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垛上闪身跳下来个老妖精,却不是六叔又是哪个?
六叔快步上前飒利的一个军礼,高声道:“禀将军,末将请令,诛杀城头金兵!”
低声却问一句:“咋样,伤势咋样?”
低声回一句:“杀脱了力,没啥了不得的大伤!”
言罢高声笑道:“六叔,您老可算来了!咋办,人金狗欺负咱莱阳守军人少,这阵子可没少受欺负!还请个啥令啊,瞅着金狗就别扭!”
六叔嘿嘿一乐,转身高声喝道:“金贼听好,莫说我登州军不给你等生机,看好没,若要降趁早!如若不然,等俺这五根手指全屈起之时,便是你等毙命之时!”
老妖精高高竖起干枯的巴掌,一根一根屈着手指头,却回身笑道:“最好是不降,这阵仗全叫莱阳城的小子们厮杀了,弄得俺手都直痒痒!”
唉,老头使诈!前三根手指头一根根间隔开来一段时候,咋这第四根、第五根连着就屈起来?
第五根手指刚刚握成拳头,就听六叔一声断喝:“一个不留!”
连声的弩箭声,一根根弩箭穿过身前的登州弟兄,恶狠狠射向金兵。金兵原本不顾忌莱阳城守军的弩箭,没几个带着盾牌的,两下离着又近面,一根根弩箭扑哧、扑哧扎进肉里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的,便是金兵连声的嚎叫都遮盖不住。
若说到战阵上,个人的武勇固然是要紧的,可器械上,器械上的优劣又有哪个敢说不是头一位的?先前把我莱阳城守军给逼得节节败退的金兵,就是跟前剩下来的这百十个金军精锐,都没顿饭的工夫便给拾掇了个干干净净。有几个悍不畏死的居然还逆势而上,嚎叫着预备临死拖个垫背的,没上来几步便给一一射成了马蜂窝。
绝望的金兵也有不管不顾,返身嚎叫着跳进轰天雷炸出来的断墙大坑里。跳下去,跳下去就不理会你了,城墙底下满眼都是登州的庄户,围着狼奔豕突的金兵四处追杀,不信你还能逃出生天!
返身登上城门楼,城门楼南边城墙上还有不少金兵余孽呢,叫人围着欺负了小一个月,不好好出口恶气咋成?
刚到城门楼边上却傻了眼,方才还是凶神恶煞一般必欲杀我而后快的金兵,挤在城墙上哆哆嗦嗦跪出去多老远。几百号的兵丁呢,刀枪器械全给扔了地上,苏云血人一般来回穿梭着,每喝令一声都多出来不少跪倒的金兵,再远处,金兵乱哄哄没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撞。
差点儿没叫苏云把鼻子给气歪喽,细细听听苏云,满嘴的胡咧咧:“吃这碗饭的,犯傻啊?碰上软弱的良善之辈,那得可着劲儿欺负;可若是遇上了要命的厉害主儿,不赶紧降了等着干啥?等脑袋搬家啊?赶紧,扔了兵刃,跪下请降!降者不杀,登州军的规矩,不知道啊?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那啥,你干啥,想死啊!给俺老实跪好!”
喘息道:“老胡,今儿的厮杀咱不跟着掺和成不?差人去取几大坛子烧酒,城头上这些个命大没死的弟兄全给招呼过来。老蔡,把城门楼跟城墙交给虎头崖隘口的弟兄们守好,都多长时候没好生喝上一碗酒了,今儿陪着弟兄喝上一碗,不为庆功,就为了咱这些弟兄命大!”
胡丁辰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道:“一个个动弹手指头的气力都没了,咋去寻烧酒去?”
边上猴子却插嘴道:“平少爷,这活儿还是得李参军去才好!咱那,还得好生活着,人李参军反正也是寻死觅活的,了不起搬运一回烧酒累死了,弟兄们还承李参军个人情,您说是吧!”
轻声笑道:“猴子,莫要笑话李先生,若是咱大宋都有李先生这般死志,莫说是东京汴梁,只怕是黄龙府都早叫咱大宋给划拉到手了!哦,劳烦李先生回头给姬知州、龚知州带个话,就说打今儿起,登州、莱州不使唤建炎年号,照旧改成靖康年号。啥时候大宋朝打下了黄龙府,啥时候咱再改换年号!”
