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挨着运河,交通便利,京师的东边一向都是仓库众多,商人云集之地。商人多了,流动人口多了,就会有客栈、酒肆等服务业的兴旺展。连带的,房屋租赁业也展了起来。到了后来,进京赶考的士子、入京办差的官员为了寻找个落脚之地,也会在东城落脚。毕竟,东城没有太多的贵人,离国子监、孔庙、考场又近,生活也比较便利。
当然,没有太多的贵人在东城居住,并不是说完全没有贵人住在东城。这不,内阁大学士解经邦解阁老,就住在东城,而且还是自进京任职以来,就住在这里。
这天中午,解经邦正在家中歇息,却有宫中的太监来府上传旨,说是要立即进宫见驾。解经邦自然不敢怠慢,忙换上朝服,坐上轿子就向皇宫方向赶。可走到半路,轿子却停下了。
“怎么回事?”解经邦有点着急。如今内阁辅方从哲已经致仕,新任的内阁辅还没有确定,作为辅职位的有力竞争者,解经邦自然不愿意放过任何在皇上露脸的机会。可偏偏解经邦又住在东城,离皇宫实在太远,解经邦有点担心,自己赶到皇宫的时候,怕是议事的人已经全部到齐了。
在这一瞬间,解经邦不由得升起一阵悔意,要是自己不住在东城多好?不住在东城,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堵车机会,自己也可能早点赶到皇宫。
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在这一刻,解阁老已经有了搬家的想法。稍稍沉默了一会儿,一个声音在轿子外面响起,解经邦听出了这是自己管家的声音。
“老爷,不好了,”管家的声音有些急促,有些慌张,“前面是锦衣卫骆养性骆大人的府邸,东厂的番子正在抄骆大人的家。”
“什么?”轿帘猛地被人拉到了一边,紧接着,解经邦的头就探了出来,“去问问,为什么抄骆养性的家。”解经邦的表情有些紧张。
管家急忙往人群中挤去,过了好久才跑了回来,“老爷,抄家的番子说,是骆大人玩忽职守。”
“玩忽职守?”解经邦一怔,随即气道,“玩忽职守够得上抄家吗?”
管家脸上一阵尴尬,却不知道如何回答。还在解经邦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才免去了他一顿斥责。
猛地跺了跺脚,解经邦钻进了轿子,放下了轿帘,“起轿,换个方向,快去皇宫。”
解经邦不停的催促着轿夫,让他们把轿子抬得飞快,以至于轿子起伏不定、颠个不停。可哪怕这样,解经邦也强忍着身子的不舒服,不肯让轿夫放缓脚步。
好不容易到了皇宫外,轿子刚刚落地,解经邦就从轿子里窜了出来。就着轿子,解经邦便哇哇的吐了起来,只将隔夜的馊饭吐了个干净,解经邦才抓过管家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进宫”,解经邦健步如飞,毫无半点疲态,以至于亲眼目睹他呕吐的黄门心中暗暗称奇。
走到乾清宫门口,解经邦心中就是一紧。他的另外一个盟友,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乾清宫总管曹化淳,正可怜兮兮的跪在乾清宫门外。解经邦微微颔,回应了曹化淳求救的眼神后,就抬步进了乾清宫。
果不出解经邦所料。内廷的自王安、魏忠贤以下,资政会自叶向高、方从哲以下,内阁自沈飗以下,还有吏部、兵部等部院大臣早已经分班次站好,能称得上朝廷重臣的,就剩下自己了。
解经邦从容的行了大礼,“臣姗姗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朱由校微微颔,“爱卿无须多言,朕知道你所住地方偏远,能如此快赶来,也是难得。”说罢,朱由校就转向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孙如游,“孙爱卿,你执掌礼部,对这件事情最清楚,还是你来给解爱卿讲讲吧。”
“臣遵旨。”孙如游从容出列,先向皇上行了一礼,就侧过身子给解经邦讲解起来。
原来,朱由校如此急迫的召集大臣,还真是事出有因。大明的君臣最近一直忙于内政,又是开海,又是改革宗藩制度的,竟然疏忽了周边的藩国,以至于东边的朝鲜生了政变,朝鲜的前任国主光海君李珲被废,绫阳君李倧即位。事情生在去年的三月十二日,至今已经有十五个月了。
