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假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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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立在山野之间的苦艾酒双目冷冷地四处搜寻,似是要寻找躲过了暗器的漏网之鱼,不同于电视里飞镖竞赛选手动作的花哨和孱弱,苦艾酒出手的动作是相对较为生僻的甩手式,只见她微微抬起的手呈拈花佛手状,如钢琴家般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枚薄的近乎通透的钢镖美眸之中全无之前的娇柔和抚媚,取而代之的是如冰雪般的清冷,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忽地,苦艾酒望向陈博藏身所在的窗台,这个让人看了一眼之后便有惊为天人感慨的娘们似存心要逗他一般,脸上挂着嬉戏蝼蚁般戏谑的笑意,轻描淡写微微甩了甩恍若无骨的手臂,几枚飞镖便朝陈博的头上飞来,连忙一个闪身狼狈地趴在地上,禁不住一阵怒骂,这个女人是上天派来祸害人间的妖孽么?真够歹毒的,若有不是有法律的制裁,老子削了你。

    “怎么??骂起人来了??”苦艾酒站在窗外冷笑地望着此时姿势狼狈的陈博,似乎对他嘴里的谩骂不闻不顾,嘴角挑起一抹轻蔑的笑。“看样子还不服气??三镖,只要你接住了我的三镖就可以平安无事地离开这里。”

    接我三镖??这女人古怪的行事风格,恐怕也只能在金庸的小说里能找到影子了。

    “你还是把我杀了吧!!”陈博闻言不禁一阵苦笑,从地上慢腾腾地站起身来,面对这么一个满身江湖味的女人他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三镖?就她那出镖的速度,自己能侥幸躲开就不错了,还接住,这不是在厕所点着大红灯笼找屎(死)么??“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像你们这样歹毒作孽,怎么不平地起一声旱雷把你们劈死。”

    挖坑把近百个人头处理完毕的桑格把手中的铲子随手一丢,正眼没瞧谄媚着脸准备给他敬烟的跛子,听闻陈博的话,粗狂的双眉一紧,弯腰抄着铲子就像陈博走来,声若洪钟,“歹毒?作孽??小破卵子说的是我吧!!大爷我就是作孽了怎么的??既然我削了这么多的人,看来也不差你一个了。”

    桑格走路的速度很快,话音未落人已经来到窗子前,视若无物般踢开木头材质临时搭建的窗台,连看陈博一眼的兴致都没有,挥手就把锋利的铲子向陈博砍来。

    “观音村,陈紫韵。”望见来势汹涌的铁铲子,满脸惊恐之色的陈博连躲的想法都来不及产生,闭着眼睛下意识地把自己太爷爷的名字说了出去,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即将死去前突然间想到了这么一个人,便脱口而出了。

    几秒过去后,陈博并没有预想中的那样头部传来一阵疼痛,生命画上句号。战战兢兢地睁开眼,却见那把泛着寒光的铲子硬生生地停在自己面前,锋利的刃口几乎擦到脖子,仅有微弱得忽略不计的几毫米;桑格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或许是之前处理了近百人头的关系,铮亮的光头挂满了汗滴,油光可鉴,原本狰狞的伤疤处,一朵妖红色的火莲花开得甚是妖娆。

    无形中陈博内心的恐惧又增加了几分,虽然明知道桑格头上那朵妖艳的火莲花只是一种古老而特殊传统刺青工艺,鸽子血刺青,纹上了图案后皮肤没有任何改变的痕迹,刺青的图案只有当身体的热量达到一定的标准时方才会出现,但陈博的内心还是有种怪不舒服的感觉,一个三大无粗的老爷们纹这么一朵妖艳的莲花,坏了意境。

    “你说什么??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观音村,陈紫韵。”陈博深吸了一口山野间清冷的空气,想稳住心神,却不料那双颤抖的双脚却不争气地抖动得更加厉害。“二十年前你来观音村找一个老人,拿了一张战国时期残缺不全的金线锦书,他是我太爷爷。”

