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邦彦端坐了桌案边上,桌上摊开一张涂抹得乱糟糟的白纸,低声念叨:“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号角连营……”
不由得浑身一激灵,这词咋这般熟悉,好似上辈子见过,人辛弃疾老先生的大作,咋现下这鞠邦彦念叨上了,莫非这年头辛弃疾老先生在世?
算起来倒也差不多,宋词,豪放派的领军人物,人称苏辛。苏便是苏轼苏大家,也曾登州做过官,家里还有几幅人苏大家的墨宝;这辛便是辛弃疾,倒没见过辛弃疾的墨宝,想必这辛弃疾不似苏轼苏大家那般全才,诗词书画样样精通,就是词曲写得好罢了!
“树人藏私了,这等的好词世所罕有,当真是大家之风范!”鞠邦彦见我进来,抖搂抖搂手里头纸卷道:“先前只道树人专攻史书、杂书,诗词歌赋上小弟胜过树人良多。昨日一见方才知晓,树人只是寻常时日心思没朝诗词歌赋上用罢了,当真称得上是“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就这惊鸿一瞥便看得出,便是诗词歌赋上小弟也是望尘莫及。非但是小弟,当世名家虽多,这等气势磅礴、叫人荡气回肠的大作也没几个写得出来的。平生不消多了,有这一曲足以留名千古!”
使劲儿摇晃摇晃脑袋,啥意思,看这意思倒好似我写的一般!拖过来纸卷定睛看看,嗯,倒是有三分我的字迹模样,可这通乱划拉的,自个都得连猜带估摸写的是啥,也难为鞠邦彦居然能认得全?
疑惑道:“我写的?”
鞠邦彦笑道:“自然是树人大作,看起来树人倒跟草圣一般。平日里倒也觉得树人字画颇为寻常,谁知这大醉之下居然是笔锋酣畅淋漓,若是用心下上几年功夫,熟人这草书该当自成一家!”
“那啥,不是说这个,说的是这词曲,兴许是不知道啥时候看过旁人写下的,顺嘴便念叨出来!”讪讪道。
“藏,藏,还朝哪边藏?”鞠邦彦都给气乐了,指了鼻子骂道:“若不是昨儿树人大醉,哪个知道树人居然是胸怀锦绣,有这等的大才?这曲破阵子一出,满桌多少饱读诗书的大才,李先生、姬知州、龚知州,便是莱阳陪着的都有两个颇负才名的,一时之间居然俱都鸦雀无声。盛赞之下,一下黑再没人敢吟诗填词,便是一向心高气傲、颇负才子之名的李平金都把自个比成了萤火虫,把树人比成了皓月。若是寻常诗词还好说,甭管是哪朝哪代,甭管是哪个写出来这等好词,应了树人所言,都得是争相传抄、洛阳纸贵。咋,欺负满桌老夫子没读过诗书?满桌的老夫子都是孤陋寡闻不成!”
“当真,真不是小弟所作,小弟的能耐旁人不知道,莫非鞠兄也不知道?”这事儿咱不能干,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倒不是怕给自个揽了个好名头,一旦若是这年头辛弃疾还没出名呢,这首词一传出去,闹不好便毁了一代文豪,这辛弃疾再没好词出来。
“不假,小子自然是知道树人!树人归置南登州之时,小弟是过了几年方才知晓,小弟是过了几年方才看出来南登州的好处?跟树人同窗数载,到今日方才知晓树人大才又有何不可?”鞠邦彦嘲弄道:“今日大宋朝之结局,现下登州的境遇,只怕早多少年便落了树人盘算之中吧!知道家里头老太爷咋说道你不?这心计、城府比着老太爷还深,这见识比着老太爷还久远。老太爷言道,若是搁了盛世,树人必定是一代名臣,若是搁了乱世,好了是一代开国的明君,不好了也是一代枭雄!”
赶紧伸手把鞠邦彦嘴巴捂住,低声道:“这等话咋能乱说,谋反杀头的大罪。实在话,若不是惦记着护卫住王村老庄户,哪个情愿出这等力?你又不是不知道,高官厚禄向来没放在我眼里,整日价操劳的皇帝老儿,哪里比得上小弟万贯家业逍遥快活?”
鞠邦彦鄙夷道:“看不惯你这副嘴脸!咋不说这破阵子不是你的手笔来着?听听,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说得却不是昨儿大醉应景的事儿?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不是战阵上滚杀出来的,哪个写得出这等豪气干云的好词?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树人胯下宝马,小弟记着唤作“踏雪追风”,多少年来跟随树人出生入死,却也当得起的卢的名号;霹雳弦惊,除开诸葛连弩当世又有何等利器当得起这个名号?”
