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湿的的码头在清晨显得有些寒冷。
虽然有美丽的女神,但是码头上面依然很纷乱,或者换一句话说,很繁华。无数的小贩争夺着生意,各种香气飘扬过来。一些店铺的门口,衣着鲜亮的男女则在大声的吆喝着叫买自己的货物。当然,规格最高的店铺是不需要叫买的,这些店面的主人只需要安静的守候在店铺里面,泡上一杯红茶,等待生意上门就可以了。当然,这只是码头上的货仓后面最体面的大道上面的景象了。
在一些排水沟的周围,垃圾已经堆成了堆。每天都有几个老头过来用铁耙子把这些垃圾一直拉进河里去,但是这些垃圾如此之多,以至于根本没有人会相信这些垃圾能够被河水带走,它们最终都会成为码头下面的淤泥谁知道里面有些什么,即使想一想也能让人恶心上半天了。诺德又不禁止sī人决斗,所以常常有在决斗中死去的人被抛弃在河沟里面,只有少数人能够被家人或者情人认走,大部分都会在码头上面的停尸草棚里面放上两天,然后便会被拉出城去草草的埋掉吉尔支付了这些人的埋葬费用。
吉尔的一些敌人指责他把那些不明的尸体sī自挪用了,在冬泉大学里面有一些自称是外科医生的疯子渴望每一具尸体。这些传言让宗教人士不安起来,不少的人都亲自的找吉尔谈过这件事情,不过吉尔似乎总有办法让最苛刻的修士感到满意,而且吉尔总是在周末的晨钟敲响前准时的出现在教堂前面。
在芬德拉,人们谈论吉尔的时间比谈论诺德王的时间长。
至于什么样的领主大人或者国王的大臣会接管码头是没有人在意的,人们更在意的是白鸽商业协会会有什么新的政策。还是有很多的人对于吉尔不是很放心,大多数人都在心里面记得,在过去的许多年里面,吉尔是怎么把他的竞争对手一个个的抹除的。最底层的市民已经渐渐的习惯了吉尔的办事方式,开始依赖起当下的生活来,但是那些被吉尔撵出芬德拉的势力却总是有或多或少的残余,这些人是不可能与吉尔和解的。
据说这一次为了支援维基亚的罗曼诺夫家族,白鸽商业协会就已经背上了很大的骂名。
诺德人曾经把吉尔看成是诺德王忠心耿耿的行会会长,但是他却跑去支援维基亚人的事业了。还有些对于维基亚人耿耿于怀的禅达学士也对于吉尔大为失望。
人们都觉得这一次的生意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是吉尔这种人不应该犯下的错误。因为把钱和物资投放在荒蛮的东方是不可能有回报的。人们说,维基亚人拿了钱会花掉一半去喝酒,再花掉一半去睡女人,然后再借来纸笔写信告诉吉尔生意失败了,要求更多的钱。
对于这些反对声音,吉尔似乎根本就不在乎。
吉尔一天到晚和一群维基亚人魂迹在一起,他们从萨兰德人那里花高价买来了东方世界的地图在仔细的研究。这些维基亚人以伊万为首,他花了很大的精力找到了以前的旧部,并且从很多城镇的肮脏角落里面揪出来了各种莫名其妙的人:药剂师、炼金术师、皮条客、养马人、矿工、渔夫、铁匠。
这些人的东方打扮让人们好奇,虽然码头上面从来不缺少这些人的身影,但是在吉尔的住宅周围长时间的聚集着这些人还是会惹人争议的。加上人们不断的中伤吉尔,说他骨子里面是一个野蛮人,总是剖开尸体一看究竟,以至于在居民之中有不少的人一直忧心忡忡的担心,觉得吉尔总有一天会把芬德拉港口拖进大海里去的。
在这样的前提下,‘原野号’抵达了芬德拉港口。
早上的领航员已经喝红了脸,但是他一旦进入了自己的岗位就好像完全恢复了一样。他领着大船朝着码头长堤行进,如同一个侏儒领着一个巨人前进一样。
船上有水手在窃窃sī语、嗤嗤嘲笑那个领航员那个家伙想必是没有忍耐住维基亚美酒的诱惑,他这样的话一定会被上司责骂的。水手们很乐意看见码头上面出现jī飞狗跳的一幕。
几部绞盘吊架已经准备好了,结实的手臂伸了出去,从船上吊下来人力无法背负的东西来。绞盘转动的很慢,那些纵这些庞大机器的人只能卯足了力气才能让这些绞盘费力的动起来。
在吊架的下面,无数的码头苦力正在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下来,他们从一些长条木板上面把船上面的货物背下来。这些人浑身都是黑漆漆的,看起来很多天都没有洗过澡了,他们的短衣上面沾满了黄斑斑的汗迹,有些人干脆赤露o着上身,只把短衣绕在腰间打一个结。这些人的头发都板结到了一起,当然,有不少的人剪了光头,但是即使这些光头,他们的头顶上面也落满了灰或者沾着污泥。这些人看起来死气沉沉,他们只是不断的从船上背下来东西,从这条木板上船,再从另一条木板下船。
看着这些人,我就知道阿列克谢描述的那种生活是不存在的。
