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送他俩到门口，目送小车消逝。
小车奔驰在山峡中，山石泥土路上。突然前面一个中年人挥舞小红旗，吹着哨子。站在路挡住去路。小车停下，中年人迎过来说；“前面山腰放炮，小车行人了不通”俩人钻出车子。举目仰望仰望山腰。见山腰红旗环绕。人们成了白的、灰的、蓝的、绿的、红的小点在山脊上移。在悬崖中升浮。在山涧中雀跃。斑斑小点停住，传来了急促的哨子声。接着成排的崖石从山腰飞起，犹如巨大的波涛从悬崖上汹涌而出，好象一条黑色的蛟龙在峡谷中翻腾，颇为壮观，紧接着“轰隆隆”炮声，震人耳朵，震撼山谷，仿佛山摇地动。波涛消失，蛟龙隐没，山腰飘浮着一条如纱如雾的硝烟。山上的人成了斑斑点点小点向下移动着、飘降着、雀跃着隐没在硝烟中。
俩人想钻进小车往前开，中年人道：“午饭前，此路不通，山上清理石头，石头要滚下来。”县委书记仰望山坡，转过头问：“这山坡上是否有路？”中年人答：“这山坡上有一条路通山顶。”县委书记说：“小董，咱们上山，去看看水渠工程。”小董应着，把车倒到宽点的路边停下，跟着书记，踏上了崎岖乍溜溜的山路。俩人爬到半山腰，见一条新开的山路环绕山崖，便踏了上去，转过山背，见眼前悬崖上炸开了一条宽宽的通道。人们尽穿一件单衣在撬石块，翻石头。石头滚下悬崖响声不断。他俩边走边看。通道上面石崖弓出，有几处头顶就是悬崖，小董探头朝下一看，急退回来，拍拍胸脯惊惧的说：“好竖，好高。”县委书记说：“水渠工程这么艰巨，后坑水库难怪做了这么多年还未做好。”两人又转过了一道山梁，见眼前是一条石块叠成的渠道，“已没干活的人，便下了渠，从渠道底走。走了一会，水渠已到尽头。爬上水渠，见眼下一条新打的浅沟笔直而是下，下面几个人正在砌石墩，有人扛水泥筒。瞭望对面水渠，有人在浇水泥。俩人顺着浅沟边弯弯曲曲新开的小路抓柴、抓崖而下，下了山上了大路往后坑水库而行。
到了后坑，见一幅幅标语凌空横挂路上方，库坝上红旗招展，人如蚂蚁。喇叭的歌声，压土机的轰鸣声，哄哄的人语声，吱呀，吱呀的扁担声，哒哒车轮滚动声，……汇集在一起，不断的传来。
走到坝边，一部接一部装着两大筐满车架泥土的手推手，急急而过，推到坝中，高一层未压的虚土前，推土的把车把手使劲往上托，旁边俩人一人一边帮他托起车把手，车竖起泥土倒在坝上。后面一介紧插在那人旁边，只见他乘车急驰的风势，转手、弯腰、使劲把车手往头一推泥土倒在坝上，乘机移车翻车，退后几步拉出空车，转身跟上空车队。
俩人站在路边想穿过去。手车一部接一部急驰而来，一时过不去，好不容易有的空隙，俩人急步穿过去。“吱咯咯”满载着泥土的手车从身后而过，推车的若不把车一侧，定会碰到走在后面的小董的后腿。踏上中心坝，见里坝用石灰横着一条条宽乍不一的长块。担土的人，人人都担着满期满期的泥土，蜂拥到里坝上，到了虚土前见人们微弯下腰，双脚成弓步，上身倾上前，握着畚箕的双手，随着身子往上一纵，两畚箕泥土齐整整脱离畚箕，掉在虚土上，急转身往坝里奔。库里红旗遍地，人流如潮。
县委书记看这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心情兴奋禁不住赞道：“小赵真不愧革命干将，把他放到那里，那里变样。我参观过许多地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劳动场面。这里现在就成为我们县里的大寨。”环顾四周，在人流中寻找赵忠明的身影。来了，来了，见赵忠明穿着一件白衬衫，一条灰白西裤，脚蹬一双解放鞋，肩挂一条汗巾。衣袖、裤脚卷得高高的，露出被太阳晒得黝黑的壮实的手臂小腿，担着满满的一担土，健步如飞，到了坝中，只见他象社员一样上身前倾，双脚成弓步随着身体上纵下落之时双手同时上调下拉，两畚箕满满的泥土同时落在虚土上，急转身，见县委书记，秘书朝他走来，便迎了过去。
县委书记不等他开口，劈面就问：“你这人不简单，快快介绍经验。”赵忠明放下空担子，用汗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低声说：“我没有什么经验。”小高担着空畚箕走了过来插嘴说：“他一来，就放了三把火。第一把火：组织公社、大队、小队干部学理论。动用广播，学生晚呼队，街头标语，宣传了党中央普及大寨县的指示，使无产阶级专政理论，普及大寨县的指示深入人心。第二把火：召开学大寨动员大会，干部带头参加集体劳动，把办公移到工地上，劳动中办公。进行社会主义劳动竟赛，调动了社员的积极性。第三把火：坚决刹住社员资本主义倾向，召集手工业办学习班，每个手工业者集资一百元建水库。利用各种方法坚决堵住劳力外流。全公社劳力集中在工地上。”赵忠明说：“小高，不要胡扯，水库工程进度这么快都是吕德望社长领导有方，社员拼命干的结果。”小高说：“吕主任……”“小赵，你不要把功劳推给人家，你这三把火，就放得很好。”县委书记打断小高的话说：“这三点充分的具体地体现了学大寨的精神。为我县学大寨子，普及大寨县作出了经验。小董，与小高协同，马上把三点经验编写出来，编成内部学习资料，分发全县。小赵，你为我县竖立了学大寨子的典型，创造了经验，我不知怎样谢你。好样的！”说着情不自禁的拍了赵忠明一下肩膀。