为了避免大明的干涉,新即位的绫阳君李倧一直隐瞒事情真相,一直等到地位稳固后,才向大明派出了使者请求册封。而朝鲜使者到京城后,又因为朝廷正在忙于宗藩制度改革,直到今天,皇帝才接到了朝鲜国书。
解经邦听孙如游讲完,心中的疑窦却更加严重。这明显是朝鲜国故意隐瞒事情真相,皇帝怎么把骆养性家给抄了,还将曹化淳这个亲信太监赶到宫外面罚跪。
解经邦正大惑不解,孙如游却顺口讲解起了刚才大殿上生的事情。
皇上接到朝鲜的国书,又听了东厂魏忠贤的汇报,这才知道朝鲜政变的由来。当听到朝鲜政变是在去年三月,东厂的番子也是无意中从朝鲜使者随从的口中得知时,天启皇帝就开始大怒。
按照朱由校当初给东厂和锦衣卫划分的职责,锦衣卫要负责监控全国的民间势力及其动向,如国子监前些时候生的士子闹事;还要负责监控海外诸藩国的一切动向,包括朝鲜。而东厂由于自身势力比较,却只负责监控宗室以及其他。
现在锦衣卫严重失职,使得皇帝想起了建虏兴起之初,朝廷也是没有半点征兆。再加上魏忠贤在旁边一再挑拨,更使得皇帝想起了锦衣卫的一系列失职行为。为了警示后来人,皇帝一怒之下,就将骆养性革职抄家。
至于曹化淳,却是和骆养**往密切,又帮着骆养性求情,才被赶了出去罚跪。
解经邦听得暗暗叫苦,这是个什么事啊?一个的朝鲜,就使得自己折损了两个盟友,这也太倒霉了吧。
也难怪解经邦感到沮丧,自方从哲致仕后,这内阁辅的位置就成了众矢之的。如按照资历,入阁时间最长的沈飗理应接任辅位置。可沈飗的名声却不太好,他过于顺从皇帝,以至于朝中清流对他极其不满。同时,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向视沈飗为心腹的皇帝也没有明确表态支持。这就使得朝中有野心、有资历的大臣蠢蠢欲动,而资历仅次于沈飗的解经邦,下活动,广结盟友准备登顶。
其实,无论是在朱由校眼中,还是在朝廷大臣眼中,解经邦都是个比沈飗好的辅人选。先他是皇帝登基后一力提拔的,称得上皇上亲近之臣。其次他能力不错,帮皇帝推行开海,颇有成效。更重要的是,他的声望不错。无论是东林党,还是浙齐楚党,对他的感观都不错。而新兴的政治势力评议会里,他的同乡兼学生云良正在那里做议长。
朱由校不管是继续推行开海,还是继续扶持议会,选解经邦做辅都是个合适人选。只不过,解经邦负责工部的时候,和工部尚书王佐闹得很不愉快,双方争权夺利的厉害,这多少也影响了朱由校对他的感观,生怕解经邦做辅后过于独断专行,不能维持朝廷政局的平稳。
但不管怎么说,解经邦的呼声一直很高。一些中立势力也向他伸出了橄榄枝,而骆养性和曹化淳这对内廷组合,就是解经邦比较坚定的两个盟友。曹化淳需要解经邦作为外援,好竞争司礼监掌印职位。而解经邦也需要曹化淳在皇帝面前进言,透漏消息。双方各取所需,也算是配合默契。至于骆养性,却是本身地位摇摇欲坠,此前投靠曹化淳,现在又投靠解经邦,完全是想保住权位。而解经邦、曹化淳两人,却完在骆养性手中的情报系统份上,才和他结为奥援。
瞬息间,解经邦就将自己遇到的情况分析个明白。他知道骆养性已经坏事,已经难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便决定要保住曹化淳。相比之下,曹化淳呆在皇帝身边用处要大些,说情也相对容易些。
“皇上,”解经邦面带着微笑,“事已至此,朝廷就是再自责也没用,还是尽快想想对策,看如何应对朝鲜使者吧。”
朱由校点点头,扫了众人一眼,“不错,解爱卿言之有理,大家就议论一下吧,看看都有些什么建议。”
众人急忙应诺,解经邦便又乘机说道,“皇上,既然是集思广益,不妨让曹总管也进来听听。说不定,曹总管会有什么好主意呢。若是没有好主意,皇上才惩罚他不迟。”解经邦算盘打得很精,他知道曹化淳一旦进来,那就没有了大事,日后皇上纵使有所惩罚,也不过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朱由校的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但在冠冕的遮挡下,并没有被大臣们看见。朱由校惩罚曹化淳,就是因为他和外人勾结,结党营私却不顾本身职责,可没想到解经邦却会为曹化淳求情,这让朱由校心中有些不安。
但犹豫了一下,朱由校还是将曹化淳叫了进来。毕竟,解经邦可能接任辅职位,面子还是要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