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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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肃宗本就有病在身,再被那噩耗一惊,身子一晃差点跌倒在地,还是朱公公手快,扶着他坐到椅子上。他斜撑在椅背上听着两边在吵,肃宗虽然怯弱,却是从太子时就久经权场斗争,他心里其实通透的很。

    要说领兵打仗,郭李二人在整个大唐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可也正是因为他们太能干了,肃宗才颇为忌惮。现在外面都有传言了,李唐得以承继下来,靠的就是这两位老将!所以他先是纵容鱼朝恩把郭子仪逼回朝廷,接着对他在军前限制李光弼的军权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形势不同了:用鱼朝恩吧,这鱼朝恩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是什么货色肃宗可是一清二楚。鱼朝恩当监军还行,真要领兵打仗,潼关多半是守不住的;那仆固怀恩,就如颖王所言,蛮人出身,终不可靠!用郭李?还是用鱼仆?看着下面紧盯着自己等着答复的几人,肃宗左右为难,好不容易憋出了一个答案:“此事重大,不如明日早朝,让众大臣再议议?”

    李辅国抢道:“皇上!情势危急,岂能再耽搁!东都西都四百里不到,骑兵急赶,一天即到,恐怕等不得明日了……还请皇上早做决断!”他能大权独揽,就是因为隔断了大臣们和皇帝的交流,许多大事他都是直接跟肃宗拿了主意就走,很少让肃宗跟大臣们商议。大臣中虽不乏有人向他效忠,却也有许多不屑于跟他同流合污的,真要再议,又要横生事端了。

    颖王张嘴正要驳斥他,肃宗似乎已经很不耐烦,抬手打断了他。接着站起身来,语带温和,缓缓言道:“五郎,朕已经多久没跟你下过棋了?朝恩呐,你也过来,朕真是怀恋当初在东宫的日子,有皇后和你们几位陪朕下棋作乐,哪有这么多烦心事来烦朕!现在你们都忙着国家大事,也没时间陪朕下棋了!朕倒还真找不到能陪朕下棋的人,不过今天朕很高兴啊,今日朕又找到了一位棋中高手,来来来,你们都过来见见。”

    众人面面相觑,说着国家大事,怎么突然又说起这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来了?肃宗呵呵一笑,招呼颖王一声,亲切地拉着李鱼二人的手到了棋桌旁,指着垂首侍立一旁,双眼微眯似睡似醒的楚辞道:“呐,就是此人,此人号称长安民间棋王,朕刚刚就是在跟他下棋,以致怠慢了两位卿家。呵呵,他是颖王带来的,朝恩呢,又是跟五郎来的,朕就跟你们赌一回。你们顺着朕这盘棋下下去,哪一方赢了,朕就用谁的主意!”

    李辅国跟鱼朝恩对望一眼,这皇帝一向都是听他们的,今天难得主动拿一回主意,他们都不好拒绝,不由看向了棋局。作为肃宗的亲信太监,这两人为了讨肃宗的欢喜,在这象棋上也很是下过一番功夫,眼光都不差。略一思索,就已经看出了肃宗布的那个局,而执黑的楚辞貌似还没发现,正一步步地掉进了肃宗的圈套!两人再一对眼,不约而同地答应了下来。

    颖王棋术不精,看了眼不动声色的楚辞,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肃宗却不跟他客气,不待他答应就笑道:“好,那几位爱卿这就开始吧,朕在一旁观战!”

    说实话,肃宗心底还是偏向于李辅国这边的,毕竟郭李二人在玄宗时就已经功成名就,名望太高,总有驾驭不住的感觉。而这李辅国也好,鱼朝恩、仆固怀恩也好,无论他们怎么跳,总归还是肃宗提拔起来的,肃宗要废他们心底也更有底气。这也是每个皇帝上位之后,总是急于提拔自己的亲信,而将前朝名宿弃之不用的原因之一。叔伯辈的大臣有名有望,可他们的名望却都是前朝皇帝给的;而自己提拔起来的就不同,在皇帝看来,他的权利、名利却是自己赏赐的,既然能是我赏你的,随时也能拿回来!

    所以他才让李辅国二人用了红棋,他刚刚精心部署的那个局都已经实行了好几步了,就差最后围捕了。在他看来红棋取胜已经是水到渠来的事情了。只是肃宗也是一个颇为迷信,相信天命的人,他心中也是存了万一之想,如果黑子最终取胜,那也只能说是天命如此,就让郭李二人再出山,那也未尝不可!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怪,你想要的结果明明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机会发生,可是只要还有另外一点可能出现另外一个结果,那么最后事情总会朝着那百分之一的可能发展!肃宗现在看到的就是如此。

    事情先是进行的非常顺利,李辅国执红,按照肃宗的思路,将楚辞的那个马围吃了,非但如此,楚辞为了救那个马还白搭进去一个炮,又兑掉了一车一炮!李辅国连吃两子,优势巨大,就全力展开了攻势,楚辞被他攻的频频拆东墙补西墙。眼见士相联防都已经被破,楚辞却突施辣手,暗伏在红棋角落里的黑马突然杀出,配合着自己的老帅和唯一的车,毫无先兆的发动了攻势,只用了七步棋,就将红棋将死了!

