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暄沉思不语。他也曾疑心图米丽,只是图米丽一直随中路军行动,他并未掌握任何蛛丝马迹,无法作出判断。日前大军抵达车弛王城后,藏身于城外一个废弃城堡中的詹校尉带着图米丽前来复命。成暄悄悄传赵氏询问,赵氏所述也并无疑点。
“依我的主意……”傅英杰身子凑近成暄低声说道:“不如在路上寻个时机将这女子除去,永绝后患!若真让她入宫伴驾,这狐媚子在圣上面前吹些枕边风,够你范阳军喝一壶的。”
成暄微微一笑,“一个异族女子,圣上能听信她的话?”
“你还别不上心,”傅英杰仰脖喝下一盅茶水,抬手抹去嘴角的水滴,“现下兴许不会,可圣上也会老啊,人老了脑筋就没那么清楚了。总之留着她没有任何益处,还是趁早除去干净。”
成暄没有搭腔,端起茶水呷了一口。不过是个女子罢了,没凭没据便胡乱杀了,未免太过狠辣。
傅英杰嘴角露出坏笑斜觑着成暄,“我说,你别是舍不得吧?”
成暄瞟他一眼,哼了一声,“你当都跟你一样,专爱西域美人儿么!”猛然间他想起一人,脸色变了变。
傅英杰没有注意成暄神情的变化,兀自嘻嘻一乐,“西域女子自有西域女子的好处,不过要说得上能让哥哥动心的,也就是出征前遇上的那个……”
成暄见傅英杰一脸想往之色,心里面直想叹气。你惦念的那个高沙美人,才是不折不扣地蛇蝎啊!若是当初纳了她,只怕哥哥你早就没命了!
他迟疑了片刻,淡淡地说道:“那个娜伊,我在行军途中又遇见了。”
傅英杰又惊又喜,一脸猴急地问道:“你如何又会遇到她?她现今可还在军中?”
“还在军中又如何?傅大哥要娶进门去当婆娘吗?”见傅英杰闻言嘿嘿直笑,成暄嘴角露出苦笑,“只怕傅大哥你消受不起!”
他大致讲述了遇到娜伊后发生的种种状况,傅英杰越听脸色越难看,愣怔了半晌,呵呵地干笑了几声,“想不到她竟是个细作!罢了罢了,这女人生得太美了不是啥好事,还是家里那几个丑婆娘好,至少不会算计到老子头上。”
二人默默地喝了一会子茶,成暄又讲了驻军屯田的事,傅英杰叹口气,神色凝重地说道:“看来,军中的弟兄们不能全随咱们返回中原了。”
皇帝早有谋划,只把他们一直蒙在谷中。傅英杰自嘲地一笑,“圣上只当咱们是杀人的刀剑,机谋之事不让咱们提前知晓,这靳侍郎倒真是甚得圣宠啊!”他起身下榻活动着筋骨,随口说道:“不过,这最受宠的也是最危险的,参与得太多,保不齐哪天惹得圣尊不高兴了,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
“休要信口开河!”成暄嗔责道,“靳侍郎并不是奸诈小人,傅大哥何必咒他。”
“我怎么会存心咒他。”傅英杰重新坐回榻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说道:“他要是奸诈小人,便如洪季常那样的,兴许活得更安稳。”
……
中原大军休整两日后重又踏上返乡之路。应车弛国主昆须所请,靳之浩从四个重镇军队中各抽调两千人,以范阳军骑兵都尉郑裕为安抚使,统帅八千兵马驻军车弛。
五日后,大军经过已成一片废墟的卢赞城。又行进了二百余里,进入善耆国境内。善耆国与一般城郭之国有所不同,国家被几个小范围的荒漠分割,王城之外的百姓分散而居,二十几户人家可能便是一个村落。
黄昏时分,大军行进到距善耆王城七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这几日天气晴好,入夜后虽寒凉难耐,白天行军倒还不觉得太冷。
营地西侧不远处,一条冰河蜿蜒曼妙,夕阳之下折射出橙色的光芒。岸边红柳婆娑,似多情女子隔河遥望情思缕缕。成暄诗兴顿生,带上华虎和曲小三跃马向河边驰去。
这半年来征战西域,心思未得片刻轻松,又哪来得闲情逸致吟诗作赋。如今眼看着便要回到中原,他绷紧的神经也略略松弛下来。
“微阳乔木怅西风,塞外红柳未展容;冰河寂寂思春至,沙海烟波任君行。”
冰河岸边,成暄负手而立轻声吟诵,银甲白袍在夕阳的光影中幻化为一片橙红。
突然,十来步外的三匹战马一齐嘶鸣起来。华虎和曲小三飞奔过去,却并没有发现异状。成暄也转身望向这边,曲小三刚要向成暄回禀,猛然间瞳孔放大高声惊呼道:“世子小心,身后有人放箭!”一边拼命地窜了过去。
成暄也已察觉到身后嘶嘶地箭鸣声,他迅速伏下身形,两支箭矢从头顶飞掠而过,他随即拧身跃向战马的方位。以他的轻功,这点距离原本不过眨眼便可到达,无奈如今身着几十斤的盔甲阻碍了速度。身后又有嘶嘶地箭矢声,这条冰河宽不过七、八丈,用硬弓从对岸放箭很容易便可射达。
成暄从风声上能感觉出这回射来的两支箭是一上一下,自己不论俯身还是腾跃,都势必要挨上一支。他眼中寒光一闪,俯身的同时碧影刀已然出鞘,反身一挥间,将一支箭矢斩成两段。
曲小三已跃到成暄近前,华虎紧随其后。河对岸立着两人,正肆无忌惮地朝这边施放箭矢。华虎和曲小三的弓箭都留在战马上,此时只能用刀拨打箭矢被动防守,气得华虎哇哇直叫:“小三你在这挡着,待我去取弓箭来射死这两个狗东西!”
“华虎、小三,速速回营,不必和他们纠缠!”敌方情势不明,此处离军营不远,实在没有必要与其争一时之短长。说话间成暄已腾身跃向战马,华虎和曲小三拨打着箭矢也向战马方位后退。
三匹战马久经沙场懂得自我保护,头冲着河对岸不停地移动身形,时刻警惕着敌人的箭矢。成暄拉住汗血马的缰绳飞身跃上时,瞥见对岸的二人又各射出一箭后便隐入树丛之中。“瑟——”就在右腿跨上马鞍的一刹那,成暄惊觉背后有一股寒气森森袭来,再想闪避已然不及,一支箭矢狠狠地透过铠甲刺入他的左肩之中。
钻心地疼痛令成暄瞬间便冒出了一头冷汗,几乎就在同时,汗血马突然凄厉地扬蹄嘶嚎,成暄险些被它甩落马下。华虎和曲小三惊得白了脸色,奋力上前制止,汗血马疯了一般将华虎撞翻在地,向着东北方狂奔而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