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着粗气顺着胡丁辰手指头看过去,北边的城墙炸出来老大小一个大坑,便好似城墙拦腰截断一般。大坑北边满是金兵,满地都是,可就是靠近大坑的没人。大坑这边,剩下来不到一百个金兵,弓手稀稀拉拉没二十个,彪子非但是站稳了脚跟,正呼号着列阵反击,一步步把金兵朝后赶去。
咋,轰天雷?除开家里的轰天雷再没旁的有这等的威力。
可家里的轰天雷一向没咋使唤啊,大庄头隘口有,可不多,这家什虽说威力惊人,可火药的消耗一样惊人,便是凭着家里的财力,也就能尽着南登州水军使唤,算是南登州水军的杀手锏。
费力地迈步登上城门楼,举步朝东看过去,离开城墙不到半里地,二三百盔甲鲜明的精锐骑军,手持弩箭、列好阵势把对阵着的金军骑军隔开来一箭之地。精锐骑军身后头,一字排开八个水井口粗细的大桶昂首指向天空,大桶后头挺立个高举火把的大汉,不是柱子却是哪个?
定睛再看看,柱子身后两辆四**马车,马车上整整齐齐码放着满车的硕大火药包。哈,就说嘛,除开南登州水军,再没旁人出手这般阔绰。
再看看前头这些骑军,盔甲整齐不说,身上衣物更是单薄,挑头的骑军头领稳如泰山,不是四叔却是哪个?想必是南登州那边,四叔引精骑兼程来援,柱子引领着水军搬着船上使唤的轰天雷一起来助阵!
就说呢,咋就这二三百骑军便能把那许多金兵给赶开了一箭之地,若是所料不差,四叔手底下的这二三百骑军,手里头使唤着清一色的诸葛连弩,就凭这都不是跟前这些金兵能招架得住的。
抬头再看看远处,二三里地开外,猩红色的王字大旗下,一骑白马,马背上大将一身的红色斗篷迎风飞舞,手中横持长枪耀武扬威的模样,不是俺家红霞又是哪个?
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倒好,俺家小子没跟俺上阵,俺家红霞倒是跟上来了!红霞身边,那个嚣张至极的老妖精,却不是六叔又是哪个?
稍后头一些,一杆“武”字大旗下,黄马金甲的是姐夫,枣红马上一身白色战袍,手中挥舞着梨花枪的不是姐又是哪个?姐身后头,一匹大青骡子上,盔甲整齐却骑不稳战马的,一边还得一个步军扶着的,不是十九爷爷是谁?
这咋,咋连十九爷爷都出来了?这都多大岁数了,不是早几年就老糊涂了么,老糊涂了还来干啥,添乱不成?
再往后,黑压压一片,看不出有多少乡兵,一队队整整齐齐的,绵延出去能有十里地。
再朝跟前看看,七八里地宽窄、一两百步长短满地亮闪闪的,全是四角的铁蒺藜。一队队乡兵滚浪一般,后头的捡起地上的四角铁蒺藜,跑到前头去随手扔在地上,管都不管返身再朝回跑。就这铁蒺藜,硬生生把数千金军骑军给逼得一步步倒退,手足无措。
嘿嘿,笨法子,也是费工夫的法子,可也当真是好法子!咋,你金军骑军牛啥,咱登州义军打得就是个实力。没骑军咋样,没骑军可咱登州王家还有兵器作坊,还有机械厂、还有冶铁作坊呢。登州的姜家、鲁家还有十八家联号的冶铁作坊呢,就个傻笨的四角铁蒺藜,可咱就有实力一家伙打造十万根、数十万根,咋样!
敢冲杀一阵试试,就这一两百步的铁蒺藜,你敢拿身子朝上填?还真当你是董存瑞、黄继光啊!若是慢慢缠斗,且不说骑军失却了速度便没啥威力,便是铁蒺藜阵中的弓弩、松树炮当是摆摆样子吓唬人的么?
没见着啊,一个壮汉抱着一根松树炮,边上还都跟着一个高举火把的乡兵,药碾子短得都几乎看不着,火把一点瞬息就响。
怪不得呢,闹半天昨儿、今儿,红霞就是靠着这个笨法子,一步步把阿里刮给逼过来,阿里刮便好似恶狗遇上了刺猬一般,没处下口。
那边,四叔想必看着城头危急,亲率南登州骑军逼退金军骑军,远远地使唤轰天雷炸断城墙,给莱阳城守军提供火力支援呢!
