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4:朱老
“你是从上面掉下来的,还好老头子还有点手段。硬是将你接住,不然你恐怕还真的会死。”老者有些开心的说道。
“其实死不死又有什么呢?现在还不是一样被困在这个地方,我本已决心一死,现在却又生死未卜。”今夕有些颓然地说道。
“小子,老头子告诉你,任何时候要乐观,懂吗?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小子,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加害于你,带给你这么多的伤害。又是为了什么要加害于你吗?”这个老者微微笑着说道。
“想,当然想,想到发疯,这种**根深到骨髓里,种植在心里,随着血液的迸发,无时无刻都流转在全身。但是,现在这个样子?”今夕不甘心地说道。
长久的冰冷,长期的孤单,仿佛磨平了今夕的棱角,看着今夕有些颓然的脸,这个老者开口说道。
“小子,老头子送你一物,你可敢要?”
老者的话语虽然没有起伏,平平淡淡,但是每字每句都像是一道惊雷在今夕的心头炸开。
看见今夕没有说话,老者继续地说道:“千年修道,不如一朝成魔,随心所欲,天高海阔。藏头夹尾,可是男儿?有仇不报?可是男儿?纵是生的一副好皮囊,又有何用?好男儿,虽不说志在四方,但也应豪情万丈,纵不使顶天立地,却也该无愧于心”
今夕心里已经掀起了惊天的巨*,如同重获新生一般,随着岁月磨平的豪情好似重新生根,发芽,长出参天巨木。
往日的傲气仿似如同落叶归根一样,渐渐生长在他枯槁的面庞上,一时竟然有些意气风发。
“有何不敢”今夕不再沉默,仿佛是嘶吼般,冲破那道枷锁,释放出了体内那只困兽。
“好小子,好小子,老子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个老者哈哈大笑着说道。
“敢问老先生,送我何物?”今夕也是有些焦急地问道。
“如同再造。”老者微笑着说道。
“那是何物?”今夕一鞠躬,说道。
“自由”这个老者大笑着说道。
看着今夕只是转过头来,欲言又止的样子,老者感到有些好笑,于是微笑着缓缓开口说道:“老夫习武一生,只要你应我一事,老头子就是拼了这把老命,都让你有机会重见朝阳重获自由”
“那就劳烦老先生了。”今夕当即也是不再犹豫,抱拳说道。
“不急不急,你现在身子骨很弱,我怕你承受不住,再说,老头子也需要准备一下。”老者开心地说道。
“那就劳烦老先生了,敢问老先生尊姓大名?”今夕有些激动地看着这个老者,突然他才发现,这个老者手上,脚上,都有一根巨大锁链拉住身体,这个老先生竟然还能救下自己,必然不是泛泛之辈。
“老头子和你一样,是个阶下囚,老子叫做朱夜。”这个老者微微笑着说道。
接下来的日子,竟然是那那么的轻松。朱夜这里,定时会有人送来食物,有时竟然还有美酒相陪。
今夕感觉自己以前空荡荡的身体仿佛又重新多出了活力,像枯枝焕发出了新芽。
谜团像是穿石的滴水,每一天,都想要穿透他的内心,让他去探究朱夜的秘密。不过,今夕并没有去打听,他在等,等朱夜告诉他真相的一天。
时间就是这样,像是画上的沙,风一吹,消散在空中。今夕缓缓抬起头,看着那个他落下的缝隙,缝隙不窄,如同情人的唇,不知道里面是留着幸福的形状,又或者是锁着地狱的钥匙。今夕闭上眼睛,仿佛还是能感受到里面腐烂的气味。
又想起不知现在身在何处的伊人,现在过的怎样。
许久未见,是否还如同当初那般美艳,是否还是如同曾经那般牵挂自己。
等到自己重见阳光,会不会在偶然的某个转角,看到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想到这里,今夕嘴角忽然扬起一种微笑。
朱夜就这样定睛看着今夕,看到今夕缓缓上扬的嘴角,摆了摆头,开口说道:“小子,过几天就可以开始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嗯,到时候就麻烦前辈了。”今夕赶紧起身鞠躬说道。
这些日子,今夕知道他即将进行一个叫做引魔入心的仪式,欲入魔道,必先生魔心,所谓魔由心生,心不入魔道,终不得成。
他也知道了,所谓的魔道只是一种另类的修行方法而已,与大陆上其他的修行门派有着完全不同的思路。
