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六百那是啥人物啊,咋能不叫我肉疼?清一色的王村老客户,全几十年、几辈子的交情不说,还全演武里头的佼佼者。若是寻常家里收留下来的流民,莫说是六百,就是六千都不眨一下眼!
早飞马传书给红霞,不小气,阵亡的王家不小气,一人便是二十亩上好的田地贴补着,官家指望不得全家里头担负着,单单这六百人就是万多亩的良田没了。现下你这孙大头一家伙便是百十号的折损,感情贴补的不是你家的良田啊!
不是心疼这万多亩的良田,这万多亩的良田王家还是拿得起的,也不伤筋骨,便是红霞也没只言片语不情愿。道理都明白,田地这东西搬不到南登州那边去,若是登州不保,再多的田地也是人家金兵的下酒菜。更何况,没见着这二十亩田地贴补出去,满登州咋说道王家的,感恩戴德到啥地步,哭着喊着预备着朝登州义军里头来的有多少?
都拍着良心寻思寻思,人王家耗费钱粮起了义军,护卫着登州莫叫金贼杀过来,护卫的是哪家?单单是人王家么?人王家早搁海外寻好了落脚的地场,先前家里的管家四大老爷这些年没见吧,忙活啥去了,早预备下了后路!
护卫登州这几仗打得咋样,有些死伤官家都不管,看人平少爷,一家实实的二十亩上好田地,全王家自个出的,还有啥说的?
原本照着我的意思便是一人五十亩,便是五十亩也没觉着多,活生生的人命啊!
是叫红霞跟得宝硬生生拦下来,得宝的说辞是,甭管哪朝哪代便没这个规矩,了不起是给减免些税赋罢了,便算是给田地也都是给荒地全靠着自个开垦。
红霞的说辞是,不心疼田地,只是盘算盘算家里头现下的好田好地,盘算下登州的战事,一人二十亩田地刚好。若是等家里头田地折腾干净了,家里头精壮便也给折腾得差不多了,也该是舍弃登州前去南登州的时刻了。就一人二十亩,王家的客户、老人手有,旁的没有,旁的叫官家想法子去。
一脚一个把地上跪着的仨小子给踹翻,这仨小子全北王庄的,全孙大头的死党,看情势不对头,过来给孙大头求情的!这仨,一个小名叫做小牛,大号唤作牛大;一个小名叫做张拉歪子,就是青蛙,大号唤作张老歪;还一个更出格,也不知道没大号还是大名小名全一个,唤作胡尛,说穿了就是高粱!
指着仨人鼻子怒喝道:“还敢过来膈应人,还好意思过来讨情,咋就不知道拉着孙大头?一堆二百五凑在一起,有人起哄就有人跟着上房揭瓦不成?把你脑袋拧下来再给你二十亩好田干不干?”
旁人提倒也罢了,却哪里轮到你这仨小子提这事儿?倒好似王家田多地多使唤不了,急着当散财仙子一般。
“平少爷拧下俺脑袋,不收少爷家田地,白拧!”张拉歪子这混小子满脸的赖皮相,预备着蒙混过关。
又是一脚踹上去,怒喝道:“放屁!当二十亩田地老鼻子了是不是?一条人命呢,一条人命就二十亩田地?那成,你跟金兵商量好,自个送过来个金兵脑袋王家便给二十亩田地咋样?”
挨个指着鼻子骂道:“想当年你这些个老弱病残来王村的当口有几个精壮,全没个驴腚高的屁大小子!咋,现下俺说话不管用了?养活你这些个老老少少的,王家赔进去多少钱粮,哪条人命不值二十亩田地?现下用着你这干皮小子的当口,自个送了性命不说,还得叫俺倒贴上二十亩田地,有良心没?都给老子记好,他***,哪个不给老子杀上一百个金兵便敢先死,便算是对不住老子,对不住王家!”
转换了声音低沉道:“眼瞅着你这帮小子打穿着开裆裤、拖着长鼻涕长到现下,个顶个的好汉子,却叫孙大头这王八蛋呈血气之勇,给老子一家伙败治了百多条性命,还有脸过来讨饶?赶明儿老子活剥了这孙大头,都滚!”
先前一向性情平和,还真不知道自个说话这般好使唤,盛怒之下居然是没人过来触霉头。指东打西、指桑骂槐乱发一阵子脾气,这劲儿也过了个差不离了,居然没人再敢过来讨情!这倒是麻烦了,还能当真把这孙大头给砍了不成,这不是自个把自个架了火上烤着不成?
“平少爷,估摸着王保哥该到了!”有福低声道:“平少爷莫怪,小的怕您气坏了身子骨,私底下差遣人手给王保哥报个信,现下估摸着该差不离了!”
