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淡淡地笑了笑，仿佛方才说的只是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晏擎天离了廊柱，朝我走近两步，挺拔的身躯微微倾压下来，一张惑人的俊容清晰地映入我眼帘。
“容浅。”他低低柔柔地唤我的名，呢喃似情人间的缱绻耳语，“前事不计可好？你帮我寻顾家小姐，我便把城南的那幢别院送给你，从今往后你再也无需飘泊流离，可以安心过着宁静无忧的日子。”
他温热的鼻息轻轻喷在我脸上，我有些不自在，略偏了偏头。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他的唇擦过我发鬓，留下一瞬的暧昧温度。
我定了定心神，移开一步，才抬首看他，平淡地开口道：“王爷的厚礼，奴婢承受不起。不过顾家姐姐的下落，奴婢倒是略知一二。”
晏擎天黑眸含笑，用手指抚了抚自己的嘴唇，像在回味刚才那似不经意的一吻。
我心中暗骂一声“下流”，面上仍平静无波，继续缓缓地道：“师父在世时曾说过，顾姐姐自打出娘胎就患了一种恶疾，必须长年居住在冰寒之地。而顾氏祖传的‘洗颜术’一定要用天山雪莲入药，所以奴婢觉得王爷可以派人往北国天山找一找。就算找不到顾姐姐，至少也能觅几朵雪莲回来，到时对乔儿姑娘也是有益处的。”
“北国天山？”晏擎天轻声笑起来，唇角勾起一道似讽似嘲的弧度。
“奴婢只是提一个建议。”我耸了耸肩，不居功也不愿担责任。
“你的建议，本王会考虑。”晏擎天未置可否，转换了个话题，道，“除了烙铁磨字，当真没有其他法子了？”
“即使师父还在，估计也只有这个办法。”我说的是实话。这四年来我苦学草药知识，虽称不上医术超群，但也算是学有专精。
晏擎天点了点头，没有表态。
我心里有些好奇他和乔儿的关系。在我所得到的情报里面，并没有乔儿这号人物，如今凭空出现，而晏擎天对她又关爱备至，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秘辛。
晏擎天挑眉看我，像是看穿我的心思，又勾唇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任他看着，也不吭声。他到底多看重乔儿，端看他会不会派人去北国。北国和大晏王朝虽然名义上是缔盟的兄弟之邦，但实际关系复杂微妙。晏擎天私底下谋着大事，如果为了一个女子而甘愿遭人话柄，那倒真会叫我意外。
曲折蜿蜒的回廊一片寂静，我和晏擎天各有所思，皆不言语。但见回廊那头盈盈袅袅地走来一人，裙衫绯粉，随风飘扬，柔媚而绮丽。
“王爷。”柳腰一弯，螓首微低，郭瞳行了一个曲线漂亮的礼。
“曈曈，身子可还好？”晏擎天虚扶一把，微笑看她。
“谢王爷关心，先前苍公子为郭瞳运功逼毒，已无大碍了。”郭瞳扬起菱唇，粉腮桃红，似染春风。
我心中不住冷笑。她今日的所为可谓是一石三鸟，既替晏擎天办事，又刁难了我，更借机亲近了晏擎苍。
“王爷，有件事郭瞳不知当不当问……”郭瞳视我如透明，对着晏擎天娇羞一笑，柔声轻语道，“苍公子英挺俊朗，气质不凡，不知是京城哪府的公子？”
她说得直接大胆，晏擎天抚掌大笑起来，语带调侃地道：“曈曈可是动了芳心？”
郭瞳双颊一红，嗔怪地道：“王爷怎么这般说话。”
晏擎天也不在意，笑着道：“苍兄年轻有为，家世显赫，你大可放心托付。”
有他这句保证，郭瞳似安了心，笑得愈发娇艳欢悦。
我在一旁垂首暗道，晏擎苍何止家世显赫，根本就是尊贵得不能再尊贵。将来如果郭瞳真入了皇宫，只怕我就鞭长莫及，报不了前世之仇。
“容浅，你认为苍兄如何？”我正顾自思量，晏擎天忽然向我问话。
“苍公子一表人才，英伟出众，确是——”我一顿，咽回“人中之龙”这四个字，转而道，“确是令人敬慕。”
“如此说来，容浅的这颗芳心……”晏擎天眸中笑意点点，似星光闪烁，话不说尽，只拖长尾音。
“奴婢身份低微，纵使有心，也不敢奢望。”我慢慢地绽出一个浅笑，带着七分自嘲三分赧然。
郭瞳冷哼了一声，横眼朝我看过来。
我又慢慢地抿回了笑弧，低垂下眼，恭谨温驯。
“这出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晏擎天悠然闲散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曈曈，容浅，你们都是本王府中的人，不过本王向来不强留无心之人，往后就看你们二人各自的本事了。”
我抿唇不语。在摸清郭瞳底细之前，还不宜轻举妄动。但她曾经伤我杀我，我绝不会忘记。
“只不过，本王倒真有些伤心。”晏擎天长长一叹，很是感慨的样子，“本王自认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为何竟落得佳人别抱的凄凉景况？”
郭瞳“扑哧”一声娇笑起来，大概知他素来爱说笑，并未当真。我却清楚他必定还有后话，便微抬起眼凝看他。
“曈曈也就罢了，你一早就对本王开诚布公。”晏擎天眸光一转，与我四目相触，渐渐温柔了语声，“容浅，跟着本王有何不好？本王应承过你，前事不计。你又何苦非要让自己活得这般辛苦？”
他的目光深邃而温暖，似午后阳光落在我的脸上，使我不由地眯起眼睛来。如果我是真正的“顾容浅”，不知道会不会陷落在他的温柔陷阱里，挣扎于家仇和爱情之间。但，没有如果，我即是我，一个被伤害训练得满心警觉的顾容浅。
“容浅，日久总会见人心。”晏擎天低低叹息，好像隐含一丝晦深的怜悯，“苍兄与我，谁更值得依托，你终有一日会看清楚。”
我心头震动，眼睫轻颤，用力地合目一秒，才又睁开。他似乎已经知道我的间谍身份，更知道天机阁的秘密。倘若真是这样，我只剩一条路可走。
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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