由心入,进而至肤体。与其他修行方法大相径庭。
过了不知道多久,今夕仿佛看见一个浑身裹着罗布的女子,妙曼的身影,纤纤细步。如同彩蝶,翩翩起舞。这不正是他魂牵梦萦的婉鸢吗。
疾步向前,抱住佳人,心里仿佛有千万般滋味,在这一刻,竟然如同白水。又仿佛其中有千言万语,却只能无语凝咽。
“小子,快起来,时候差不多了。”突然,一道非常不和谐的声音,在陈耀耳边响起
缓缓张开眼睛,今夕看见一张苍老的面颊,正注视着自己,仿佛像是孩童看见心爱的玩具,那般仔细。
“前辈,小生睡过了。”今夕赶忙起来说道。
“别老前辈前辈的叫,我听了不舒服,觉得虚伪,叫我朱老就好了。”朱夜有些不满地撇撇嘴说道。
“朱前,噢不,朱老,时候差不多了吗?”今夕刚说话看见朱夜有些不开心的脸,赶紧改口说道。
“嗯,差不多了。做了个好梦吧?”朱夜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嗯,相当美的一个梦。”今夕想起梦里的佳人,微笑着说道。
“小子,擦掉你脸上的东西,跟我来吧。”朱夜走在今夕前方,突然转头说道。
今夕摸到自己的脸庞,竟然有一道泪痕蜿蜒其上,嘴唇一动,竟然还有一丝的苦涩,相思的苦涩。今夕自嘲地一笑,跟着朱夜往前方走去。
走到一个相当隐蔽的地方,朱夜这才缓缓转过头来,说道:“你可要想好了,成魔之后,可能要面对无尽的追杀,可能要面临无数的危险,你可敢?”
看着一脸郑重的朱夜,今夕一鞠躬,开口说道:“那朱老,您怕吗?”
朱夜一愣,转而哈哈,继而笑到地上打滚,仿佛就是真的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一般。许久,才缓缓直立了身形,收敛起笑意,说道:“我朱夜穷其一生就没怕过,到最后的关头,竟然又遇上这么有趣的后辈。不枉老子来世上走一趟啊,当真有趣,罗虚你始终不及我啊,不及我啊”
仿佛是困兽的嘶吼一般,整个山洞都在颤抖着,仿佛是一个小孩看到一个巨人那般无助地颤抖。今夕就这样安静地站在旁边,但是从朱夜的口中可以知道,这个罗虚跟朱老只见肯定有过什么。
像是气球散掉最后一丝气体一般,朱老也是渐渐平静下来,转身对陈耀说道:“准备好了吗?”
“嗯。”仿佛是回应朱夜一般,今夕如同巨石坠落地点了一下头。
突然,从兜里摸出一个瓶罐,用力一捏,瓶罐中所存之物,便如同箭矢一般,射入今夕的胸口。
“啊”今夕传来痛苦的呻吟。渐渐今夕发现,自己心口竟然有鲜血从中流出。
“小子,闭眼,意念守不要说话。”朱夜一把按住陈耀的天灵盖一边说道。
朱夜看着缓缓闭上眼睛的陈耀,略微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罗虚,你把我囚禁此地,想要老子身上的成魔决,没想到吧,根本没有什么成魔决,成魔,只需一念之间而已,小子,你要顶住啊。老子花了这么久凝出的心血,别浪费了。”
今夕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血管全部都要崩裂了一般,仿佛是要喷发的火山,阵阵剧痛如同浪潮一般传来,几次疼痛,几乎要让自己失去知觉。
就在疼痛之后,今夕仿佛看到了佳人盈盈细步,罗袖轻舞,在自己身边盘旋。强烈的思念如同喷发了一般,“为什么我看不清你的脸,婉鸢,我好想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转过身来见我一面?”有个声音从今夕的心里咆哮着,不甘地怒号着。
“那么为何你又不走进她,明明这么短的距离,你就可以与她在一起了啊?又为何不敢呢?”这时,又有另外的声音,在陈耀心地咆哮道。
今夕胸口的鲜血还是不断的流淌,仿佛是无止尽一般,朱夜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了。
“没想到这小鬼竟然不是以恨入魔,竟然以情入魔,小子,你要顶住啊。没人能帮你。”朱夜焦急地在心里说道。
“走上去?我能得到她吗?可是她都不曾转过头来看我一眼。”今夕有些痴痴地说道。
“光想不做?是何男儿?枉你自命气度不凡,如今看来,不也是庸人一个,与世俗中人又有何分别,唯唯诺诺,瞻前顾后,直到失去时,方知悔恨,对也不对?”这个声音近乎咆哮地说道。
“可,”今夕刚欲说话,便被打断了。
“现时青丝,终会白首,可敢老时空悲否?”
