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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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子,您老旁的心思我知道,可您为啥盯住分家不挪眼?您说没个成器的后辈,可在下的授业恩师、在下的结拜义兄都是您老的后辈,这话却是从何而来?”诧异道。

    老爷子一晒,道:“说的是见识,是胆识,是魄力,说的不是学问!若论吟诗作画的学问鞠家自然有人做得树人的先生,可这见识、胆识、魄力却不是先生能教得出来的,一半出自天生一半出自历练!旁的不说,树人你说忠实话,一般无二都是知县,鞠家这俩比着贺景中贺先生如何?若论到吟诗作画、风花雪月贺先生自然相去甚远,可若论及治理一方,只怕是鞠家这俩后辈相去甚远吧!”

    “再说到行伍上,兵学院里现下鞠家也有几个子弟,算是树人说的参谋官职,论起大道理上谈天说地,可也就是个纸上谈兵。若论起运筹帷幄、出谋划策,一般无二都是饱读诗书的,比起胡丁辰胡先生跟李平金李先生差着多少?”

    黯然无语,这都跟谁比啊!人贺景中饱经沧桑,一辈子经历了多少事儿?见识,见识哪里来的?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你鞠家子弟自幼抱着书卷,又有家族护佑,咋会有人贺景中的阅历?

    人胡丁辰、李平金,且不说有没有战阵上的天赋,可人家俩都是腥风血雨经历过的,胆魄上、见识上自然不是几个没经过战阵的读书人比得了的。

    劝慰道:“哪个人都不是天生便有能耐的,多历练历练自有长进。再说了,若依照晚辈看来,贺先生乃是一朝首辅之才,鞠家后人虽说跟贺先生比起来略有不如,可也称得上是清官能吏,断不至于像老爷子说得这般不堪!”

    老爷子伸手指指鞠邦彦,笑道:“倒不是恨铁不成钢,老夫死逼着分家,老夫的心思旁人看不透,莫非树人也蒙在鼓里?”

    皱眉寻思半晌,总是云里雾里的寻思不明白,只得低声笑道:“晚辈愚钝,还请老爷子明示!”

    老太爷眯着眼道:“现下搁登州、莱州,你王家算是头一个得势的大家,剩下来这些个大家、百姓大面上倒也算得上齐心协力,一时半会儿到不至于出啥大乱子,这个不假。拜你王家所赐,鞠家便算是当仁不让的第二得势的大家,鞠家、王家相互帮衬着,相处甚欢。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若是有朝一日树人战败刘豫自称大齐王,鞠家该当如何与齐王府相处?若是有朝一日,你王家得了天下面南背北之时,鞠家又该如何与天子相处?天底下又有哪个官家,能容得下一个如此强横的大家?到时候,鞠家、王家又该如何相处?”

    赶紧接口道:“老爷子,旁人说这话不见怪,可您老说这话便不对了!旁人不知道,晚辈的心思您老还不知道么?晚辈断断没有谋夺天下的心思,便是旁人拱手相送晚辈也断不会去做甚么皇帝!退一万步说话,便算是王平当真称孤道寡,有您、先生跟鞠兄的恩情,王平也断断不会与鞠家为难!”

    老爷子微微一笑,道:“树人,你听差了,老夫说得是鞠家、王家,可没说鞠邦彦、王平,对吧?”

    “啊,这个也有差别啊?”

    老爷子又是一笑,道:“自然有分别,分别还大着呢!天底下不是啥事儿你都说得了算的,你王家也不是啥事儿你都说得了算的。树人并无非分之想,这个老夫心知肚明。可老天爷,老天爷没哪个挡得了的。老夫已然算是长寿之人,可再长寿也总得归天不是,树人迟早也有这么一天吧?”

    皱眉道:“您老是说……”

    “不差,说的便是百年之后!”老爷子眼珠子晶晶放光,道:“老夫眼珠子还没瞎,登州、莱州若是如此休养生息,莫说是百年,十年之后便是另一番景致。树人你没野心,可你王家几个小子便没一个有这个心思的?你管得住自个,还管得住小子不成?到时候,只怕你不想都没用,现下登州、莱州上上下下吵吵的是啥,树人不会没有耳闻吧?若是开战成了民意,成了大势所趋,只怕便是树人也遮拦不住吧!黄袍加身,被人硬逼着当皇帝的不是没有,你自个不情愿,可当真明白你的心思的有几个?只怕十之**还当你是矫情吧?”

    “你惦念着老夫的恩情,惦念着师生之情、兄弟之义,可你家小子呢,你家的后人呢?只怕老家伙一死,便是动手之时吧?这个不稀奇,历朝历代全是这般,岂是哪一个人变得了的?”

