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八章 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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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一十八章向西

    没有恐惧,没有惶急,没有挣扎,没有怨愤,只有一双双空洞麻木的眼睛。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却没有鲜活的意味。初秋的草甸仍然酝酿着让人迷醉的墨绿,点缀其间的灌木和一片片幽邃林带给这梦幻加上迷失的立体感。晃过密不透风的林木,这些人就出现在刘氓眼前。骤然出现在眼前,以至于他感到惊恐,像是深渊的梦境突然变幻场景。

    男子大多穿着对襟长衫,稍显肥硕的裤子,有些披着斗篷;女人则多是宽松长裙,外加一件半长罩衫。从花纹和颜色搭配上看,这些人的衣饰融合了东罗马斯拉夫和萨拉逊风格,而长相也是斯拉夫人、萨拉逊人和东方特征俱全。如果不是满身的泥浆,踉跄的脚步,过于密集的队伍,这将是一副秋阳下质朴画卷。

    大概有四五千人,他们茫然向前奔跑,像是不情愿,又像是审判前最后的依恋。最前面的人看到刘氓的骑兵队,纷纷停下脚步,仍然是空洞和茫然,却让可以说一望无际的人群发生扰动,多少有了些生命的气息。

    最初的惊诧过去,刘氓居然感到莫名的些厌烦。他没有减速,纵马从人群边缘掠过。数百米外,人群后方,一些骑兵在驱赶这些人,对,驱赶,牧人驱赶羊群。与这里的窒息相比,那些咆哮声,笑声,惊叫声似乎轻松一些。

    这一瞬间,他的情绪又发生变化,这场景似乎刺痛了他的灵魂。他能感觉到,这种刺痛与这几年经历的惨烈场景可能有关,也可能无关,没有明确的指向,哪怕是君士坦丁大撤退时的悲凉和无奈。这感觉似乎来自于遥远而模糊的记忆,因这人群中几不可查的东方色彩而触动。

    这场景同时让他觉得荒谬,刚才还在梵蒂冈要塞跟孤傲的法兰西骑士拨马对冲,眨眼间就在绝望的大草原直面未知宿命。

    沉闷的马蹄从地底泛起,弥漫在纷飞的草叶间。两千骷髅骑兵从树林后转出,又是稀疏的纵队排列,因此并没有第一时间引起人群后追兵的重视。等他们察觉这是大股骑兵,刘氓已经距离左侧包抄的几十个骑手不足百米。

    这也是刘氓头一次见到心仪已久的哥萨克,可他并没有特别的感觉。除了乱七八糟的战马和凶厉的眼神,这些人似乎与正在驱赶、追杀的农夫们没有什区别,只是衣饰更加凌乱,用各类皮毛装点出游牧特征,少数残破锁子甲和皮甲显示出强盗本性。至于武器,更是五花八门,弯刀、长矛、重剑、复合弓,找不出几个相同的。

    刘氓已经憋闷到极点。当面一个骑手猛地勒住战马,他想也不想,挥剑从旁边掠过。骤起的厮杀声打破沉闷,战马嘶鸣,羽箭往来,等一只箭矢铿然撞上肩甲,然后擦着护颈跳飞,他才从窒息的狂暴中清醒。

    这些哥萨克不过几百人,打架不行,反应和骑术极佳。骷髅骑兵还未完成迂回动作,这些家伙就已经四散呼哨而去。见追击没有任何意义,他命令属下列队休整。

    这一切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几分钟时间,如果不注意,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可刘氓眼前的场景却完全改观。血腥和杀戮能带来毁灭,也能带来生机。

    乱糟糟的队伍慢慢停止前行,大多数人好像搞不清状况,茫然四顾。呆滞片刻,一声哭喊将大家惊醒,然后所有人像是集体摆脱梦魇,疲惫倒地的,相互轻声安慰的,抱头痛哭的,间或传出孩子清亮的哭叫声,让这末日场景刹那充满生机。

    一阵暖流从肩背上漾过,虽然还有点茫然和厌烦,刘氓却不再感到窒息和烦躁。朝人群来的方向看看,零散的尸体掩映在过膝的芳草中,没有尽头。眼角余光见一个老人在年轻人搀扶下走出人群,他呼出胸口的浊气,低声说:“让他们继续向北走,然后躲到河边。”

    舒斯特点点头,却没有立即照办,而是小心问道:“陛下,时间不多了,我们回去么?”