    李辅国横眉竖眼,一张丑脸又黑了几分,地狱的牛头马面见了恐怕都得自形惭秽!要怪,也只能怪他实在是长的太过吓人了,这才输掉这局棋。

    楚辞本来还不想得罪两位权奸,心底已经有暗暗放水、让让这两位权宦的打算。可这李辅国獐眉鼠目,确实面目可憎,他又没有肃宗那么好的棋品,下子之余屡屡拿眼神威胁楚辞。输给这么个人,楚辞这个刚刚得封的民间棋王本来就觉得很掉身价,被他看的烦了,心里一横,也顾不得再让,就发动了绝招了。这一局其实早有名目,后世有个套路叫黑马卧槽,楚辞那个马看似没有威胁,却只要配合车帅,把对方的棋子都引到两边来不及回救,就能在七步之内将死对方!

    颖王本看不明白,只是看楚辞连连败退,接着又出乎意料的反败为胜,心底很是痛快,不由哈哈大笑,连连赞道:“这真是……”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形容,楚辞一得意,想也不想就接了过去:“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好诗!好诗!没想到楚卿你除了棋下的好,诗也做的这么好!‘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好!说的好!楚卿,朕要把这句诗传遍诸军,让我军将士知道,叛军一时凶顽又算的了什么!‘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嘛’哈哈……好!好!好!”

    楚辞无心的一句话无疑非常的应景,肃宗眉开眼笑,顺带着楚辞已经变成了他的爱卿了。楚辞是颖王带进来的,楚辞露脸了,颖王更是高兴。花花轿子人人抬,他毫不吝啬地把自己那本就贫瘠的赞誉词汇抖弄出来:“好小子!好!果然非同凡响!难怪李东和在你手里吃了瘪!”李东和就是那李府的主人、李香雅的老父。

    肃宗又呵呵笑道:“楚卿,这首诗寓意深刻,可有上下,不妨说出来给朕听听。有如此妙句做忖,这其他几句必定也非常精彩啊,朕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肃宗自己文采不怎么样,却很喜爱诗词,当初李白在长安的时候,他就很是仰慕,只是李白不受玄宗待见,他也不敢明着去结交。肃宗登基后在凤翔得见杜甫,当即就给了他一个左拾遗的官做,只是杜甫后来上疏营救房琯,惹恼了肃宗,才被贬出朝堂。

    楚辞脸上一热,天地为证,可没半点抄袭古人的意思,他连这句诗是哪位大神作的都不记得了,刚刚只是有感而发,哪知道这句前世说惯了的话居然还没有被人作出来!话一出口,看到众人神色才觉不对,却已收不回来了,只得朝虚空遥遥看了眼,心里暗暗向自己无意中冒犯了的那位大神告了个罪。

    听得肃宗讨要下句,可把他给难住了。他只恨手里没有手机电脑,没有摆渡大婶帮忙,他连此诗何人所作,诗有几句都不知道,又如何答得上来!果然还是先人说的对啊,莫装……对了,楚辞灵机一动,笑道:“皇上,此句实是草民今日偶感而发,却没得了上句下句。草民才薄学浅,思得两句已是侥天之幸,实已是才尽于此了。听闻皇上才学敏锐,如此佳句,皇上不妨再题几句,连成一诗!传至诸军,必定令我军士气高涨,令贼人丧胆!”

    楚辞如此识趣,肃宗当然却之不恭,痛痛快快地就揽了下来。肃宗再看着一脸恭敬站在一边的楚辞,不由想起了一个人来。曾几何时,肃宗身边也有这么一个人,为人处事十分机智,身负治国大才又不居功,还能始终跟肃宗保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这个人就是南岳隐士李泌李长源。

    李泌是肃宗做太子时的属官,后来受杨国忠所忌,辞官归隐。肃宗灵武登基,手下文武不全,就派人请他出山。李泌到了灵武,肃宗看见他,就像得到宝贝一样高兴。那时候的临时朝廷,不那么讲究礼节,肃宗跟李泌就像年轻时一样,进进出出都在一起,大小事情,全都跟他商量。李泌有什么主意,唐肃宗没有不听从他的。

    唐军收复两京,李泌功劳甚大,肃宗想让他当宰相。李泌不愿卷进朝廷的是非,推掉了肃宗的封赏,离开朝廷到了衡山,重新过起了他的隐居生活。肃宗这皇帝做的越久,身边就越是缺少真正能让他信任又有才能的人,也就越是想念李泌。

    现在在楚辞身上,肃宗隐隐看到了李泌的风采:这楚辞棋下的好,一句随口而成的诗也不在李杜之下。更难得的是他有文人的志气却没有普通文人的傲气,懂得臣下之礼;有臣下的谦逊却不像其他臣子那么奉承,跟皇帝下起棋来也是有板有眼,毫不相让!他哪里知道楚辞来自21世纪,虽然已经慢慢融入了这个朝代,可有些观念却不是一下子能改变过来的,前世国家领导人见的多了,就连别的国家的老大都能随口叫上几个名字来,看到皇帝,心里倒是好奇的心思居多,几分敬畏之心居少。

    肃宗越看楚辞越是喜欢,旁边的朱公公跟了他几十年,摸透了他的心思,忙扯着那张公鸭嗓子呵呵笑道:“圣上,楚公子年纪轻轻又有大才,适哥儿身边正好还缺一伴读。圣上何不令楚公子为适哥儿侍读,如此,我大唐得一人才,圣上又能时时与楚公子御棋论事,适哥儿得一有为伴读,岂不三全齐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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