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马蹄,全使唤老厚的棉花套子套牢,马嘴也全使唤笼头套好,马身上但凡能闹出动静来的杂碎全给摘了下来,便是马背上弟兄们的兵刃,也全使唤布套包裹好,结结实实捆绑在得胜钩上。随身带着的马刀,全从腰间改换到后背上背负。
五天的干粮,压根就没打算生火造饭,肉松、奶酪、炒面、烙饼便是干粮的全部。也就是现下节气好,草木旺盛,用不着给战马携带干草,只带足了豆饼便成,若不然这回也够折腾的。
这些吃喝的带着的不多,可弩箭、火药、弹丸、备用的兵刃带得足足的。万余龙骑分成了十队,悄无声息潜离大名府二十余里方才略微放开马蹄跑一阵。如此小心谨慎,到天色发白的时候不过走出去七八十里地。看着隐隐约约都有预备着早起下地的庄户,赶紧传出号令就近寻几处隐匿处藏好。昼伏夜出,这个早演练多少回了。
也幸好是这些年连年战火,中原之地百姓十余二三,荒芜的田地、茂密的树林到处都是,若是赶到上辈子那般寸草不生的样子,还别说这万余骑军、两万匹战马,便是两万只耗子只怕都藏不下!
入夜时分,再度点起龙骑一路折向西边,四个时辰疾驰百多里,天亮之前总算赶到了西阳岭,赤骑副将张力早已等候多时了!
各处地势,哪里藏得住兵马,赤骑早打探得清清楚楚。张力早安排好人手把十波龙骑引领到位,不待歇息,连忙把龙骑各路大小将领招呼到一起。
打怀里摸出来一副丝绢地图摊开在地面上,用马刀指点着笑道:“谋划了多年的事儿,成功与否在此一举!看好,咱现下所在便是邢州与邯郸县当间,西边,也就是咱现下驻兵之处便是太行山东麓,这地场好啊,山林茂密能驻扎兵马不说,跟个葫芦一般,只若是金军进了咱的口袋,嘿嘿,就是个关门打狗的局面!”
“看,这边这个葫芦一般的平地便是咱跟前看得着的地界。北边的叫做丈八岭,现下赤骑两万弟兄正驻兵丈八岭。东边这处叫做鸡毛山,现下彪骑一万五千精锐想必已然赶到。咱这边叫做西阳岭,正好守在南边,拢共两万五千金军真定府援军,咱三路大军足足五万,两个打一个,又是以有心算无心的合围,这仗再若是打不胜咱全回家抱孩子得了!张将军,赤骑、彪骑那边局势如何?”
张力叉手施个礼,禀报道:“回平将军,彪骑弟兄原本被平将军差遣经略河间府援军,前几日得了平将军将令,只留数百斥候打探河间府援军消息,剩下的弟兄夜半时分已然赶到鸡毛山。咱赤骑的弟兄早已就位,沿途百姓只若是遇着的尽皆被咱给圈起来,这一战不打完一个都不放走。来往的客商只许南下,北上的尽皆劫下来,想必走漏不了消息。赤骑斥候打探,若是依照行程,真定府援军该当今日午后行到丈八岭,后半晌日落之前必定尽数进咱的包袱!”
低声问道:“真定府援军的斥候如何?”
张力叉手回道:“真定府援军斥候这几日最远哨探不到二十里,还都是往前哨探远,两边哨探距离不足十里。王保大将军担心有变,现下驻兵的地界隐蔽不说,最近的也是离着十五里。就这样,赤骑还四下布下了潜伏的斥候,防备着一旦哪一路金军斥候捅破天机好就地擒杀。”
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冲身后胡丁辰、许大治道:“彪子还真是心急,算着路程不比咱近面多少,居然夜半时分便赶过来了!传令弟兄们,今儿头晌好生歇息,万万不敢闹出啥动静来。咱几个分好了,一人值守俩时辰,若是一不小心打草惊蛇惊飞了金军可是划不来!头一拨我来,许大治你是第二拨,老胡你第三波,现下赶紧找地场歇着去!”
