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暄刚坐在食案前准备吃晚饭，听到风雪声放下筷子，起身快步走过去拉开门扇，风卷着大雪片呼呼地扑进屋来。
“老天，好大的雪啊！这要是下上两、三个时辰连小孩子都能没了顶！”跟在成暄身后的华虎伸脖向外张望，咋咋呼呼地叫起来。
鹅毛似地雪花在风中狂舞，雪仗风势，风助雪威，大雪不过才刚刚下，地上就已是白茫茫一片了。
看来这是一场暴风雪。成暄掩上门扇，面色沉了下来。
同西域汗国军队的一场血战之后，东路军和中路军共存将士六万七千人，由于车弛王城人口密集，难以承受大军全部入城，除中路军京师骑兵营的六千人全部入城外，东路军中的范阳军和朔方军各有一万人马入城，其余人马驻扎城外。
“华虎，你带几个人去城外传令，命各营均要派出兵士轮流清扫帐外积雪，帐外之雪不可过尺。”成暄沉声吩咐道。
两年前范阳所辖齐州曾经下过一场暴雪，当时齐州部分驻军正在郊外训练，都尉体恤下情，命值夜兵士也都进账取暖，结果厚厚的积雪结冻封住了军帐出口，费了好大力气才得铲开。齐州毕竟还是自家的地盘，如今身在异国若出现此种情形，一旦有个什么变故，岂不让人瓮中捉鳖宰割个痛快。
华虎答应着正要离去，成暄又说道：“夜间雪路不易行走，今晚你们就住在营地，明日一早我去巡营，再一同回来。”
“世子，大雪天的您就别巡营去了。”华虎明知世子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
成暄挥了挥手，“趁着还未积雪速速去吧。”
华虎只好行个礼，带上五名亲兵顶着风雪赶往城外营地。
成暄草草吃过晚饭，风雪丝毫没有收敛的迹象，寒气从窗棂和房门的缝隙中渗透进来，堂屋和内室各生了一盆炭火，寒意仍在房中丝丝缕缕地蔓延。
成暄唤过曲小三，吩咐道：“去给秦威屋里再加一盆炭火。”
“是。”曲小三赶紧提上灯笼跑到前院，找行馆的杂役去寻炭火盆。秦威受伤后失血过多，人虽然清醒过来，身上一直没有气力，略一用力浑身便唰唰地冒虚汗。
地上的积雪已经有一尺多厚，曲小三取了炭火盆正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回走，忽听身后传来嘈杂的人声，“哎呦俺的娘哎，你们咋这时候回来了。”
曲小三掉头一望，见原本在耳房值守的亲兵跑了出来，身旁立着几个“雪人”。他心中狐疑，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地走过去，那边的几个“雪人”已抱拳道：“曲侍卫。”
这几人连眉毛胡须上都挂着雪花，曲小三乍望过去还真没认出是谁。一个亲兵笑道：“不怪曲哥认不出来，他们要不是亮出腰牌，我们也认不出呢。”
“我是斥候队的洪大宝。”说话的人身材不高，边说边掸去眉毛和八字胡上的雪花，露出精干的面容。
曲小三不由咧嘴笑了。他认得洪大宝是范阳军斥候队的队正，此人三十左右年纪，从十七、八岁便开始做斥候兵，侦察敌情素有手段。
“曲侍卫，”洪大宝近前两步，低声道：“我等带来西路军的消息，要面见世子。”
“真的？我家将军现在何处？”曲小三大喜之下有些失态，调门比之洪大宝高出不少。他自己立时觉察，压低了声音道：“洪队正请随我来。”
这些时日西路军杳无音讯，曲小三每日里牵肠挂肚心神不宁，一直尽力克制着不在成暄面前表现出来。
洪大宝进屋拜见成暄，奉上傅英杰的亲笔书信。成暄含笑接过，看罢书信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问道：“西路军距此还有多远？送信之人呢？”
洪大宝躬身禀道：“我等奉命打探西路军的消息，今日一早在二百里之外遇到西路军傅将军派出的十名信使，得知傅将军三日前派出两路信使快马加鞭寻找大军，先通个音讯。据信使估计，目下西路军距此约莫还有四百余里，他们将书信交与我们，便原路返回复命去了。”
成暄点点头。西路军携着粮草辎重每日行军不过百余里，最快也要三日方能到达。
傅英杰书信中言及，一月前西路军从乌尉国附近开拔回返中原，行军第三日遭到西域汗国军队的伏击。因军队一直严密警戒备战，倒没有遭受太大损失，只是这六万西域汗国兵马极为难缠，既不决战也不撤走，一连五日采取袭扰战术拖住西路军不放。傅英杰判断敌人此举定有诡计蕴含其中，第六日清晨佯装急急遁走，实则埋下伏兵，趁敌人追击时出其不意将其包围在阵中，逼其决战。双方从清晨一直杀到日影西斜，西域汗国军队折损兵马近半数，西路军也有两万伤亡。西域汗国军队本无决战之意，如今兵力士气均处在下风，自然更加不愿恋战。傅英杰也想尽量避免过重伤亡，顺势放开一条口子，西域汗国军队向本国方位退兵而去。
成暄命曲小三引着洪大宝等人去吃饭，起身去见靳之浩。靳之浩看过傅英杰书信后笑道：“哼，图列派六万兵马拖住西路军，亲领十二万大军意图依仗沙漠作战之先机一口吞掉咱们，然后再回过头去合兵一处，置西路军于死地。这图列打得好算盘，世子的那招置之死地而后生，令他饮恨大漠啊！”
靳之浩的判断与成暄对战况的分析一致，成暄微微一笑，“总管果决，将士用命，大军方才得以绝地取胜！”
靳之浩大笑道：“哈哈，如今并非朝堂之上，世子何须同靳某客套！”又放低声音道：“难道世子视靳某为外人？”
雪夜奇寒，靳之浩方才喝了几盏葡萄美酒驱除寒气，借着些许酒意将心底之语冲口而出。
成暄愣了愣，望着靳之浩脸上的亲切神色，嘴角也不由浮现出温暖的笑意。
二人深藏于心中的那几分戒备，在这一刻似乎随着风雪飘荡而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