这个声音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席卷了今夕所有的杂念,缓缓走上前,颤抖着双手,抱着那副梦转千百回的身体,轻声道:“我回来了。”
朱夜越来越焦急,地上的血液越来越多,如同残阳照射过的云彩。
“这小子,还没选吗?”朱夜叹息着看着地上的血液,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地上的鲜血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缓缓地流动着,渐渐地出现了一些轨迹。
朱夜现在也是屏住了呼吸,这些血液的轨迹代表着陈耀最后是否成功了。
血液在地上行走,像是爬行的蚂蚁,那样缓慢却又孜孜不倦,渐渐地爬出了一个形状。
赫然,地上一个鲜红的“魔“字,生生地印在那里。
朱夜脸上露出一种类似欣慰的笑容,缓缓放开压在今夕天灵盖上的手掌。
地上的血液仿佛找到中心一般,疯狂地涌了过去,今夕的额头上渐渐由一片殷红转化为了一个小拇指大血红印记。
随着今夕呼吸恢复平静,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这时有一种细微的沙沙声,如同细沙在磨损着岩石一般。
今夕缓缓地睁开双眼,眼里一片迷离,随着眼帘的渐渐拉升,一丝清明仿若归家的游子,回到今夕的眼睛里,猛然间,在今夕的两眉之间,赫然张开一道血红的眼睛,伴着陈耀,发出夺目的红光
“我成功了?”今夕不确定的问道。
“嗯,你成功了。”朱夜现在含着泪花说道,朱夜看到现在的陈耀,仿佛想起若干年前的自己,自己的梦想,终于有人继承了
“小子,还记得我说过要让你重见光明吗?”朱夜微笑着说道。
“嗯。”今夕感激地说道,闪烁着妖艳的红光的第三目,竟然愈发妖艳。
“没事的时候就把你那魔之目给我闭起来,不然会很麻烦,对了,这个给你。”朱夜从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扔出了一个袋子。
“这是?”今夕知道朱夜身上肯定藏有什么秘密,只是没想到会从那么隐蔽的地方扔出来,有些不适应。
“这是一些基本的魔功,好好修炼。不要辜负老头子的一番苦心啊。”朱夜看着今夕那尴尬的样子哈哈大笑说道。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朱夜也是渐渐给今夕讲述了这个大陆上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这个大陆上习武之人,分为武士,武师,武痴,武狂,武宗,武圣,六个级别。
而今夕在习得一些基本的魔功之后,便也是晋级武士初阶。
每个等级之间又分初阶,中阶,后阶,巅峰。而朱夜当年竟然是武宗巅峰的强者。
而他们所修炼的魔功,则有另外的境界划分。
初窥魔境,魔由心生,魔之初显,群魔乱舞,魔极降临,五个阶段。
只不过朱夜说过,魔之道,深厚悠久,应该不止这几个阶段。因为朱夜当初已经达到群魔乱舞的阶段,更是触摸到了魔极降临的边缘,仍也是无法突破至武圣,所以,朱夜断定,魔之道,并不可能止于此步。
今夕现在,只能说是初窥魔境的阶段,这些距离,还很遥远。
“对了,朱老,您不一起出去吗?”今夕有些迷惑地说道。
现在凭今夕对于朱夜的了解,以朱夜现在的实力,又岂能是几根铁链能限制其行动的。
