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鞠邦彦跟我俱都是异口同声诧异道。
分家,说啥也分不到鞠邦彦这一辈上啊!
鞠老太爷笑得得意,道:“咋,没想到?老夫是个啥性情你俩不知道?啥时候不闹出来些怪的能成?”
“树人,鞠邦彦这小子这一支便算是你王家的死党!”老太爷断然道:“邦彦,你记好,南登州那边全交由你掌管,你这一支上的兴衰,便全跟王家捆在一起!”
鞠邦彦嗫嚅道:“老太爷,这个却是为难孙儿了。我这一支,现下虽说孙儿也有几个小子,可年岁尚幼,十几年上指望不上。孙儿就自个一个,便是浑身是铁打得多少钉儿?只怕帮不上树人多少忙儿!”
老爷子一乐,坏笑道:“莫说是我教的,都是鞠家子弟,咋分家偏得依照哪家子弟分封?你自家回去踅摸去,你家小子自然算是你这一支上的,旁的人,偏支上,只若是跟你一个路数上的,不会全给四下里拉过来?拉过来不就算是你这一支上的?笨的,这点上你便比不得树人懂得变通!”
苦笑着摇摇头,低声道:“老爷子您当真是算无遗算,这一遭分家,只怕往后百余年都给归置好了吧!枉担了老爷子夸赞,晚辈现下当真是手足无措,这遭过来原本还寻思着跟老爷子讨教个主意呢!”
老太爷眼珠子眨巴眨巴的,调笑道:“多好的事儿,现下顺风顺水,便依照民意高举义旗出兵讨伐刘豫多好?若是担心名不正言不顺,了不起临安城差人走一趟讨来一道圣旨,要不干脆胡乱编排一道矫诏也就是了。”
叹口气,低声道:“老爷子您说笑呢!晚辈一向没啥野心,也不想妄动刀兵,能守住登州莱州安安生生过日子岂不是好?偏生现下登州上上下下没人不鼓动,全众口一词呼号着讨伐刘豫。说啥讨伐刘豫,讨伐刘豫不过是个托词罢了,依照晚辈来看,只怕是这几年安生日子过下来,银子赚得红了眼,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吧。咱登州现下是躲在一边看人两虎相争呢,不去招惹老虎人家也不来跟你多费气力,若是多事,莫说刘豫手下贼众甚多,便算是战败了刘豫又能咋样?打了人家的孩子,人家家里头大人不出来跟你理论?如此一来,连年交兵更不知道要打到哪年哪月,咱登州只怕数十年没个安生日子过!”
老太爷叹口气,低声道:“树人是当局者迷啊,要不,咋就斗上小性子了?众人众口一词吵嚷着要讨伐刘豫,树人觉得跟逼宫一般,硬生生不许,却又不明说,自个跟自个赌气呢。知道树人的心思,可有一样,有些事儿躲是躲不过去的,甭管你情愿不情愿。”
“依照树人所言,大宋跟大金之争,到底是大宋反攻倒算还是金国灭了大宋?”
踌躇道:“现下金国算是强势,可依照晚辈看来,金国灭不了大宋,大宋却又拿金国没法子,大势上不过是两家僵持,三五十年上见不着分晓。”
这个没啥稀奇的,南宋咋说都还好几百年的寿行呢。就算是最后亡国了,那也是叫人蒙古铁骑给灭的,人蒙古铁骑灭大宋之前,还先联合大宋把金国给灭了,这点儿历史知识还是有的。
老爷子颔首道:“树人果真是好见识!那既然如此,咱登州、莱州该当算是大宋的地盘,还是大金的地盘?”
这个还用说啊?现下,淮河以北大片大片的大宋疆域都是人家金国的后花园,登州、莱州不过是依仗地利偏安一角罢了!
却又不敢招惹老爷子,只得老老实实道:“算是在金国占着的地盘上。”
“哦,如此说来倒是麻烦了!依照树人的性子,若是在大宋地界上,了不起树人便把登州、莱州的权把子交出去,自个退回来做个逍遥的富家翁便是。可若是在人家金国的地盘上,树人不妨差人与金国疏通一番,树人以城降,换来数年的荣华富贵、数十年提心吊胆、胆战心惊的日子。”
苦笑道:“老爷子说笑了,莫说晚辈不缺荣华富贵,便是缺,晚辈也断断不做这等卖国之人。若是存了这个心思,早几年干啥跟人金兵死磕?”
老爷子眯缝着眼笑道:“既然不肯降,那便是战!不战不降,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儿?除非你舍弃了登州、莱州,逃到南登州,金兵海上追不上你方才不战不降。不如便舍弃了登州、莱州如何?”