城下攻城的金兵,也不知道啥时候停下手来,一个个手足无措,也不知道是接茬攻城好,还是仓皇收兵好。也不知道这遭败退回去,撻懒这老小子接茬就地正法还是咋样。
就苦了城墙上剩下来的百多个金兵精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叫彪子一干黄骑给逼得步步后退。城楼南边城墙上,原本顺着云梯爬上城墙的金兵,远远地离开了一箭之地,茫然地等候着将领,不敢上来接茬拼命,却也不敢私自逃命。
李平金埋怨道:“平将军,登州义军这等的精兵强将,咋早先这般藏私?若早早调出来登州义军精锐,只怕我等也断不至于如此,莱阳守军也断不至于全军尽墨。看看,现下城墙上,连带你黄骑、莱阳乡兵,不过二百多人,还都个个带伤的。”
生怕胡丁辰起了疑心,若是一个回应不好,只怕胡丁辰便得寻思,是不是登州军先存下了拿着莱阳乡兵当成炮灰的心思?
苦笑道:“李兄,老胡,若是当真有这等精兵强将,哪个肯自家亲身涉险?莫看前头这些个义军精锐,这二三百骑军乃是万里迢迢过来助阵的;后头使唤轰天雷的乃是南登州水军;那边六老爷,哦,现下得叫掖县将军麾下不过一千精兵,想必是打虎头崖隘口抽出来的。后边,我家婆娘身边不过两千精兵,不是大庄头守军却是哪个?再后边文登将军麾下,勉强算得上一千精兵,算起来该当是昌阳守军吧。”
随手把千里眼递到李平金手里头,低声道:“再朝后看看,人数不少倒是不假,且好生看看都是啥打扮?”
李平金接过千里眼看半晌,默不作声又把千里眼递给胡丁辰。还看啥,这些个后头,一队一队虽说都有个行伍的模样,可身上全是自家衣衫,穿啥的都有。这哪里是精兵,分明就是登州的寻常百姓,看起来俺家红霞算是把满登州能动弹的全给拾掇过来了!
护甲自不必说,寻常百姓没哪个衬得起护甲的,王家虽说早早整军备战,可走的是精兵之路,也没宽裕到能给演武的庄户备齐护甲的。还别说护甲,便是弓弩都没给预备下。就后头这些个庄户,手里头啥兵刃都有,寻常刀枪、铁锹、镢头、挑粪的粪叉、铡草的铡刀,那谁,咋看着像把关老爷庙的春秋大刀都给抗出来了?
胡丁辰没着恼,撂下千里眼兴奋道:“好好,先前吃够了金兵人多势众的大亏,今儿也叫金兵好生吃吃苦头,他***!”
想不到,胡丁辰这读书人一句粗口居然骂的是气势磅礴!
没等笑出口来,就听胡丁辰冷笑道:“金军拢共十万人,叫赤骑给折腾光了一万骑军,莱阳城外七处大寨一万四千余人阵亡,少说得换来两三万金兵性命吧!莱阳城守军四千,守城百姓不下五千,二十余天厮杀下来,咱就剩下二百多人,金兵得折损多少?嘿嘿,若是在下所料不差,只怕金兵剩下的能战之兵不足半数。”
“登州乡亲过来多少?看这架势少说也得十万往上,金兵又是久战的疲兵,西边还有五千赤骑虎视眈眈,这一战,嘿嘿……”
一声嘹亮的军号声打住了胡丁辰的冷笑,却见滚浪一般抛洒着三角铁蒺藜的义军,顷刻间倒转过去,不是朝前翻滚着抛洒铁蒺藜,反倒是飞快地朝后翻滚拾掇着铁蒺藜。这干啥?
惊诧中却听见连声的炮响,十几个硕大的火药包腾空而起,直直砸向金兵大阵。
嘿嘿,这不就是炮火准备么!这法子,除开俺家红霞只怕没人想得出来!也就是红霞不在身边,若是在,不抱着狠狠亲两口才怪!
就听金兵骑军一阵的马嘶人叫,想必阿里刮的骑军先前见识过登州义军火器的厉害吧!便是没见过,方才轰天雷炸断城墙的一幕总算是看见了吧!天上飞着的十几个轰天雷,里头有八个是柱子打出来的,全奔着阿里刮的骑军砸下去。
连声的闷雷把莱阳城城墙震得直颤悠,大股的硝烟、尘土腾空而起,登时把眼前给弥漫得啥都看不清楚。李平金随手打脖颈后边摸下来叫轰天雷炸飞过来的半根胳膊,甩手扔了城墙底下,睁大了双眼,好似要穿过硝烟看清战势一般。
嗨,我说,还费啥力啊,这咋看得清楚?没听着啊,震天价的喊杀声中夹杂着松树炮的轰鸣,就这,还用得着使唤眼珠子啊,使唤耳朵就知道!咱啊,又算是把这条命给捡回来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