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夜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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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又压住了这座城市,使它失去了白日的喧嚣,城市的灯光以各种样式争先恐后地明亮起来,似乎要奋力挣扎,与这黑暗相搏,将白日的欢快延续下去,然而灯光必竟太微弱,只能照亮眼前的空间,而无力去颠覆庞然的黑夜。

    蒋星浩和郭海跃等到很晚才回到兴隆旅店。他们在报社登完寻人启事后,就为去什么地方讨论了一番,因为当时刚过中午,时间尚早,蒋星浩就说去张记百货店探探虚实,但郭海跃却十分担心,他说那是个很难预测的地方,今天已经跑了一上午了,如果再接着跑,恐怕会跑不动。蒋星浩听着有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旅店他们也不敢贸然回去,他们无法确定薛大魁会不会把他们出卖了,如果那样,回去就是自投罗网,但旅店里的东西又是他们舍弃不了的,特别是郭海跃的工具包和那本书。于是,他们就等,等到夜晚的来临。

    隔着尚且很远,他们就看到旅店的门口有一个人在晃,一会进到店里,一会又出来,站在街边。再切近一些,便看清那人个正是莲嫂。

    看到莲嫂,郭海跃的心不怎地就砰砰乱跳,他想,莲嫂一定是在等着他,于是就要加快步过去,蒋星浩却一把拉住了他,蒋星浩说,“你先在这里等等,我过去,如果有情况,你赶紧走。”

    郭海跃一愣,忙说,“还是我去……”

    没等说完,蒋星浩已经挺身走过去了。

    莲嫂看到蒋星浩走过来,脸上的焦虑便散去了,她迎过去说,“哎呀,怎么才回来?”瞧了一眼蒋星浩的身后,问,“咦?那一位呢?”

    蒋星浩说,“他过会儿就来。莲嫂,今天没什么异常吧?”

    “异常?怎么没有,可异常着呢。”莲嫂煞有介事地说。

    “什么异常?”蒋星浩就有些紧张,眼睛向街边扫了扫,就急忙往店门里面走。

    莲嫂跟着他走进店里,说,“走那么快干什么?不听我说了?”

    “你说,你说。”蒋星浩忙回过身。

    莲嫂回头向门外望了一眼,才对蒋星浩说,“就是那个薛大魁,今天也不知道错了哪根劲,从中午一直到傍晚,来了三五趟,来了就问你们回没回来,我说没回来,他就摇着头走了,最后这趟,就在傍晚的时候,他听说你们还没回来,就对我说,你们可能没日本人抓走了,也可能给打死了,他说他想办法去打听打听,我一听可急了,问他是怎么一回事,他也不说,就走了。他一走,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也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了,真急死人了。”

    蒋星浩听到这里,脸部紧张的肌肉才松弛下来,他走到门口,向着郭海跃隐身的方向招了招手,不一会,郭海跃就跑了过来。

    郭海跃看到莲嫂的时候,突然就有了相隔多年的感觉,两只眼珠闪跳着,恨不得扑出去贴到莲嫂的脸上。莲嫂看到郭海跃这副看自己的神态,不禁想笑,但还是抿着嘴忍住了。

    蒋星浩对郭海跃说,“薛大魁还行,没出卖我们。”就把莲嫂刚才说的又对他讲了一遍。

    郭海跃说,“看来,我们的担心是多余了。”

    蒋星浩说,“小心些好,我们处的环境太复杂了,”他看了一眼莲嫂,“还好,有莲嫂这么好的人帮我们,是我们的运气。”

    莲嫂道,“你真会说,可我碰到你们,就是我不走运——整天为你们担惊受怕的。”说罢,就掩着嘴笑。

    郭海跃看到莲嫂的笑,眼睛便有些迷离,那张笑脸很像绽放的牡丹花在春风里摇曳。

    回到房间,两个人都扑倒在床上,很长时间,懒得说一句话。蒋星浩突然觉得有些饿,抬起头看了看郭海跃,他以为郭海跃睡过去了,就唤道,“嗳,海跃。”

    “什么?”郭海跃转过头来。

    “你饿不饿?”

    “有点,晚饭吃得不好,那家的饭做得太差。”

    “你昨天不是买的油墩子吗,要不你再去买点?”

    “吃上瘾了是怎么的?”

    “呵呵,有点,那东西挺好吃,还有茶叶蛋。”

    “茶叶蛋好说,是莲嫂的,下楼就有,油墩子就要到街口,离这挺远。”郭海跃忽地想起昨晚见到的那两个至今还无法确定是否存在的鬼影,心里便怀了几分怯意,就又说,“还是一起去吧,看看还有卖其它东西的没有。”

    蒋星浩本不想活动,但见郭海跃这般说了,也不好推却,便爬了起来。

    两个人出店时,莲嫂正坐在门口,她问,“又要出去啊?”

