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冲天大火


本站公告

    火……

    大火冲天而起,焉兹街西侧转瞬间成了一片火海。

    曲小三傻愣愣地望着张狂舞动的火苗,手中的一个大包袱险些失手掉落在地上。

    卢赞国民居的墙体大多用木骨附以生土制成,屋顶由芦苇和生土等材料构成,遇火易燃,一个院落起火,很快便波及周围的其他房屋。

    巴尔塔大哥……曲小三下意识地向火海跑去,刺鼻的浓烟裹着热浪迎面扑巻而来,冲得他不由自主向后连退了五六步。

    认识巴尔塔那年,曲小三才九岁。曲小三是个苦命娃,八岁时,一场大瘟疫夺走了爹娘兄姊和爷爷奶奶的性命,嫁到三十里地外的姑姑收留了他。姑姑的婆婆嫌他占了家里的口粮,对他从没有好脸色,带累得姑姑也总受婆婆斥骂。曲小三有志气,悄悄跑回了望月台村,靠着挖野菜、抓野兔、逮麻雀和乡亲们的接济,有一顿没一顿地活了下来。

    转年遭逢大旱,田地没什么收成,家家户户都是饥肠辘辘,哪还接济得了曲小三。野菜也没多少可挖的,兔子麻雀让人们捉得都快绝了种,曲小三拿着挖野菜的小铲,饿昏在荒地边上。

    醒来时,眼前是一个褐发蓝目青年的和蔼面庞。这人便是巴尔塔,卢赞国的皮毛商人。巴尔塔带上曲小三到沅城等地经商,三个月后返回西域,仍旧带上了曲小三。离开中原两百多里后,曲小三再不肯向前走了。巴尔塔无法,留给曲小三一些银两,派伙计将他送回了望月台村。从那以后,巴尔塔每年到中原经商都会接上曲小三,返回时再将他送回村中。过了五年,巴尔塔在沅城开了一间铺子,提议让曲小三在铺子里做事,曲小三一心想要从军,对做生意没什么兴趣,巴尔塔也不勉强。

    这两年,巴尔塔身体欠佳,一直没再到中原来,曲小三非常想念他。原以为这回出征能趁便探望巴尔塔大哥,谁又想到,来到了卢赞国,却是要杀尽城中所有的人。

    “快点,快去找水桶!”一队中原兵士跑过来灭火。如今正在向城外运送粮食和珍宝,还不到烈火焚城的时候。

    “你傻站在这干啥?不怕烧死啊?”一个兵士拽了曲小三一把。

    曲小三从惊痛中回过神来,缓缓回身,走向自己的战马。

    “喂,我说兄弟,可别要钱不要命啊!”那个兵士盯着曲小三手中的包袱,好心地提醒了一句。趁乱私敛财物可是重罪,偷偷在身上藏点值钱物件也就罢了,这么明目张胆地敛了一大包袱,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曲小三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包袱,这才如梦方醒,勉强冲那个兵士笑了笑,上马便走,绕过两条街道来到一个背静处,勒住马,思量该如何处置这个包袱。

    这包袱中哪里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刚才那个婴儿。婴儿的母亲眼见曲小三对自己的请求似有所松动,也不理会摔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孩子,爬起来跑回屋中。曲小三愣神的工夫,她已回到了屋门口,扬着精致的面庞对曲小三凄然一笑,猛然用力一挥右手,一把匕首直直地插入了左胸。

    “你!”曲小三惊呼一声向前抢了两步,差点没踩到地上的婴儿。

    女子恋恋不舍地望着婴儿,喃喃说道:“布里汗,我的孩子……”鲜血从刀口处漫了出来,女子向着婴儿伸出双手,一头栽倒在地上。

    曲小三愣了半天神,念及她是巴尔塔的亲眷,不由心一软,弯腰抱起了地上的婴儿。可抱着个婴儿招摇过市总归不是办法,思量片刻,他想出了主意。几年前他曾和军中的武术教习学过点穴,当下点了婴儿的睡穴,找了块线毯包裹起来,准备先找到巴尔塔再做计议。

    怎承想,巴尔塔的家已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曲小三抽了抽鼻子,抹去眼角的泪痕。如今这孩子可该怎么办呢?他撩开包袱一角,婴儿的呼吸均匀,睡得倒是香甜。

