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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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朵根子清净了,金兵四下狂攻横扫京东东路,原本吵嚷着要那啥的不叫唤了,现下一个个忙活得屁滚尿流的。这一番折腾,又多折腾出来多少无家可归的流民?现下登州、莱州算得上是世外桃源,孙大头的狼骑原本西去围攻齐州之时,顺便还当了一回宣传队、播种机,现下整个京东东路只怕没人不知道登州乃是天堂。更何况又是刚刚大败金兵十万大军,这年头,能叫金兵吃这大小亏的没几个,登州便算是里头的一个。

    若是姬德凌、龚玉瑾所说不差,整个京东东路不过三百万人丁,这三百万里头还包括兖州、徐州跟淮阳军。算起来现下金国手里头占着的齐州、青州、缁州、潍州、密州、沂州一府五州之地,了不起百多万不到两百万人丁。可现下,就这阵子投靠登州、莱州的流民,多的时候一天就上万人。

    啥事儿不得忙活,现下不忙活,一旦若是天儿冷了,我拿啥去填满这些个流民的肚皮哦。

    节衣缩食,满登州现下全节衣缩食,跟去年比没哪个觉得日子过得宽裕些,只是登州百姓心情都好。现下的百姓好啊,没哪个吃肉骂娘的,只若是给个盼头就知足。莱州,先前小半年全折腾莱州了,莱州百姓倒有六七成,要么东迁登州,要么莱阳城一战战死,要么便是叫金兵给祸害喽,现下正伸着舌头舔伤口呢。

    龚玉瑾、姬德凌跟几个知县父母官整日价忙活得上蹿下跳的。家里头几个主事,得宝、杨茂、李戬、方崇珂这几个更是忙活得脚不沾地,没人再抱怨个啥,除开俺家红霞。

    “看看,叫你西边多占些地盘吧,你偏不听。现下好了,潍州,多好的潍州平白便宜了旁人家?”红霞没消停几日,又开始不住嘴地唠叨。

    潍州,就在莱州西边。莱州西边拢共俩州,北边的叫做潍州,南边的叫做密州。密州现下正在金兵手里头,可潍州,先前叫王保的赤骑纵火焚城,前些日子金兵与义军大战又是焚毁了几处县城。金兵索性舍弃了潍州,潍州便叫几个命好的给占住了。

    燕青传回来的消息,金兵撤兵之后,原本的牛头河土军阎皋与小校教头张成率众据潍州,阎皋自个封自个做了知州,张成做了昌乐县知县。现下红霞说的正是这码事儿,红霞瞅着俩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辈白白捡了个天大小的便宜,心里便老大小的不情愿。

    低声分辩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先前赵二公子的事儿,满登州除开你我再没第三人知晓。当初拜托赵兄的事儿便是撺掇着金兵莫要攻打登州,只若是这个能办成,旁的事儿任由赵兄为之。”

    “虽说不知道这事儿跟赵兄有关系没关系,可先前赵兄跟兀术争吵之时的言语你不是不知道。赵兄言道:登州军守在登州护乡守土便是一群猛虎,一旦若是离开登州便是一群绵羊。这话说得不差,现下这当口,且不论金兵退兵到底是为啥。只若是登州军西出潍州,搁金兵眼里便是个步步紧逼、咄咄逼人之势。”

    “金兵眼中的肥肉不是咱登州,是南边赵构那窝囊小子!一旦若是叫金兵觉得咱登州是他南下的一个隐患,兀术再倾力来攻,对咱有啥好处?且不说潍州,就是莱州能守住、守不住?现下这节气上,你再号令三十万乡兵试试,都不用兀术打你,今年冬天都能把咱饿死!”

    总结道:“旁的不管,咱就是个小地主的脾性,旁人该啥雄心壮志只管施展去。咱登州只管闷着头开荒屯田,休养生息。你若是有啥念想,等咱登州、莱州兵强马壮了再说!”

    红霞叹口气道:“说起来是这个道理,可就是心里憋屈,咋办?”

    看,自个都知道自个不该这样吧!

    低声又道:“没看这多半年归置下了多少大事儿?先前家里本来就有冶金学院、医学院、农学院,这多半年兵学院也有了模样,蓬莱书院也算是立起来了。莫急,只若是给咱缓上十年工夫,嘿嘿,区区金兵奈何不了咱们?”

    红霞抱着肚皮朝后一靠,喃喃道:“也不知道老虎咋样,这都出去多少时日了,咋就不知道捎封书信回来?”

    抬头又恨恨道:“到底不是你的亲兄弟,若是你的亲兄弟你舍得放出去不?”

    这咋,咋又不讲理了?

