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华虎清醒过来,带着哭腔呼喊着。他被汗血马撞在肋部,强忍着剧痛爬起身子,咬着后槽牙勉力上了马,也奋力向东北方追去。
军营中,秦威从亲兵口中得知成暄只带着华虎和曲小三去了冰河,他放心不下,领二十名亲兵赶往冰河这边。傍晚时分寒风渐次凛冽,秦威受伤后身体还未完全复原,尽管身上穿了成暄前几日赏下的貂皮大氅,还是不由得打了几个寒战。
刚出营门不远,便远远望见一匹矫健的马儿离弦之箭一般向北奔去。秦威从身姿上认出那飞奔的马儿乃是成暄的汗血马。他立时大惊失色,“那是世子,快追!”他大喊一声,催马不顾命地追赶过去。
呼呼地寒风在身体上盘绕,箭伤似要将左肩撕裂一般,成暄能感觉到鲜血正不停地从伤口中渗出来。他紧咬牙关,右手死死地抓住马鞍,身子低伏在马背上。汗血马已经跟了他八年,还从未出现过如此疯狂的情形。他料想汗血马必也受了箭伤,但这匹战马向来训练有素,在北国之战中也受过伤,并不曾惊慌失措过。
成暄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汗血马渐渐慢了下来,成暄迷迷糊糊地想勒住它,手上却根本使不出力气。那马突然哀鸣一声,“噗通”一声前腿跪倒在地,成暄身子一歪也摔落在地上。
这一摔反倒将成暄的意识摔得清楚了些,他心中猛地一凛。箭矢并没有伤到身体要害,即便血流不止,以自己的功力还不至于连勒马的气力都没有。
箭上有毒!他支起身子盘腿坐定,将残存的气力运到右手食指和中指上,旋即抬手封住身上几个关键穴道,防止箭毒侵入心脉。不过就只使了这点子力气,便已是浑身冷汗涔涔。他又从衣袖内的暗袋中取出一粒丸药,这是广弘法师所制解毒之药,虽不能包解百毒,但可延缓毒性发作。
成暄待要运功调息,耳畔传来汗血马低低地悲鸣声。他转头望去,倒卧在地的汗血马正瞅着他,大眼珠子里扑簌簌地滚落两行泪水。
成暄心中一酸,以右手撑地挪到汗血马近前,抬手摩挲着马头。汗血马用尽气力冲成暄抬了一下脑袋,眼中尽是悲凉之色,似是在自责给主人带来的伤害。它不舍地用嘴蹭了蹭成暄的右手,成暄只觉一股热气在手上慢慢飘散,汗血马的脑袋已重重地歪在地上,阖上了双目。
“飞虎——”成暄唤着汗血马的名字,泪水夺眶而出。
落日的余晖日渐向西滑落,成暄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此处是一片旷野,不远处有两棵枯树在寒风中戚戚然摇晃着枝杈。方才汗血马一路狂奔不择方向,也不知现今身在什么方位。周围除了风声没有任何声响,看来华虎曲小三他们并未能追赶上来。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汗血马本来便号称千里追风马,再发起疯来,别的马恐是连它刨起的尘土都追不上。
他忽然想起一事,望向汗血马的尾部,一支雕翎箭只露出了箭羽部分。他慢慢挪过去,攥住箭羽正要运力拔出,猛然惊觉这支箭竟是深深地斜插进汗血马的肛门中,难怪身经百战的汗血马痛得不能自持!
成暄垂目拔出那支箭矢,黑红色的血滴在衣袍上。他清冷的目光落在箭矢上,心中陡然一寒:箭尖以上两寸并不像其它箭矢一般光滑,而是有一圈密密扎扎的铁刺。射入自己左肩的定也是此种特制箭矢,否则如何会如撕裂般地痛彻心肺!
成暄将箭矢放在身侧,盘腿运气调息,身上渐渐有了一点气力。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来,嗖嗖的冷风打着旋在旷野之中盘旋。
若在此枯等,只怕他们寻来时自己早已冻死了。成暄决定去寻一处可避风寒的所在。他咬紧牙关立起身形,依照刚才以晚霞为参照观察的方位缓缓地向南走去,这样也许会离军营近一些。
也不知走了有多久,成暄只觉得双腿越来越软。他跌坐在地上,左肩连同左臂都已经麻木了,他想动一动左手,那只手却根本不受意识的支配。
难道这只手臂已经废了……成暄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绝望。若是变成残废,莫说领兵打仗纵横疆场,便是走在人前也行容猥琐,那还有何生趣!
他呆呆地坐在地上,任由凛冽地寒风侵蚀入骨,身体一点一点地僵硬。
“嗷——呜——”一声冷森森地嘶嚎惊醒了昏昏沉沉的成暄。狼!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这种嘶嚎他非常熟悉,当年征战北国时经常听到,每年在漱玉山中狩猎,也必会听到这种嚎叫声。
呵呵!成暄轻轻地冷笑两声。老天爷待我不薄啊,不仅要冻死在这里,还要成为沙漠狼的一顿美餐。
他静静地望着狼嚎的方向。他知道沙漠狼并不像草原狼那样喜欢成群行动,尤其是在冬日,沙漠狼多是孤身觅食,天寒地冻哪来多少野物可觅,这狼多半也已饥肠辘辘饿了个半死。
我这顿美餐可没那么便宜,保不齐谁吃谁呢!一想到要葬身狼口,成暄的求生欲望陡地强烈起来,一边观察着前方,一边运功调理内息。
狼嚎声起了两次便再无声息,一个光点慢慢向这边移动,细碎的马蹄声渐渐清晰起来。
华虎他们寻过来了!成暄心中腾地燃烧起喜悦,紧紧盯着前方越来越大的光点。
不对!他的心念猛地一转。若是华虎他们,不可能不高声呼叫引起我的注意。那这些人又会是谁,怎么竟直直地朝这个方向来了?心中思量着,他的右手握上了腰间的刀柄。
光点越来越近,已能看出火把的形状,转眼间,火把映照中的三匹马距此已只有五、六丈的距离,一只狼噌地向成暄窜了过来。
“××,××××××××”一个清脆的女声喝了一句,那只狼立即反身跑了回去。喊话的女子回身接过火把,催马向这边走来,那只狼跟在旁边。
在距成暄一丈多远的地方,女子勒马停住,静默了片刻,只听她扬声说道:“世子大将军,可想到我们会在此相遇?”
成暄借着火把的光影望过去,坐于马上的女子身披白色绒氅,头戴白色绒帽,面上垂着一层轻纱。
“认不出么?”她抬手将面纱撩起,“再容你多看一眼吧。”
成暄已从声音中有所判定,他淡淡地向那面庞扫了一眼,释然一笑,“也罢,你的仇怨自该找我来报!”右手松开紧握的刀柄,轻轻扶在腿上,沉声道:“动手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