    郭海跃说,“去买油墩子,那家做的挺好吃。”

    莲嫂说,“这么晚了,肖老三不一定在那儿了。”

    郭海跃说,“过去看看再说。”

    莲嫂说,“那你们快一些,我这里也快要关店门。”

    “好好。”两个人应着就走了出来。

    走到街口,看到肖老三还在,孤伶伶地像是专门留下来等着他们似的,瞧着他们来了,就远远地打着招呼,他已认出来人中的一个是昨晚上来他这里光顾的人。

    “这么晚了还没收摊?”郭海跃问。

    “本来想收了,”肖老三说,“这不是想着昨晚上,也是要收摊的时候,您来了嘛,今晚就晚收一回,碰碰运气,结果,就把您给等来了。”

    “你做得很不错,”蒋星浩凑到摊前说,“昨天晚上吃了,今天还想吃,先给炸出两个来。”

    肖老三应着,就忙碌起来,不一会,炸出来两个,蒋星浩和郭海跃一人一个,用油纸垫着,拿在手上吃,蒋星浩边吃边说,“嗯,不错,再炸出四个来,我们带走。”

    郭海跃忙说,“我吃不了那么多,这一个就够了,回去还得吃莲嫂的茶叶蛋呢。”

    蒋星浩说,“一个太少了,人家在这里等我们这么长时,也不容易,这样吧,炸三个,你一个,我两个。”

    肖老三听到郭海跃提起莲嫂,就问,“你们是住在兴隆旅店吧?”

    “没错,是住那。”蒋星浩已经把手里的油墩子吃掉,眼睛就盯着油锅,等着炸出下一个。肖老三见状,忙说,“就好,就好了。”用粗网的笊篱从锅里捞起一个炸得焦黄油墩子,放到隔油的网盘上,说,“好了一个。”

    蒋星浩把手里的油纸搭过去,拈起油墩子,扭脸看到郭海跃的那个只吃到一半,说,“这个我先吃了。”就吃起来。

    吃完手里的油墩子后,郭海跃就催蒋星浩说,“我们快点回去吧,莲嫂还要关店门。”

    他们便付了钱,把另两个炸好的油墩子用油纸包了起来,拎着向回走,肖老三也在后面忙着收摊了。

    走出没多远,郭海跃猛地又发现了昨日的两个黑影,这次,他相信了黑影的真实性,那绝不是幻觉,因为,那两个黑影已经横在他们面前了。

    “朋友,你们想做什么?”蒋星浩声音仍是很沉稳,丝毫不显惊慌。

    “跟我们走。”一个黑影说。

    “凭什么?”蒋星浩不以为然地问。

    “凭这个。”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两个人急回头看时,却见身后也立着两条黑影,他们的手里都持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暗淡的月光下,那团黑色的东西映射出某种特殊金属的幽幽冷光,无疑,是手枪。

    蒋星浩看了郭海跃一眼,说,“我们再能跑,也跑不过子弹,你说是不是?没办法,只好跟他们走一趟了,这油墩子还算是买着了,万一明早他们不管饭,我们还有吃的。”

    郭海跃很钦佩蒋星浩,即使面临如此险恶的情况,他竟然还有心情甩出几句打趣的话,这几句话,也让郭海跃紧绷的心轻松下来,他冲着蒋星浩回应地一笑,没说什么。

    蒋星浩又对黑影说,“是不是可以先告诉我们,你们是什么人?”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黑影回答。

    “到什么时候?”蒋星浩紧问道。

    “你的废话太多了。”黑影的声音很低沉。

    迎面的两个人走过来,用黑布带把他们的眼睛蒙住。就在蒙眼的一霎那,蒋星浩瞥见两辆黄包车从一个小巷里窜了出来。

    “上车。”黑影低声呵道。

    “眼蒙着,我知道车在哪里?”蒋星浩说。

    一只手伸过来,把他扶上黄包车,再一推他,说,“靠边。”

    蒋星浩知道对方也要挤进来,忙说,“不行啊,这车太小,挤不下两个人。”哪里再容他说,那人猛地一搡,蒋星浩只好向旁挪了一下,接着,一个重重的躯体狠狠地压在他的半边身子上。

    “你老实一点,我的枪可能会走火。”身旁的人说。

    蒋星浩被压得正难受,回道,“你把保险关掉不就得了。”那人没有说话。

    忽觉得身子向上扬起,黄包车便开始行进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