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兵离着长广还五六十里地呢,可却生生把王保的赤骑跟孙大头的狼骑给挤出去了。掖县西头、南头全是大泽山,掖县的门户虎头崖隘口便是大泽山西麓的头一个险要之处。即墨,即墨紧靠着崂山,昌阳城、白沙河取的便是崂山余脉的险要之处。唯独当间这莱阳县城,却是夹在两山之间的平缓的地界,朝东便是一步步进山,朝西却是一马平川,莱阳城算得上卡住东去登州中路上的咽喉。
金兵十万大军,足足拖出去几十里地长短,二三十里地宽窄,莱阳城南城北拢共才多远的平缓地界?现下赤骑、狼骑愣是叫金军给压缩在方圆三四十里巴掌大小的地场。这骑军失却了机动性,顶了天就算个骑马的步军,这咋成?
王保引军几番的冲击,虽说占着些便宜,可金军毕竟势大,又是一门心思耐住性子,一时之间王保居然是束手无措!剩下来就两条路,一条便是趁着金军没把全部通路堵死,趁夜撕开条口子西去、北上回归掖县虎头崖隘口。另外一条,便是直接进了莱阳城就近护卫着我。
“这金军,来将何人啊,如此难缠!”李平金抖搂着手里头战报,皱眉道:“撻懒手下,原本不该有这许多金军精锐,算起来了不起一万骑军便算是不差,现下却从哪里来的这两万余精锐骑军?”
胡丁辰接口道:“原本撻懒手底下数得着的大将,先前折在咱登州军手里的便有三个。现下剩下的那个叫做阿里刮的,统领着五千骑军正面抗住了狼骑、顺带着护卫住金军右翼;撻懒亲率五千骑军护卫住中军、后军,左翼却另有金军大将统领着万多的精锐骑军缠住了赤骑。几番缠斗,若是依照赤骑传回来的战报,左路金军比着先前更是蛮勇、彪悍。也不是说战阵上寻不出破绽来,只是这金军头领应变得当、变阵极快,瞬间便把破绽给堵上了!故而虽说占着些小便宜,可大势上算是落了下乘!”
“咋到现下连个金军统兵将领打探不出,派出去的斥候都干啥吃的!”李平金怒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跟谁对阵都闹不明白,这阵仗咋打?”
胡丁辰低声道:“不怨斥候,这金将想必是刻意瞒下了自个的名号!大旗上打的是完颜的字号,金军大将十之**都是完颜那一家子的,哪个知道算是哪个?撻懒那老小子打的不也是完颜的大旗?”
“赤骑拿回来几个活的,百般拷问之下,要么宁死不说,要么只说统兵将官叫做撒里啊干扑,十之**那是化名,金军里头便没听说过这个名号!这统兵将官不简单啊,连被俘的手下都死扛着不肯实言,就凭这手段,想必不是个无名之辈!”
“既然如此,咋不从金军大将上着手?有这本事、有这身份统领一万多精锐骑军的金军大将能有几个,哪个现下不在军中不就是哪个?”插嘴道。
李平金苦笑道:“现下西边东来的路全叫金军掐得死死的,这书信得绕道掖县或是绕道昌阳城过来,只怕得晚上七八日!再说了,先前只是觉得有些不对,越到后头方才越是觉得这金军大将的厉害之处。旁的不说,单是这旗号,便是一天更换几个,叫人着实摸不着头绪,这一阵仗上算是咱落了下乘!若讲有身份统领一万精锐骑军的,单单是金军东路除开撻懒不算,金国的三太子、四太子都在这路上呢。可这三太子、四太子用兵套路上大是不同……”
拦住李平金,就这些事儿早不知道说多少遍了!低声道:“瞧这架势,这路金军一步步朝赤骑逼过来,硬逼着赤骑要么退无可退、两家对砍死战,要么把赤骑逼到莱阳城里,大队金军团团围住莱阳城,迟早总有个城破的时候,对吧!”
胡丁辰、李平金齐齐点头。
低声又道:“不是没法子,是你俩没朝这个地场寻思。知道我啥心性不?我的心性,要么便是好生生的保全了登州、保全了莱阳,这便是先前狼骑、赤骑一边一个的伺候着,预备着杀退金军便算完了。可咱这么盘算,金军不肯!既然是这般,既然是莱阳城保不住,既然是登州保不住,索性便不去保!你金军来打我,我的莱阳城搬不走、我的登州搬不走,可我的人能走!你想夺我的登州、莱阳城,那就来吧!我全不要了!传令狼骑、赤骑,莫要管我,我要顾忌着莱阳城,这莱阳城我索性不要了,就在莱阳城跟金兵决一死战!打烂了莱阳城怕啥,打烂了莱阳城我还有登州,便是打烂了登州都不怕,老子还有南登州!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叫赤骑、狼骑远远杀出去,跳出眼面前这一亩三分地,带足了一月的粮草、弩箭,几百里、上千里地杀出去!莫问我杀到哪里去,哪里金军难受就朝哪里杀!如此一来,不怕金军骑军不给拖回去,只若是金军骑军给拖回去,方圆千里的地场便看王保跟孙大头的能耐了!”
