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后，李俊冉得悉成暄欲前往城外军营巡视的消息，赶着来见成暄，要代替前往。
“李司马留在城中，另有要务需你办理。”成暄沉声说道：“昨晚我与靳总管商议过了，你以我二人名义去见车弛丞相，务必调拨四万条羊毛毯和一批木炭给城外的将士们御寒。”
大雪后天寒地冻，李俊冉正忧心御寒之物过少冻坏了城外的将士，当即应命而去。
成暄也带着侍卫和亲兵卫队出了行馆。地上的积雪有三尺多厚，战马跑不起来，距城门不过三里的路程便走了近半个时辰。
出城不远有一大片胡杨林，穿过胡杨林方能到达中原军队的扎营之地。车弛国的胡杨树高大挺拔，秃光光的树枝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儿，寒风吹来，树枝轻轻地摇摆，银条儿簌簌地滑落下来，玉屑似的雪末儿随风飘舞。
雪末儿糊住了孙国柱战马的眼睛，那战马正使劲摇晃脑袋，前蹄又让埋在雪中的一块石头拌了一跤，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上。孙国柱不妨，一下子从马上栽了下来，整个人都陷在雪中。他急着爬起来，越急脚下越打滑，反弄得积雪埋了一身。
华虎王卓等人和几个亲兵赶忙下了马，忍着笑凑过去将孙国柱拽起来。曲小三只骑在马上淡淡地看着，自打听见孙国柱私底下议论傅英杰后，他便一直不大搭理孙国柱。
范阳军布在营外的哨兵望见成暄一行，一人赶回营中报信，其余几人上前拜见。骑兵都尉郑裕和步兵都尉方启闻讯赶来将成暄迎进营中。
军营中安静得有些沉闷。四下堆着二十几个大雪堆，地面上只有些许吹落的浮雪。军队已完成早上的演练，除哨兵外，只有百余个兵士三三两两的在太阳地儿里闲聊。刺骨寒风之中阳光也洒不下多少热度来，这些兵士不时蹦跳几下以免身子冻得僵硬。
“可有兵士病倒？”成暄边走边问道。
郑裕和方启对视一眼，郑裕回道：“今早有二十多个兵士病倒未参加演练。”
成暄走进一个军帐，帐内还残存着炭火留下的些许暖意，三十来个兵士慌忙起身行礼。
大漠夜晚奇寒，前几日行军中木炭消耗巨大已显出不足。为减轻辎重带累，将士们在与西域汗国军队恶战时丢弃了随身御寒被服，军需营所余棉被不够每人发放一条，只好让身体瘦小些的兵士共盖一被。昨日，靳之浩传令入城军队将木炭和棉被均留给城外军队，入城后的需用由车弛国解决。也多亏如此，炭火才能一直烧到清晨，兵士们一条被子连铺带盖勉强熬过了严寒一夜。
剩余的木炭已不足以再支撑一个寒夜，两个都尉正在商量派出兵士伐木取暖。只是雪后树木潮湿，砍来后也难以立时取用。
成暄默默地走出军帐，华虎和几个亲兵正候在帐外。成暄温声问道：“昨夜寒冷，你们几个都冻坏了吧？”
华虎憨憨一笑，“没啥没啥，俺老家冬天也天寒地冻的，打小冻出来了……”正说着，他“阿嚏阿嚏”连打了几个喷嚏。孙国柱嗤笑道：“让你说嘴，现世报了吧？”
华虎赶紧胡乱揩去了鼻涕，凑到近前低声向成暄禀报，成暄边走边听着。
如今大部分兵士心情低落，倒还不全是挨冻怕了，更重要的是思念家乡。大军全力赶路，原本有望在过年时回到中原。兵士们心有所盼，累点苦点倒也不觉得什么。现时因着西域汗国横插一杠，伤亡了两万余弟兄，西路军又不知下落，回中原过年恐是没了指望，眼睁睁地猫在此处挨冻，不免一个个都提不起精神来。
成暄走了几个军帐后，命军队集结，除派出两千兵士前去伐木外，由各营校尉带领本营人马演练雪战。
随后，成暄又到西侧的朔方军军营巡视，授以相同部署。
自未时起，羊毛毯和木炭陆陆续续运来军营。车弛国虽不过弹丸之地却颇为富庶，国库中存货不少。丞相接到中原军队的要求后，即刻上奏征得国主同意，将国库中的两万余条羊毛毯全部调拨给中原军队，又掏空了几十个店铺和织作坊，补齐了不足部分。丞相对于征调木炭之事露出为难之意，库中木炭的存量相对车弛国情而言虽尚算充足，但若按照李俊冉所说调拨走七万大军二十日的用度，只怕连国主都得挨冻了。
李俊冉随机应变，将二十日的用度改为十日用度。西域的冬日漫长寒凉，木炭是不可短缺之物，这木炭又不是一时半刻便能制成的，丞相抓心挠肝了半晌，咬咬牙应承下来。
傍晚时分成暄才回到城中。李俊冉接到禀报，急匆匆地来见成暄。成暄正拿着一个手炉取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望着李俊冉微笑道：“李司马办事神速，今晚我也能睡个踏实觉了。”
李俊冉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一事连着一事，只怕世子仍不得消停。”
“怎么？”成暄放下手炉，沉声问道：“出了何事？”
李俊冉轻轻叹气，说道：“今早我与车弛丞相议事完毕正要告辞，掌管刑狱的大臣求见丞相，丞相以为谋刺案有了眉目，让我再稍坐片刻。等了一刻光景，丞相苦着脸返回，言称在结缔宴会上行刺您和靳总管的那个刺客，竟莫名其妙死在了牢中。”
诧异之色从成暄眼中一闪而过，他微一沉吟，问道：“此事可禀知靳总管？”
李俊冉道：“车弛丞相当即便知会掌管刑狱的大臣与我一同回返行馆，面见靳总管禀明此事……”李俊冉顿了顿，“靳总管闻听后冷笑了几声，只是喝茶并不说话。那大臣非常尴尬，连连告罪后离去。”
靳之浩的此番态度倒是出乎成暄意料，他正凝目思忖，李俊冉又接着说道：“车弛国主震怒，严命彻查此事。据译者带来的消息，现时车弛朝中隐隐约约有了传言，暗指贵人希雅与此相关。”
成暄讶然望向李俊冉，“希雅是久经风雨之人，怎会做出此等蠢事！”
难不成……是有人故意引火要烧她的身！成暄端起茶盅喝了一口，陷入沉思之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