“我?我出不去啊。”朱夜颓然地摇摇头说道。
“怎么可能呢?以您这么强的实力,别说这几根铁链,就算是再多一点,也是无用啊。难道铁链上另有玄机?”今夕迷惑地说罢,更加仔细地看着铁链说道。
朱夜笑的很凄惨,那般笑容仿佛是回想起最不堪的往事。随后,朱夜缓缓开口说道:“铁链拴住的不是我人,而是我的心啊,当年,我以痴念入魔,凭借对武道的痴迷,更达到了武宗巅峰,挑战当时九鼎城城主,罗家族长,罗虚”
今夕并没有坐下,反而是站直了身子,用心地听。
“罗虚啊,罗虚,倒也真的算的上一个君子。当初与老子大战三天,终不分胜负。定下赌约,谁人弟子更加优秀,老子更是定下赌约,输的人更要见其胜者退避三分,终生不悔”朱夜脸上似乎显出一种追忆的神色,脸上竟然显出一丝丝的狂意。
“那前辈是输了?”今夕暗自惊讶地说道。
“是,我输了,但是我输的不甘心啊是输给罗虚其弟,罗空此人心机之深,手段之狠,我平生前所未见,更是派其子弟亲信潜伏送至与我,终惨败于罗虚弟子。老子更惨遭其毒手,因其誓言,终生与此。此子更是觊觎我传出的所谓成魔决,望的大成。”朱夜的脸上竟然出现一丝丝的恨意。
“这种赌约不算数,这是小人暗中作祟,朱老并不用放在心上。”今夕说道。
“输了就是输了,罗空此人之狠辣若至此,则算不上前所未见,此人更是觊觎族长之位颇久,更是对罗虚下其毒手,罗虚大伤,更是被其软禁,最后被迫让位。小子,你出去之后,记得一定要出九鼎城。千万不能在罗家逗留,更别被罗家人抓住。”朱夜用一种期盼的眼神看着陈耀。
“是,小子谨记朱老教诲。”今夕很肯定的说道。
“小子,老子当初爱徒心切,把大半生的积蓄赠予那畜生了,所剩无几,这些你都拿去吧。这里面有一保命丹,在真正不可逆转的绝境才可使用,切记。”朱夜微笑着拿出一个口袋说道。
“朱老之恩,如同再造,朱老教育小子,做人应该无愧于心,何故纠结与如此小节不如与小子一起出去“今夕脸上有一丝狂傲地说道。
“正是这句无愧于心,我才会遵守这样的约定,小子,以后你就会慢慢懂了。”朱夜看着今夕道。
“好了,好了,准备一下,马上那个送饭的要来了,待我杀了他,你换上他的衣服,逃出去。”朱老微笑着说道。
“嗯。”今夕一鞠躬说道。
那个送饭的伙计刚打开门,便感觉到一阵寒意涌动,意识还没反应过来,便失去了知觉。看到自己的身体,出现在自己的眼帘,随即**出花朵一般的血雾。
“真好看。”这是这个伙计最后想到的词语,
今夕用最快的速度换上了衣服,并把尸体仍在了朱老这里,对着朱老一鞠躬,便飞快地赶了出去。
回到城里已是周日下午。
沈培送致远到公寓楼下,依依不舍地吻她的脸颊。
致远一边躲闪一边笑,心不在焉下了车,满心惦记着快快跳进浴缸,好好洗涮一番。
电脑里还有下周的工作计划等着她完成。
她裹着头发走出浴室,倒了杯咖啡,又摸出一支烟点上,这才走到书桌前。
镜子里偶尔瞄一眼,致远知道这个形象风尘气过重,活脱脱就是一妈妈桑。
她叹口气,留恋地再深吸一口,然后掐灭了香烟。公司里三十多岁的前辈经常抱怨,说女人三十一大关口,过了那个岁数,所有身体指标都会一路下滑。
算一算自己的日子,离那一关也只剩下三百八十多天了。致远不能不心惊。
危害皮肤和健康的事,还是能少做则少做。
她喝口咖啡,打开Ou的日历页面。
这已是多年的习惯,其实周五加加班也能做完,但她情愿周日下午一个人静静呆着,以便提前进入工作状态。
QQ的图标一直在闪。文晓慧正在线上找她。
致远问:“什么事?”
文晓慧说:“听说你升职,什么时候请老娘吃燕翅鲍?”