在来芬德拉之前,阿列克谢一直在向我说着吉尔是一个很优秀的管理者:在他的商业协会里面,不会有人忍饥挨饿;为行会工作的人,即使没有儿女,在老了之后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人们出于爱好而工作,而不是为了生计而卖命。
但是看到了这些人,我就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这些人的肌ròu已经僵硬了,他们根本不像是快活的年轻人,而更像是一些麻木不已的骡子。他们不会说话,眼睛都是黑漆漆的,太阳照上去都不会有亮光的。
“阿廖沙,这就是快乐的活着的人?”我问道。
“呃,”阿列克谢注意到了那些苦苦劳作的人,他一开始几乎把他们忽略了,“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些人很快活啊。”
“你说在芬德拉,谁都活的很快活的。人们爱好工作,不卖命。”我说到后面有些理不清楚了,但是我想我很好的转述了阿列克谢的话。
“呵呵,傻小子。”阿列克谢笑了笑说,“吉尔是商人和作坊主的恩主,是学士的知心人,是军人的盟友。那些人在吉尔的帮助下,在芬德拉都会有立足之地的,就像我说的,‘活得快快活活的’。但是下面的这些人,维多,这些人不在考虑之列。”
“可是”
“好了,维多。下去吧,当心你的衣裳,小心被他们沾成泥人了一来一个你的禅达亲戚,估计就认不出你来了。”
阿列克谢说完不再顾及我了,他和一个水手谈起了货物。
印着罗曼诺夫家族印记的烧酒桶、家俱、金丝织物、丝绸、瓷器、金银器,都能卖个不错的价钱,而之后,就要用这些钱去订购武器、盔甲、骏马和耕牛以及农具了,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弄到奴隶大地上面的财富之源。
一个奴隶,一个健壮的奴隶。把他放在种植园里,就能得到粮食和布匹;把他丢进矿坑里,就能得到亮晶晶的矿石;把他丢进作坊里面,就能得到酒、皮革、工具总之,一切。
至于他们的生活?这些人不在考虑之列。
我突然感到了一阵惊恐,突然感觉到了阿列克谢的关心对我来说是如此幸运。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是我不傻。我的脑袋里面的有些部分很模糊,但是我的惊恐是如此的清晰。
阿列克谢和水手说着什么话,他开始笑了起来,但是我感觉这笑容没有之前的那些时候显得那么温暖了。
有那么一刻,我简直开始恨起阿列克谢来,他怎么能这些忽视那些人呢?还有那个吉尔,他估计也不是像人们说的那么好吧,不然的话,他怎么会允许这些人像是骡马一样的工作呢。
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苦力似乎注意到了我的注视。他从比他自己还大的货物包下面抬头看了上来。他的脸黑漆漆的,五官很平坦,鼻子像是一颗蒜头。他注视着我,突然露齿一笑,笑容显得有些腼腆。但是他很快就被迫继续朝着走去了,因为他身后的人差点撞上了他。
他的笑容让我一惊,我立刻假装没有看见他一样,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船体稍微的晃动了一下,我们停了下来。
这时候,在船前的水手们突然哄笑着吹起口哨来。船上的人闻声都探出身子去一看究竟起来,连岸上的人都忍不住的冲这边看了过来:原来是那个偷偷喝了酒的领航员,在到达了岸边之后一下子松懈下来,然后噗通一声的掉进了水里去。
水手们快活极了,这些水手用不熟练的诺德话唱起了调《他向浪花里走去》。这是诺德人的民谣,讲述的是一个爱上了鱼人的王子走入了大海的故事。
水手们大声的传递着领航员在水里扑腾的窘态,最后,在领航员喝够了水之后,两个水手一头载入了水里面,合力把倒霉的领航王子拖上了船只。在岸上有一个穿着长袍的官员模样的人脸sè铁青的看着这一切,他的身边有一群拿着鹅毛笔管的书记员样子这个领航员真的倒霉了。
我抬眼看了看着喧闹的码头,无数的人在里面来来回回,闪闪发亮的金币在这里传递着、sè彩斑斓的货物在这里被销售者、财富从人们的交头接耳和大声吆喝之中诞生着。
阿列克谢回头冲我喊道:“维多,下船了,跟紧我。”
我再一次看了看那一行行的苦力,感觉这生活似乎不是为他们美好的。
“他们不在考虑之列”。我把这句话默默地记在了心里,感觉像是吃下了一块铁一样。
我走下了船。
太阳升起,一切都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