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打登州拢共就三条路,这个没哪个有异议,七叔老早描绘下的地图不说,老天爷就给了这几条路人能有个啥法子?虽说后世这路途多了去了,左一条右一条的。可眼下,山高林密沟壑纵横的,若是另开新路,没个几万人大半年工夫那是不成。老辈子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当明修栈道容易么。难为的是,挞懒这老小子为主攻打的是哪一路!
“挞懒攻下齐州,刚上任的齐州刘豫,斩杀了屡败金兵的齐州守将大刀关胜,双手将齐州献给金军,现下挞懒凭空得了数万降兵。这数万降兵只怕都成了挞懒的帮凶,咱登州义军的对头只怕又多上不少!”胡丁辰低声道:“现下挞懒手下大将阿里刮正统兵三万南下围攻密州,密州是岌岌可危。这挞懒当真是老谋深算,跟咱登州义军血海也似的深仇,却能按捺住性子不来邀战,先把咱西边数百里大宋占据的州县一一攻下,只怕也当真把平将军当成了劲敌!”
李平金恨声道:“大宋朝的江山,就葬送在刘豫这等王八羔子手中!吃人饭不办人事儿的王八犊子!”
李平金原本温文尔雅的读书人,这些日子一来跟我这干人厮混久了,二来也是满胸的怒火驾着,现下便跟个大老粗说话没多大分别,出口便是骂人话。
低声劝道:“密州守将乃是宫仪跟李逵,手底下也是万多的兵丁,大宋官军里倒也算得上兵精将勇,据城而守该当守得住吧!”
自个说这话都觉得不硬气,这李逵,若是依照燕青说辞,算是梁山泊里头少数几个降了大宋官家的。虽说个人武勇,可毕竟战阵上差着些,又是以寡敌众,这胜算委实不大。
“平将军也莫把这挞懒老小子给瞧高了,现下挞懒不敢放手来攻倒未必是有这个心计。东京汴梁传来消息,东京留守宗泽老大人檄令各处义军齐聚汴京,预备着跟金军死战。康王殿下,哦,便是现下的赵官家,也正厉兵秣马整饬大军预备北上。金军兵少,现下断不肯多给挞懒兵马来攻登州,便算是挞懒自行主张,甭管是宗留守还是康王殿下,一旦若是断了挞懒的后路,嘿嘿,挞懒便是瓮中捉鳖!”李平金转瞬间平静下来,朗声道:“若依在下看来,这挞懒只怕还是顾忌后路多些!”
费力地摇摇头,就这事儿李平金跟胡丁辰的心思便不一样,胡丁辰赞叹挞懒老谋深算,担心挞懒把登州义军当成大敌;李平金却是打心眼里不愿意高看了对手,不情愿长金兵志气灭自家威风。
低声道:“不管咋说,咱预备还得照着最坏的境况预备,兵法有云多算胜少算不胜么!现下挞懒手底下各处兵马加一起,金邦的精骑就有两万,各处收留下来的降兵只怕没十万也有八万,若是以雷霆压顶之势倾力来攻我登州一路隘口,咱登州该当如何应对?若依两位看来,这挞懒该当如何来攻?”
沙盘上早推演过多少回,这沙盘原本归置南登州的当口便预备下的,李平金一见之下大喜过望,整日价不是拖住这个便是缠住那个胡乱出个题目便推演。可现下,为难之处一来是揣摩不出金兵到底来攻哪一路,再一处便是,先前压根没预备挞懒这老小子一家伙划拉过去这许多降兵。
李平金冷笑道:“平将军好手段,却叫在下如何说道?登州义军将军府现下是大权在握,手握登州七成的钱粮也是该当,可这几日传下的号令却是鱼龙混杂,叫人拍案称奇者有之,叫人痛恨着的倒也着实不少。想来是在下愚钝,瞧不出平将军妙计!”
李平金嘲讽道:“头一条号令,行伍里各处人手调派便不去说,甚么人甚么能耐想必平将军心下自明;二一条号令将军府拿下七成钱粮,于大宋朝可说是大逆不道、图谋造反,可于登州却是好胆魄、大智谋,在下钦服!可这三一条号令在下却是颇为不解,知道乡绅私底下把这个叫做甚么?给戏称作百十三!啥叫做百十三?都快成笑话了!田地、山林只取三成耕作,剩下来的留给飞禽走兽,这算啥?田地越多人丁便是愈加兴盛,这可战之兵方才愈多。只若不是傻子都看得明白的道理,偏生平将军看不破,还一连拿下了十几个违此律令的,现下没人敢再趟这趟浑水!”