舍弃登州、莱州?要舍弃早几年干啥去了,干啥花费这许多气力经营登州、莱州?再说了,舍弃了登州对你鞠家有啥好处?就算鞠邦彦这一支、先生那一支随我南去南登州,你鞠家毕竟是折损大半!
疑惑地抬头看看老爷子,老爷子满眼的笑意,笑意里还有些狡黠,笑得就像一只老狐狸。
轻声笑道:“您老说笑呢,您老知道晚辈宁可玉碎、绝不瓦全!”
“既如此,你得了机会不去拾掇对头,等对头缓过气而来,回过头来再拾掇你不成?”老爷子道:“甭管是打得赢、打不赢,也不能就这般叫刘豫好受了。树人前几年的路数就挺好,就跟个小刺猬一般,就算老虎拿下了小刺猬,那也得给扎得遍体鳞伤,为了小刺猬这点儿肉,老虎压根划不来。还有,瞅准了机会便吃一口,吃进嘴里便再不吐出来。一口一口地吃,小刺猬总有一天长得成大刺猬,长得成比老虎还大的大刺猬!”
眉头慢慢舒展开了,这道理说起来没啥复杂的,可就是没人能这般跟我说道。便算是有人说道,只怕我也没心思听进去。
嬉笑道:“老爷子,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咱这边两州之地,人家大齐国数十州,咱岂不是以卵击石么?当心吃不下、却又吐不出给咱噎死!”
“噎死?噎不死!”老爷子低声笑道:“树人搁你家老说啥阳谋,其实见不得人的阴谋有时候比阳谋还顶用!”
“譬如说这遭出兵,树人先盘算好胜算。胜算大了便自个引兵讨伐,胜算小了便差他人讨伐,便算有个啥闪失都有个回旋的余地,也能保住你平将军的威名!就算树人看准了大势,不情愿现下开战,自己不出去差几路兵马打出去,吃几个败仗也就堵住了整日价吵嚷着出兵人的臭嘴!”
“莫说树人你不会打败仗,莫说树人你舍不得枉死几千、上万兵丁。差个昏庸点儿的将军、统领几万疲沓之师,再不成私底下把军报泄给那边不就成了?”
啥,咋这样啊!
惊疑地看看老爷子,老爷子大义凛然的脸面上闪烁着丑恶的目光,这哪里是个老狐狸,分明就是个歹毒心肠的妖魔!
老妖精咬牙切齿道:“壮士断腕,舍弃了万把人保住了整个登州,又有啥心里不安的?老夫分家也是这般道理,鞠家跟树人对着顶牛的,便是老夫的弃子!”
道理上知道老爷子说得对,老爷子说的也能听明白,可心性上接受不了!弃子,说得轻松,可哪一个心下甘心情愿自个当个弃子?将心比心,哪一个知晓自个是个弃子的当口,没个叫人出卖的感觉?
行大事者不拘小节,莫说这个,自个压根就不是个行大事的人,也没这个心胸、没这个狠辣心肠!
苦笑道:“这等事儿晚辈做不出,还不信了,现下的登州、莱州王平便弹压不住?”
“弹压得住,自然弹压得住!”老爷子坏笑道:“你舍不得弃子,可旁人就不会苦肉计么?出了名护短的王村平少爷、登州平将军,出了名护短的登州赤骑,出了名睚眦必报的狼骑孙大头,登州这边吃亏了,不信你树人不出手!”
“啥?苦肉计?”不解地问道。
“登州、莱州商贾南下北上、东来西去,旁处好说些,这西边都乱成一锅粥了,偏生咱登州商贾买卖做得蜚声鹊起,靠的啥?无非是一手是刀枪、一手是银钱。现下登州各大家西去的商队是如何强悍树人不知道吧,你王家的商队是个啥嘴脸树人不知道吧,便算是各方弹压着,还时不时闹出条人命来。若是哪一个商队刻意生事,再有些挑唆之人,再有些扇阴风点鬼火的,嘿嘿,只怕树人防不胜防!”
擦枪走火?
这事儿不少,干啥事儿都得有借口,只若是存下了这个心思,借口总找得到,一个不小心便擦枪走火。好像,上辈子的几次世界大战都全是不经意间的擦枪走火叫人给抓住了把柄吧!
喟然一笑,与老爷子对视一眼,倒是心下颇有戚戚然,跟这人老成精的老妖精倒是心意相通。
转头低声跟鞠邦彦道:“鞠兄,劳烦您先出去跟先生说道一声,就说王平有负先生所托。不过,老爷子思谋甚远,远胜我等,还是遵从老太爷吩咐的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