致远回:“升什么职?没劲。”
文晓慧那头先抛出个诚惶诚恐的小图案,然后说:“矫情。”
致远解释:“不是矫情,你想想,一个位置两人争,乌眼鸡一样,赢了姿态也难看。”
“你的能力和业绩在那儿摆着,先TM一脚踩死他,让他再也翻不了身。”
“真狠。”
“当然,无毒不丈夫。”
致远郁闷:“我是女的,这辈子不可能是丈夫。”
文晓慧:“那你就做一次小人。”
致远敲上一个头晕目眩的小人头。
“你别傻啊,该上就上,这世道资源有限,机会难得。”
文晓慧一向快言快语,极其讨厌办公室里虚与委蛇那一套,致远明白跟她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了话题。
致远问:“一个男的,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三十四岁依然未婚,什么意思?”
“他是Gay?”
“不可能,他对我的身体有反应。”
文晓慧立刻送过来一个瞪大眼睛的小人头,然后是一只笑得满地乱滚的胖企鹅。
致远发觉说错话,急忙解释:“我是说,我穿了件低胸衣服,他的眼睛老往那儿瞟。”
文晓慧捶地笑:“也许人家认为你是暴露狂。”
“滚,好奇和好色的区别,我还分得出来。”
又一个满地乱滚的胖企鹅。
致远忍无可忍,用力打上四个字:“你去死吧。”
毅然下线。
过一会儿手机嘀嘀响,致远拿起来,上面一条短信:亲爱滴,你喜欢他,就放手去追,不然管他去死。
致远回过去:你先去死
她给自己做顿晚饭,打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瞄两眼。
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给余永打电话。这么些年,能面对面说几句真话的,也只有他。
余永听完马上说:“恭喜恭喜,以后咱们平起平坐,再见面可就是国共和谈了。”
致远察觉其中的言不由衷,她发现自己做了蠢事。
余永麟始终对MP耿耿于怀,如今又已成为FSK的销售总监,他不再是以前的余永。
恍然若失之际,想起自己无数的小习惯,都沿袭自余永。
比如必提前几分钟到达约会地点,比如草稿本永远是打印过一面的废纸,比如公共场合绝口不提提任何及与业务有关的话题……
她立刻想打退堂鼓,“Tony,我只是心乱,想找人随便聊聊,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余永犹豫一下:“我们家那位的脾气你也知道,我去请假,八点半见面,就在咱们经常临幸的那间酒吧。”
致远放了电话,脸埋在手心里坐了很久。方才一霎那,她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一个她绝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原来这几年做得风生水起,并不全赖于她的能干。
而是余永在照应她。
开始时余永对她那点企图,是个人都看得明白。但她一直装傻,他也就知难而退,自去结婚生子,从来没有难为过她。
四年来能维持住还算正常的上下级关系,只是因为她运气好,碰上一个合理的上司。
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致远惊觉,跳起身套件T恤和牛仔裤,胡乱洗把脸出门赴约。
她按时赶到,却没看到余永,等着她的,是程睿敏。
致远支开带路的服务生,冷眼站在暗处,双臂抱在胸前静静观察了一会儿。
这姿势是她遭遇不可控制的场面时,不自觉进入自卫状态的标志。
程睿敏正安静地靠在吧台前,大概是为了让人找起来方便。
这一次他穿了件浅灰色的V领恤衫,那种柔软如丝的面料,谭斌见过它家的广告,价值不菲。
程睿敏有足够的资格奢侈。他们这批十年左右的老员工,手头都持有公司的股票,年年分红,股价最高的时候,个人资产翻了十倍不止。
他盯着头顶的电视,似乎看得专心,可是明明白白地目无焦点。
看到一个清俊的男人,无意中露出疲倦落寞之色,是件很要命的事。
犹豫很久致远才上前招呼:“Ray,怎么是你?”
程睿敏起身为她拉开椅子,“Tony晚会儿才能出来,他怕你等,让我先过来。”
两人都开车,不能喝酒,只好各叫一杯柠檬红茶。
致远还未开口,程睿敏已经熟练地接上,“这位小姐的茶不加糖,谢谢。”
连这样颇为矫情的习惯他都一清二楚。
致远托着下巴研究他半晌,有心说句俏皮话,觉得造次,张张嘴又闭上了。
程睿敏微笑看着她,“你又想说什么?”
于是致远开始问:“请问程先生,您是否出身FBI?”
程睿敏很配合,咳嗽一声,正襟危坐地回答:“坦白地说,罗伯特?米勒局长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
致远哗一声笑出来。这个程睿敏还真懂得游戏规则,es多年的功底并没有丢弃。
她勉强忍住笑,接着发问:“第二个问题,您的眼镜呢?为什么不戴了?”