    陈博这话说得既是心虚,又是忐忑,二十年前自己才是一个刚刚问世的小娃子,这件事情还是太爷爷死后,在坟前年过六旬的爷爷无意中对自己说的,印象极其模糊,若不是适才见暴发户打扮的跛子把手中的锦书交给苦艾酒,陈博还真想不出借口糊弄眼前这个看着三大无粗,实则凶狠歹毒眼里不揉沙的桑格。

    桑格听闻后无奈地放下手中的铲子,双眼尴尬地望着苦艾酒,夹杂着几种不同的情绪,紧张的陈博一时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陈博就这么杵着,脑子不停地旋转,思考着各种最好的脱逃方式,但最后无一不被内心的恐惧以及理智推翻。

    “有这么回事吗??”苦艾酒手里握着跛子递过来的锦书,脸上的表情很古怪,陈博的心也随着忐忑起来。

    “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一并拿回来的还有一节半人来高的实心檀香木。”桑格的脸上非常平静,眼神瞄了瞄苦艾酒身后背着的那只色泽光亮的檀香木葫芦,微微低着头轻声地说。“陈老爷子在土夫子里是泰斗级的人物,想不到他的后人竟是这样的不济,可惜了,我年轻的时候老爷子虽说早已洗手不干多年,但老爷子的名声可是响的很啊!!”

    “龙生九蛟,九蛟生八怪。我不是一个喜欢欠人情,这个事情就这么办.......”苦艾酒古怪地撇了一眼陈博,对桑格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

    此时陈博的内心也是大起波澜,他想破脑瓜子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年太爷爷这么一个送人礼物出手便是实心檀香木的人物,最后到了自己父亲这一代却落得要制作假冒伪略古董混生活的地步,虽说父亲出手的青花字画连权威的鉴定人士也难辨真假,但和太爷爷对比起来这反差忒大了。

    对太爷爷的生平的事迹陈博近乎到全然不知情的地步,只知道他死后整个观音村的人都去拜祭上香,曾几次听醉酒的爷爷说过几次胡话,太爷爷年轻的时候曾给一位姓蒋的人物看过相,感慨此人乃是潜湾出水的蛟龙,往后必成大器,还赠送了两句莫名其妙的的话:胜不离川,败不离湾。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陈博全然来不及反应,一脸怪笑的桑格已经走到他面前,扬手便是一个手刀砍在他耳根之后的脖子间,陈博只感觉眼前蓦的一黑,身体便不由自主般软软地倒在地上,昏迷过去。一个与现代高楼耸立的现代都市全然不相符的小村庄,四面环山,约莫有近四五十户人家,房子的墙皆是清一色的黄泥砖,一条泥泞且勉强能容下一辆解放牌拖拉机的道路弯弯曲曲地延伸至村庄的另一头,与道路相邻的是一条近乎环绕着整个村庄的河流,河边几个村妇默默地搓揉着手里的衣裳,嘴上耐不住寂寞地谈论着是非,不远处一排白杨迎风矗立,与村子里唯一一件设施简陋的学校中飘飞的红旗争相比高。

    此时是课间活动的时间,一群脸上带着灿烂笑容的孩子追逐在黄泥土的小操场上,对着村里唯一的一辆拖拉机好奇而向往,一个个嘴上不肯认输地争得面红耳赤;不远处两个脸上挂着清汤的女孩脚上踢着毽子,细声细语地唱着童谣:“小皮球,穿花衣,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翠花的头,像皮球,一脚踢到岳阳楼........”