这话咋说,就是个物极必反的道理,山林全给败治光了,便跟后世一样,满山没一棵树,养不住水土不是旱便是涝。我能再修个三峡大坝不,我能再修个南水北调不?再说了,现下又没个汽油、天然气的,山林败治光了,满登州百姓烧火使唤啥?败治了再拾掇,这赔本的买卖我不做,便算是几千年不败治,后辈骂我几千年,只若是不败治宁肯背负这骂名。
没奈何只得笑笑不言语。
李平金又道:“若说这三,还有情可原。别管有道理没道理的,你王家多少年便是这个规矩,现下登州、莱州也这个规矩也成,权当是王家把自家规矩搬了出来,谁叫你现下掌管登、莱二州?可这十算啥,行伍里十丁抽一,满登州六十万人丁,加上莱州掖县、莱阳现下掌控掌中二县之地,拢共不过七十万人丁,十丁抽一拢共就抽出来不足两万人,加上原本的厢军精壮也不过两万多点儿。在下也知道十丁抽一乃是久战之策,可生死当口哪个不是涸泽而渔,倾其全力先扛过去再说?莫说是尽数征召,便是二丁抽一也是十万大兵,又有几处险要隘口,便是挞懒倾巢而出又有何惧?现下倒好,虎头崖隘口、虎龙斗隘口拢共四千步军,昌阳、白沙河、麻姑岛加上阎口寨、乳山寨拢共四千步军外带一千狼骑;大庄头隘口两千步军,莱阳城、长广拢共四千五百步军,就剩下五千赤骑四下驰援。甭管是哪一路,一旦若是金兵倾力来攻,都是个以一敌十的境况!当登州兵丁全跟你平将军一般的武勇,全能数钱金军当中杀个三进三出不成?只怕一处隘口叫金兵攻破便是个满盘皆输的结局!”
这道理不是不知道,拿这个说事儿的也不光是李平金一个。这里头的道理也不知道说过多少回,当我不挠心啊,可挠心咋样,还得按捺住性子说和不是!
低声道:“这里头的道理没少说道过,你也不是不知道。打头里一样,兵贵精不贵多,将在谋不在勇,数千虎狼之师足以胜过十万乌合之众!知道你想说啥,这金兵不是乌合之众,可登州拿得出手的精兵能有多少?说是十丁抽一,王家名下的客户,抽的全是王村老客户,多少年习武成风,战阵上的阵势也都演练过,剩下来旁的地场的说啥也得明年方才派得上用场。老登州拢共多少人丁,满打满算不过二十万,现下一家伙进来这许多流民,人丁虽说六十多万,可急切间派不上大用场,与其一人发把刀枪推到战阵上以命换命,倒不如一边耕种一边操练的好!话又说回来,这些时日连绛那边的算盘你跟老胡不是没打过,一个兵丁刀枪剑弩、守城器械、兵甲战服、吃喝拉撒哪样不得钱粮?当我是啥人,咱登州底子薄,哪里来的这许多钱粮养活这许多兵丁?常言道,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当我不愿意统领百万雄师啊,不是不想,没这本钱!若不是先前胡兄点拨拿下了这玲珑金矿,哪里来的这五千赤骑?”
这是忠实话,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打小便看着家里归置田地盘算钱粮,大帐早盘算的明白。一个步军的耗费便得三个精壮供养,一个骑军连人带马十个精壮都未必养活得下,就这还没算战阵上消耗的器械、火药包、弩箭啥的,没银钱打的啥仗啊!
给登州义军归置的便是,守城的就是步军,除开守城的全骑军。这骑军啥机动性咱是知道的,指望着步军四处奔波,算大帐还是划不来,终归还是叫人家骑军各个击破的结局。
当十丁抽一的定例哪里来的,全推算出来的,推算的这数目没瞒旁人,至少是李平金、胡丁辰全知道,也没挑出来啥不是来。可没法子,轮到用着使唤人手的时候照旧是捉襟见肘,照旧是拿这个说事!都服了人旁处的义军,咋就能振臂一呼从者如云,咋就能一家伙就聚起来数十万大军,当这些个大军不用吃喝啊!要不,便是咱压根就不是个将才,咱没那个能耐?
李平金嘲讽道:“莫说你的苦处,谁叫是你平将军挑头?不跟你伸手要兵、要钱粮找哪个?嘿嘿,这事儿,说穿了是个急惊风遇上了慢郎中,若是再能给咱登州缓上一年,等这些个流民安置好,便是十万金兵又有何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