程睿敏楞一下才明白她说什么,笑笑说:“那回丢了一只隐形眼镜,来不及配,才把旧眼镜找出来。”
另一只则在他的左眼球上呆了三天。
他高烧昏迷的时候,没人留意这个细节。直到他清醒,左眼已经发炎,红得象只兔子。
致远惋惜:“你戴眼镜挺好看的,好象谍中谍一里汤姆克鲁斯的造型。”
程睿敏露出迷惑的神色。
致远立刻补上:“我说的是MissionIible.”
程睿敏恍然。
致远心想:假洋鬼子
程睿敏看着致远,笑容促狭,“你心里一准儿在说,假洋鬼子。”
致远感觉耳后一点火热顷刻蔓延开来。想起以前的扒皮会,程睿敏的双眼也似探照灯一般,照得人无处遁形。
她端起杯子喝一口,借以掩饰窘态。
程睿敏笑一笑,打算放过她,“你的事,Tony已经告诉我了,听听我的意见?”
“嗯。”致远立刻提起精神。
程睿敏喝口茶,直入主题。
“第不能争,一点争的意思都不能露,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事。”
这个论调很奇特,一般的职场秘籍,都讲究该出手时就出手。
致远有点迷惑:“为什么?”
“有一个词,叫制衡,我想你一定明白它的意思。”
平日看历史,满篇的尔虞我诈,让致远明白一件事,即使功勋卓卓,也不能一枝独秀,更不能功高震主,她点点头。
“有人想要平衡的局面,你不能成心破坏。”
“可是……”
“怕被抢了风头?”
“是。”致远老老实实承认。
程睿转过头,吧台的灯光映进眼睛,他的目光幽深难测,尽头是一个不可知的世界。
他说:“Cherie,永远不要低估上司的智商。无论你做什么,都有人看着。如果你觉得做了很多,却不被赏识,那是因为他有意选择看不见,你明白吗?”
他的话,致远要消化一会儿才能完全明白。
她追问:“那第二呢?”
“工作中真有了分歧,你和那边关上门怎么吵都没关系,但是绝不能当着下属的面争执。”
致远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你觉得无所谓?”程睿敏语重心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是在逼着他们当场表态。他们选择任何一方,都会担心站错队祸及将来,刻意保持中立,又把你们两个都得罪。一次两次看不出恶果,时间长了就会人心涣散。”
致远睁大眼睛,她还真没有想过这么深。
她的处世哲学,向来是就事论事,工作中从不掺杂个人恩怨。
程睿敏的长篇大论还没说完呢,“作为一个Teeader,你应该尽力保护帮助为你工作的人。做错事并不可怕,最可怕的错误是失去团队的凝聚力。”
致远琢磨半天,摊开手说:“我明白了,不就六个字吗?不出头,不出错。”
“Ey.”程睿敏看上去很欣慰,“藏其心,但不掩其才。你还年轻,再过几年,也许能更明白这句话。”
致远摇头,“可也忒委屈了不照这个规则玩会有什么后果?”
“我问你,一个成熟的公司,最重要的资源是什么?”
“人。”
“对,人。可它不是指Superr(明星员工),而是高效的团队。任何个体,步伐一乱,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卒子。”
致远悚然心惊,她想问程睿敏:你呢?你是不是那个乱了步伐的弃子?
不过即使有酒壮胆,此刻也不便发问。
因为程睿敏忽然笑了,笑得充满讥诮自嘲。他说:“我跟你说什么呢?我自己就一塌糊涂。用尽心机,蹉跎半生,也不过如此。”
饶是铁石心肠,致远也不禁动容,却不知道怎么接话。沉默片刻她说:“您这么年轻,哪里就说得上半生?”
“人生七十古来稀,三十五,难道不是半辈子?”
致远认真地点头,以证明程睿敏的算术做得没错,七十的一半,可不就是三十五?
程睿敏则向吧台后的调酒师做了个手势,“Girtini,谢谢。”他转头问谭斌,“你要不要来点儿?”
