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宝、方崇珂、李戬几个自不必说,姬德凌现下掌管着两州五县,贺景中做了牟平知县,原本的文登知县本就是个勤勉的能吏,黄县鞠老夫子的本家弟兄也是个心中装着百姓的好官,遇上春耕节气上咋能不忙,去年后半年家里头、登州收留下多少流民?单单是家里就不下二十万,这一季忙活过去方才算是饿不死人,方才有个跟金兵争斗的本钱不是!
忙归忙,可人金兵没过来,四下里传过来的全叫人欢气的消息:六叔急调蔡湍帮忙,就使唤手里头兵丁跟掖县城乡兵、差官衙役,愣生生搁虎头崖连起俩互为犄角的隘口。跟先前我心下盘算守城的隘口不同,这两处隘口互为犄角,存的压根不是单纯守城的心思,倒是颇有诱敌来攻的绞肉机模样。
虎龙斗隘口贾威镇守,六叔亲引扈兴、武龙把个虎头崖隘口守护得严严实实再没了旁的担忧。
武虎跟原本面包的左营都头,个叫做房名的老伯把个大庄头隘口守护的,莫说贼兵,便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过。阎口寨、乳山寨那边,趁着春耕的当口顺便赶过去瞅瞅,姐夫跟自个的副将何桓全改成庄户人家了,除开大路不算,四下里忙活着挖坑挖沟,防备着金兵骑军来袭。现下莫说是走马,便是走人都得小心些莫要闪了脚脖子。
面包麾下现下拢共五营两千五百精骑,人数是一个没加,不是不想加,没法加,现下正赶着春耕节气呢,家里哪来的人手?再说了,原本习练过马战的就是王村老庄户,拢共能有多少人手?
好在耶律虎连着又是运送过来几船战马,倒是把面包那头全给换成了上好的辽河马。剩下的全一股脑送回登州,强壮些的便成了精壮演练马战的训练马,瘦弱些的一股脑全撒给了自家庄户,好歹能帮衬着做些活计不是?
现下家里头新收留下来的庄户人家倒是海了去了,可这牲口却是短缺的厉害,得宝现下都恨不得把家里头的白羊套上缰绳使唤。
也算是演练兵马,也算是帮衬着龚知州,统领赤骑兵出虎头崖,自北向南把胶水、莱阳、即墨三县的大股贼兵给扫荡一遍。不说斩杀了多少贼兵,这器械倒是缴获不少,顺带着新进了赤骑的兵丁也见了血腥。
武虎统帅一千五百步军西出潍州,横扫阻塞潍州、莱州当间官路的乱兵十余股,倒也打出来登州义军步军的威名。
孙大头这小子追随着龚知州纵横莱州三县,佛挡杀佛、魔挡诛魔,居然给杀出来个“宁遇鬼见愁,莫见孙大头”的名号。这小子八成小时候心理创伤深重有些畸形变态,没听人贼兵咋说?遇上赤骑那就是一个死,遇上孙大头那是生不如死!
原本这话没啥,可话传话也不知道咋传成了鬼见愁便是赤骑的头领王宝将军,偏生这阵子孙大头连番打北王庄、大王庄鼓捣了不少的愣头小子过去,现下麾下足足一营骑军。这赤骑便跟孙大头对上了眼,飚着劲儿的比试。
不管这个,睁只眼闭只眼就成,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儿。“宁遇鬼见愁,莫见孙大头”又不是我说的,这鬼见愁是哪个也不是俺说的,若说冤屈,我还被些个贼兵叫做“平一枪”呢,我找谁说道去?现下我姓啥都由不得自个说算!
看,平少爷,平将军自然姓平么,大号便叫做平一枪,差不了!真是的,也不知道查查百家姓,人百家姓里头有这个平姓么!唉,不对,咋还真有?这话咋说的!
“可不叫平一枪咋地?”红霞调笑道:“一回就生一个不够麻缠的,不会一回扎两枪还生个双生?要不然便莫要扎中,闹得咱俩这叫啥,是咱俩过日子还是跟这几个皮小子过日子?想那啥都没个畅快的时候!要不,这回生下来咱不那啥,当上两年和尚尼姑的,也随你见见战阵咋样?”
“少说话,这一说话便听不清楚!”把耳朵从红霞肚皮上抬起来,抱怨道:“都怨你,方才还动弹呢,方才还听着动静,这一说话把小子给惊着了,再不肯动弹。这个也是个胆子小的,莫不是个闺女?”
“闺女,咋会是个闺女?”红霞不乐意:“俺生的全小子,一个闺女都没!若想生闺女你找旁人去!”
嘿嘿,找旁人,人旁人小子闺女都生,还都是双生!这话不敢说,俺家红霞啥习性俺知道。
正调笑呢,小赖跟头把式的进来,道:“爹,莫要趴娘肚皮上,娘说了,那里头是俺兄弟的地场呢!有福叫俺传话,说了不起一炷香的当口人便该进庄了!”
