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中丞雷力夫是个刚毅直率的老头子，当即皱眉咆哮道：“郑大人！任职这才第三天，你已经连续犯下缺席早退迟到三项了！身为都察百官的御史，你未免有些太玩忽职守了吧！”
郑直见他气得吹胡子瞪眼，连忙赔笑行礼：“抱歉抱歉，下官知错，请雷大人责罚。”
雷力夫也搞不明白，皇上怎么会派这么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来做御史，天天看着都受气，不若调他出京做事。遂说：“……你过来，我这里有个案子给你。”
郑直跑上前接过卷宗，打开一看，是关于梁州知府赵丸的。雷力夫道：“这个赵丸，一年前因治理苏阳有功，再加上平定了当地猖獗多年的水贼孙锦龙，调任梁州知府。刚过一年，就有人告他勾结地方乡绅，纵容他们滥开银窑，自己从中渔利过万两。既然你在御史台坐不住，就下去走一趟，仔细调查此事，把证据收集起来吧，限期一个月！”
“下官遵命！”郑直拱手道，“大人，只是下官才刚上任不久，有诸多事项未明，可否让一位前辈与我同行？”
雷力夫扫视一下各位属下，每个人都埋头苦干，实在不得空闲，便说：“郑大人，各位大人都有案在身，无法抽空，况且老夫相信，只要郑大人出马，就一定能凯旋而归。你回去准备一下，今日便走吧。”
“是！”郑直答道，离了御史台往外走，先去找陈冲告诉他自己要出差，叫他别忘了买小人给公主。“去哪？”陈冲问道。“梁州，今天就走，过来跟你说一声。”郑直说，“给了一个月的差旅补贴，才五两银子。”
“需要快马吗？我借给你。”陈冲一边跟他说着，一边将委任令和兵符交给一旁的张弛。张弛敬礼离去。“不用，驿站有马。”郑直摆摆手。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看看快到午时，他辞别陈冲，来到尚书省找杨泫。
杨泫正在处理政事，让他稍等片刻。郑直便在一旁坐下等着。不时地有人将中书省的决议送来，杨泫一边快速地翻看着决议，口中一边吩咐着何人做何事，条理清晰又迅捷稳妥，很快便将任务安排完毕，刚好午时三刻。
“杨大人办事之高效，令下官叹服。”郑直拱手道。杨泫呵呵笑礼让，“不敢当，让郑兄久等了。走吧。”
两人步出尚书省，就近找了家小酒楼。掌柜的似乎和杨泫很熟，还没进门就出来逢迎。“这家的河鲤味道十分不错。”杨泫和他聊着天，朝楼上走。拣了个靠窗的位置，两人对面坐下，要上两三碟小菜，一份清蒸河鲤，便打开了话匣子。
“郑兄，在御史台和那帮老家伙呆在一起，还习惯吧？”杨泫抿一口酒，笑着说。
“雷大人做事情雷厉风行，我就职才三天，就让我出差公干。”郑直夹了一块鱼放在嘴里，果然是滑嫩鲜美，“杨兄，这鱼味道确实不错。”
“哦？”杨泫笑道，“这可是个锻炼的好机会，我恭喜郑兄了。不知是去哪啊？”
“梁州。虽说不远，但是我一点经验都没有，真不知从何做起。”郑直道。
“哦？不知是什么事情？如果郑兄愿意告诉我，我说不定能帮一点忙。”
郑直左右顾盼了一下，凑近小声道：“梁州知府赵丸，有人告他勾结乡恶私开银窑，我便是奉命侦察此事。这件事我只告诉你，别对其他人说。”
“原来如此。”杨泫呵呵一笑，亦低声说：“郑兄此事，从民间入手即可。”
郑直点点头：“明白。多谢赐教。”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郑直心不在焉地瞥了窗外一眼，竟看到滢儿东张西望地走进了一家锁匠铺。
“郑兄，看什么呢？”杨泫见他目光游离，问道。
“滢儿？”郑直起身笑着对杨泫道：“杨兄，我带个朋友上来，认识一下如何？”
“好啊。”杨泫笑着说。郑直便下楼朝那锁匠铺走去，一进门正好撞到滢儿出来，把她吓了一跳，急忙拉下衣袖，把左手来紧紧地抓着右腕。
