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城制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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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为东方国家,在许多典章制度和军事技术方面有渊源传承的中日两国,其城制却差异很大。传统的中国城池都是四周围以城墙,有楼橹城堞和附郭,而日本的城却多半是以天守阁为中心、面积不大的堡垒状建筑,更显著的区别是,中国城池里往往居民众多,有些还商业发达,而日本的城池则只有城主一家和少量御家人居住,国人等都在城外,商业也集中在城外的城下町里。

    相比较而言,中国式的城池无疑更进步、防御能力更强,然而吸收了大量中国文化因素日本,却固守他们相对较落后的城制而不思改变,这是为什么呢?当然不会是他们不了解中国城制,不能体会中国城制的优势,日本的遣隋、遣唐使频繁出入中国时,正是宇文述修大兴城、中国城制走向完善的阶段;而明代中日间大量的交往,更让日本有机会了解中国城制,而且,在日本,熟悉汉学甚至汉兵法的人物是很多的。

    那么究竟为什么呢?这要从修筑城池的目的说起。

    修筑城池在任何国家,其目的都是保护统治者认为必须保护的人和重要目标,中国、日本、西欧,无不如此。所谓必须保护的人,就是被统治者认为是其统治基础的社会主导阶层,这个阶层人数的多寡,也决定了城池的形制范围的大小;其多寡的变化,同样决定了城制大小的变化。

    在中国,三代早期,这种需要保护的人是为数不多的贵族和国人,他们都是统治者的同族,为数很少,所以城池普遍不大,且由于三代行封建,大批同族被分封各地,他们同样按封建制行大小宗,这样每个城池里需要保护的人都是极少数,所以城池规模普遍不大,三里之城,七里之郭,是常见的形象,而且此时商人并不受到重视,春秋时最重伤的齐国,制工商之乡6,士之乡15,商业仍然在城外。这时的中国城制和日本后来城池的外观有差别,但规模的差异却不大,因为战国时的日本,城池也是保护领主阶层的工具,而且由于日本同样实行分封制,重臣往往自建居城,这样每座城池当然同样不需要很大的规模。

    而且日本的面积小于中国,而分封的数量却远在中国之上,人烟稠密的地方几乎是城池相望,则每座城池更不可能规模太大,以免损失更多宝贵的耕地。

    但是都城和一般城池不同,中国的都城在早期规模就非常大,按照《周礼。考工记》的记载,都城“方9里,旁3门,国中9经9纬,经途9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也就是说,都城很早就是规模庞大而且城中有发达商业的城池了。

    这也不难理解,因为都城所谓“天王所居”,公卿荟萃,需要保护的重要的人物和目标当然远远在其他城池之上,城池的规模也相应扩大,而且古今中外的都城,都是个倚赖宫赋输入和商业的纯消费经济体,都城所在处,商业必然繁盛,而这些和皇室利益关系密切的商业,被纳入都城的保护范围之内,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不过由于三代天王尊卑不同,都城的坚固程度也不同,夏代王权不断受到挑战,其都城就修筑了坚固的城池;而商代由于王室威望崇高,其都城殷虽然十分繁荣,却只有壕沟,没有城墙,而是依靠“大邑商”即京畿的众多专门的军事要塞(这似乎和日本城制相似)来拱卫;周代北有戎狄,内有殷顽之忧,城池修筑就比较坚固,而且作为陪都但逼进殷人故地的洛邑,其坚固和设防都超过都城丰镐(当时周在丰镐有6军,而在洛邑反有8军)。

    后来由于封建和氏族血缘制度的淡化和崩溃,需要保护的阶层由少数人扩大到更多的平民阶层,他们交纳赋税,读书做官,成为政权的重要支柱,在战时保护他们的利益,也就是保护立国的基础,这样,中国的城池就越修越大,越修越高,而且设置了羊马墙、外郭这些用来保护从农村逃亡城市寻求保护的农民——在重农的中国,他们当然也是必须保护的阶层。