“这些还不算啥,一句“了却家国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更是道出了树人胸怀,若是单单惦记着登州,咋不说是“了却百姓登州事”?若是当真忠君报国,只惦念着大宋,咋不说是“了却君王天下事”?树人心胸所图跃然纸上,末了一句“休叹白发生。”却不是说给李先生听的又是为何?”
不由得目瞪口呆,这咋,这词咋给解成这样了?人稼轩先生原本写的是“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叹白发生。”这最后一句好似多少有些劝解李伟的意思,可这前一句咋就给改成“了却家国天下事”了?
赶紧低头看看手上纸卷,却听鞠邦彦笑道:“咋,莫非小弟连字都不认识了不成!莫看了,莫要寻思了,若是刻意而为反倒不是树人当真的心思了,大醉之下率性而为反倒是见着了树人真性情!”
“当真不是!”喃喃道:“旁人也都是这个心思?”
“莫要再说道了,再说只怕越描越黑!就这心思又咋。天下大势越是饱读诗书的老夫子越是心下明镜一般,只不说出来罢了。旁的不说,这如狼似虎的金兵打过来,哪个不盼着能有个能耐的人挑头?旁的都是假的,护卫得住自个家园方才是真的,这当口,登州、莱州没人纠缠你这个!”鞠邦彦嘻嘻笑道:“咋,一不留神露出来狐狸尾巴了吧!旁人啥心思小弟不知,只是小弟才疏学浅都能这般心思,人饱学之士只怕心里更是不知道多转了多少弯弯绕绕的。要不,树人再去跟李先生讨教讨教?要不,胡丁辰也成!”
喝酒误事啊,先前就没喝醉过,就喝多了这一回就闹出来这档事儿。给后悔得恨不得以头抢地,嘴里却是胡搅蛮缠道:“啊,鞠兄不知,其实小弟就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单单来救万民于水火……”
“咋,自个倒是认下了?”鞠邦彦诧异道。
倒给吓一跳,认下啥了,我这就?疑惑地瞅着鞠邦彦。
鞠邦彦四下瞅瞅没人,低声正色道:“满登州风传,树人乃是兵主、战神蚩尤大神再世,树人莫要瞒我,认得真认不得真?”
啥,兵主、战神蚩尤大神再世?这咋还越说越邪乎了?
不由得哀叹道:“天老爷,都哪儿看出来我像人蚩尤大神,头上又没长着俩牛角,咋这般说我?”
鞠邦彦叹口气,道:“就小弟跟树人的情分,树人都对小弟这般瞒着,莫非是怕泄露了天机?这遭回来听满登州风传,金兵遇上平将军那算是倒了八辈子大霉!知道平将军是谁不,平将军乃是兵主、战神蚩尤大神再世,哪个遇着了能占着便宜?”
“小弟追查过,这话头不知道啥时候传出来的,起头却是打你王家机械厂里传出来的。冶铁作坊古已有之,倒也听说过有供奉蚩尤大神的。可这机械厂亘古未见,却为何单单尊崇蚩尤大神为祖师爷?旁处的蚩尤大神半人半牛模样,偏偏你家的蚩尤大神画像就是个人模样,小弟细细瞧过,跟你现下倒有**分相似!”
“做这画像之时,画师全是听树人指点,咋说咋画。若是当年的王平跟现下的王平面目相似倒也情有可原,了不起便是画师依照树人当年模样画出来蚩尤大神画像。可就小弟所见,就你王村百姓传言,当年的平少爷面目可比现下俊俏多了,倒是**分的不像!咋说,这蚩尤大神的模样树人却是从何而知?树人却又如何知道十几年后自个变成了啥模样?”
咋说,还咋说,当年逗乐一般随意几句话,哪成想却给现下这些个麻缠?我咋知道后头我这长相变得这般大,我咋知道越长越朝着上辈子模样去了?再说了,我咋知道还得统兵打仗,当年起机械厂的当口压根就不知道大宋是个啥年代!
鞠邦彦幽幽道:“有些事儿,其实家里头也瞧出了端倪。树人还记得想当年与李昭李先生纵论蚩尤神吧,也就是李先生学富五车,树人所说典故方才一一找着了出处。可等靖康之变一起,尤其是登州这传言一起,家叔细细回想当初场景,便瞧出了其间端倪。树人,蚩尤神的好些典故,虽说是李先生一一寻着了出处,可这些出处的书卷倒有小半登州学堂、鞠家并无收藏。搁登州若是鞠家都没收藏的书卷,只怕树人再难旁人家找着,敢问树人却是从何处得了蚩尤神的这些个典故?便是登州学堂里有的,家叔也断言树人并无涉猎,要不,就这,你跟家叔好生掰扯掰扯?”
指了自个鼻尖喃喃道:“我便是蚩尤神再世,醉里挑灯看剑这曲破阵子也是我的大作?鞠兄,我若说你全看差了你信不?”
“不信!打死都不信!”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