赶紧起身整整衣衫,有福这小子这几年跟晚儿蜜里调油的,倒也变得有眼色,自个愣是不进来禀报却撺掇着俺家小子进来,便是看着啥不该看的也不好说啥不是。
也不想想,现下哪有这心思头,大老远打阎口寨那边赶回来不就是单等这事儿么。
有财差人飞马来报的,还是分三路全都指派上人手,为的就是个快!啥事儿没说,可有一样,燕青燕师傅亲自回来,这事儿小不了。自打燕青出去帮着家里料理东京汴梁的事儿,这些年还没回来过呢,现下回来必定有啥了不得的大事儿!
北王村大街口上站好,就引领着有福跟彪子俩人,再就是俺家小赖硬生生赖在身边,吵吵嚷嚷要见见燕大侠,拦都拦不住!人走近了才发觉混不是这么回事儿,赶紧叫傻二使唤肉馄饨把小赖逗引走。这咋,马上的燕青跟饱经风霜的老榆树一般,看不着半分生气。
身后头一个年纪轻轻的读书人跟武大师一边一个骑马跟随着,再后头一溜三辆四**马车。这咋,这年轻人不是王村人啊,武大师咋也下山陪伴着,后头这三辆大马车看起来拉的还不少。这都啥啊,干这行图的便是个轻便快捷,这咋?
燕青伸手指点指点彪子,低沉着嗓子沙哑道:“头辆车里头是俩闺女,有财伸手劫下来的。一个是有财自个看中预备着留下的,一个是有财孝敬你家平少爷的,送府上安置好!”
转身冲我低声道:“顶着名说是俩宫里头的宫女,其实不知道是哪个亲王的公主,劫下来倒也好,省得叫这般金贼给糟蹋了!”
给吓一哆嗦。
啥,公主,正经八百的公主,有财这小子成啊,自个倒先把自个弄成个驸马当当,胆子够大的!
可你当你的,你牵扯我干啥,不知道俺家红霞啥心性?真是的,不知道吧,俺家红霞也是个公主呢,还正经八百的公主!俺老丈人,西辽的开国皇帝耶律大石!
一把拉住彪子,低声吩咐道:“好生送家里,一个给有财留着,另一个叫虎少爷看看中意不中意,若是中意便直接娶回去做了大娘子,省得一堆小妾、一堆小子却连个内当家的都没有。就这闺女,身价也配得上虎少爷!”
吩咐完,却转身埋怨燕青道:“燕师傅,咋有财糊涂您也不劝着点儿,这官家的公主咋能是咱这些个平头百姓能……”
边上年轻的书生拦住话头道:“救也就救了,脱了毛的凤凰还不如鸡呢!京城都没了,多少宫女、妃嫔全叫金贼劫掳过去**,劫掳下来、救过来便算是积德!”
武大师伸手拦住,却指指边上个酒肆,道:“看这天色尚早,不如我等先小酌几杯如何?李家兄弟,这酒肆墙面却是给粉刷得干净,洒家听你一路沉吟,也不晓得都念叨的啥诗句,不如便一并题写在这酒肆墙上可好?”
燕青木然下马,失魂落魄一般挪进酒肆坐好。年轻读书人冲我使个眼色,自管自饱蘸墨汁满墙图画。赶紧凑过去装出读诗欣赏的模样,却听年轻读书人轻声道:“李师师李大家没了,燕壮士割舍不下!”
啥,李师师死了?莫非燕青跟这李师师还有私情?
懵懵懂懂间就看年轻读书人运笔如飞,一首长诗把个墙面塞得满满当当:
赠陈承务
白马津北千里疆,郡县交错旗布方。
广平僻峙黄流旁,蓄兵万指红满仓。
守将恃才政弗臧,公掊私取贪如狼。
扼兵之喉夺其粮,掊克帑藏资晏荒。
群凶叫呶计则狂,敢以寸草骄太阳。
送拥鸷猛为主张,遂严统押分队行。
遂排武库择刃芒,绛巾绣裳马龙骧。
縻执守将如驱羊,面疏隐恶众踣伤。
传呼戒关戍城隍,枚计豪户恣劫攘。
金珠之余重弗将,老稚践蹂纷惊惶。
潜挂巨索投壕墙,小斯流血大仆僵。
或坐暗室遮屏床,或走曲巷杂病尪。
九重闻之骇非常,急诏将士趋衡漳。
鲸奔虎吼未就韁,择肉而食谁敢当。
陈侯半世耽文章,再随计吏观国光。
才则有余命不傥,时吐愤气干穹苍。
古人一言靖猾强,笺简万世名飞扬。
谁能幽窗勘铅黄,俯与群蚁争毫芒。
乃袖空手赴贼场,吾有寸舌充剑枪。
剖析祸福声琅琅,傥昏不从死亦昌。
辇钱五万倡厥乡,少顷倚叠平山冈。
徽长钩大饵鲜香,彼其喁喁果争尝。
戢牙伏爪威弭藏,再拜称谢君策良。
径取渠帅众共戕,氛霾卷剥清风颺。
万室相贺欢声长,微斯人兮吾俱亡。
姓名进夕奏未央,帝虫太守乏惠康。
几使赤子罹祸殃,予嘉汝节敌秋霜。
锡之京秩厉勤王,图厥后效吾所望。
忠义之风久微茫,君今与古争煌煌。
我作此诗备遗忘,会有史笔流芬芳。58xs8.com