    他叹了口气。若是这么带出城去,肯定会被当做私敛财物的抓起来,到时一打开包袱,自己项上人头保不住不说,还把将军和世子的颜面都丢尽了。待要撇在这甬巷中,想起巴尔塔又不由难以下手。自己没能救出恩兄,再弃了他的甥儿,岂不是连人性都没有了。

    正在无计可施,几辆运粮食的马车从甬巷口经过,最后一辆马车轧在石块上,颠簸了一下,一个米囤掉落下来,赶车的兵士并未察觉。曲小三心中一动,放下包袱飞身过去,将米囤拖进甬巷,打开盖子哗哗地倒出里面的粟米,把包袱松开了口放进米囤中,又用刀在盖子上割了两个细细的口子,复又盖在米囤上。

    他直起身,用力一拍战马的屁股,说了声:“自个儿回去吧。”战马颠颠地跑走了。他抱起米囤,出了甬巷飞步追赶马车,快到近前时才喊道:“老哥,等等,米囤掉下来了!”

    “吁——”兵士停下车,曲小三迅速将米囤放在车上,迎着下了马车的两个兵士笑道:“二位哥哥,我的战马受惊不知跑到哪去了,可否让我搭车出城去?”

    “行倒是行……你是哪个营的?”兵士见曲小三的穿着不似一般兵士,却是孤身一人,不免有些疑心。

    “我是大将军的亲随,进城传令的。”为行事便利,曲小三抬出了身份。

    “哦,哦,您快请上车吧。”两个兵士果然热情起来。曲小三和他们挤坐在驾辕的位置上,一路东拉西扯,很快便出了城。

    围城的兵士见是运粮车辆,问也不问便放行了。眼见大营越来越近,曲小三笑道;“我要在这里等候其他传令的人,就不再劳烦二位了。”

    两个兵士殷勤地与曲小三作别。曲小三下车后又悄悄地跟上去,瞅个空子,飞快地将那个米囤搬了下来,藏到路边的草丛之中。然后他又返回城边,刚刚他已发现,有不少没了主人的卢赞国马匹奔出城来,一来二去围城的兵士也懒得一一降服,任由这些马匹四处游荡。

    曲小三降住了一匹枣红马和一匹黑马,骑一匹牵一匹回到藏米囤的地方,带着米囤纵马钻进远处一片树林之中。他从米囤中抱出婴儿,那孩子仍在睡着。曲小三打开襁褓看了看,方才知道这是个男婴。他叹口气,将婴儿放回米囤,用刚才寻来的一根绳子把米囤绑在了枣红马的马鞍上。忽然间又想起什么,解开甲胄从内衣上割下一块布条来,用刀尖挑破手指,在布上写下:布里汗,皮毛商人巴尔塔的外甥。他不会西域文字,中原文字也是从军后才学的,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似螃蟹爬一般。

    曲小三内心深处仍是存着几分侥幸,希望巴尔塔经商外出不在城中,若是如此,说不定有朝一日甥舅二人还可相见。

    他解下米囤,将布条塞进襁褓中,又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放进米囤。这把匕首,是十年前巴尔塔送给他的。

    曲小三重又绑好米囤,催马来到行军时走过的那条大道上。他摸了摸枣红马的脑袋,绕到马后,抬腿用力踹向马屁股。枣红马吃痛,仰天嘶鸣一声,向着前方飞奔而去。

    小家伙,是死是活,就全看你的造化了!直到看不见枣红马的踪影,曲小三才骑上黑马,回返营地。

    入夜,卢赞城已经是一片火海。中原兵士不熟悉地形,又缺少灭火的器具,只是暂时延缓了火势的蔓延,这场大火,最终还是越烧越大,到了亥时,已是燃遍了全城。

    大火直烧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浓烟仍未消散,那座五百年的城池,已然化为一片废墟。

    中原大军继续向前行进,八日后,又进到一片茫茫沙漠之中。

    成暄向来寡言,离开卢赞国后,一路上更是很少说话,前几天因一点小事,还把秦威痛责了一顿。连日来侍卫们个个小心翼翼,连一向多嘴多舌的孙国柱都看紧了嘴巴。

    时近九月,白天吃些沙子还算好的,晚上沙漠里冷风呼啸寒凉刺骨,取暖的木碳和柴火又明显不足,生病的兵士一天比一天多起来。

    长夜难耐。成暄一直迷迷糊糊睡不踏实,过了丑时,才刚沉沉睡去。

    呼——呼——

    一个巨大的黑幕兜头罩了下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