    而在日本,贵族等级制度和血缘的纽带始终严密,甚至越来越严密,武士成为公卿、农民成为武士都是非常难的事情,虽然不无实例,但作为阶层整体而言,这种角色的转换在机制上是无章可循的,作为“力农”的国人、农人,他们世代的使命就是耕作和应征召,升入统治阶层的梦,像丰臣这样的野心家是可能去做的,但决不普遍,因为日本的中世纪,没有类似中国大陆的科举体制,也没有有教无类的教育体制,一步入龙门,在制度上是无望的。因此,日本的城池规模始终没有大的发展,因为他不需要保护更多的人;但日本城池、尤其天守阁装饰的华贵威严,却不断升级,因为夸耀领主的实力,是每个领主所必须去做的。

    在中国,京城的规模和坚固程度之发展比其他城池更快,著名的大城几乎都是或曾经京都,因为在中国皇权是不稳固的,“自古无不亡之国”成为社会的共识,皇帝必须时刻提防皇权觊觎者的挑战,其城墙越来越高厚,拱卫兵力越来越庞大,是必然的趋势。

    而日本的皇权除了南北朝等不多几次皇族内争外,是不会遭到任何挑战的,许多大名都有做“天下人”的野心,但决不会对皇位有任何非分之想,因为在日本,皇权天授是公认的,是不可置疑的,因此日本的京城往往宫殿商号密布,却没有城池,因为皇宫不会有被攻打的危险,当然不必劳民伤财。日本仿唐长安城建平安京,照搬唐制,连朱雀大街,东市西市都照搬不误,却独独没有仿制长安的城墙,其道理也正在乎此。

    因为城池的目的是保护值得保护的人和目标,所以不论古今中外,当保护的目标发生变化时,城制便会不同。

    如中国城池多半民人杂居,但越国保护兵器作坊的冶城、东晋拱卫官署的东府城、保护水师的石头城却没有一户居民,汉代的亭障、历代的边镇和关城,一开始也是没有居民的纯军事要塞(府兵时代尤其如此,后来屯兵制盛行,家属随军,商人也出现了);而素来以堡垒式城堡为传统的欧洲,也有诸如柏林和巴黎那样城墙环绕的大城,这是因为,一来这些大城里住满了政教要员,必须扩大保护范围,二来这些国家中央集权色彩比较重,统治者有条件征集大量劳力和财力兴修这样的城池。而日本各大名的财力和势力都有限,无法效仿,至于财力捉襟见肘、常常靠大名赞助过日的皇家,就更不可能为此了。

    而热那亚、佛罗伦撒这样的商业都市,由于商人的利益成了第一保护目标,所以商会出资募人,也修筑了城墙;在日本,界的周围有墙有壕,同样是商人为了保护自己利益的自发行为。

    必须指出的是,虽然在中国,城池保护的社会阶层不断扩大,城池的规模和城里的社会结构也越来越复杂,但这些保护也是有等级、有层次的,农民平时不能城居,有事时驱牲畜逃入羊马墙;一般城人多住外郭,而内城则是有身份者的居处。城中虽然有商业,但城中有坊,坊有墙有门有卫,有金吾之禁,每个坊实质就是功能单一的小城(此制直到南宋才由于社会的剧烈变动而消亡),而核心统治者的居处则另筑有城墙保护,与城人隔绝,皇帝有紫禁城,一般城主也有牙城,这些最核心的城池,只居住城主一家和近侍,并有官员办公的殿宇,形制虽异,其功能实质,却与日本城池相仿。

    由于中日城制不同,攻城守城的技法装备差异也很大,中国历代所用的攻守工具,如吕公车、塞门刀车、冲车、床弩、云梯等等,在日本很少出现,这不仅仅由于城制有差异,很多工具不实用,也由于日本实行领主制,常备军不多,武器多各人自备,这些复杂昂贵且容易耗损的工具实在无法普遍装备(太平军攻打桂林,用两旬时间才建成吕公车两台,却仅仅用了一次就全部损坏,消耗可见一斑),这和城池的差异一样,都是由于国情制度不同在军备上的必然反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