这咋成?李平金、胡丁辰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两军精锐,大敌当前却舍弃了自家主帅,置自家主帅于险象环生之地,这咋成?
“咋不成?”瞪着眼吼道。
低头亲手书写书信,这等大事儿,要么我亲自跟王保、孙大头说道,要么便得亲笔书信说道明白其间道理,要不然,就这俩便是死都不肯受这乱命!
其实道理很简单,骑军么留在这边派不上大用场,上千里广阔的平缓地界方才是骑军纵横驰骋、大展身手的地界。战阵上你打你的我打我的,金军现下这一手战法我应对不好,应不好的咋办,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我有我的软肋,你有你的七寸,关键看谁打得狠哪个先受不住!
凶险,凶险又咋地?上辈子几千年出一个的伟人,不就是把身边精兵猛将尽数派出去,自个只领着个昆仑纵队,难道说便不凶险?千里挺进大别山,置当前大敌于不顾,直接便把战火烧到了对头卧榻之边,当真是神来之笔,当真是大手笔、大气魄!
战法上咱跟人老人家没法比,可这胆量上咱壮着胆子也得学一学不是?反正就算是不学,那也难逃一死不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现下金兵把我给逼到了这个地步,说不得,也就能拼个鱼死网破、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逃,不是没想过。逃到大庄头隘口据险而守,到最后终归还是现下的结局,可那样,折损的当真是我登州的元气,倒不如便在莱阳血战一场,好歹头一阵顶缸的还是莱阳。这莱阳城跟我登州比起来,毕竟还是多少疏远些不是!
话又说回来,现下这莱阳城跟长广的一连七座大寨,不说是固若金汤,咋说也是一年的苦心经营,拼了这两万义军不要,咋说都得拾掇下四五万金军吧!
思路一扯开,李平金、胡丁辰立马便舒展开了眉头,沙盘上连着摆开了数种战法,这战局登时便活泛开了。
随手沙盘上拔了胡丁辰插上的小旗,苦笑道:“赤骑、狼骑这一杀出去,几千里地开外,我等便是摆好了沙盘又有何用?倒不如叫王保、孙大头掂量着打,我等还是操心好自个,赤骑、狼骑一走,撻懒这老小子再没了旁的顾忌,只怕咱的日子方才是当真难过!”
李平金恭恭敬敬施一礼,居然是罕有的没使唤略带讥讽的口吻,诚恳道:“这计策再好,李平金却也不放在眼里!这份胆识、这份气魄,先把自家置于九死一生之地的这份豪情,在下钦服!平将军当真是实心抗金之主,自今往后,李平金这一腔热血便卖给平将军!”
胡丁辰却道:“平将军当真是大见识!只是如此一来,这战局如何变幻却是神仙难料!若是金军先攻下了莱阳城,赤骑、狼骑便算是前功尽弃,若是赤骑、狼骑抢先得了手,金军便是功败垂成!太过凶险,不如平将军先退回大庄头掌控全局,在下斗胆顶替平将军坐镇莱阳城,只若是在下一息尚存,断不叫金军得手!”
苦笑道:“就这遭战阵上看来,撻懒这老小子委实是战阵上的大行家,实在话,不是我几个比得了的。若是我一走,撻懒变幻了招式我等照旧是个应付不下来的局面。倒不如就现下这般,发着狠斗上一斗!若说斗上一斗,这场大阵仗的节骨眼便是莱阳城守得住守不住,能守上多久!多守上一天兴许咱便胜了,少守上一天便是个大败亏输的结局,这当口,我咋能顾忌自家性命?”
扭头唤过身边几个亲随,一一分派道:“有福,你拿着这封我的亲笔书信去寻面包。额外捎一句话:若是拿我当兄弟,便莫要顾忌我,外头闹腾得动静越大莱阳越是牢靠!便算是城陷都莫要回头,回头宰了撻懒那小子给我报仇便是!”
“彪子,你拿这封书信去寻孙大头,就说老子有话,老子活得成活不成不看他来救不来救,满肚子的心思好生盘算好,围魏救赵、攻敌所必救的道理好生寻思寻思。若是胆敢有一处违抗军令,这阵仗打完,老子扒光他裤子满王村游街去!”
又拿出来封书信,递了四槐手里,道:“赶紧家里边跑一趟,给少夫人送封书信。该说的书信里全说明白了,一旦若是莱阳有失,登州万事但凭少夫人做主!”
回头冲众人朗声大笑:“哈哈,给老子挑起来大旗,黄骑的大旗跟老子的大旗全给挑上,倒要看看,哪个拿得下老子的莱阳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