天已是麻花亮,引着有福跟几个亲卫四下巡视。外头看不出来,进了山林四下树底下、草堰子上都是倒卧的龙骑兄弟,每一伍十人都有个值守的,看着哪一个鼾声大了便上前给摇晃醒。边上战马全拴在树上,马缰绳留得多老长,跑不了战马还不耽搁战马吃草。
转过一处山林,刚进了另一片,紧靠着林子边上的一伍弟兄东倒西歪倒卧在地上,边上一个花白头发花、白胡子的伍长蹒跚着脚步时不时扳扳这个的脑袋、动动那个的脖子。眼见着我过来,赶紧起身上来,刚预备着施礼却叫我一把给拉住。
“老邱,你不是早就离开了行伍回家了么,这咋,啥时候又回来了?”有福边上诧异道。
老邱原本便是第一拨的赤骑,想当年登州赤骑成名之战大庄头一战老邱便是一千七百赤骑之一,滨州一战之时身受重伤,一条腿几乎全废了,便离开了赤骑回返登州。
老邱嘿嘿笑两声,伸手指指躺倒一地的弟兄道:“些愣头小子觉多,总归比不上上点儿年岁的经折腾。头朝地上一倒,都数不到三个数便睡得不省人事,鼾声若是起来了,给叫醒了吧怪叫人心疼的,掇弄掇弄不出鼾声也叫这些小子们好生歇息歇息,后晌好多杀几个贼军!”
瞅瞅老邱,明显的身体重量压在一条腿上,就这站相,明显的腿脚不成上不得战阵。埋怨道:“老邱,好好的不在家里享福又出来干啥?当你现下还是当年那般年轻,当你现下还是当年那般好身手?不相信这些年轻后辈咋的?便算要出来,好歹也跟俺说一声,偏得跟年轻人一起冲锋陷阵才叫能耐?也不想想,当年你在赤骑都是营帅吧,咋现下跑到龙骑当个伍长了?”
老邱又是嘿嘿笑几声,低声道:“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还得父子兵!俺的老小子便在龙骑,这一伍好几个小子都是咱老王村的后辈,好歹战阵上俺见识得比这几个多些,有我在少说能多杀几个金军能多保住几个小子……”
一路撞下去,值守的十之八九要么是伍长,要么是屡经战阵的老兵。暗自点点头,龙骑的规矩一向如此,现下看来还没乱了规矩!只若是规矩不乱,我的心里便有底,大面上乱不了!
日头晒着暖烘烘的,就靠了个草堰子,睡得我便跟倒在家里头的暖炕头一般。正睡得过瘾呢,冷不丁被人轻轻摇晃醒,就听胡丁辰低声禀报道:“平将军,丈八岭赤骑传过来的信号,金军先锋阿里刮引军四千为先锋,已然过了丈八岭。龙骑斥候传回来消息,阿里刮的哨路斥候现下离着咱这边不过五里……”
满脑袋的睡意一下子便没了,一骨碌爬起来,低声道:“传令,唤醒各处的弟兄整好阵势就地歇息!丈八岭离这边不过三十里,多则一个时辰必定就是厮杀之时!”
抬头看看日头,日头才刚刚偏西,想必真定府援军今日是奔着邯郸县而去,就算不进邯郸县,至少大军给养是得打邯郸县调动!
引着胡丁辰、许大治悄无声息登上了早已选好的瞭望台,举目远眺,田野之上零零星星还能见着些田地里忙活的庄户!
“这边,靠近咱这边的庄户全是咱龙骑斥候乔装改扮的,防备着走漏消息是一回事儿,更要紧的是来回打探传递消息……”
没理会许大治,把手中千里眼递给胡丁辰,皱眉道:“老胡你看看,这回来的金军只怕是久经战阵的金国精锐。大队兵马还没见着,你瞅瞅这些斥候当真不白给。先前推演之时还琢磨着尽量离得近面些,离得近面了才能使唤上火器不是?也幸亏王保、孙大头、董巧荣跟先生力劝,若是当真依照我的心思,只怕现下咱的行踪便瞒不过金军斥候!现下若是叫人起了疑心,阿里刮的四千先锋自然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可大队的金军能捉得住多少那得看运气!”
千里眼里,金军斥候撒得远远的,但凡存得住百十人的小树林、但凡三五座连在一起的茅草屋,连带着半人深的沟渠没一个放过去,东西哨探的宽窄少说也有七八里地。
“小心是够小心的,只不过比着咱山东军还差着些!”许大治低声道:“咱山东军的规矩,斥候哨探山地至少二十里,空旷之地少说五十里。大军开拔,少说提前哨探一天的路程,这点上金军比不了咱,差老鼻子了!”
金军斥候越来越近,山林里气氛陡然间凝重起来,千里眼里都能看着远处阿里刮的四千先锋耀武扬威地闯进闷葫芦,冷不丁一队金军斥候居然直挺挺直奔我这边的山林而来,这干啥,莫非这边露出啥破绽?
低声吩咐道:“传令下去,不见丈八岭信号,哪个都不许乱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