    回去?出击的意义可不止这个。刘氓摇摇头,怅然望向东北方无际的原野。

    奥尔加涅采取两线天平式战法防御金帐汗国的进袭,他也认为这方法不错。只可惜,他们面对的是金帐汗国。按照斥候的消息,约四万军队正在向这里进发,除三万金帐汗国常备弓骑兵,还有一万步兵,这些家伙没有任何宿营的迹象,应该会在傍晚到达要塞。斥候无法探知具体情况,但他认为可能是奥尔加涅之前所说的元帝国正规步兵,那各类攻城器械就不能小视。

    现在,要塞只有五千骷髅骑兵和千余步兵。虽然已经派人去催促,援兵连夜进发,至多提前到凌晨到达。如此悬殊的兵力对比,他只能寄希望于金帐汗**队到达后会先休整试探一番,而且不会进行夜战。

    将希望寄托在敌人愚蠢上,实在有点那个。可是又能怎么办?一旦退回河对岸,不仅哈札尔人全完了,随后就只能将有限兵力投入上游激起广袤的防御面。

    让他舒坦点的是,古依斯提尼亚尼带着两新两旧四艘战舰趁着吹向陆地的海风首先到达,加上原本在这的十艘大小不等的武装商船,勉强能给对手造成点威胁。为增强防御,他命令士兵将战舰上的投石机和轻型火炮全部搬上岸,在不影响战舰作战的情况下让陆战队和部分水手也登岸,算是又凑了千把步兵。

    他们还没部署完毕,又传来消息,前期在这里游荡的哥萨克又开始驱赶哈札尔人,正朝要塞进发。刘氓不顾奥尔加涅的劝阻带两千骷髅骑兵赶来,结果就出现这一幕场景。

    思索的功夫,身后的嘈杂声平息不少,舒斯特正通过一名库曼骑兵与过来的老人沟通。刘氓没有回头,但心中渐渐通透,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有窒息的感觉。不是因为这场景跟君士坦丁堡撤退时的场景类似,而是自己心慌。

    习惯了西边简单恢弘的战斗,习惯了胜利,突然来到这广袤土地,面对有过记忆,有过期待,却从不熟悉的东方敌人;面对危城,听到奥尔加涅叙述的各类陌生信息,他居然慌了手脚。说是来营救哈扎尔人,其实他根本没想好出来干什么。

    不就是打仗么?有什么可怕的,这么多年打过来了。虽然有些醒悟后的疲惫,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自信。抬头看看西斜的太阳,再看看整齐队列中一张张平静的面容,他扇形撒出去十几个斥候,命令队伍以走马状态向东北方奔行。

    斜出不到一公里,可气到无奈的情况出现,逃散的哥萨克居然汇集起来,配合新来的百十个同伴又冲向哈扎尔人。已经管了,半路扔下不像话,他只能派两个百人队回去阻击。这还没完,正前方水气腾腾的绿野中幻动出一片黑影,慢慢变成奔驰的骑兵队伍。

    刚撒出去的斥候又跑回来,老远就喊:“陛下,金帐汗国的弓骑兵,有四千人。”

    这些家伙耳目灵便么。这刘氓第一个念头。主力已经到达要塞?这是他第二个念头。来不急多想,他命令队伍分成两路四行横队,密集并行,迎头顶上去。双方距离不过三四公里,很快就相互看清容貌。

