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匪患和剿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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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一九二八年六月末一个只有月牙的夜晚,豫西北济源县境内的万寿镇,火光冲天,枪声、爆炸声、呐喊声、哭叫声响成一片。一伙伙手持长枪或刀矛的土匪,举着火把,正一家家驱赶着镇民,向镇中的广场集合。原来,镇子已经被土匪攻破了。只有镇西头的孙老财家,凭着高大的院墙和一座土夯的炮楼还在顽抗着。

    “不行啊,大哥!炮楼上那挺机枪打得太猛啦,冲不过去!”土匪二当家胡大头,一手提着盒子枪,一手拉起衣襟擦着脸上的汗,气喘吁吁的对大当家满天星说:“弟兄们已经挂了十几个啦!”

    满天星姓郭,四十多岁一条大汉,满脸大麻子,故而外号“满天星”。只见他俩眼露着凶光,死死盯着孙家大院,恨恨的说:“他娘的,想不到这狗日的孙老财竟然有机枪!”扭头对旁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光头青年道:“老三,你看咋办?不打开这孙家大院,咱们这一票可就亏啦!”

    万寿镇是一个只有千把户人家的小镇,因地处豫西北通往晋南垣曲的大道上,颇为繁华富庶。这令周遭的土匪们很是眼红。但镇上的防御却严。镇长孙老财乃本县有名的绅粮,领头组织了民团,通过在县里警察局当科长的儿子,从外面买来了几十条枪。镇子四周修了土围子,每日由民团的团丁轮流巡哨。一旦有事,只要守住几个小时,得到讯息的县城驻军就可赶到。故先后有好几股土匪来犯都栽了。

    满天星匪帮这次下手,事先筹划了一个多月,多次利用镇上赶集的机会,派出探子化装成小贩和赶集的农民,反复探查,三当家的甚至亲自化装成跑单帮卖草药的江湖艺人,到镇上踩盘。大队人马则提前二天就隐藏在离镇子三十多里外的山沟里。今天是月末大集,几十个打前站的土匪化装成各式各样赶集的人,混进了镇子。每逢赶集,便是镇子防守的弱点,四乡八里,甚至几十里外都有人前来赶集,人群熙熙攘攘,杂乱无比。几十个土匪混进来,便如水滴进了河里。而大股的土匪则三五成群慢慢在镇子周围聚集,待到下午五、六点钟光景,四乡的农民已基本上散集回家,而镇上民团渐渐松懈起来的时候,六百多名土匪抛去伪装,拿出武器,将镇子团团围住。镇子上顿时鸡飞狗跳,一片大乱。未等惊慌失措的民团反应过来,先前潜入的土匪们也掏出武器发起难来,东西两个镇门很快就落到了土匪手中,数千镇民和许多各地前来作生意的商贩都被堵在镇子里。除了孙家大院未能拿下,一切都很完美。

    三当家的面沉如水,眼望着孙家大院,口里却问道:“其它的咋样啦?”

    “基本弄完了。”胡大头道:“人都集中在镇中广场上,派了几队弟兄看着呢。吴师爷领着一帮弟兄正将财物装车,可惜有好几家绅粮乘乱带着贵重的细软躲进了孙家。”

    “哼!”三当家的重重哼了一声,扭头对满天星道:“大当家的,你挑几个枪法好的弟兄,往炮楼的枪眼打冷枪,尽量封住那挺机枪。另外的弟兄们用排枪压住院墙上的火力。我带人冲过去,用手榴弹把围墙炸开。只要冲进院子,炮楼上的机枪就没用啦。”

    “好!”满天星低声喝道,随即又说:“老三你小心些。”

    “打得中我和尚的子弹还没造出来呢!”三当家的轻蔑地说。随即扭头喊道:“出来十个人,每人带八颗手榴弹,四颗一捆。准备跟我冲。”

    这边满天星也对胡大头说:“老二你枪法好,带几个人封住那挺机枪。”又对周围的土匪们喊道:“用排枪压住院墙。其他的人,等三当家炸开围墙,就跟上往里冲,冲进去就赢啦!谁要是贪生怕死,他娘的,可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说话间,噼噼啪啪的枪声已激烈的响了起来。