“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你。吃饭了没？”郑直呵呵一笑。滢儿连忙摇头，“郑大哥，我还想买点东西，就不耽误你啦。”她急着要走，被郑直拉住胳膊，“来，一起吃了饭再去玩吧！我顺便带你见个朋友。”说罢，带着她来到酒楼上。
“民女滢儿，给杨大人请安。”她朝杨泫一福。“姑娘认识我？”杨泫呵呵一笑，请她坐下。
“民女在宰相府当下人时，见过杨大人。”滢儿拘谨地坐在一旁，把手放在下面。
小二又传来一副碗筷。郑直给她夹一块鱼：“尝尝，很好吃的。”
滢儿笑着摆摆头：“谢谢郑大哥，我不饿。”“没关系的，杨大人和我是朋友，你不用感到拘束。”郑直宽慰道，杨泫也笑着点头：“吃吧，滢儿姑娘，你也不用叫我杨大人，叫我杨大哥好啦。”
怎么办呢？滢儿看看郑直，又看看杨泫。要是拿起筷子，铃铛一抖，郑大哥一定会发现的！可是如果不吃……她忽然灵机一动，“今天有幸能够结识杨大哥，不如滢儿趁此机会，给郑大哥杨大哥唱一曲如何？”
她言罢起身，清清嗓子唱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无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搭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待她声情并茂地唱完，整个酒楼上都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好！滢儿姑娘这曲《子衿》唱得真美，宛如天籁！”杨泫拍手赞道，起身奉上一杯酒，“泫敬滢儿姑娘一杯！”
“这……滢儿不擅饮酒……”她面露难色地看向郑直，郑直笑着说：“没关系，杨兄敬你，便喝这一杯罢。”
滢儿只得硬着头皮慢慢抬手去接酒杯。不料一阵秋风吹过，撩起她轻薄的袖袂，七个小铃铛叮呤作响，郑直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滢儿喝了酒，满脸愧疚地坐下：“对不起啊郑大哥，我本来只是想戴一戴试试，谁知取不下来了……”
杨泫笑着说：“很漂亮的七巧传情带嘛，想不到郑兄也是个浪漫的人，这么看来，滢儿姑娘便是未来的嫂子了？”
滢儿俏脸涨得通红，虽然明知杨泫此话不妥，心里却又不愿否认。她只是朝向郑直坐着，埋着头一声不吭。
“郑兄，”杨泫识趣地起身，“你就要离京出差，就和滢儿姑娘多聊会儿吧，我就先回省做事去啦。”
郑直急忙起身：“哪里哪里，再坐会儿吧。”杨泫意味深长地一笑，拍拍他肩膀：“郑兄不必劝留，岂不闻‘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你和滢儿姑娘说着话，我先回省。”说完，匆匆下楼离去。
“郑大哥，”滢儿起身说：“我这就去找个锁匠，把它取下来还给你。”
“不用了！”郑直喝住她，言语中有些不快。饮下一杯酒，他叹口气：“这叫锁心扣，一副锁只做一副开锁器，除非拆毁掉，否则锁匠也打不开。”
“那怎么办呢？郑大哥难道没有开锁器？”滢儿在桌前坐下，怯怯地看着他。郑直愣了一下，严厉地看得她低下头去。
“……你喜欢就戴着吧。”他又饮一杯，“以后别再乱动我东西，不然我可要把你扫地出门的。”他板起脸看着她的眼睛：“听懂了吗？”
滢儿用力地点点头：“知道了。谢谢郑大哥！”郑直指指桌上：“快吃吧，吃完了回家帮我收拾一些衣服，我要去梁州。”
“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吗？”滢儿捧着饭碗开心地问。杨大人说这是七巧传情带啊，郑大哥竟然把它送给我了！
“不行。你以为是去玩啊？好好地看家，等我回来。知道吗？”郑直也笑了，这小姑娘还蛮可爱的。
“嗯！”滢儿眯起笑眼，给郑直夹了一大筷子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