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扬奇道:“大哥你没中蛊?”云霁月冷笑道:“五仙教主的七色幻蛊着实厉害,若是愚兄不曾提防,却也要着了它的道。”林远图问道:“想必方证师侄等人仍自昏迷?”云霁月颔首道:“这幻蛊与毒物不同,任你一身易筋真气已臻化境,却也难逃此劫。”
林远图复问道:“不知云谷主到此多久了?老夫居然完全无法感应到你的真气所在!”云霁月笑道:“林前辈前些日子可以扮作只剩一口气的垂垂老朽,瞒过我等。今日云某自然也能凝神屏息,全神贯注地观赏这一场惊天对决了!”林远图道:“那这场对决的前因后果,云谷主也必是了然的了?”云霁月道:“不错,华山剑气二宗之争本与云某无关,只须二弟安然无恙,云某也懒得去管那些闲事。”
林远图笑道:“如此最好,此战之后,老夫即刻金盆洗手,从此不再问江湖之事。希望风剑圣也能够遵守诺言。”风清扬苦笑道:“‘从今往后,不再与人当真动手!’‘武’者,止戈也,这个诺言对于风某来说,也不算甚么难事。不过,风某毕竟是华山剑宗门人,门派有难,总不能不救罢!”林远图奇道:“难道风剑圣想要食言而肥?”风清扬冷然道:“风某岂是那种反覆无常的小人?凭风某的手段,即使‘不再动手’,救个把人也不是难事!”林远图歉然道:“是老夫会错意了,风剑圣高义,老夫拜服。”
云霁月打断道:“剑宗门下,如郭清越、黄清贤等辈,多是沽名钓誉、不辨是非之徒,昔年也曾对二弟百般冤枉刁难。如今覆灭,正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你又何必甘入险地,以德报怨?”风清扬正色道:“宁人负我,休我负人。何况当年雷师兄与黎师兄悉心教我入门气功剑术,着实待我甚厚;封师侄数十年如一日,日日上思过崖为我送饭暖酒。这番恩义,风某不敢或忘!”蓦地记起了甚么,对云霁月缓缓道:“玉女峰大比剑一役,乃是我华山派的家务事,我自去便是,大哥你不便出手相助。临行之前,小弟尚有一事相托。”云霁月微微叹了口气:“你但说无妨。”风清扬续道:“封不平等三位师侄犹自晕厥,待其醒转,大哥请将其妥善安置,以全我剑宗最后血脉!”
云霁月苦笑道:“三十多年过去,二弟你这滥好人的性子还是未变。你可知你这样一去,要冒多大风险?即使侥幸全身而退,一心封剑归隐,江湖上不知又会传出多少风言风语!甚么风老前辈色迷心窍,以花甲之年,却还要老牛吃嫩草,不顾玉女峰比剑之约,千里迢迢自华山赶往江南娶亲,不料那岳丈却暗中受了华山气宗之托,买了个妓女冒充小姐,将他羁绊在江南;待其明白这是一场大骗局之后,连忙赶回华山,然而剑宗好手业已伤亡殆尽,一败涂地。风老前辈恼怒羞愧之下,就此自刎而亡……”“够了大哥!风某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是不走这一遭,才会倍加恼怒羞愧!”风清扬冷然打断,大袖一拂,径自翩然而去。只留下云霁月与林远图两人面面相觑,良久无语。
半晌过后,林远图轻咳一声,自怀中缓缓取出一个瓷瓶,叹道:“风剑圣侠骨丹心,老夫远不及也……这里有些七色幻蛊的解药,云谷主拿去给方证师侄他们服用吧,否则……咳咳……蛊毒发作起来,对身体虽无大碍,却也要足足昏睡二十四个时辰……”云霁月接过解药,冷然道:“‘然而若是以此剑对决屠龙,老夫当有八成胜算,哪怕是在蝴蝶谷修炼了几十年的云霁月!’是也不是?”林远图本就于心有愧,只得苦笑道:“‘天下无邪’之后,天下再无辟邪剑法,云谷主又何必揶揄老夫?”云霁月朗声大笑,踏歌而行,逐渐远去:“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是月十五日申时,华山玉女峰。夕阳西下,那如血残阳恰好映在血迹斑驳的山石之上,更平添几分阴森诡奇。
待到风清扬竭力赶到之时,一切果然还是迟了,华山上下,浑若人间炼狱。山路之上,横七竖八多是剑宗门下的尸体,大多是三十岁不到年纪,面上隐隐泛出黑青之色,自是中了蛊毒无疑。
风清扬与眼下的华山派虽无太深感情,然而见了如此多的无辜少年惨死于这一场飞来横祸,心中不由一阵大恸:“华山剑宗门下,足有数百人之多,一日之间,居然惨遭灭门,邱清哲你好毒好狠……事已至此,二位师兄多半无幸……毕竟不曾见到任何气宗弟子,总要寻一两个后辈问个明白,好过白走这一遭。”当即仔细寻觅,看是否尚有生还弟子。
忽而听得远处一声轻微呻吟,风清扬侧目望去,乃是一名浑身带血的独臂黄面老者,竟是剑宗副掌门黄清贤。风清扬快步上前,运指如风,连点黄清贤数处大穴,为其暂缓毒气攻心之速:“黄师兄,风某来迟,铸成大错!”黄清贤已是气若游丝,闻言喘着气缓缓道:“风师弟……你总算……来了……我是……不成的了……不必管我……掌门师兄……正在思过崖……被气宗围攻……你……快……去……”话犹未完,便阖目而逝。
风清扬叹了口气,暗道:“无怪一路上并无半个活着的气宗门下,原来尽数上了思过崖。”于是提气疾行,径往思过崖方向而去。
风清扬到得思过崖脚,见尸体数量逐渐增多,观其伤口,却多是百变千幻且剑痕较浅,心道:“夺命连环三仙剑?那是郭师兄安身立命的绝技,他中毒之后,内力无法运用自如,却也能凭借精妙剑招击毙如许强敌……嗯?那一具尸体尚存一息……原来是昏晕假死……伤口自左肩斜伸右胸,虽然长达两尺,却还并不致命……”只见那具“尸体”,三十余岁,虽然横卧于地,漫身血污,却依旧面如冠玉,一脸正气,端的是仪表堂堂的一位谦谦君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