一眼,那竟是阴怨之气最重的养尸地。

    “好歹毒的人,刨人的坟墓就算了,居然还破坏坟墓的风水。好好的一个潜龙之局,被这百人头颅的怨煞之气一压,不说是未出水的潜龙,哪怕是真龙之脉,也变成了死龙。”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从地形上看为龙脉,然而从地势上看龙脉便分为以下几种:“沉龙、潜龙、飞龙、腾龙、翔龙、群龙、回龙、出洋龙、归龙、卧龙、死龙、隐龙等等。”龙的浩然正气虽说可以震慑阴气,但大自然遵从的便是这么一个物极必反的道理,一旦阴怨之气达到一定的量时,便也可镇压正气,达到破坏龙脉的地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