城下的喊杀声渐行渐远,透过散开的硝烟,却看着后续的登州庄户照旧是看不到边,现下看得着杀过来的庄户,没几个手里头使唤的是像样的兵器,里头还掺杂着老的、小的跟些个壮实的婆娘。只是一个个嘴里头吆喝得山响,就这气势都不输给金兵精锐。
“十四岁往上,六十岁往下,但凡能动弹的全倾巢而出,便是有些武艺的婆娘也一个不拉。”六叔边上神气道:“少夫人的号令,围攻莱阳城的金兵图谋的就是咱登州的田地,一旦若是莱阳城失守,折了咱家少爷,登州再没能挡得住金军的,田地、房舍再好也全得叫人金兵占了去。咱登州,多得是原本背井离乡的流民,吃尽了没了田地的苦头,吃尽了颠簸流离的苦头,不少还是叫乱匪、金兵轮番欺负过的。这才刚刚填饱了肚皮,往后的日子刚刚有点儿盼头,听了这话全炸锅了都。嘿嘿,兔子急了还能蹬鹰呢,惹急了眼的庄户啥都不顾了,就是一群护窝的老母鸡、护崽子的母狼!”
六叔笑得叫人心里直翻腾,道:“少夫人好手段啊,二十万,二十万人,便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金兵淹死!”
“俺就说平将军比不得少夫人么,咋样,老将军也是这般说辞不是?”苏云抱了两坛子烧酒,脚步踉跄朝这边挪着,嘴里头还不闲着惹人烦。
六叔一皱眉,刚预备着出声呵斥,却听城下一阵的马蹄声。
探头看看,一骑斥候飞马而至,都没下马,马背上高声禀报道:“禀报平将军,南登州骑军大破金将阿里刮,现下正一路追杀!”
这斥候还没跑远呢,那边又是一连串的两骑疾驰而至。
“禀报平将军,文登将军麾下昌阳守军连破四座金军大营,杀敌、降敌无数!”
“禀报平将军,少夫人亲率大庄头守军、王村百姓大破撻懒中军,现下正一路追杀下去,金兵大败!”
苏云塞一碗烧酒给六叔,笑道:“咋样老将军,俺说的不差吧,平将军就是比不得少夫人的心胸气魄!”
苏云你这张臭嘴,欠抽不是?
却见六叔接过来酒碗,仰脖干了,却对苏云低声笑道:“你小子想必就是那个敢上王村打劫的苏云吧!知道俺是谁不?”
六叔嘿嘿冷笑半晌,低声道:“平将军叫我六叔,嘴张得这大小干啥?不错,就是旁人嘴里说的的犯浑不讲理的六老爷!嘿嘿,敢上王村打劫,还敢跟少夫人动手,嘿嘿……”
方才金兵堆里杀成个血人一般都没皱过眉头的苏云,居然叫六叔的冷笑给激得一哆嗦。生怕六叔说翻脸便翻脸,赶紧上去搅和稀泥,高声笑道:“六叔,都是好汉,莱阳城这一战,蔡湍跟苏云算是打出来的好汉!喝酒!”
刚撂下酒碗,就听又是两骑飞驰而至。探出头去看看,马背上火红的战服都快穿成抹布了,这是赤骑的斥候!
赤骑斥候马背上一使军礼,高声道:“禀报平将军,今日辰时,王将军统领赤骑四番冲阵,现下大破金军骑军。王将军已然是统领赤骑一路追杀下去,王将军有令,不求全歼金军骑军,可跑得慢的步军全都得给咱留下来!”
嘿嘿,面包的心思,放过了骑军,依仗着战马腿快,绕到金兵步军身后截住退路。嘿嘿,好事儿啊!
连声道:“好,好!赤骑这遭劳苦功高,杀得好!”
另一个斥候却是打身上解下来个小竹筒,甩手扔上城墙,高声道:“禀报平将军,这个是狼骑战报,王将军差遣俺俩顺路送回来!”
李平金伸手接过来,看半晌却不言语,喃喃道:“咋转瞬间便变了天呢,咋就变得这般快……”
胡丁辰一把抢过书信,一目十行看过去,展颜笑道:“恭喜平将军,贺喜平将军!这遭莱阳城大战,登州义军算是大获全胜!狼骑孙小将军的战报,大宋各路义军十余万,大破齐州守军、收复齐州城。到现下,孙小将军这路已然是连破十余城,现下正整军兵锋直指青州。只若是青州、缁州、潍州可下,京东东路便再没几处落了金兵手里!”
哈,孙大头能耐啊!
就凭三寸不烂之舌,就凭手里千多的狼骑,就翻弄起这大小的波澜,这孙大头是个人物啊!无怪乎人道宁遇鬼见愁,莫遇孙大头呢!
心下大爽,数十天的苦闷一扫而空。连着干了两大碗烧酒,趁着彻底疯狂之前,残存的冷静心思,低声吩咐道:“传我将令,常言道寇穷莫追,赤骑截住败兵就成;狼骑及早收兵,莫跟着旁的义军瞎折腾!折腾大了小心折了老本,赶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