    默然不语,我自个的事儿我自个管得了,可后辈的事儿,莫说我百年之后,便是我还健在我便一准管得了不成?若是当真如鞠老太爷所言,到时候俺家小赖先斩后奏斩杀了鞠家哪个大员,我还能当真把自家小子砍了赔罪不成?了不起重责一顿,再对鞠家百般安抚罢了!

    鞠老太爷叹口气,又是低声道:“现下登州、莱州尚算齐心,那是有金兵、贼兵压境,众人不敢自乱了阵脚。树人你忙活的那些事儿,还真当是众口一词地说好么?重商轻农、重武轻文、律令苛刻、不尊圣人所训、不尊大宋朝廷,且不论对错,哪一样不是跟大宋朝背道而驰?大宋朝几百年的基业,岂是一朝一夕便能全改过来的?且不说旁人家,就是鞠家里头也有满怀怨恨的。老夫不死尚且弹压得住,若是老夫死了,一旦若是起了纷争,却叫鞠家如何自处,却叫树人如何应对?”

    不由得黯然,自个所做的,原本就是在王村自家客户里归置,没多想旁的。可事事有变,自打据守登州,这些不知不觉便成了登州的规矩,拿下了莱州,莱州也是这般归置的。

    寻常百姓自然是叫好声一片,百姓不管,哪个管得了百姓疾苦哪个便是清官,哪个便是圣明。可麻缠的正是念过书的,大宋一朝识字之人甚多,读书人比着历朝历代都多。大宋朝推崇养士,读书人到了一定岁数,就算没考取个啥功名朝廷都给发银子、粮食白白养活着,几百年恩情下来,这也是为啥南宋灭亡之际数十万亡国之人陪着小皇帝集体跳海自杀殉国的缘由。

    我没理会这个茬,读书都成饭碗了,这咋成?养活这些个读书人的钱粮还不是寻常庄户人家一颗汗珠子摔八瓣换过来的,凭啥啊?有这钱粮还不如多养活几个兵丁,至少还能给守护登州出把力吧?

    虽说鞠邦彦费尽心机安置原本吃白饭的读书人,各地的学堂啥的都安置了不少,可一来毕竟是自食其力再不是天上平白掉馅饼,二来僧多粥少,却是也有不少读书人迫于生计各处商行做了记账先生。也有些宁死不屈的,倒也颇饿死了几个。如此下来没人心怀不满才是怪事儿。鞠家一家上下全是读书人,里头没几个刺头只怕没人相信!

    哪个歪脖子老柳树说过的名言,知识越多越反动,这话看怎么听,若这般说来还当真是至理名言!寻常庄户吃饱了就成,这些个书读多了的心思便多,总觉得高人一筹见识不凡,吃肉骂娘的大有人在,更何况还有人吃不着肉!

    重商轻农,历朝历代全是重农轻商这个不假,可我登州虽说是重工、重商,一向没轻农啊!总不能说因为我重工、重商,就说我轻农吧?若是当真轻农,你这些个人不全得扎着脖颈过日子啊!由你说去!

    重武轻文,大宋一朝本来的毛病便是重文轻武,这才叫人撵着屁股打。生死存亡的当口,不把人力、物力、财力朝行伍上扔咋办?甭管啥时候总得先能活下来,才有机会说三道四吧?省下来读书人的份例银子多养活了几个兵丁便成了重武轻文了?便算是当真重武轻文,矫枉难免过正,这道理不懂啊?

    律令苛刻,法制,法制懂不懂?大宋朝倒是律令宽松,可宽松有啥用,背地里的勾当还见少了?人是群居性动物,说穿了跟蚂蚁没啥两样,没个律令岂不是乱套了?人杜彦咋啦,不就是执法必严、违法必究么,就这般给人起了个外号叫做“杜阎王”?

    不尊圣人所训,说的就是白话文,不敢说我,便把矛头直接对准了鞠邦彦狂轰滥炸。人孔圣人还说了,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若是现下孔圣人跟鞠邦彦一起散散步,人家自己都不见得这般诋毁,你到底算是有学问还是没学问啊?社会是在发展的,语言也是在发展的,这个道理你懂不?懒得跟你解释,明白事理的不消解释,死抬杠的咋说都没用!

    不尊大宋朝廷,呵呵,这个刺儿挑的对,啥时候都没拿大宋朝廷当回事儿。自个几任皇帝都叫人给逮去了,你自家不争气,旁人又咋能瞧得起你?真是的!

    不是不知道这些个,当有财整日价神龙见首不见尾,全白忙活那?没法子的事儿,跟鞠邦彦定下来的死规矩,咱不跟你动粗,哪个想说啥都成,骂我也成咱不还嘴。和平演变,咱跟你和平演变,没指着把你给改造过来,瞄着的是你家小子、你家小子的小子,几代人过去了自然便好了。啥新生事物全这样,总得有人强顶、扔鲜花,有人拍板砖、有人砸臭鸡蛋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