    相比上次西征,这些金帐汗国骑兵装束极为齐整。前方清一色弓骑兵,红褐色狐皮尖顶帽,宝蓝色缎面布甲。中间似乎有少部分重骑兵,但刘氓只能看到一排排挺立的长矛。这种长矛附带弯钩和红樱,东方色彩极为鲜明。

    相距约七八百米,金帐汗国骑兵悠然裂成两半,左右两向飞驰而去。整个动作优美流畅,让刘氓前队的抛射只扫个尾巴。

    天高云淡,斜日昏黄,奔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整个人似乎要随着战马有节奏的跃动挣脱大地的束缚。

    这才叫骑兵。刘氓莫名兴奋起来,命令队伍间隔一个马身散开,排成六路队呈雁行向正被突击。他是想朝着金帐汗国主力方向移动,然后根据敌人的反应做下一步决定。不过他再一次失算,这帮家伙分成两队跑开后并不迟疑,迅速画弧冲向哈扎尔人所在地点。

    刘氓并不懊恼,也不气愤。攻敌必救么,基本策略。“以百人队为单位散开,各自为战”他对自己士兵的战术意识、战技和装备绝对自信。

    队伍轰然散开,化作一团团黑色阴云四下飞出。刘氓放缓马速,扭头等待一名从北面辛苦绕回来的斥候。

    战斗打响,骷髅骑兵利用战马的优势贴近敌人,然后利用新型复合弓的优势打了就跑。在战术思想和习惯接近的情况下,装备就成了致命因素。

    感觉不对,他们也散开队伍,妄图以乱打乱,却忘了这是他们的强项,也是库曼人的强项。而他们的战技是口耳相传,配合靠一起征战形成的默契,骷髅骑兵却经过系统训练,有统一的指挥联络方式,战技也通过组织学和自然科学洗礼。

    “陛下,金帐汗国主力已经抵达要塞前方,正在做攻城准备。奥尔加涅建议您带队赶往河边,然后乘船返回要塞。”刘氓停下战马欣赏眼了一会,斥候才赶来汇报。

    连夜进攻?看来出击是正确的。他只有这么点庆幸。见斥候一脸疲惫,战马也湿漉漉的,他想了想,指指斥候,扭脸对一名随从说:“你跟这小子一起去哈扎尔人那里,然后跟他们一起到河边。等战舰过来,告诉古依斯提尼亚尼,做好我们登船的准备,我们大概两小时后到达。”

    舒斯特犹豫一下,知道劝也白劝,干脆没吭声。

    当前的战斗迅速接近尾声。虽然是二打一,金帐汗国骑兵还是四散而逃。当然,他们也可能是要施展“蛮歹古”绝技,只可惜骷髅骑兵不上套,而且混乱的战场也不适合玩这一手。远战吃亏,近战吃亏,配合还吃亏,无奈下,他们只好真的逃窜了。刘氓只是郁闷:我这就十几个近卫队员和骑士,怎么就没人来围攻?

    感觉这一小会就差不多打掉敌人一半,刘氓信心大增,不再管逃敌,而是让士兵整理装备,捡拾还能使用的羽箭,然后集合队伍向要塞方向进发。天色已经昏黑,他们尽量依托树林向北行进。奇怪的是,除了零散侦骑和小队巡逻兵,金帐汗国竟然没派出大队骑兵堵截或围剿。

    距离要塞两公里左右,天际红光闪烁,隐隐传来闷雷声。看这架势,炮火不仅威力大,而且密集,刘氓不禁有些着急。保持松散队列,他利用自己视力优势带路,不时指挥身旁的精干骷髅骑兵射杀对方斥候。

    绕过一片密林,前方出现繁星点点的营地和恢弘的攻城场面吗,硝烟随风荡漾。等一半士兵绕过树林,他忽然感到不对。

    扭头一看,左侧二百余米处影影绰绰有一群步兵和车辆。他心头一震,正要命令士兵攻击,却见火光闪烁,密集的红点从一架马车上射出,化作尖啸的蜂群迎面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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