嘿,这有福也算是长了些眼色么!
后脑勺上给一巴掌,低声道:“下回不许!走,城门楼上等着瞅瞅去,看面包这老兄咋掰扯!”
刚上了城楼,就看着面包拎着一坛子老酒大步流星朝孙大头那边走过去,孙大头感激道:“王保哥,平少爷要杀俺!现下没人敢过来给俺讨情份,王保哥俺承你情了,哥你莫要过来,叫平少爷知道了又该埋怨你了!”
面包笑道:“杀你?你小子该杀!放心,俺不给你讨情,就过来跟你小子喝两碗酒。不叫旁人讨情,平少爷可没不叫旁人过来跟你喝酒吧!”
面包喝令守护兵丁把孙大头手上绳索给解了,满满倒上一海碗老酒递到孙大头手里头,俩碗一碰自个先干一碗,朗声道:“先前看你小子泥鳅一般滑不留手,对阵金兵偷奸耍滑的,心下老大瞧不上你!谁成想,你小子也是个有胆量的,敢跟金兵对砍!莫说是胜了,就是败了也算是咱王村的爷们,哥哥佩服!”
面包又给倒一碗酒,俩碗一碰又是自个先干了,朗声道:“可兄弟你虽说叫哥哥佩服,却也照旧瞧不上眼。一百个跟人一百个对着砍杀,才剩下来这几个喘气儿的,这本事儿差着远呢!若不是你小子手中飞镖厉害,哪个能占着上风还难说!若是换成哥哥我,一百个砍杀金兵一百个,折损五十个便算是败仗,信不?”
面包又给倒一碗酒,俩碗一碰又是自个先干了,叹口气沉声道:“可兄弟你这一仗下来,倒叫哥哥自个瞧不上自个了!知道为啥吧,若不算你小子最后这遭耍二虎气,杀敌上哥哥倒比不上兄弟你好手段,忠实话!可话又说回来,知道你小子为啥该杀吧,占尽了上风,要么接茬依照老法子折腾撻懒那老小子,要么一拥而上便把这一百号金兵给拾掇了算完。充好汉,咋先前金兵人多的时候不跟咱充好汉,啥时候轮到你小子充好汉了?你倒是充好汉痛快了,多折进去多少弟兄?平少爷咋能不着恼?若没有最后这一仗,你小子这遭算是完满的一战!”
面包又给倒一碗酒,俩碗一碰又是自个先干了,高声道:“哥哥我不藏私,你小子也莫要藏私!手底下机灵的给俺俩教授教授赤骑咋跟敌兵转圈子推磨,哥哥给你小子几把好手教授你咋结阵砍杀!找不着下嘴地场的时候便围着金兵转圈子,使唤骑弩剥葱皮一般消减金兵人手,一旦露出破绽便是雷霆一击,这方才是完满一战,如此方才算得上一等一的精骑!哥哥我先前是杀气有余,灵动不足,嘿嘿,倒叫兄弟你给比下去了!”
孙大头嗫嚅道:“好是好,先前心下倒也佩服赤骑骁勇,要不也不能跟金兵对砍,就想跟赤骑飚着劲儿杀敌,没多想!只是现下平少爷要杀俺,倒不如把俺这几百号弟兄托付给王保哥哥好些!”
面包没理会孙大头,自管自一仰脖又是一老海碗老酒灌进去,高声道:“但凡战阵上,但凡是行伍都得有点儿血性,啥阵仗上不管是胜是负都不能输了气势,老是兜圈子没了血性、没了气势咋成?这一仗亏本是杀亏本了,可倒也当真杀出了气势,就看你手底下这几百号人手,现下这操性方才算得上精锐!若是自成一军,往后甭管多少年甭管换了哪个统领,全这操性!算是一战杀出来了胆气、杀出来了血性!”
就这几句话,把个孙大头给感激得热泪盈眶,双手哆哆嗦嗦端起大碗便是一仰脖,倒把多半碗老酒灌进了袄领子。却听面包高声道:“平兄弟,你说是这个理儿不?”
闹半天面包这小子说道这一阵子,说的是给我听的啊!
沉吟半晌,道:“就依兄弟方才所言!只是孙大头这旗号得改上一改,莫要整日价举着个龙不似龙、长虫不像长虫的破旗子。孙大头这战法倒跟狼一般,阴魂不散缀着你,瞅准机会上去就是一口!孙大头这骑军便使唤狼头做大旗,这骑军便叫做狼骑!”
“孙大头,你小子记牢靠了,这一笔账先给你记下,再若是有下回,老子先把你捆绑了喂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