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真没得艾滋病,可以跟医院打官司,叫医院给你赔损失费。”张明一面喝酒一面说。
“对了,你说得对。”吴勇拍桌子将酒杯拍倒。“咱找律师打官司,叫他妈的那个莲蓉桥医院给咱赔……赔多少钱?”
“我妹夫是律师。”张明说。
“就是去年跟咱一起喝酒的那个四川佬?”
“没错。”张明说,“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不会多收你律师费。”
第二天晚上,张明把他妹夫叫来一起喝酒。吴勇把他的事一古脑全讲给那个四川人听。叶律师不仅答应帮他打官司,而且申明打赢了也分文不收。
“这可不行。”吴勇道,“你是吃这碗饭的,不能叫你白忙活。”
“分文不收。”律师坚持道。
“这肯定……不行。”吴勇舌头大了,说话断断续续。“我……不能……白沾你便宜……”
这场官司先在区法院打。别看这个叶律师个头矮小,其貌不扬,可说开话来却唇枪舌剑,好不厉害。每次开庭吴勇都坐在律师旁边,但法庭上的那些你来我去的激烈争辨,十有*听不懂。当他一次次看到他的律师把对方说卡壳了,没话好说了,就明白法官会判他赢。
这边的法庭调查和法庭辩论,本来就够热闹了,不料本市的报社、电台和电视台,都派记者来旁听采访,结果闹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因此,吴勇和他的律师,都成了轰动一时的新闻人物。吴勇问律师能不能跟电视台打官司。
“打啥官司?”
“他们的录像机把我拍成傻子一样,破坏我的肖像权。”
一审法官的判决,原被告都不接受。于是,这场官司又打到市中级法院。这回连北京都来记者了,是搭飞机来的,一个搭的是波音757,一个搭的是图154,波音飞机上有电视机,而且一人一个,图154啥也没有,连杯咖啡也不给……一一问清楚后,吴勇才耐下性子,接受他们的录音采访。
原被告律师所争论的焦点,不是吴勇得没得艾滋病。法庭调查期间,法院曾委托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检验科主任冯文炳教授给吴勇抽血验血,双方律师及法院代表都在场,大家一眼不眨地看着冯教授熟练操作仪器。检验结果是:HIV抗体呈阴性。
这就是说,正如吴勇本人一再咬定的那样,他身上没艾滋病病毒。
叶律师要被告赔原告五百万。乖乖,五百万哪,连吴勇听了也发怵。这个四川佬是蛮厉害,要这五百万块钱,居然一项一项说得出名堂来,还理直气壮,一点不脸红。
被告只肯出五万。
一审法庭判十五万。
再审法庭判五十万。
这是终审裁决,原被告不接受也得接受。
拿到这笔钱后,吴勇要给叶律师付律师费。
“兄弟你说个数,咱不能叫你白忙一场。”
“我说过分文不收,”律师道,“我说话算数。”
“书呆子!”
没想到这个书呆子律师从此声名鹊起,炙手可热。以前是给人家律师所打工,现在是自己开了律师所叫人家给他打工。案子像雪片一样飞来,忙得他南京上海开分号。
像往常一样,吴勇依旧每周来祝栈巷三十五号之五的老房子看沈国辉。如今这黑洞洞的暗廊,只有两个人肯往里面走。一个是沈国辉的哥们朋友吴勇。一个是沈国辉的女儿沈娟。暗廊那头的灯坏了,吴勇不懂电不会换,所以白天这儿也黑漆墨沓。
暗廊里面的几家人家都搬走了,后来也没人再搬进来,现在只有沈国辉一个人住在这儿。这家伙变得又黑又瘦跟鬼一样,称称分量还没吴勇家的*重。吴勇一面喝酒,一面跟病人说话,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
这几天沈国辉精神多了,说话也响亮起来。
“小娟要考试了。”
“能考上好学校。”吴勇大口嚼猪头肉。
“没你这么帮忙,考上了也上不起。”
“兄弟你不敢再说这话,不然当心我掐死你。”
吴勇把医院给他的那笔赔偿金,扣掉开店损失的钱,全给了沈国辉。吴勇给病人一张存单,写的是沈国辉的名字,金额是四十五万五千元。沈国辉问他不开店以后干啥。他说市里有个叫啥艾滋病的组织要他去,但没想好去不去。人家答应每月给他一千块钱,这跟当初他想自个当老板做大买卖赚大钱出入不小。
“你就放心走吧。”吴勇说,“我一个大活人还能给尿憋死?你瞧我打官司都打得赢,这天下还有啥事情难得住我姓吴的?”
“我不明白,”沈国辉问,“你是怎么让医院查出你有艾滋病的?”
“那天晚上我偷偷把你的血滴到我的血样里。”
“这好危险。”
“不碰破手就没事。”
“报纸上说,现在莲蓉桥医院给了二院,名字都改了。”
“那个院长也不当院长了,”吴勇说,“可惜你没看到我拿烟缸砸他。那家伙不经打,就啪的一下,鼻子也流血了,嘴巴也流血了,看来小时候没打过架。”
“那个王八蛋!”病人咬牙切齿。“明明是他自己血库里的血有问题,却说给我输血前我就有艾滋病。闹得谁都相信我要么吸过毒,要么睡过野鸡,不然我老婆不会跟我离……”这时病人伤心起来,泪流满面。“吴勇啊,这几天我天天跟我家小娟讲,是你吴勇叔叔替我报了仇,替我出了心头这口怨气,要不我死不瞑目。”
“这雕虫小技,”吴勇举杯喝酒,“不足挂齿。”
一周后的一天晚上,沈国辉死了。是自己吃安眠药死的。给他送葬的是她女儿沈娟。偌大的殡仪馆,就只有这女孩跟吴勇两个人。当时吴勇死命拉住她,不让她跟着沈国辉的尸床,去里面的铁板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