    劝慰道:“知道你挂念老虎,要不咋就把咱三小子给改名字叫做小虎了?放心,我这小舅子一门心思光复辽国基业,前边又是跟随狼骑转战千里。私底下问过孙大头那小子,你这宝贝兄弟战阵上委实是把好手,吃不了亏!老早便暗地里给海东青传下了号令,海东青手头倒有半数人手在辽东海边逡巡着,一旦有啥事儿好歹也得给接回登州!只管放心!”

    下黑约了李仲、李平金跟胡丁辰喝酒,也不好耽搁久了,看看时候差不多,上前抱抱俺家红霞,换了身便服朝前院走。搁咱家宴请,咱这主人来晚了总不是啥好事儿。

    仨人全早到了,刚想寒暄几句,冷不丁觉出来气氛不对。

    诧异道:“啥事儿,莫非金兵又是来攻?”

    却听李平金悲愤道:“宗泽老大人撒手西归了!”

    啥,宗泽宗爷爷死了?脑袋嗡的一下。

    宗泽壮志未酬身先死,这事儿我知道。可这年头满大宋百姓咋看宗爷爷我也知道,当真是拿着当成天老爷!人宗爷爷也委实配得上百姓的这等看重。

    去年冬天,就是我兵困莱阳城,叫撻懒老小子狂攻之时,人宗爷爷也没闲着呢。此时金国二太子完颜宗望已死,金兵东路乃是四太子完颜宗弼跟完颜昌统领,完颜宗弼就是金兀术、完颜昌就是撻懒那老小子,搁莱阳城跟我的登州军一番血战。

    金国三太子完颜宗辅引大军向东京汴梁东边进逼,娄室、撒离喝引金兵攻打河西,中路完颜宗翰、完颜希尹统领大军连下京西、河北十余州府,在东京汴梁对阵上了东京留守司宗泽宗爷爷的军马。完颜宗翰遣拔离速、赛里、萨谋鲁、耶律马五、沙古质五路兵马,分进合围宗爷爷所部。就在东京汴梁四周遭方圆百多里,宗泽挥军迎击金军,金军一时之间居然无力攻城,更别说是接茬南下。

    自打去年七月直至今年五月,宗泽宗爷爷接连上《乞回銮殿疏》二十四次,上疏力劝赵官家还京,以图恢复北方失地,均为奸佞所阻。可怜宗泽整日苦思北伐谋略,整日与麾下大将王彦、马扩、杨进、李贵、王善、丁进推演。

    李仲叹口气,道:“宗老大人忧愤成疾,疽发于背。弥留之际未曾言及一句家事,口中所言唯有北伐。七月初宗老大人撒手西归,临终之际尚且大呼三声:“过河,过河,过河!””

    李仲嗓门大,又是满胸悲愤,三声大呼震得房梁上索索直掉尘土。

    李平金低声道:“三军拥戴宗大人之子宗颖,朝廷却是另任杜充为东京留守使,此人冷酷无谋,一改宗大人所为。东京留守司麾下本来大多就是宗大人招抚的各路豪杰,譬如王善先前将众七十余万,如何能心服杜充所为?眼瞅着就是个分崩离析的结局,偏偏宗大人之子宗颖与岳飞扶柩归乡,又没人在跟前说和着,东京汴梁只怕危矣!”

    胡丁辰叹口气,道:“这事儿只怕还是平将军看得准,宗大人一心为国,拳拳之心苍天可鉴!可平将军说得好,若是宗大人当真北伐大胜,迎取了二圣还朝,这大宋的天下到底是哪一个官家来坐?宗大人之败只怕也早落在了平将军算计中,幸亏当初没答应宗大人所约!”

    叹口气,道:“当初没应承下来倒不是看出来这个,就是咱登州军适逢大战、兵困马乏。现下倒有了后悔的心思,若是早知如此,就算不多差遣兵马,好歹也得自家引领千八百人助阵才好!李兄,方才你说宗颖跟岳飞正扶柩归乡,却不知打探清楚没,宗大人故里却是何处?”

    “婺州义乌!”

    “且请胡兄替登州义军走一遭,宗大人当世真豪杰,生前登州军无缘在宗大人麾下效命,身后登州军却不能不给上几柱香。只不过,宗颖、岳飞俱有大才,若是能说合得通,一并拉来登州为将才好!”

    叹口气又道:“只不过这两人一个乃是宗大人爱子,一个乃是宗大人爱将,想必都是深得宗大人心思,心中所想只怕俱都是忠义、北伐,未必能招揽过来,便是招揽过来也未必是个好事。北伐,当北伐是单单说说这般简单?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反正咱登州现下折腾不起!”

    李仲不搭理这些,自个端着个酒杯长吁短叹,口中喃喃道:“大宋濒危撑一柱,英雄垂死尚三呼!胡参军南下婺州,索性代老夫给宗老大人立个石碑,碑文就写“大宋濒危撑一柱,英雄垂死尚三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