    学校不远处的村道旁,一间底部由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建成的土房子门大大敞开着,屋内摆放着几张磨损痕迹各异的八仙桌,屋子前头的一棵光秃秃的树丫上挂着一木头牌子,上书一个茶字。

    苦艾酒端坐在茶馆内的长条木凳子上,手里端着装有茶水的搪瓷小碗,只见她的双眼直望着远处学校操场上嬉戏的孩子发呆,连手中茶碗里褐色的茶水溢出沾污了衣服也全然不顾。

    “这衣服的料子看着怪好的!!被茶水弄脏了怪可惜的。”茶馆的老板是一个淳朴的庄稼女人,脸上写满了岁月遗留的痕迹,深褐色的像老树上剥除的树皮,从眼前这么个仙子一般的女人进入茶馆开始,她便有一种诚惶诚恐的害怕心理,这样一个皮肤像剥壳鸡蛋一样的闺女能到她的茶馆喝茶,那是她这辈子也值得骄傲的事情,喝茶的搪瓷仿青花瓷碗洗了又洗,泛黄的长条木凳子擦了又擦,方才让她坐下,唯恐木凳子玷污了她身上洁白的裙子。

    “没事,这布料容易水洗,大娘谢谢你啊!!”苦艾酒一改之前冷若冰霜夺命修罗的形象,脸上挂着如春暖花开般柔和的笑容,若是陈博见到这样的景象,指不定惊愕得估计今后下巴都合不拢了。

    此时身高马大的桑格走进门口,茶馆老板娘深恐眼前的一脸横肉的男人会做出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情来一样,一把把苦艾酒护着,眼神里写满了戒备,直接苦艾酒微笑地点头示意后方才转身走入厨房内。

    “把那小子搁到村支书家里了,一时半会醒不来的,跛子在看着走不了的。”桑格把嗓门压低,在苦艾酒的面前,他一直保持着诚惶诚恐的态度,写满尊敬的眼神背后更多的是深深的恐惧。

    苦艾酒微微点点头,一口把碗里的茶水喝了个干净,良久后方才对桑格说了一句全然挨不着边际的话:“富裕总有更富裕的,贫穷也有更贫穷的,富裕或许只是一连串的阿拉伯数字,但贫穷却是真真实实藏在骨髓里的疼痛,能把人活活的逼疯了。”

    桑格沉思了一会后,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对苦艾酒的话深以为然,“这一次如果真的是大买卖,我的那份就捐到这里来吧!!小的时候我比他们还苦,每天喝的糠粥,若实在是难以下咽了,姥姥便把从河床里捡来的鹅卵石放点盐巴炒炒,一家人就着这个就能把一大锅糠粥喝完。到后来实在逼急了,就干起这么一个在那小子看来是作孽的勾当。”

    苦艾酒似乎并没有听到桑格的感慨一般,继续不着痕迹地说:“我很好奇是什么东西能把人逼得这种程度,平时我有亏待过你们吗??”

    桑格的脸上一阵错愕,他实在想不出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连称谓也变得尊崇起来,“主人平时待我很好,出了什么事情吗??”

    苦艾酒没有说话,轻轻地从怀中掏出那张金线编织而成的锦书,递到桑格的面前。一脸狐疑之色的桑格接过一看,内心便明白了几分,眼前的这份锦书明显是一张后现代制作的高仿品,虽然用料以及工艺上等,但在墓穴里折腾近乎大半辈子的桑格还是看出了其中的弊端。

    “这是.....假的??”

    “茶一旦泡得久了就会变得苦涩,如果是你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怎么做??”苦艾酒说的话依旧是平平淡淡,不着边际。

    桑格似乎适应不了这种话里有话的谈话方式,愣了数十秒后,方才参透其中的意思,“我是一个不会喝茶的大老粗,但真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会把茶水倒了。”

    苦艾酒沉吟了一会后,从微微泛着光晕的黄铜茶壶里倒了一碗茶,静静地望着褐色的茶水徐徐注入洁白的搪瓷碗,直到茶壶里的茶水倒尽方才说:“把茶水倒掉,只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茶叶泡的久了也就变质了,哪怕是再好的水,也泡不出像当初一样的好茶了。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把茶和水全倒了,清洗茶具,换茶叶重新泡。”

    “这样的话,要花的时间比较多。我不懂茶道,但据说新茶叶泡的第一道茶是不能喝的。”

    “为了能喝到一杯好的茶,多花点时间没有关系;但用老茶泡出一杯淡而无味的开水,就没有意义了。”苦艾酒说完后对桑格摆摆手,双眼再次望向不远处操场上嬉戏的儿童。

    “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