    三当家和尚一看围墙上的枪声稀薄下来,炮楼上的机枪也因受到冷枪的威胁而只能盲目乱扫,立即把手中的盒子枪往腰上一插,伸手抓过两捆手榴弹,喝一声“冲”!一蹬腿便蹿了出去。后面十来个土匪有样学样,一个个跟着冲了出去。三当家过去在少林寺当过和尚,那一身功夫可是实打实的。只见他一路翻滚、跳跃、左扭右晃,很快就冲到了离围墙二、三十米的距离,随即大喝一声:“拉弦,扔!”眨眼间,几捆手榴弹就向着围墙飞去。一声“卧倒”声音未落,围墙脚下已传来了几声巨响。顿时,硝烟弥漫,土石迸飞,围墙被炸开了一段十来米长的缺口。三当家反手拔出手枪,又喝一声:“冲!”人已如离弦之箭,冲进了院中。刚才跟着他冲上来的十个土匪,路上被打倒了四、五个。剩下的发一声喊,也亡命的跟着他冲了进去。再后面,随着大当家满天星一声吆喝,大群的土匪呐喊着向院墙的缺口处冲去……

    最后的堡垒终于破了。

    孙老财眼见不是事,拿枪打爆了自己的头,院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其余的大多扔下枪,跪地求饶了。炮楼因为没修向院里射击的枪眼(谁要向孙老财提这种建议,众人不说他脑子进水才怪!),所以土匪一进院子,炮楼上的机枪就失去了作用,当土匪把大量手榴弹堆在炮楼院子一面的脚下时,炮楼上的人也投降了,胡大头抱着机枪,喜得爱不释手。

    ……..

    第二天,当县城的驻军得到消息,大队人马赶到镇上的时候,土匪们早已连夜撤向了王屋山中。孙家少爷站在孙家大院的残垣段壁前,望着老爹头颅破碎的尸身,哭了个天昏地暗……

    十多天后,一封电报放在了盐湖城晋绥军第四师师长黄征祥的桌上。这是省府赵省长的电令:开赴王屋山剿匪。自从阎总司令摘桃子成功,便时常去北京(现已改名为北平)办理国家大事,省府的公务多半由赵省长作主处理。

    黄征祥接令不敢怠慢,立即召集各部主官及师部参谋人员开会。黄云龙此时在师参谋部挂了个中尉参谋的职衔,也跟着列席。今年黄云龙十二岁,人却长得如十六、七岁的青年,穿一身晋绥军中尉的制服。看上去倒也似模似样。黄师长培养儿子的意图全军上下包括晋南各地都是明白的,自不会有人真把他当成一个小参谋看。

    “师座,我去。”会议刚一点明主题,三十三团团长王伟就自告奋勇的请命。

    “三十三团驻守蒲州责任重大,还是让我去吧。”师直辖的三十五团团长张志民也不甘落后。

    师参谋长伍干臣轻轻摇了摇头:“一个团恐怕不行。据报这股土匪有上千人,六、七百条枪,而且有机枪。并非乌合之众。此前垣曲县保安团也曾去进剿过,吃了不小的亏。”

    “那我带三十三、三十四两团去。”十七旅旅长傅彪站了起来。

    黄征祥考虑良久,凝重的说:“我亲自去。”倒不是放心不下这些部下,这些都是跟了他多年的人。他是另有所虑。一直以来,阎总司令的家乡情结都很重,民间有句传言说:“学会五台话,就把洋刀挎。”阎总司令的用人原则一贯是以五台划线的。而晋南地区出身的人最不受他喜欢。原因是辛亥革命前后有几个晋南出身的革命党人都同阎总司令有矛盾,有的甚至是阎总司令的反对派。因此阎总司令执掌山西大权之后,晋南出身的人往往不受重用。晋南的人颇有怨言。而越有怨言,阎总司令就越不待见。就以黄征祥自己而言,紧跟了二十多年,却因那年在石家庄杀龚凤山和刘树藩一事惹下了忌恨。晋绥军最近扩充为十一个军,好几个以前位置在自己之下的人都当上了军长,而自己却仍然原地踏步。这次剿匪,如不能干净彻底完成任务,以后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

    “师座……”傅彪还想争取。

    “会明你别争了。”黄征祥摇摇手,叫着傅彪的字阻止他。“我和参谋长带师部和三十五团去。”也不理会立正的三十五团张团长,对傅彪继续说道:“你留守,三十三、三十四团都不动。你们要守好黄河沿线。虽说冯大将军同咱们结了盟,但第二集团军人多势杂,谁也保不准其中会不会有人把主意打到咱晋南头上来。”又扭头对伍干臣说:“龙翔(伍干臣字龙翔),你待会通知下去。令工兵连、辎重连、炮营的迫击炮连和警卫营作好开拔的准备,明天早上出发。”按晋绥军此时的编制,一师辖一旅又一团,一旅辖二团,实际全师共有三个团,另编炮兵一营,手榴弹兵、工兵、辎重、骑兵各一连,师部还有警卫营、通讯队、医务队等。全师总计八千多人。不待伍干臣回答,又把目光看向了三十五团张团长:“三十五团何时可以作好出发准备?”