致远慌忙摇头。平时陪客户是迫不得已,闲暇时间她可不愿再虐待自己可怜的肝脏。
酒精的重要作用之就是令人其他肌肉放松,舌后肌肉的功能却空前强大,程睿敏的闲话果然多起来。
“回想这些年,其他记忆一片空白,就是自一个会议室走进另一个会议室,一个城市飞往另一个城市……”
致远暗暗叹气,对自己说:看见没有?人不能太闲,闲了就开始思考人生,眼前是个现成的例子。
不过他尚能侃侃而谈,应该还处在低级阶段,未到纠结我是谁谁是我的最高境界。
她提醒程睿敏:“一会儿你还要开车。”
程睿敏侧头看她,扬起一条眉毛:“我当然记得,不过你会送我回家,对吧?”
他属于那种敏感体质,几杯酒下去就春上眉梢,眼眶四周隐隐泛出粉色。
致远偏过头,没有任何理由,脸轰一下就红了。
程睿敏的话,亦真亦假,调戏的成份太浓。
其实更过份的风言风语,她尚且应对自如,今晚不知为何频频发挥失常。
程睿敏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拿起酒杯在她的杯沿上碰了碰,仰头干掉。
过了九点半,酒吧的乐队开始演出,贝斯吉他响成一片,说话要扯开嗓门。
余永打电话过来,说夫人身体不爽快,实在出不来了。
致远挂了电话有点黯然,愈加在心里检讨自己的过份,余永到底过不了这一坎,换作是她,恐怕也难以平心静气地面对曾经的下属。
程睿敏征求致远的意见:“我们也走吧,明天你还要上班。”
“好。”致远叫过服务生结帐。
“三百八十二。”服务生按照惯例,把帐单递给程睿敏。
致远起身去抢:“我来付,今儿是我拉壮丁,怎么能让你出钱?”
程睿敏攥住她的手,眼神暧昧,“我说过,是我的荣幸。”
晦暗的环境和灯光,更借着酒意,愈发显得他眼珠乌黑,波光流转。
致远觉得掌心滑腻腻的,顷刻冒了汗。
她想抽回手,程睿敏却握紧不放,颇用了点力气,她放弃努力,近乎哀求地看向他。
程睿敏忽然一笑,若无其事地放手,接过找回的零钱,然后说:“走吧。”
致远的车停得很远,两人走过去花了七八分钟。
程睿敏问:“心情好点儿没有?”
致远据实回答:“一身冷汗。”
程睿敏仰起头笑,盛夏的晚风带着潮湿的暧昧,将他的恤衫长裤吹得紧紧贴在身上,现出美好的身段。
办公室里中规中矩的西服衬衫,曾把这一切掩盖得完美无缺。
致远沉默地发动车子,等着程睿敏上车。
他却关上车门,向她挥挥手。
致远摇下车窗:“为什么不上车?”
程睿敏俯低身体,臂肘支在车顶,看着致远并不说话。
致远只觉得空气里有化不开的粘稠扑面而来。
过一会儿他幽幽地开口:“我不会给自己犯错误的机会。”
这近乎赤luo裸的表白了,致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却站直了,退后两步,再加一句:“你放心,我不开车,我打车回去。”
致远发觉被戏弄,顿时七情上面,露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在他面前一寸寸升起车窗。
程睿敏双手插在裤袋里,只是望着她笑一笑。
致远踩下油门,从他身边疾驶而过。
他站在那里不动,静静看着她离去。
后视镜里他的影子越来越小,直到车转过街角,再也看不见。
致远一路把车开得飞快,静寂的街道两侧,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似水面上漂移的游轮,从身旁一一掠过。
她犹自感觉到背后两道目光,似把她的背部融出两个大洞,烧灼似的炙痛。
完全失去控制,整个晚上她都处于下风,任人调戏,一直没有机会翻身。
致远恨得咬牙切齿。
半道手机响个不停,致远整整心情,取出蓝牙耳机扣在耳朵上。
“您好,我erie谭,请问您哪位?”
“Cherie吗?你好,我是Kennyau。”
致远真正出了一身冷汗。au是广东拼音里刘的发音,来电的是大中国区执行董事刘树。
刘树的声音显得平易近人,“这么晚打扰你,没什么不方便吧?”
致远心里说:靠,就算有不方便的事,也已经让你搅黄了。但她嘴头上依旧诚惶诚恐地回答:“没有,我们都是24小时开机,随时待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