赵忠明心“格丁”跳了一下：这下子又要成为全县风流人物了。记得前几年带领学生开荒种地。县教委来视察，也说了这样一些赞扬的话。一下子成了教育革命的典型，引来了全县学校来参观学习，取经。自己成了教育战线的风流人物。那时觉得自己为革命作出了贡献，沾沾自喜。可现在一点喜也没有。显得很尴尬。因为他现在心知肚明，水库工程的进度，跟自己搞的那一套根本沾不到边。进行社会主义劳动竟赛，没有吕德望的定额包工，社会主义的劳动竞赛也不可能这么持久。想分说又不能，因为吕德望的那一套，某些领导和我过去一样，认为是修正主义资本主义一套。赵忠明想到这，脑海浮现出了，刚调来时召开普及大寨县公社讨论会上的一幕：
公社干部围坐办公室讨论热烈，我站起来慷慨激昂的说：“第一，组织干部社员学理论，发动学生成立早呼队，晚呼队。街头小巷要贴满标语。广播要大力宣传，普及大寨县的号召深入人心。
第二点，坚决刹住资本主义歪风，不让一个劳力外流，举办手工业者学习班，彻底肃清手工业者的资本主义思想。
第三点，我们在座的每个干部，要以身作则，带领下级干部参加义务劳动。俗话说，小户看大户，大户看干部。只要干部带了头，社员有劲头。
我们要把这次运动，搞得轰轰烈烈又扎扎实实，我们要每一个小队都带红旗，进行社会主义劳动竟赛。我们要让水库工地，红旗遍地，人流如潮，社会主义劳动竟赛一浪高一浪。真正象一场人民战争。人心齐，泰山移。只要我们把工作做到家，让全公社每一个人都走在社会主义的道路上，扑在建设大寨公社的事业中。我们春耕前一定能完成后坑水库工程，一年定能建成大寨式的公社。
我们会后要立即行动起来，决不鼓负上级的期望，把农业学大寨的典型高高树起来。”
在座的青年干部心情震奋，热血沸腾，跃跃欲试。我转过头看看吕德望。吕德望坐在凳上，低着头，慢悠悠卷着纸烟，一声不哼。便说：“你是管生产的，又是水库总指挥，该发表发表意见？”吕德望抬起头慢条斯理的说：“你们说得都不错，但现在是春荒时期，许多人家就要断粮，饿着肚子怎能干活。”这话声音不重，却好象炸了一颗重磅冷弹，把会场都冻结了，人们木偶似的呆坐着，人声沸扬的办公室，顿时，静得出奇，微风拂过院子轻微的响动都听得清清楚楚。片刻，人们的目光都注视他。他不慌不忙揭出火柴点燃烟卷，慢吞吞吸着。我心里思忖：“全公社一万多人，平均每人每天一斤一天就一万多斤现在国家物资上大力支持，难道再向国家要吗？这与农业学大寨，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格格不入。”我一筹莫展，见大家都看着他便说：“你有什么办法？”吕德望点燃的烟卷头朝坐着的凳上一圈圈慢腾腾转着息了火，沉默片刻，好象鼓了好大劲站起来说：“春耕前要完成水库工程现在资金还短缺，但现在人是主要的生产力，没有人的劳动，再`多资金和生产资料，都一事无成。机器要加油，人要吃饭，现在我们公社五金厂，矿山一年也有十几万收入，我们拿出来，给每个上水库的人适当的补贴，让他们有一口饭吃。现在水库工程浩大，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充分利用现有的条件，挖土改用放炮。现在社员家中许多人有独轮车，农家办一部独轮车不容易。我们若用强硬的办法要他们拿出来，他们拿出来了也心痛独轮车，到了水库也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我们必须按土方计酬补贴，多劳多得。担土的有碗饭，推车的有碗菜。其它也按劳计酬，按劳补贴，这样充分调动群众的积极性，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我看能够完成的。”
挂羊头，卖狗肉。又搞工分挂师物质刺激修正主义一套。我心里说。但又觉得他的话在情里之中。一时无言以对，只好扭头瞪着他。他急忙垂下头，坐回凳上，刚才熄了火的烟卷就在他面前的桌上，却伸进衣袋揭土烟，但手颤抖着土烟久久不能揭出来。这时几个老同志附和着他。会议就这样定了下来。
赵忠明想到这，见小高滔滔不绝讲着自己幼稚的往事，便叫小高去工地食堂安排县委书记的午饭。这时公社干部都汇聚在县委书记身边。县委书记在公社干部的陪同下视察工地，县委书记见了忘我劳动的人们点头称好。他们到了手车装土的地块，见畚土的妇女一长溜在虚土下她们不等手车停稳，四人一组提起泥土三下二下就把车装满，这辆车刚推去，另一辆就接上来。空车一辆接一辆上来，装满泥土的车一辆接一辆踅回去，就象车水马龙，源源不断。县委书记不住的啧啧称赞。吕德望说：“一部车值七八个担土的人。”县委书记点头称好，接着询问了一些水库情况，吕德望说：“春耕前水库工程能够完成通水。”县委书记很兴奋：“水库工程完式通水我亲自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