    张团长一直保持着立正姿态,闻言立即一挺胸脯,大声答道:“今天下午四点以前,前锋一营就可以出发。全团保证在明晨六点以前作好出发准备!”

    “好!”黄征祥轻喝一声,“今天下午四点,你亲率前锋一营出发,连夜赶路,争取用两天时间赶到垣曲,然后派出斥候,往王屋山方向搜索。注意要封锁消息,以尽量减少土匪的反应时间。其余各部,明天早上八点出发。”站起身,在面前桌上轻拍一掌:“我们这次杀鸡用牛刀,务必将土匪全歼!”扫了众人一眼,又补了一句:“否则,在省府和总司令面前就更不好看啦!”

    黄征祥的言外之意,众人都是心知肚明,立即轰然应诺。

    会后,黄云龙向参谋长伍干臣打了打招呼,就出门向“盛隆商行”而去。

    “盛隆商行”是黄家的祖业,创立至今已逾百年,乃是真正响噹噹的“百年老字号”。目前是晋南地区最大的商号,生意不仅遍布山西全省,即是在陕(西安)、豫(洛阳)、绥(绥远)、察(张家口)、冀(石家庄)、北平、天津、山东(济南)等地都有分号。早年靠贩盐起家,后来扩充到多种行业。商行的大东主原来是黄云龙的祖父黄玉良,三年前因年老退养,由黄云龙的二叔黄顺祥接掌。黄顺祥早就以少东主的名义协管多年,一切都已熟悉,故做得也是顺风顺水,倒正应了他名中的“顺祥”二字。

    “二叔,正忙着呢。”黄云龙见二叔正向人交待着什么,便招呼道。

    “哦,小龙啊。”黄顺祥赶紧几句话交待了事务,对黄云龙道:“小龙今天咋有空跑二叔这里来?”一头说,一头招呼黄云龙坐下。话是这么说,心里可知道这个宝贝侄子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黄云龙也不客套,直截了当的说道:“二叔,垣曲县有咱家的店铺么?”

    “有啊。怎么,有事要用到?”

    “对。”黄云龙也不多说,又问道:“执事人可靠么?”

    “可靠。”黄顺祥很干脆的答道,“咱们的铺子叫‘高升行’,在垣曲县城的南街。执事名叫徐进,字公明。是咱商行里的老人,十多岁就在商行里当伙计,论精明强干,是数得着的。三年前,我考虑以后垣曲至豫西北再通洛阳这条路会越来越重要,特意从总号将他调去的。三年来,豫西北的生意量,较以前上升了一倍多。”

    “那就好,我有事要请他帮忙。”

    “这好办,我即刻让人知会他,着他全力协助。”黄顺祥也不问缘由。对这个侄子,黄顺祥是很服气的,一来因了老祖公临终的遗命,二来这些年黄云龙所表露出的见识及行事的成稳,在下一辈的几个兄弟中已然是首屈一指,便是与老一辈的人相比较,也不遑多让。将来黄氏族中,必是由他领军。

    “哦,对了。二叔,”黄云龙忽然想到一事,“商行总号与各处分行、分号的联系是如何进行的?”

    “这要视情况而定,”黄云龙所问已是商行的机密,但黄顺祥知他绝不会无的放矢。便详加说明:“普通的情况,是由进出货物的商队带信。事无巨细,均可详列;若有较为急迫而不甚机密之事,就通过邮政局拍发电报;如是既紧迫又机密的事情,就用信鸽。各地较大的分行或分号,皆秘密养有几只信鸽,以备不时之需。只是此法却不可常用。”

    “那是为何?”对这一点,黄云龙却是不明白。

    “一来信鸽不太好训养,二来若是常用,自然容易引起别人注意,恐被有心之人半途截获。”

    “倘若万一被人截去了呢?”

    “此事却也有备。信鸽所带皆为机密,须用别法辅助方可读出。”黄顺祥微微一笑,语带傲然,“不知内情之人,拿了密信也无从知晓内容。”

    “我明白了,”黄云龙点点头,“密码。”

    黄顺祥不由愕然,这也懂得太多了吧?他却不知,对这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只要稍有知识,所谓密码之类不过小菜一碟。

    从“盛隆商行”出来,黄云龙心中暗喜,这不就是一个现成的地下通讯网络么?原来黄云龙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来的。前世时看杂书,也忘了是在什么书上看到,似乎有些大商号,因生意遍布大江南北,自然的就形成了暗中的情报网络。没想到却真有这样的事情。这可是拣到宝了啊!只要稍加整改,就是遍地耳目。若再有一个能干的头目,等于平空有了一个庞大的情报系统,对将来的事情可是大有用处的。想到得意之处,黄云龙不由哼上了小曲:“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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